他嗓音低哑,带着宠哄,似乎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和她玩个游戏。
顾绾一顿,没动了。
哪怕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周遭气息似乎变了,和她前世历经的一些刺杀场景相似,前世的凶险似乎历历在目,顾绾不受控制的紧了紧攥着她衣襟的纤白手指,又慢慢将头靠向他宽厚可靠胸膛。
“你当心。”顾绾唇张了张,最终这么说了句。
“不会有事。”
江寄微顿一瞬,低眸看一眼身前被他玄色大披风盖住,只呈现出小小一只的人儿,他眼里眸色微缓,轻回她一声的,抬手整了整盖住她脑袋的披风,让她不至于太憋闷难受,又能确保她不被脏污东西溅到,才抬眼看向前方。
轻风起,树影煽动,前方密林处,一个蒙面黑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黑红的血自颈间溢出,逐渐染黑地面的枯黄落叶。
不过片刻,便有层层叠叠的黑影自几处能藏匿身影的大树飞下,他们各个手持弯刀和一铁窟窿,上面利刃尖锐,寒光闪闪,随便被击中一下,都能皮开肉绽。
而他们身侧,还跟着十来只身形似猫,张着血口大嘴,露出尖细獠牙的异兽。
此时,那十来只异兽各个绿眼泛凶光,桀桀叫着,声音尖锐刺耳,似在吵着要赶紧饱餐一顿。
江寄视线自那群蒙面黑衣掠过,落在那十来只小异兽上,须臾,他抬手覆住顾绾的耳,唇角勾一下不紧不慢道了句:“还以为卫潜会把家底搬出来,没想到就带了这么一点杂碎。”
江寄语气平静又带着一丝散漫,眼里寒意却一点点自深幽眸底析出。
只有伺候过后来九千岁的人才知道,江寄生气了。
他今日原本确实打算收拾掉卫潜的人马,进行下一步计划,方便给她制造对他下手的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顾绾会提出与他共乘,还叫他送一只活的白狐与她。
在顾绾紧攥着他衣衫,兴奋的和他说抓住白狐了的时候,他就生出一个念头,不能把现在的气氛破坏了,他想和她好好过这完整美好的一日。
作为他生命最后的留念。
但这群没眼力的玩意儿竟然跟了上来,还在顾绾要对他说话的时候出了手。
黑衣人没料到原本应该惊叫有刺客仓惶逃窜的皇帝竟暗藏身手,再听他点出卫潜名讳,他们错愕一瞬,为首一个黑衣人当机立断吹动哨声。
下一瞬,那些凶兽便朝江寄飞扑而来。
或许是感知危险本能,风影发出嘶狂吼声,前蹄也不停扬起,江寄却不慌不忙,揽着顾绾的手稳住缰绳,另一只手抬手一挥,顷刻,便有闪着寒光银针没入那一只只凶兽眼睛。
只听一阵噗噗声,凶兽各个滚落在地上,阵阵惨吟声刺彻耳际。
江寄动作快准狠,几乎眨眼间,黑衣人似有感觉事情棘手,只现在已然没了退路,于是各个面露凶光,迅速挥动出手中铁窟窿朝江寄扫来。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寄手一挥,就有一队穿着禁军衣饰人马自另一侧大树上飞下,手起刀落,几十蒙面黑衣瞬间倒地。
有些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断了气。
只留下为首和他站得靠近的几个蒙面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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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们各个面露骇然,惊恐得相互背对背靠着与禁军对抗。
江寄看一眼陷入厮杀中的一群人马,又目光掠过看向地上那群正惨叫不停,发出尖锐刺耳声音的小东西,下了一声命令:“别都弄死了,捉几个活的。”
为首的禁军高声应一声是。
几个蒙面黑衣人面色又白上几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眼色一狠,迅速扑杀两名禁军,抄起地上的几只凶兽便朝江寄方向扔去。
“小心!”
