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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陈媛走近,越过霍余,直接走向暗一,利箭穿过胸膛,暗一当场毙命,尸体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人死了,陈媛有点可惜:
“你刚刚应该留个活口。”
至少从这些人口中得出点关于淮南的消息。
霍余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摇头:“这些人都是陆氏养的死士,根本问不出什么。”
陈媛也就随口一说,她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一些远征军身上都会刻字,以表明身份,这些人身上是否也有?
想到就做,陈媛弯腰撕开暗一的衣袖,结果上面除了些许旧伤,根本什么都没有。
霍余走上前,见她有点失望地松手,不解:
“公主在找什么?”
陈媛不满嘀咕:“这陆氏的死士身上怎么没有一点标记。”
任谁看见她这副不着调的模样,都不会想到她刚才还在百米外射杀过一个人。
陈媛的欺诈性太强。
娇生贵养,名声败烂且张扬跋扈,许有人忌惮她的身份,却很少有人忌惮她。
知道她要找什么后,霍余有点哭笑不得。
身上刻字者,大多有罪之人,这刻字也是烙印,他低身,在暗一身上翻找片刻,才拿出一枚很小的令牌递给陈媛: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令牌上几乎没有花纹,甚至只是木制,就似随手削出了一个木块,根本没有任何辨识度,摆在别人眼前,恐怕都不会在意。
刚从死人身上翻出的东西,陈媛伸出两根手指,捏起木牌细细打量,霍余指向令牌侧面,被刀刃划出一条条斜线,他说:
“木牌被上过蜡,遇水不湿,木制常见,哪怕当真有人看见木牌不会多想,这就是他们的身份证明。”
陈媛抿唇,将木牌扔给霍余。
木牌常见也很好制作,但若事先不知木牌作用,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霍余在说:“陆家死士只有近百,木牌侧面斜纹一月一换,若公主想让人混进去,基本上行不通。”
彻底打消了陈媛的想法,陈媛稍有遗憾,她朝四周看去,摇头:
“可惜。”
霍余知道她在可惜什么。
陆含清午时出城,至今未归,他们都以为这次截人,陆含清许是会亲自前来,否则,陈媛也不会趁夜色赶来。
可惜,陆含清截人是真,却没有亲自前来。
不过陆含清行动二次泄露,他难免会怀疑身边的亲信,殊不知,他这两次动作失利都是霍余基于对他的了解上的猜测。
地点就在乱葬岗,尸体,他们也都没有带回去,直接就地掩埋。
夜深,霍余还要去皇宫复命,罕见地没有跟着陈媛回府。
从乱葬岗沾了一身的腐烂血腥味,陈媛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沐浴时,花瓣洒下,热水顺着细白的手臂浇下,盼秋见她瘪唇的模样,好笑:
“既然这么厌恶,公主作何要跟上去?”
留在府中等消息,不就是了?
陈媛眼眸稍顿,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知道和陆含清相识的时间太长,或者说和霍余相处太久,她想亲手格杀陆含清的想法就越来越深。
似乎刻在了心底。
但这话,陈媛不知该如何跟盼秋说,她只好轻声嘟囔:
“你不懂。”
盼秋哼唧唧地撇唇,都不和她说,她当然不懂。
陈媛忽然从水中伸出手,点在盼秋的鼻尖,嗔声:“你这小妮子,越来越大胆了。”
陈媛赤脚走出浴池,水珠凝结滴落,她忽然顿住,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她抓住盼秋的手臂:
“你记得之前霍余说了什么吗?”
盼秋一愣,但陈媛的神色太严肃,让她立即拧起眉,可一时仍没有理解公主何意。
陈媛眸中暗光闪过,她说:“霍余说,陆氏死士的木牌涂了层蜡,所以遇水不湿。”
那玉清扇呢?
纸面遇水不湿,又是何道理?
