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竹自感受之不起,于是微微侧过?头,那炽热的唇瓣就落在她?的面颊上。
薄唇寸寸游移,卷过?她?的耳垂和鬓间碎发,拂来的酒香犹如实质,染醉了她?的双颊。
就在姜玉竹迟疑着要不要推开太子时,对方突然停下了,下巴抵着她?的额角,声音沙哑:
“今日在祭台上,孤竟信了萨满大巫的那些话,你说孤是不是很可笑?”
姜玉竹蹙起眉心,她?看不见太子的神色,却?从他平缓的语气?中读了出无尽悲凉。
“这?并不可笑,殿下只是思?念先皇后罢了。”
“在长信殿内,父皇问我有没有梦到过?母亲,孤说没有,因为孤从未见过?她?。”
姜玉竹仿若猜到太子接下来会?说什么,心口猛地一抽。
“其实,孤梦到过?母亲,很久以?前,孤曾梦到母亲跪在父皇面前,恳请父皇将孤送去北凉。”
哎果然。
姜玉竹早就猜到太子为何每逢先皇后的忌日,心情都会?变得无比阴郁。
只因太子心中一直有个心结,那便是——如若当年?先皇后活了下来,她?是否会?做出和耀灵帝一样的抉择。
毕竟太子在襁褓中时,就被他的亲生?父亲抛弃了。
如果连母亲都将他视作一个怪物抛弃,那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姜玉竹撑起太子宽阔的肩膀,眸光闪亮,声音异常坚定:
“殿下,臣虽然没见过?先皇后,可臣听闻过?不少先皇后的故事,或许在世人眼中,先皇后是一位宽宏大度,心怀子民的贤后,但?她?同?时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殿下的母亲。”
“古人云,为母则刚,或许先皇后在其他事情上,因一国之后的身份,不得不选择妥协忍让,可对于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绝不对让步半分。”
“殿下是先皇后的骨血,是她?唯一的孩子,臣相信先皇后断不会?抛弃殿下。”
少年?说话时,一对眸子亮极了,仿若天幕里最璀璨的星星,散发出的柔光驱散他心里盘踞多年?的阴霾。
人,有着趋光的本能。
詹灼邺低下头,追逐着那道光,深深吻了下去。
双臂紧紧拥着少年?的腰肢,吻的深沉无比,热切无比。
怀中少年?身子一僵,似是要闪躲,可终究是逃不过?禁锢在脑后的大掌,被迫承接着点点炽热。
二人拥吻了片刻,姜玉竹觉得身子一空,双腿下意识盘上对方劲瘦的腰,察觉出这?个姿势不妥,她?想要挣扎逃离,后背忽然陷入了软绵绵的锦被里。
姜玉竹顿时慌了神!
可酒后的太子,力气?比平日里更大,欺身压来,那裹着酒香的吻亦更加滚热,烧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与太子是君臣,臣子协助未来的一国之君打开心结,得到一句答谢已是尊荣,可太子却?将她?抱到床榻上,大有以?身酬谢的意思?。
这?可真是比香火星子还烫手的谢礼啊!