顾绾听到江寄发话,又听周围桀桀嘶叫声不停,她实在放心不下,便扯了扯盖在身上的披风,想抬头去看江寄,余光却忽然瞥见几道几道黑影正直扑向江寄脖颈方向,还各个眼流血水,长着血盆大口。
顾绾从来没见过这样恶心的东西,她惊骇的瞪大了眼,身子却下意识直起,抱着了江寄脖颈。
这是江寄没料到的,听她吓得声音都变了,他目光一沉,抬手就要去治那几只小畜生,但不想顾绾竟会在下一瞬扑向他,江寄动作顿一瞬,抬手抱住她身子微往后仰,只这样他一只手就处理不完所有凶兽。
在他三两下将来势汹汹要咬他脖颈的凶兽挥开,其中一只漏网凶兽已经扑向他肩膀狠狠咬了一口。
江寄神色不变,只抱着顾绾,反手一掌拍碎凶兽脑袋。
几只凶兽呜咽一声断气,七零八落的落在地面。
江寄再没看一眼,只寒声改了命令:“杀,一个不留。”
便抱着顾绾,驭马去取过挂在树上的白狐,往密林外奔去。
“你怎么样?你受伤了?”
顾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脑子一抽扑向了江寄,或许是江寄现在顶着的是狗皇帝的脸,她下意识将他想弱了,或许也有她还没弄清楚他到底是谁,所以绝不允许他出事,下意识的,她就那么做了。
但当江寄伸手揽住她,还抬手挡住她眼后,她忽然反应过来,她这样做反而为江寄制造了麻烦,他本来可以躲的,却因为抱着她反而受制躲不开了。
等听到他重新下命令,再驭着风影跑起来,她赶紧挣脱江寄去看他。
见他肩头玄色衣衫被利爪抓破,上面翻着皮肉,鲜血如注往外涌,她当即哭了出来,两手无措的想去捂他伤口,又怕弄痛他。
“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
“我没事,不严重,我们先回去。”她哭了,这是江寄没料到的,他有一瞬无措,忙停下风影,低声哄她。
“回去,对,赶紧回去上药。”顾绾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抹一把泪,赶紧道。
须臾,她又想起什么来,抬手拉起自己裙摆,拿过他边上的箭,用力滑下去,撕出一块内衬去绑在他肩上,防止血液流得过快。
这只是她看那些杂书看到的,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总要试试。
“我们快些回去,找太医看看。”
江寄看一眼被她绑着她裙衫内衬的肩头,再看她被眼泪洗过泛红的眼眸,他顿了顿,哑声回她:“好。”
不管她做这些目的为何,但能得她哭一场,他也算死而无憾。
——
风影速度快,江寄对猎场也熟悉,没多久,便回到了狩猎场。
皇帝和贵妃亲自出去狩猎,却带着伤回来,似被猛兽咬了,惊了一众行人,没多久,皇帝的营帐便围满了人。
太后第一时间赶到江寄所在的营帐,她身后只跟着一个惠妃。
“皇帝怎么样?伤得可严重?怎么会受伤的。”
太后一进帐,便接连不断的问题问来,此时太医刚到不久,顾绾正帮着太医给江寄解衣换药,听到太后的话,她没出声,也没起身行礼,细指轻动解开江寄衣襟最后一颗盘扣,衣襟散开,石青色绣飞鹤的佩囊自衣襟滚落出来。
霎时,顾绾目光一凝,手慢慢握过佩囊,盯着绑着佩囊的同色编绳忘记反应。
第35章 她生气了
石青色绣飞鹤的佩囊, 是她那日随手拿来装两人结发的,同当初江寄珍收她发的做法一样,他将佩囊编织挂在脖颈上贴身带着, 一模一样的平结绳, 琵琶结横编做封口,以防发髻跑出。
江寄, 是江寄, 他真的是江寄。
顾绾眼眶发热,泪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 她说不清什么心情,只知道她现在特别想哭。
就像一直苦苦追寻的总算剥开重重云雾, 觅得答案,心头一直紧绷的弦总算能得到松懈。
更多的, 还有后怕和庆幸。
若那晚他没及时醒过来,她可能已经杀了他
“贵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缠着皇帝带你出去,为何皇帝竟受了伤回来?”