玉清扇沾水时,盼秋不在身边,一时不理解陈媛为何在意这一句话。
好在陈媛很快松开了她,披了层轻纱就走了出去,似乎有所心事。
远在城外净明寺的陆含清,还在等消息。
自他进长安,陆府就被禁军围住,名为保护实则□□,陆长泽的尸体若想送回府而不让禁军发现,根本不可能,所以,陆含清在午时,就特意出了城。
净明寺山脚下备了辆马车,简单朴素。
为保计划顺利,陆含清将暗一都派了出去。
陆含清打算今日就让人将陆长泽送回淮南,可惜,等到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他依旧没有等到暗一回来。
净明寺供香客暂住的厢房内寂静无比,庆安在这种气氛中越来越不安。
陆含清低敛眼睑,一动不动地看着棋盘。
庆安也不由得低了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半晌,他抬手擦了擦额头溢出的冷汗。
和暗一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庆安心中知道,这次任务又失利了。
甚至,可能陆长泽没有救回去,暗一他们也赔了进去。
庆安看向公子,动了动嘴唇:“公子……”暗一他们可能出事了。
可这句话,庆安堵声如何都说不出来。
陆含清抬起头,脸上平静得近乎没有情绪。
庆安不由得垂了垂眸,他伺候公子二十年,从未见过公子生这么大的气。
他记忆中,公子一直将温润的笑挂在脸上,似乎永远都不会变一样。
可刚来长安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彻底打破了他的认知。
庆安不由得想,老爷他们侃侃而谈的大业当真能那么容易完成吗?
庆安忽然就不确定了。
陆含清忽然起身,庆安一惊:“公子要去哪儿?”
陆含清情绪很淡:“乱葬岗。”
庆安忙忙拦住他,砰得一声跪在地上:
“不可啊!公子!”
他顾及不了什么忌讳:“若暗一他们当真出事了,谁也不知如今乱葬岗是否还有埋伏,望公子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啊!”
什么陆长泽、暗一,在庆安心中都比不过陆含清的重要性。
庆安相信,如果老爷在这里,也肯定是这么想的!
陆含清垂眸:“让开。”
庆安急得快要哭出来:“公子不可啊!”
倏地,陆含清弯腰,近乎和庆安平视,庆安忽然哑声,因为公子眸色很沉,不似往日温柔如风,让他心中压抑得格外难受,他听见公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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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泽、暗一和你一样,自幼就陪着我,若他们当真出事,你当真要让我把他们都扔在乱葬岗不管?”
庆安心中酸涩,他眼泪扑棱棱地掉下来,他摇头:
“长泽公子和暗一肯定也希望公子平安无事的。”
陆含清拍了拍他的头,似在安抚他:“可我不想将他们留在这里,无根漂泊。”
他忽然垂头,轻声:
“若有一日庆安出事,我也会将庆安带回淮南。”
这长安繁华,可淮南才是他们的家乡。
庆安瞬间泪如雨下,他俯身以头抢地:“属下会一直陪着公子。”
他绝不会让公子一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长安城。
半炷香后,净明寺山脚下的马车终于动了,朝乱葬岗的方向行去。
乱葬岗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重了些,陆含清一下马车,就被这浓重的血腥味熏得脸色稍白。
火把照亮了这一片天地。
并无尸体,却有整整十三处新翻过的土坑。
土壤被鲜血浸透,暗沉潮湿,庆安脸色惨白地让人将土坑挖开,陆长泽被重新埋下,尘土将他盖得严严实实,暗一等人同样如此。
霍余不曾折辱他们。
十三具尸体被挖出,横陈摆在地上,微凉的月光下,印在陆含清冷暗的眼眸中。
作者有话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42章
乱葬岗一事后,陆含清消停了很久。
但据霍余的消息,那些乱葬岗的尸体在翌日就消失不见了,人死灯灭,陈媛也懒得追究那些尸体的去踪。
私下里斗得再如何暗潮汹涌,但明面上,还要保持着风平浪静的假象。
所以当陈媛在国公府遇见陆含清,看见陆含清依旧温润的笑容时,她心中不由得惊叹了番。
试想,若徐蚙一惨死于陆含清之手,陈媛绝对不会笑得像他这样自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心思深得有些骇人。
今日是霍夫人的五十大寿,国公府特别设宴,陈媛和陆含清都在受邀的行列中。
陈媛将酒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轻步走到陆含清身边,她今日穿了身胭脂红色襦裙,和银白色长袍的陆含清坐在一起,就似白皑皑的雪上落入红梅,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
她柳眸一挑,桃腮绯面,轻声嗔道:
“含清最近在做什么,好久都未曾出府了。”
陈媛脸上的疑问恰到好处,似乎真的不知陆含清为何不出府。
对此,陆含清不过苦笑地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在府中休养了些时日。”
陈媛“啊”了声,细眉轻拧:“可有请太医瞧过?风寒伤人,可不要落下病根。”
似被陈媛的关心打动,陆含清眸眼中的神色越发温柔了些:
“公主不用担心,如今已经无碍了。”
陈媛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远离淮南,身边并无亲人,若有需要,大可来公主府寻我。”
陆含清顿了顿,垂眸低笑:
“公主诸事繁忙,我这等小事岂能叨扰公主。”
陈媛挑眉打断他,眉眼刹那的轻笑格外惹人心动,说出的话让人想入非非:
“对于含清,我随时都有空。”
陆含清给陈媛倒了杯酒水:“酒水伤身,公主慢饮。”
话落的同时,他和陈媛中间空的位置上落座一人,陆含清动作似有一顿,但坐下来的人仿若不觉,面不改色地问:
“公主和陆公子在说什么?”