“殿下天色已晚,臣该回”少年?颤颤巍巍的声音被男子吞入腹中。
夜风入窗,吹得绛紫色纱缦翩翩飞舞,若隐若现出床榻上两道交缠的身影。
姜玉竹伸手胡乱摸索着床榻上的东西,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玉枕,毫不迟疑抓在手中,正要朝着太子的龙首狠狠砸去。
可埋首于颈间的男子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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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不动了,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袒露的锁骨上,又暖又痒。
姜玉竹低下头,见到太子闭着双眼,安静地睡着了。
她?不禁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刚刚冒出“弑君”的野心嗖地一下子缩了回去。
静静等待片刻,她?小心翼翼推开压在身上的太子。
可太子的一对手臂仍牢牢钳制住她?的腰间,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里,鼻息拂过?面颊,强行?将她?桎梏在怀中。
每当她?想要挣扎着离开,那对钳在腰上的手臂就会?收紧一分,勒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
无奈下,姜玉竹只好耐心等待着太子睡沉,可耳畔不断传来男子绵长的呼吸声,她?的眼皮子先打起架。
按道理讲,人身越处于危险紧张的环境中,越不容易入睡。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姜玉竹实在是太累了,她?今日不到五更就入宫参加虞祭大典,在长信殿外站了两个时辰,更是在萨满大巫装神弄鬼时,一口气?跑上祭台。
体力消耗殆尽,精神又在极度紧绷后渐渐松弛下来。
眼皮如刷上了一层胶,越来越粘,眼前明亮的烛光渐渐昏暗下来,姜玉竹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沉,毫无预兆地遁入梦乡。
———
翌日清晨,虫鸣鸟啼,晨光洒落入窗,在绛紫色纱幔上折射出朦胧金光。
詹灼邺睁开眼,凝望向怀中睡得香甜的小少傅。
这?一幅至极美?好的画面,少年?微微仰起头,皓如凝脂的肌肤在阳光下宛若透明,双眉弯弯,琼鼻勾着媚然天成的弧度,樱唇红润,双颊没有施胭脂,却?透着淡淡的粉晕,明艳动人。
细观之下,詹灼邺发现小少傅的五官比女子还要秀气?。
他手撑额角,目光在少年?般般入画的五官上缓缓流转,神色若有所思?。
在他以?往的旖梦里,小少傅虽身着男装,可退去层层衣衫,总是呈现出女子曼妙形态,与他春风一度。
亦是因这?个原因,詹灼邺与少年?的亲热向来是点到为止,从未越过?雷池。
昨夜在桃花酿的作祟下,体内血液汩汩燃烧,唇齿间的甘甜已然不够熄灭他体内沸腾的热血,他迫切的想要更多。
少年?显然是抗拒的,挣扎中死死攥着衣襟口不松手。
对于小少傅的性别,詹灼邺从未起过?疑心。
小少傅不仅在华庭书院上过?三年?学,还参加过?科举考试,大燕为了杜绝徇私舞弊,考生?在入贡院前都会?退下衣衫,由监考官员仔细检查有没有携带小抄。
故而?,詹灼邺一直将少年?表现的抗拒视作羞赧。
睡梦中的小少傅恬静美?好,修长脖颈下的衣襟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仃伶锁骨,在日光下泛着美?玉般的琳琅光泽。
目光缓缓向下,落在少年?微微隆起的胸膛上,詹灼邺眸光一滞。
小少傅身量纤纤,手足和腰身皆是纤细修长,可胸脯子反倒像练过?体魄,异常强健饱满。
鬼使神差间,詹灼邺朝身畔少年?伸出手。
可就在要触碰到小少傅微微浮起的胸脯时,少年?突然翻了身,像猫儿一样蜷缩起身子,还朝着他怀里拱了拱,软软叫了一声:“阿娘”
詹灼邺:
睡梦中的姜玉竹渐渐觉得不对味,梦里的阿娘身子怎么硬邦邦的,还有,阿娘身上气?息不再?是甜甜的桂花头油味,而?且清冷疏离的雪松香。
雪松香?这?不是阿娘的气?味!
不过?对于她?来说却?感到十分熟悉,熟悉到仿若沁透她?的五脏六腑,落下永不磨灭的烙印。
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对上太子深邃的眉眼,姜玉竹呼吸一紧。
细算起来,这?应是她?第三次和太子同?榻而?眠了。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巧。
驾轻就熟的姜玉竹向后挪动身子,默默与太子保持开距离。
腰间一紧,她?被太子扯了回去,鼻尖撞在对方热呼呼的胸膛上,头顶传来太子沙哑的声音:
“少傅手上的伤还未痊愈,又想摔下床榻吗?”
怀中少年?轻轻摇了摇头,闷声不言。
二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少年?埋首在他的胸口,凌乱发鬓间露出来的一小截耳尖如熟透的果子,透着垂涎欲滴的殷红。
詹灼邺盯着那樱红一点,淡淡道:
“刑将军前日派送来消息,他查到雍州走私的炭火最终流向何处。”
少年?猛地抬起了头,一对湿润乌眸亮晶晶的,好奇追问道:
“那些石炭最后到了何人手里?”