太后气势汹汹的来, 可除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太医,便无人理她, 太后这些年到哪儿都被人捧着,极少受到冷待,此时被江寄和顾绾冷着,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冒犯,当即朝顾绾怒道。
“朕外出狩猎遇到刺客, 和贵妃有什么关系。”
顾绾坚持帮江寄更衣看伤口, 江寄拒绝不了, 他贪念此时这零星哪怕水中月的暖意,视线一直注视着顾绾。太后来了,他只当帐里进了只苍蝇,没打算特别理会,只想赶紧将人打发走,但顾绾却在这时解开了他衣襟盘扣,还看到了他藏挂在衣襟里的佩囊,他微有不自在,一时没顾得上理会太后。
手背微热的湿意传来,他一顿,转眸见顾绾红了眼,他脸色冷下,朝太后道。
“朕还没死,太后倒不用这般忙天荒地来打探消息。”
萧聿被打入大牢待审的消息传到寿安宫,太后就常来给江寄施压,但在她频繁召见完当年给德元皇后看病太医,她便突然不再过问萧聿的事,寿安宫似乎安静下来,只和宰辅府的联系更频繁,而宰辅府开始同江西宁王府,闽南安王府出现信件来往。
虽暂时一些太后忧思小辈的鸡毛蒜皮小事,但传递信号已渐明显。
太后听到皇帝遇刺消息,便赶紧赶了过来,其中用意稍一想便知。
“皇帝,你这是什么话?哀家听闻你受伤了,赶着来看你还成了哀家别有用心?” 太后似被戳中什么隐秘心思,她指了指江寄怒道。
“既如此,太后也看过了,可以先回去。”江寄语气不耐,直言道,或许是他留给自己的时日不多,如今他半点不想应付这些无关紧要之人。
“你”
江寄太过不客气,太后气得手抖,她险些忘记这番前来用意,要和江寄呛起来,但大概这些日子她在江寄这儿碰过的钉子太多,太后看到江寄冷凝的脸,她忽然不敢和江寄直接对上,她瞪着江寄半晌,最后沉一口气,似示弱道:“哀家真是白养了你!”
说完,她一双微松弛耷拉的眼瞥了眼惠妃。
惠妃一直是个聪慧的,一接到太后眼神,她便上了前,和江寄一福身柔声道:“陛下伤得可重,太后娘娘关心则乱了,主要先前淑嫔妹妹在回自己营帐路上被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异兽袭击,若非得一个路过小太监所救,脸都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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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了,这一听到陛下也似被异兽咬伤,才慌了神,也不是在怪贵妃娘娘。”
“这边营帐也出现了那异兽?”顾绾先前一直沉浸在自己险些将江寄误杀了的自责情绪里,听到惠妃的话,她才慢慢回过神。
先前在林子里,江寄捂住了她的耳,但两人隔得近,江寄的话她还是听清了,刺客是宁王世子卫潜的人。
顾绾不知道江寄前世什么时候重生回来和狗皇帝换了魂,也不知道他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以他的能力,回来后提防宁王府,知道宁王府密私也正常。
他说的讯息不会有错。
那群人是卫潜安排,异兽也属于宁王府,现在营帐这边出现异兽,是不是说明卫潜躲在这边,或许就在沈柔帐营
那江寄可知道?若是知道了,他为何没有动作?先前回到营帐,他只吩咐了王瑞去盯狩猎场的情况。
“是啊,原本听到陛下受伤,淑嫔妹妹一定要来看陛下的,只是太后看她吓得脸色煞白,不放心,才没让她来。”
惠妃语气一如既往温婉,话似乎也没问题,只听着却怪异刺耳。
“哦。”
顾绾应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开身请一旁太医给江寄看伤。
惠妃见顾绾突然不搭理人,脸上温婉的笑有些挂不住,但见太医给皇帝除去衣衫,露出那血肉模糊,抓痕斑驳深陷的伤口,她一骇,赶紧撇开了头。
她是闺阁女子,平日一点小伤痕都不曾受过,看到这伤口只觉恶心吓人。太后也看不得,厌恶的撇开了眼。
只顾绾,盯着那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手狠狠一颤,却没移开眼,她泛红眼眸直直盯着那伤,似乎要将那伤痕印在心里。
江寄注意到顾绾神色不太好,抬手轻捏了捏她手:“怎么了?”
顾绾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
她说完,微撇开了脸,不让人瞧见她又忍不住泛红的眼。
若不是她,江寄不会伤着。
两人旁若无人,太后见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又实在恶心帐内厚重血腥味,她忍耐一瞬,说:“既然皇帝要上药,那哀家晚些再过来。”
似想起什么,她又问一句:“皇帝受伤了,今日狩猎可要取消?”