陈媛抿了口酒水,转移话题:“你母亲生辰,你不陪你母亲,来这儿作甚?”
至于她刚才和陆含清的谈话,她当然不会告诉霍余,霍余本来就一直拦着她和陆含清见面,若叫他知晓了,日后恐怕只会小动作不断,消停不下来。
这种故作不谈的反应让霍余狐疑地看向她,陈媛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
霍余拿她无法,只好觑了眼陆含清。
希望某人有自知之明地离开,显然忘记了自己才是半途插进来的人。
陆含清置若罔闻,无视他继续和陈媛说话:
“听说圣上有意举行狩猎,不知真假?”
这并非秘密,狩猎几乎都在秋日,先帝在时,几乎一年一次,但等陈儋登基后,只举办过一次,今年是由兵部尚书提议,武试刚刚结束,欲以此让圣上验收成果。
陈媛轻颔首:“九月中旬,于仟岭山皇家围场举办狩猎,三品官员以上可携带家属前往,到时狩猎夺得魁首者,向来都得重赏,含清感兴趣?”
不等陆含清回答,陈媛就轻啧了声,说:
“淮南向来多得勇者,含清出身淮南,论骑射,恐怕长安根本无人能出其左右。”
霍余觑了陈媛一眼,见她夸得真情实意,难免觉得这话听得刺耳,他忽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禁军前十者,都可百步穿杨。”
和陈媛夸陆含清的的那句话放在一起,就显得很不对味。
庆安比先前稳重了很多,但依旧听不得旁人诋毁自家公子的话,不由得小声嘀咕:“百步穿杨算什么。”
陆含清轻斥:“庆安!”
陈媛阻拦他:
“他一心护主,含清倒无需苛责,不过听他言,含清的骑射必定很出彩,狩猎那日,我可就等着大开眼界了。”
陆含清一顿,倏地,他抬眸看向陈媛,勾唇一笑:
“若我当真夺魁首,公主可应我一件事?”
这话中的自信让陈媛一挑眉:“有何不可?”
陆含清正欲笑着回话,忽地,杯底和桌面的清脆碰撞声打断了他,他侧头,原是霍余刚饮完酒水,将杯盏放下。
不过,动静的确大了些。
霍余神色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干,甚至回望陆含清:
“陆公子刚才想说什么?”
见陆含清不说话,他轻顿了下,似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可是我在这里打搅了?”
陆含清扯唇笑:
“自然不会。”
霍余得寸进尺:“那就好,今日这酒可是父亲珍藏多年的女儿红,陆公子可要尽兴。”
说罢,他就将陆含清面前的酒杯满上。
霍余心中冷笑,他管不了陈媛,还堵不住你陆含清的嘴不成?