詹灼邺看着小少傅闪亮的眸子,唇角几不可察微微勾起。
少年?平日里腼腆羞涩,放不开手脚,可一旦涉及到公务,就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孤有些饿了,少傅陪孤用过?早膳再?说。”
太子话音刚落,姜玉竹的胃袋子极为应景地发出了声响,她?耳根子刚刚退下的红晕又烧到了脸颊上。
君臣二人下榻梳洗干净,移步至偏厅用膳。
余管事早就在偏厅里备好了容易消化的早点,其中一直用炭火煨着的荷蒂米粥还具有补充元气?,滋肾固精的效果。
一碗清香软糯的荷蒂米粥下肚后,姜玉竹忙追问起太子雍州走私炭火的下落。
詹灼邺将小少傅手上缠绕的纱布一层层解开,见少年?掌心的水泡已经?消退,他紧蹙的剑眉舒展开来。
“刑将军听过?你的主意,命手下装扮成商贩混入边境市集,蹲守多月,终于发现那批走私石炭被当地商贾官充当皮货,贩售给匈奴人。”
“匈奴人!”
姜玉竹短暂惊讶过?后,又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匈奴人究竟给了靖西侯什么好处?”
大燕与邻邦诸国开通互市,可有一些物品禁止贩售给外族人,比如枪戟和火硝,石炭和精盐,若有违反律法的商贩,一经?发现,一律问斩。
能够让靖西侯冒着被参奏的风险和匈奴人交易石炭,背后定然有巨大的利润驱使。
“大宛马。”
太子的回答让姜玉竹豁然开朗。
原是如此!
要知大燕土地广袤,境内虽有不少种类的马,可多是四?肢短小,脖粗肚肥,奔跑速度缓慢的山地矮马,这?种矮马平日里只能帮人驮运物品,上不了战场。
因此大燕与羯族这?种高原游牧民族对战时,在战马上没少吃暗亏。
为此,历代大燕皇帝都十分渴望培育出本国的战马,好在两军对战时,弥补上这?个致命的短板。
在诸多种品相的马匹中,当属西域的大宛马最为强健,这?种马四?肢健美?,体态均匀,奔跑速度快,耐力持久,是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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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多得的利器。
在京城,大宛马同?样是不少贵族趋之若鹜的宝马。
耀灵帝为了培育出这?种战马,特在雍州设立战马司,每年?要从户部拨出不菲的银款供给开支,可养育战马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光是饲养战马的粮草,一年?就要花费上万金。
靖西侯近几年?上奏耀灵帝,告之陇西马场的规模日益壮大,战马数量与日俱增,同?时要求户部提升拨款限额,以?维持西北马场的开支,
为了让耀灵帝信服,靖西侯每年?会?往京城送来八百匹大宛马,这?些大宛马会?被耀灵帝当作奖赏,赏赐给王公贵戚和朝中臣子。
姜玉竹脑中飞快打起了算盘,她?思?路片刻,缓缓道:
“如此看来,陇西马场里的战马,恐怕都是靖西侯用走私石炭同?匈奴人换取来的,大燕培育一匹战马需要花费八十两银子,可若与匈奴人交易,只用一担石炭就能换取一匹战马,靖西侯两头捞好处,光在一匹战马上就能赚七十两银子,臣记得户部记载陇西马场共有二十万匹战马,那就是一千四?百万两银子,相当于大燕三分之一的国库收入。”
相较于大燕人稀罕大宛马,匈奴人同?样珍惜能够为他们?在寒冬中取暖的石炭。
可匈奴人不善于开采石矿,大燕又禁止商贩向他们?交易石炭,因此在匈奴国,一秤石炭的价格可能抵上数只牛羊。
詹灼邺在小少傅掌心涂抹好祛疤膏药,轻轻缠绕起纱布,从始至终,少年?心里都在盘算着靖西侯中饱私囊的银钱,愣是一声疼都没唤出来。
出使金乌
正午时分, 余管事?匆匆进入书房通报,说宫里的曹公公来到太子府,有一道?圣上口谕要传达。
姜玉竹和詹灼邺走出书房, 迎接圣上口谕。
耀灵帝的口谕言简意赅, 大抵便是皇城司经过一夜审讯,已从萨满大巫口中审出扰乱先皇后虞祭大典的幕后主使者,就是后宫里的康妃。
究其原因,是太子在归京那年?,亲手割掉了康妃父亲的舌头, 从而致使康妃心生怨恨,暗中谋划多年?,想法设法除掉太子。