“不必,朕已经让王瑞去说,狩猎继续,晚些朕也会亲自封赏。”江寄淡淡回道。
顾绾闻言转眸看向他,唇动了动,最后到底没说什么。
似乎,梦里面,他就不在乎自己伤轻伤重。
而她,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干涉他的事。
太后也不是真在意皇帝身体,听他这么说,也不劝,确定晚上的猎宴也照旧,便要离开。
惠妃是跟着太后来,江寄又对她爱答不理,她是识趣人,未免自己没脸,和江寄温声说一声陛下保重身体,注意伤处,随太后一道离开了。
帐内恢复静谧,只太医为江寄仔细清洗伤口的窸窣声。
顾绾不是医使,看过一两本杂书,知道清洗伤口重要,她不敢多打扰,只让王瑞留在营帐里的小太监去再取一桶热水,又亲自去给江寄找了干净衣裳。
太医给江寄伤口上完药,叮嘱两句,便退下了。
顾绾仔细记下太医说的,便挥退了宫人,要替江寄更衣。
“我自己来。” 江寄拦住顾绾要替他更衣的手,轻声道。
他先前依了顾绾替他解衣看伤口,是实在熬不住顾绾坚持,也不愿在太医面前驳她。
但若要他平静接受顾绾伺候照顾,他不能让。
不管顾绾出于什么目的,但在他看来,她就该高高在上尊贵的,那双纤白玉手可以抚弄玩物,把玩玉器,唯独不该伺候人。
这个被伺候的人是他,便更不配。
“陛下自己怎么换衣,碰到伤口怎么办?”
顾绾没管江寄拦她,拿着手里的素衫坚持道。
她嗓音轻软,语气担心,带着女子的娇嗔。
或许顾绾自己都没察觉到,知道皇帝是江寄,她的态度已经不知不觉变了样。
对江寄来说,她此时的态度,就似带毒又让人上瘾的蜜糖。
让他分不清虚幻现实与真假,在沉溺和清醒里挣扎。
“不会碰到伤口。”江寄捻了捻指节,不去看顾绾那双潋滟似水美眸,低声道。
他很坚持。就似在和她划清界限。
顾绾心里有一瞬失落。
她开始怀疑她的那些梦可能半真半假,江寄做了九千岁是真的,替她报了仇或许也是真的,只后面她看到的那些思念是她无端臆想出来的。
而她依据梦里猜测的更是错的。
或许,他只是将她当做了恩人,为她做的那些是可怜怜悯她。
“那陛下当心些。”顾绾慢慢松了手,将衣裳递给江寄,转身出了营帐。
帷幄掀起重新落下发出细微晃荡。
江寄看着她消失在帐内身影,捏着手里暗银龙纹的素白衣衫,抿紧了唇。
她生气了。
——
“陛下去封赏了?”
顾绾出了营帐,风一吹,才清醒过来自己方才使了娇性,但再回去,她也不太想,她这会儿乱得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想着江寄先前失了血,她回到自己营帐将身上沾了血的衣裳换下,便领着澜清一道去了这边猎场的小厨房,准备给他炖点补汤。
恰巧先前回来一拨人猎到了鹿,有新鲜鹿血。
顾绾问过御厨具体怎么做,便将御厨撵了,自己动起手来。
只她心里还是担心江寄,他那伤皮肉都翻了开,深可见骨,周遭都肿了起来,包扎过后穿衣裳都有问题,可他不愿意静养,还狩猎照旧,也意味着他打算若无其事出现在人前,一个不当心,极可能撕裂伤口。
想了想,顾绾又让澜清去探探消息,看他是不是当真去给狩猎的那些将领,世家公子封赏去了。
听到厨房帐幔被拉开,顾绾以为是澜清回来了,也没回头,端过边上的新鲜鹿血,径直问道。
奇怪的是,身后的人却迟迟没出声,顾绾纳闷正要回头去看,便听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娘娘先前问奴的问题,奴还能重新回娘娘吗?”
第36章 她骗了他
“你还想知道吗?”