陈媛想说些什么,但余光瞥见霍余身上似席卷着股怨气,她心虚地偏过了头。
之后,陈媛就眼睁睁地看见,陆含清刚饮完一杯酒,霍余就立刻给人满上,不止如此,似怕陆含清一人喝得不自在,他还陪同着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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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三杯过后,陈媛就亲眼看见霍余借饮酒的姿态,隐晦地将酒水倒入了袖中,做完这一切,他面不改色地把酒杯放下。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才发现霍余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棉帕,酒水全倒在了帕子上。
陈媛抚额,难以想象霍余居然会如此幼稚。
待宴席散后,陆含清离开时的脚步都有点不稳,陈媛觑了眼脸不红心不跳的霍余:
“心里舒坦了?”
霍余直话直说:“不舒坦。”
叫他不舒坦的是陈媛,折腾了陆含清不过是顺带的,岂能叫他心中舒坦?
陈媛假装听不出他话中有话,反而问他:
“你觉得,他会趁机做什么吗?”
霍余不满陈媛转移话题,闷闷不乐地板平了唇:“他在长安的人手几乎殆尽,哪怕有心谋划也无力施展。”
堵了顿,他才低声嘟囔:
“公主不如想想,若他那日当真夺了魁首,该如何?”
难不成真的要答应陆含清一个要求?
陈媛颇有点惊讶地看向霍余:“你赢不了他?”
霍余一时堪堪哑声。
倒是陈媛围着他转了一圈,古怪地说:
“霍家子孙自幼就会被扔到军营中训练,父皇和皇兄一直对你赞不绝口,你交了兵权,难不成还把一身本领交了不成?”
霍余自从当上殿前太尉后,担任着保护圣上安危的职责,很久不曾参与这些年轻一辈的争斗。
所以,适才他当真没有把自己算进去。
陈媛敢应下来,自然是有应对之法:“反正还有蚙一在呢,你怕什么?”
霍余无话可说。
都说抛砖引玉,所以,他就是引徐蚙一的那块砖?
陈媛忽然抓住霍余的手,霍余一愣,就见她将他袖中的那块棉帕拿了出来,顿时赧得脖颈涨红。
陈媛憋笑,捏着潮湿的手帕,轻啧:“你根本喝不得酒,作甚和人家拼酒?”
霍余嘴笨地替自己辩解:
“我是怕耽误了当值。”
陈媛只轻轻一拧棉帕,顿时挤出不少酒水。
酒水滴落地面的声音,就似公开处刑般,让霍余脸颊烧得厉害。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细软糯的“表哥”,霍余眉眼顿时冷了下来,陈媛轻挑眉梢,她都快将这位表小姐忘了。
陈媛转身,一个不留神就踩在适才滴落的酒水,地上铺着的是青玉石,遇水甚滑,陈媛只觉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栽去。
霍余脸色顿变,手疾眼快地去扶。
白若卿刚踏上游廊,见的一幕就是,长公主将她的表哥扑倒在地,她那位不近人情的表哥就似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脸颊臊得通红。
作者有话说:
霍余:漂亮!
第43章
哪怕身下垫了个人,猛然摔下来也是疼的。
陈媛本人也很懵。
下颚磕在霍余的胸膛,疼得陈媛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她轻抽了口气,夕阳余晖重重如烟投在跟前人身上,那眸子中仿佛也飘进了几缕烟云,霍余朦朦胧胧间见她眸子似顿时泛了红。
耳根处的烧热刹那冷却,霍余顾不得其他,一手搂在女子纤细的腰肢上,将人揽在怀中抱起,声音急切慌乱:
“公主伤到哪儿了?”
陈媛根本不矫情,毫无预兆地眼泪吧唧一下就掉了下来,泪珠扑棱棱地从脸上滑落,直接让霍余慌了神。
“传太医!”
霍余横抱起陈媛,就要起身,却把陈媛打断。
陈媛攥着他的衣襟,疼得倒抽了口气,一张小脸顿时皱在一起,霍余不明所以,一时间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盼秋眼尖,发现公主小腿轻轻颤抖着,她脸色微变:
“公主的腿!”
几人顺着盼秋的话看去,就见陈媛膝处的罗裙似破了个口,沾了点殷红的血迹。
陈媛怕疼,娇气占其一,主要还是因年幼时留下的阴影。
与其说怕疼,倒不如说讨厌。
总归她的身份也能够让她任性,往日盼秋等人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今日委实是个意外。
陈媛攥着霍余衣襟的手轻颤,贴在霍余脖颈处的肌肤上,疼过那一瞬后,陈媛稍稍适应些,终于发现二人的姿势有多不妥。
尤其还有一位表小姐情绪不明地站在一旁。
适才跌倒落泪的记忆顿时回拢,陈媛窘迫得绷了绷脚尖,但这一动就扯到了膝处的伤口,她恼羞成怒地打了一下霍余:
“还不让她出去!”