耀灵帝下旨处死康妃,皇贵妃执掌后宫, 多年?期间却?没有察觉到康妃的计划, 因此亦受到责罚。皇帝削去登华宫一年?例银, 并勒令皇贵妃交出凤印, 日?后与宸妃和端妃一起共掌后宫。
至于大皇子负责协理礼部, 虞祭大典上出了乱子, 他难逃其责, 亦被皇帝收回了礼部协理权。
姜玉竹跪在冰凉的鹅卵石地上, 她听着曹公公尖细着嗓子念出口谕,一颗心好似渐渐沉进了冰水里。
她悄悄瞥向一旁跪立的太子, 见?男子神色无波,眉眼?淡淡。
平静到近乎麻木。
“虞祭大典上闹出的风波已让京城百姓议论纷纷,陛下不欲声张此事?, 担心会有人再提起殿下当年?做的那件事?,还望殿下莫要觉得委屈”
宣读完口谕后, 曹公公满脸堆笑?同太子解释道?。
“余管事?,送客。”
詹灼邺语气?平淡,转身带着小少傅回到书房。
“曹公公,出府的路在这边,您有请。” 余管事?抬手指向一条长廊,皮笑?肉不笑?道?。
曹公公脸色微僵,他任职大内总管多年?,无论到哪一位皇子府上传达皇上口谕,几?位皇子对他都?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尤其是大皇子,不仅会命下人送上精致茶点,还会悄悄塞上一袋子银瓜子。
太子金尊玉贵,不屑同他这种阉人打交道?,可太子府里的家奴怎么也鼻孔朝天,像哄撵走一条狗似的赶走他。
走出太子府后,曹公公冷冷剐了眼?古朴雅致的府邸,心底耻笑?一声。
呸!东宫都?住不进去的太子,纵观大燕青史还是头一个,没有母族依仗,空有一身龙血罢了。
再说与太子一起返回书房的姜玉竹。
原本在得知靖西侯在雍州所做的勾当后,她心中满腔热血,恨不得立刻上奏耀灵帝,指出大皇子和靖西侯私下开采石矿,暗中将石炭贩售给匈奴人,并把朝廷拨给陇西马场的银款中饱私囊等一系列罪状。
每条罪状,都?足以让靖西侯丢官罢职,不得翻身。
可当姜玉竹听到曹公公宣读的口谕后,得知一夜之间,皇城司就捉拿到虞祭大典的幕后“真?凶”。
一个身居后宫不算受宠的妃子,用美婢女收拢萨满大巫,又悄悄收买宫里干了二十多年?的熏工,还能?瞒着礼部上下官员设计出这场以假乱真?的降神大戏。
这盘棋环环相扣,只要有一步错了,便是满盘皆输。
康妃虽与太子有弑父之仇,可仅凭她一人,难以操控满盘棋子。
可此事?关乎到皇家颜面?,耀灵帝想要顾全大局,不欲闹得人尽皆知,于是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更何况,耀灵帝已经惩罚了疏于管教后宫的皇贵妃和失察的大皇子,给足了太子颜面?,太子若不依不饶,未免就不识大体了。
姜玉竹正是因耀灵帝和稀泥的态度感到心凉,继而想到她现在把靖西侯和大皇子所干的勾当在朝堂上揭露出来,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多了几?个像康妃一样的替罪羊罢了。
毕竟,大皇子乃是朝中百官人心所向,靖西侯手握雄兵,掌管半壁江山。
归根结底,还是太子的根基不够稳。
不过,既然大皇子他们能?演好委曲求全,她和太子亦能?,甚至能?演得更精彩。
姜玉竹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展颜一笑?,笑?吟吟对太子道?:
“殿下这几?日?因追念先皇后,不小心染上风寒,不如告上几?日?假,这段时日?就先不去上朝了。”
詹灼邺看着少年?露出的狡黠神色,眸光一如既往宠溺,唇角轻扬,颔首道?了声好。
————
太子身体抱恙,一连十日?未曾上朝,引起朝中百官议论纷云,更有传言从福宁殿流出来,说皇帝有心废黜太子,另立长子为贤。
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皇帝与太子本就父子情薄,太子因虞祭大典上发生的变故,心中不免加深了对皇上的怨念,二人本就薄凉的父子之情现如今岌岌可危。
为了平息传言,耀灵帝派出几?位御医去太子府上看望,御医回来后,都?说太子风寒未愈,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半个月后,身为太子少傅的姜玉竹被皇帝单独召见?入宫。
金碧辉煌的福宁殿内,耀灵帝端坐在赤金九龙镂雕龙椅上,目光看向跪在殿中央的清秀少年?,沉声问道?:
“太子的病,可有好转?”