卫瞾放下帷幄, 盯着走进站在灶台的那抹倩丽身影,血丝满满的眼里沉痛复杂。
沈柔让他替她除掉贵妃,让他吃下断肠丸药控制他, 他幼时为保命, 曾与小太监学过掩人耳目戏法,那丸药他没吃, 可他要安全, 被胁迫这事得有个解决对策。
澜清来找他,他便打算好神不知鬼不觉将沈柔给他的药粉下去顾绾身上, 对他来说,一个已经被窃取他身体魂贼沾染过的女子, 死不足惜。她死了,能让那魂贼痛苦, 还能让他借机摆脱掉沈柔威胁,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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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鸟之计。
但她对他身份的怀疑,她说的奇事,对他的冲击太大,犹豫之下, 他没对她下药。
他违逆了沈柔,一旦事情败露, 他得不着好,左思右想,似乎只有将那药用去沈柔身上才能解掉困局。
一个虚伪几次三番要他命,还想用有毒丸药控制他的女人,没什么值得留念。他这样告诉自己, 却到底念及那是自己唯一动心, 唯一软肋的女人, 迟迟狠不下心去下手。
他藏在假山背后的石洞里犹豫挣扎,从夜色将暗到四周寂静,万没想到会撞见衣衫轻透的沈柔和卫潜私会。
他六岁认识沈柔,她是他幼时唯一玩伴,他将所有的柔软真诚全给了她,为了她,他想方设法去对抗太后和萧家,甚至不惜在最后除去了病恹恹的萧德元。
她让他为她守身,他除了和德元大婚那晚,他就没怎么踏入过后宫,太后和萧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萧德元第一次大出血,有了阴影,可他依然为她守身了整整四载。
他被换了魂,见识了、切身感受了她的真面目,可他依然没怀疑过,她对他说的为他守身,不惜到寺里清修一事。
却原来,一切都是骗他的,她早就和卫潜勾搭在了一起!什么守身,什么真情,都是谎言,欺骗!
看着那对狗男女扑倒一片又一片的蔷薇花,他全身的气血都在逆流,心肺更是遭到移位一般,他甚至吐了血。
他恨,他怒,恨不得拿一把刀出去捅死那对狗男女。
最终,他忍了下来。
既然沈柔已经对贵妃下了药,还安排了人去刺杀那个魂贼,他就等着,让这群贱人贼子都去死。
兴许那魂贼死了,他还能重新回到他自己身体里。
今日一早,他便来了猎场,找了个废弃营帐藏着,就等着听皇帝和贵妃双双遇刺身亡的好消息传来。
但他没等到消息传来,肩膀在一瞬突然似被猎兽给撕扯开,皮开肉绽,鲜血直冒,剧痛来得太快,比他挨那五十杖还难以承受,他痛得神色恍惚,倒在地上,竟莫名看到许多画面。
那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就似走马观花,却一点点深刻进他记忆魂髓。
他慢慢的,看完了自己的一生。没被换魂的完整一生。
他纳了贵妃,敕封那晚,他给她喝下放了药的合卺酒,去和沈柔圆了房,过属于他和沈柔期盼已久的海誓山盟。
那是他的第一晚。就如一个终于解开禁令的毛头小子,那晚他激动兴奋不可抑制,第二日还迟到了上朝。
贵妃因此被太后为难,被群臣参奏,但他毫不在意,那也正和他心意,毕竟贵妃越处在风头浪尖,沈柔便越安全。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宠贵妃,每夜都到她宫里,一有赏赐便往她宫里搬,渐渐的,后宫嫔妃都恨上贵妃,前朝民间也开始传出贵妃宠冠后宫,有武氏祸国征兆。
贵妃是个美人,也是个单纯谨慎之人,她常战战兢兢告诉他,她不需要那些赏赐,委婉的提议他均衡后宫。
他一概以那是对她爱的表现为由拒绝了她,依然我行我素,置她于危险不顾,最多也就是在她发生危险后发怒惩治一场。
大概知道说了没用,也大概他的宠爱表现有几分真,贵妃渐渐想通了,慢慢接受了他,接受下他给的所有。
她不再拒绝他的恩宠,还逐渐放下那些战兢犹豫,开始回应他,对他好。
美人样貌太好,秾丽清媚,再一副温柔似水性子,谁都抵抗不了。
他除了感念小时候沈柔在他落魄时给他一颗糖善意,珍爱沈柔,也是个正常男子,他开始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将目光放在贵妃身上。
慢慢的,他发现贵妃是个极具吸引力的女子,她不止人美,舞也美,连绣的香囊,都比别人的灵动。
沈柔总会对他使小性子,发娇脾气,可贵妃极少,她眼里只有他,对他的一切都安排妥帖,哪怕她遭受了陷害受了伤,等她缓过神,还会来安慰暴怒的他。
她天真单纯又善解人意得让他不忍心再在她饮的水,喝的汤里下药。
他发现自己对贵妃动了心思,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沈柔,他负了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终于,在一晚醉酒,他情不自禁,打碎了贵妃本该喝下的放有药的水。
那一夜,他似升了天。从未有过的美好,他沉迷,深陷,拔不出来。
他想着沈柔曾还同他说过,愿意效仿娥皇女英,他决定不再纠结,他要贵妃。
但沈柔没让他如愿,那一晚的意外,她到底知道了,她跑到贵妃面前去表露了身份。
不惜以自己虚弱的身躯陷害贵妃,拉着她一道落下水。
之后贵妃醒来,一切都变了。
她看他的目光,不再温柔似水,只有厌恶,憎恨。
她同他闹,赶他走,骂他脏。
脏!