霍余终于回神,拧眉对白若卿斥道:“出去!”
白若卿绞住了手帕,四周站了一群人,霍余只让她一人出去,让她臊得厉害。
但白若卿并无话语权,她堪堪屈膝,就带着姶桐退出了前厅。
等四周没了外人,知晓她膝处有伤,霍余怕她疼,有点不敢动,但这处是前厅,并无安置她的地方,顿了顿,他轻声说:
“公主忍忍。”
说完,他就横抱着陈媛离开,直接回了他的院子。
等将人放置在床上,霍余才松了口气,可当视线落在女子依旧泛红的眸子时,霍余免不了眼神有些闪烁。
怪不得霍余,他当真未见过陈媛这般失态,在敌人面前,哪怕性命垂危,她都是高傲地挺直脖颈。
她的所作所为,有时都会让霍余忘记,她也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怕疼爱闹。
陈媛吸了吸鼻子,湿着眸子瞪了一眼霍余:
“看什么看?”
哭鼻子怎么了?
还不能怕疼了?
陈媛胡搅蛮缠地将这一切都怪在霍余身上,若不是他家设宴,她怎么会来国公府?
若非他和陆含清拼酒,让她好奇,她怎么会去拿他的棉帕?
陈媛根本不考虑自己做了什么,说话时还带了股湿腔:
“都怪你。”
哭腔似将她脆亮的声音蒙了上层雾,清透的娇软,说不清这话究竟是在责备还是撒娇。
霍余不由得摸了摸发痒的耳垂,他面色古怪地点头,低声应下:
“好,都是我的错。”
盼秋都快看不下去了,公主打小就这般,一疼起来就又哭又闹,等她事后清醒过来,少不得要将自己藏起来几日不见人。
她正欲出声打断,就在此时,太医终于到了。
除此之外,赶过来的还有国公府和霍夫人,长公主在他们府邸出了事,他们难逃其咎,不过陈媛没有见他们,毕竟受伤的原因难以启齿。
知晓是陈媛受伤,太医特意带上了女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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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膝处的裙摆剪开,伤口倒也不深,就是栽得有点狠,那处蹭破了皮,有点血肉模糊的。
这种伤口好得快,但处理不好难免会留疤,而且颇有点折磨人,等结疤了才会不疼。
霍余一见伤口,脸就沉了下去。
倒是陈媛,一直偏过头,看都不看一眼伤口。
不仅如此,盼秋很有先见之明地用帕子遮住了陈媛的视线,霍余有点纳闷,倒是盼春和一旁的婢女见怪不怪。
若伤口只有三分疼,等陈媛亲眼见过,她就会觉得有五分疼,甚至不止。
将伤口涂抹了药膏,包扎好后,女医官轻声嘱咐:
“药膏和凝脂膏一日一换,这三日伤口处莫要沾水。”
盼秋:“奴婢省的了,除了涂抹药膏,公主可还用吃药?”
话音甫落,陈媛的脸色就变了。
其实倒也不必,不过长公主身边的人都问了,女医官迟疑了一下:
“未免公主受到惊讶,下官给公主开一副安神药即可。”
盼秋脸带了三分笑:“多谢医官。”
这时,陈媛才出声堪堪打断:
“必须要喝药?”
宫中太医都知晓陈媛忒厌烦喝药,所以,哪怕陈媛生病或受伤,除非不得已,否则宫中太医很少给她开安神药。
陈媛一张姣好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明明药还未喝,她都已经觉得口中蔓延了一腔的苦味。
霍余是知晓她不爱喝药的毛病的,前世,他尚不知情时,曾被陈媛指使着替她喝过了几次药,那时他不明所以,事发后,盼秋当场恼怒,气得几日都没有搭理陈媛,连带着对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后来陈媛再让霍余帮她喝药,霍余从不答应。
他上前,按在陈媛肩膀上,低声劝:“良药苦口利于病,公主不要任性。”
任性?