姜玉竹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平静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还是老样子,虽说每日?都?在服用汤药,可身子就是不见?好转。”
耀灵帝皱起浓眉,凛声道?:“曹公公那日?回宫时,说太子面?色极好,怎么转眼?间就病了,还病了这么久都?不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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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太子抱恙不上朝,朝中原本平稳的局势渐渐打破平衡。
前几?日?,更是有谏官向耀灵帝进言,提出大皇子年?过三十,仍是郡王爵位,看在大皇子这些年?兢兢业业帮着陛下协理户部政务,陛下理应将大皇子的爵位晋升至亲王。
耀灵帝驳斥了这个提议,冷言道?他当年?做了三十五年?皇子还只是个郡王。
不过朝中风向的变化,还是让习惯掌控全局的耀灵帝感到不喜,一时怀疑太子是不是故意抱恙不上朝,惹得朝中人心动荡。
面?对皇帝的施压,姜玉竹不卑不亢回答道?:
“回禀陛下,臣不通晓医理,不清楚殿下为何久病不愈,不过自从先皇后虞祭大典后,太子常常会被梦魇缠身,在梦中,殿下他口中隐约喊着喊着”
看到姜少傅吞吞吐吐的模样,耀灵帝蹙起眉心,不耐烦地一拍赤金龙首扶手,催促道?:
“太子他都?说了什么?”
姜玉竹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殿下在睡梦中总是喊母后,北凉好冷”
耀灵帝神色微怔,眉眼?渐渐染上一抹愧色,过了半晌,才干巴巴道?:
“哎这孩子脾气?倔,嘴巴犟,还不肯跟朕承认梦到过他母后。”
其实,耀灵帝何尝不想弥补他和太子十多年?间缺少的父子之情。
太子归京那日?,他坐在金銮殿上,远远望向男子深邃隽丽的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琳琅,心底百味陈杂。
那感情有骨血的牵绊,有相聚的欢喜,亦有难言的愧疚。
可种种复杂的感情,却?在耀灵帝目睹太子亲手割下司天监主簿的舌头后,全都?化为了惊惧。
男子隽丽的眉眼?沾染着点点殷红鲜血,长剑挑起半截子血淋淋的舌头,抬眸环视惊声尖叫的人群,唇角噙着病态的笑?意,仿若是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他和琳琅的孩子,怎会是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怪物?!
难道?真?如司天监当年?占卜出来的箴言,太子乃是天煞孤星转世?,无药可救了?
今日?姜少傅所说的话,透露出太子并未是个冷心冷肺的怪物?,而是个期盼母爱的孩子。
只不过太子心高气?傲,将这份期盼悄悄藏在心里,不小心在睡梦中流露出来。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脾气?执拗的琳琅,每次同他赌气?时,嘴巴封得严实,又不愿意低头,只会在睡梦里轻声呓语,惹人心疼。
耀灵帝心中一扫对太子的疑心,眉眼?舒颜,温言道?:
“你?回去告诉太子,让他安心养病。兵部送来捷报,金乌在玄月军的协助下击退了匈奴,金乌王感念大燕的恩情,特意书信朕,想要大燕派出使臣前往金乌,商议两国缔结盟约,开通互市之事?,朕已决定让太子出任大燕使臣,代表朕前往金乌缔结两国盟约。”
姜玉竹眉眼?平静,替太子接下圣旨。
恰在此时,曹公公笑?着走上前,为耀灵帝端上一盏花茶:
“启禀皇上,这是登华宫送来的茉莉香茶,皇贵妃惦念着陛下这几?日?晚上睡不好,每日?天不亮就去御花园亲手采摘新?开的茉莉花瓣晾晒好,盼着陛下喝完后能?睡个安稳觉。”
耀灵帝看着茶面?上漂浮的淡白?色茉莉花瓣,露出欣然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
“太子年?纪还轻,又是头一次出使邦国,朕会派几?个办事?沉稳的臣子,同太子一起出使金乌。”
姜玉竹仰起头,目光不露声色掠过曹公公喜洋洋的脸,笑?着恭维皇上深思远虑,太子得知陛下的关怀用心,病定会好上大半。