他是皇帝。她竟然那样骂他,那一刻,他所有的愧疚自责都化作了愤怒。
他不再对她温言细语,让她识相,让她顾念她哥哥,乖乖听话。
她不听,没关系,他是君王,君王要惩治一个人太过容易。
在他又一次在朝臣面前寻理由训斥她兄长,还让他去办吃力不讨好得罪人差事,被她得知后,她总算听话了。
她不再骂他,不再拦他过去,甚至在他一到她宫里,她就主动打开密道,让他去沈柔那里。
若他不肯去,也没关系,她只管自己,缩在角落里,僵直着身子,一僵便是一夜。
那种感觉太过憋闷,没多久他就受不了了,他尝试过缓和,但她没有半点回应,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神情总是恹恹的,有种看透世事的感觉。
他有些慌,更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柔发现她做的事没挽回他的心后,情绪也变得糟糕,她已经不耐烦躲在人后。
让他想办法,不然她就直接揭了银面出去见人。
那会儿她属于宁王世子妃的身份刚发丧没多久,她那张脸正是世人记得深刻的时候,一旦出去,就在明说他占了臣妻,还是他侄媳,他怎么肯。
无奈之下,他请到了仙手赛一刀,他的本意是稍微为沈柔修整面容,但沈柔大概受刺激太狠,竟让赛一刀替她将一双眼调成了贵妃的模样。
她脸上复原那一晚,将他叫去了揽月殿。
那关乎她的脸,他对她还有情,他去了,只没打算久留。
实际在沈柔和贵妃表露身份以后,他就没再和沈柔恩爱过。
但那一晚,沈柔穿着贵妃平日的衣衫,熏了和贵妃一样的香,蒙了一张薄纱,让他几乎以为是贵妃。
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的贵妃。
一夜荒唐,第二日早上起来,他莫名心虚慌张。
说不上来心虚慌张什么,他只想到贵妃骂他那句脏。
沈柔看出来了,用枕头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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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斯底里的,最后她说他负了她,他欠她的,他应该还。
他承认,他混账。
他移情别恋了。他躺在好不容易在一起的爱人床上,想着念着的都是贵妃。
沈柔让他给她一个皇嗣,一个太子,并且要顺利生出来。
他同意了。但同意过后,他又开始后悔。
他心里,有些希望贵妃先诞下他的血脉。
或许,有个孩子,贵妃就会忘记那些,安安分分和他过日子。
他这么想着,回到云栖宫,看到正望着院子宫墙出神,似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的贵妃,他慌了,为了留下她,为了她不再木然无表情,他和她说,沈柔要一个孩子,所以她也得怀个孩子。
他目的达到了,他那话一说出来,贵妃直接变了神色,她胀红着脸,颤抖着手指着他,骂他无耻。
大概已经很久没看过她有情绪的一面,这时候,哪怕是看到她生气,他也觉得是生动的,可爱的,怜人的。
他故意板着脸和她吵,让她激动要打他,他就去抱她。
但她竟然咬他。
恶狠狠的一口,似要咬破他脖颈血管。他被她激怒了,冲动之下,他强要了她。
那日过后,她的眼里再没了神采。
除了他让她见他哥哥,她会强打起些精神,别的时候,都似一桩木头。
她越来越瘦,腰细得不够他一掌握,下巴越发尖了。
秾丽面容添了几分楚楚之姿。
他看得难受,心疼,却没有办法。
他们之间,陷入了僵局。
好在的是,她有了身孕。
得知她有孕那日,他欣喜得手都在颤抖,险些哭出来。
但她没有开心,反而哭了,哭得凄凉无比。
她问他,满意了没有。
他心里狂喜焰火被她的眼泪浇灭,他想告诉她,不是那样,却发现他说不出口。
他们这个孩子怎么来的,他太知道了。
就在他不知道怎么缓和这事的时候,沈柔告诉他,她也有了身孕。
晴天霹雳。
他们完了。
他更解释不清了。
果然,在她知道沈柔有孕过后,她就冷得更彻底。