陈媛未受伤的那条腿动了动,若非太医尚在,她早就一脚踢上霍余。
事不关己,竟说风凉话。
药不是他喝,他当然不觉得苦!
而且,陈媛觑了眼盼秋,这小妮子本就胆大,如今听见有人帮她说话,只怕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陈媛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她今日就不来国公府凑这个热闹了。
隐晦的地方,陈媛轻轻勾缠上霍余的手,霍余受宠若惊,下一刻,他就深呼吸了口气。
衣袖中,陈媛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霍余手背上的一块皮肉,微用力轻拧。
医官开了药,很快就离开了。
陈媛才松了手,见霍余吃疼的模样,冷哼了一声。
盼秋这才知道,公主又去折腾霍大人了,但好歹公主没有拒绝医官开药,她也就对公主发泄情绪的做法视而不见,只可怜了霍大人。
陈媛忽然说:“从今日,你住到我公主府去。”
喜从天降,砸得霍余有点晕头转向。
室内的人都一脸震惊,不知为何话题会转到这里。
霍余也不明所以:“为何?”
怕陈媛会改变主意,霍余这两个字问得格外迟疑。
陈媛柳眸轻挑,伤包扎好了,她脸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她反问:
“我在你府上受的伤,你当然要伺候我到痊愈,有问题?”
霍余觉得没有问题,明明公主受伤时他很慌乱着急,但现在,他真的有点压抑不住唇角的幅度。
一行人回了公主府。
比去的时候,多待了两个人,霍余和梓铭。
虽然公主府的婢女和小厮不少,但霍余身边总得带一个亲近的人。
一到府前,盼秋刚要去扶公主,就被霍余抢了先,不知是不是陈媛的错觉,她觉得霍余说话都带了股春风得意,他眉眼温和,语气轻柔得不像话:
“我扶公主。”
陈媛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她这个安排,究竟是在折磨霍余,还是在折磨自己?
霍余一脸的理所当然,他来照顾公主的,当然一切近身事宜都要亲力亲为。
陈媛舌尖抵了抵唇瓣,干涩的唇瓣稍湿,她才将手递给霍余。
和在国公府时一样,霍余直接打横抱起陈媛,大步不停地朝寝宫方向走去,一路走来,惊掉了府中不知多少人的下巴。
盼秋和盼春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公主想要做什么,但最开始的想法肯定是折腾霍大人,可如今这情况,公主的心思恐怕要落空了。
晚膳后,陈媛想要沐浴,但盼秋只用湿的锦帛替她擦了擦身子,很小心地避开伤口。
等她穿好亵衣轻纱出来时,霍余还在她的寝宫,在梳妆台前不知做什么,陈媛凑过去一看,就见他将一串珠簪藏进了她的首饰盒中。
肩膀上忽然多了分重量,霍余抬头,铜镜中印出女子的脸庞,女子刚沐浴结束,脸颊绯红天然透着股轻媚,现在的陈媛再如何也不过还未及笄,她年龄小不知事,贴在他后背上,让霍余眼眸暗了些许。
霍余垂眸,不着痕迹地抿紧唇。
陈媛瞥了眼那珠簪,有点没好气:“送东西,作甚偷偷摸摸的?”
霍余没说话,但那眼神仿佛明明白白地在说“怕你不收”。
陈媛觉得霍余怪会冤枉她。
送她东西,吃亏又不是她,她为何不收?
她气得不想搭理霍余,盼春这时终于端着药碗进来,殿内刹那间蔓延着一股子涩味,陈媛脸色变了又变,忽然想到什么,她喊了霍余一声:
“快过来。”
霍余不明所以,但心生警惕:“公主的药要自己喝。”
话中有话,盼秋立即紧盯着陈媛,被平白无故冤枉两次,陈媛有口难辨,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霍余:
“我何时得罪你了?叫你这么冤枉我?”
陈媛咬牙切齿地对盼秋解释:“我让厨房给他备了汤,只是叫他过来喝汤!”
霍余这才知自己误会了,他轻咳了声,顶着陈媛不善的眼神坐到他旁边。
婢女将汤水端上,陈媛喝药习惯了,不会一小口一小口地折磨自己,直接将药一饮而尽,捏着盐渍酸枣,不紧不慢地看着霍余,没好气:
“看什么看呀,要等汤凉了才喝吗?”
专门给他备了汤,霍余惊讶,只觉今日过得有点不真切。
他在陈媛面前一向顾及形象,端起汤碗,他看了陈媛一眼,才满心欢喜地舀了一勺,结果汤水刚入口,霍余的脸色险些就青了下来。
霍余根本没有防备,猛然呛出声,饶是如此,一腔的苦味依旧叫他整个人都蔫了,这种浓郁的苦涩让他头疼得额角青筋都抽了抽。
可惜见了他这副惨样,一旁的始作俑者没良心地笑出了声。
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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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脸笑得前翻后仰,太过欢愉,三千青丝随着动作晃悠,从霍余手背上轻轻划过,微痒微麻的触感让他身子轻颤,险些忘记了口中的苦味。
半晌,陈媛才止住笑声,只不过眉眼的笑意久久不散,她说:
“我特意让厨房熬的苦瓜汁,霍余总不舍得让我一人吃苦吧?而且,这苦瓜汁清热解火,对你也是用处良多。”
她是在故意折腾霍余,但喝一碗苦瓜汁的确无碍。
听了她前半句话,霍余眼睫轻颤了颤,他只喝了一口苦瓜汁,就涩得呛声,可陈媛,却喝了整整数年的药,口中涩味刚消就又添新苦。
霍余忽然觉得口中的苦涩似也不过如此,正如她所说,他好像的确不舍得她一人吃苦。
他垂眸,将苦瓜汁一饮而尽,依旧涩得他眉头轻皱。
陈媛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散去,她拧眉:
“你做什么?明知苦还要喝,你是要找罪受啊?”
霍余接过盼春递给的清水,才抬眸看向陈媛,他拧眉吐出一个字:“苦。”
陈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当然知道苦,否则怎么能叫折腾他?
但霍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陈媛怔住:
“以后公主喝药时,我都陪着公主。”
他真的觉得苦,一杯清水喝完,又倒了一杯,甚至开始觊觎她手中的盐渍酸枣。
陈媛抿唇想,都苦成这样了,还要陪着她喝,他是傻吗?
作者有话说:
霍余:【登堂入室】成就达成
啊啊啊,我光顾着码字,忘记时间了,这章将近四千字,抱歉抱歉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44章
霍余应该的确是个傻的——在他连续喝了三日的苦瓜汁, 第四日,陈媛让人停了他的苦瓜汁,他一脸不解时,陈媛这样想到。
陈媛在寝宫卧了三日,膝处结疤了,她才被允许下床。
期间沈柏尘来过一次,知晓她受伤了,还特意要来看她,却被霍余拦在寝宫外,说甚外男不可进女子寝室。
这话出自霍余口中,让陈媛听得发笑,但不知为何,她竟也就任由霍余了。
霍余将他要处理的一些折子都搬到了公主府,梓铭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衣物进来,让陈媛有一种错觉,好似他根本不是来照顾她伤愈,而是要常住一般。
就住在陈媛寝宫旁的一处院落。
一墙之隔,有时陈媛都能听见他起身早朝的动静,一睁眼,外间的夜色还未褪尽。
陈媛不由得朝锦被中藏了藏,闭眼又睡过去时,不免冒出一个念头,怨不得当初皇兄不想当这个皇帝。
如今才寅时过半,距离她起身时还有足足两个时辰。
这日,天际尚未亮,乍听见隔壁传来的动静,倒不是说霍余吵闹,而是下人伺候他洗漱,难免有进进出出的声音,陈媛这几日躺得有点多,被吵醒后,翻来复起地睡不着,索性披了件外衫,踩着绣鞋走了出去。
这个时辰,公主府路径上的灯笼都熄了,霍余只拎着一柄红灯笼照亮眼前路。
霍余很熟悉公主府的地形,和前几日一样,他绕上栏木游廊,恰好可以路过陈媛的寝宫,然后就会直达小径,但今日有点不同,他刚绕上长廊,就听见一旁传来些许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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