她多无情啊,大冷的天,她故意跑去受冻,就为了能够着风寒落胎。
他不能忍这个,他再次威胁上她。
那一日,云栖宫被他杖毙了一半的人。
她总算歇下落胎念头,乖乖听太医的医嘱待在云栖宫养胎,偶尔的,他偷偷去云栖宫,还能看见她摸着肚子,神色柔和的的时候。
旁人怀孕,多少都会损了几分容貌,沈柔就是脸上起了几颗斑点,但她不同,她怀孕过后,反而越发美,五官身段彻底长开,五官秾丽艳冶,前胸越发丰盈,肌肤皙白嫩得能掐出水,低眸温柔的时候,他看得直不过眼,若非还没过三个月,他都恨不得立即要了她。
他那时感觉,只要孩子生出来,他们会得到缓和,但没多久,又出了事。
安南王子来京朝见,却在晚宴结束冲撞了沈柔。
那时沈柔样貌已经有六分像贵妃,那一晚,她又穿了贵妃的衣裳,熏了贵妃的香。
夜晚昏黑,他得到贵妃遇险消息急切赶到,刺中安南王子一剑救下人,没来得及细看,便以安南王子冲撞沈柔名义将安南王子下了大狱。
本就受了他一剑,加上暗牢阴寒,安南王子没挺过去,死了。
安南王子是安南王唯一子嗣。
安南得到消息,没过一日便起了兵。
贵妃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好在这时候顾祈年站出来,将贵妃摘了出来,还愿亲自督兵安南。
顾祈年能力极好,短短两年,无数封策论,已经是天下公认的帝师之才,还靠自己兼任兵部侍郎。
他督兵安南,他放心,加上他是贵妃兄长,这番要能得胜,贵妃的名声威势都会扭转许多。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料到,萧家和沈柔父亲,顾祈年的舅父,都容不下顾祈年平安回京。
顾祈年死了,贵妃在看完顾祈年运回来的遗体当日,精神恍惚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她脸色惨白无色,只怨恨的盯着他,问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无尽的厌恶诅咒,她统统用在了他身上。
她甚至趁他守着她犯困,拿剪子刺他。
云栖宫从此没了尖锐之物。
他怕激怒她,让她抑郁加重,也鲜少再踏进云栖宫。
后来,溪月去揽月殿放火,被画娆撞个正着,溪月为证她清白直接撞了柱。
她更恨他了。
到那会儿,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
他甚至想,恨便恨吧,只要她还在就好。
但天不遂人愿,她竟然在自己云栖宫放了一把火。
若不是澜清冒死将她背出来,他就再见不到她。
那一刻,他怕了。他只能用她还在乎的人继续威胁她。
似乎失去的太多,不舍得再失去。她再次妥协。
有时他还能偶尔在她那里待上一个时辰不被赶。
再后来,她偶尔还能给他一个笑脸。
他高兴极了,总觉得两人还能恢复如初。
但好景不长,一次酒宴,萧聿那个混账竟然喝醉酒轻薄了她。
可他碍于萧家,碍于太后,更碍于要保下她,竟只能将萧聿外放。
他再一次被她看不起,被她骂。
一次又一次,他心力交瘁,偏这时候朝堂也接连出事。
先是地动,后是水患,之后又雪灾,没有一处安生。
天下缺粮,这时候他为她造的水晶宫便成了朝臣攻陷她的诟病,利器。
他为此发怒,斩杀言官,更是将她推到妖妃祸国风口。
他似乎缓解朝中这股戾意,甚至将造成的水晶宫给了沈柔住。
但没用。京城很快出现她妖孽降世民谣,京郊出现她荧媚后宫的石头。
这时候萧聿侵犯她的事也冒出来。
萧聿一首为她甘为牡丹魂的诗更是让她受尽天下唾骂。
然后,宁王反了,以诛妖妃清君侧的名义反了。
宁王造反,沈柔父亲新的镇国公却在这时候不肯出兵征战。
他的要求是立沈柔的儿子做太子。
他准备妥协,却没想到,他们得寸进尺还要她的命。
要她的命去平民愤。
萧家和镇国公府这次竟然还站在了一起。
他被架在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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