耀灵帝听了这席话后很是欢喜,不由觉得他当初阴差阳错下为太子挑选的少傅,还真?是个不可多的贤才。
最起码,姜少傅让太子在百官中的口碑变好了许多。
从福宁殿出来后,姜玉竹在甬道?上遇到了大皇子一行人。
若论相貌,大皇子的五官更像皇贵妃,男子身姿挺拔,五官清俊,但与天人之姿的太子相比,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不过大皇子气?质温蔼,眉眼?间总是噙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这亦是朝中文武百官更倾向于大皇子的原因,毕竟侍奉一个面?慈人善的仁君,总比适逢一个凶残弑杀的昏君要强上百倍。
甬道?上,大皇子正在同尚书省的几?位官员商议政事?,抬头间看到正贴着墙走的姜少傅,当即终止与身畔官员的谈话,主动扬声打起招呼。
姜玉竹见?躲不过去,索性落落大方行了一礼:“姜某拜见?大皇子殿下。”
“姜少傅免礼,不知九弟的病如何了?”
“多谢大皇子惦念,太子殿下还是老样子”
二人闲谈的功夫,几?位尚书省的官员已然走远,只剩下姜玉竹和大皇子站在一株遮天蔽日?的龙爪古槐树下。
阳光穿透树梢,斑驳光影洒落在大皇子含笑?的面?庞上,莫名给他的笑?容笼罩上一层阴影,让姜玉竹觉得浑身不舒服。
“九弟这几?日?未在朝堂,倒是因祸得福,躲过去不少风波,姜少傅,你?说是不是呢?”
姜玉竹发现与大皇子这种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人周旋,要比同冰疙瘩脸太子耗神得多,相较之下,她倒是怀念起太子那张清冷的俊脸。
虽说冰冰冷冷,却?胜在赏心悦目。
她佯装听不懂大皇子话中的意有所指,笑?着打起了哈哈。
大皇子亦没有在此事?上追问,而是伸手指向一旁郁郁苍苍的古槐树,含笑?温言道?:
“姜少傅可知道?这株龙爪古槐树在宫里生长多久了?”
姜玉竹面?露不解,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
大皇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株龙爪古槐树在宫里已经生长了两百年?,如今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吸引了不少飞鸟在其中安家。古槐为鸟儿遮风避雨,鸟儿为古槐驱虫播种,二者相辅相成,方得风生水起。”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盯着唇红齿白?的玉面?少年?郎,又温言道?:
“本王一直认为姜少傅是一个聪明的鸟儿,懂得择良木而栖的道?理。”
面?对大皇子的招揽之意,姜玉竹微微一笑?,淡然道?:
“华山有奇鸟,取名啄木鸠,朝飞云霞外,夜宿风露中,不求固安居,唯盼除蠹虫。姜某性子孤僻,就如这不求安居的啄木鸠一样,唯志所欲,逐心所求,只想治好树上的蠹虫,再飞往下一片天地。”
大皇子如沐春风的笑?容有一瞬僵滞,他看着眼?前执迷不悟的少年?,眼?角几?不可控地轻轻抽搐了一下。
好一个唯志所欲,清高不群的小少傅,认死了太子这株朽木。
不久前,有谏官进言父皇,恳请晋升他的爵位,从而惹得父皇心生不悦,多日?未曾召他入宫。
大皇子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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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后,急得三天两夜没合眼?,他询问遍手下幕僚,发现没人指使谏官向父皇提出这个急功近利的蠢主意。
他当即猜到给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人,十有八九是正在“避世?隔绝”的太子。
太子以前从不会搞这些弯弯绕绕的路数,如今行事?风格大变,少不了他身畔的小少傅出谋划策。
见?姜少傅毫不迟疑婉拒了他的招揽之意,大皇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人各有志,姜少傅日?后若是后悔了,本王随时恭候你?。”
“多谢殿下。”
目送大皇子离去后,姜玉竹缓缓蹙起眉心,神色凝重。
她才出福宁殿多久,就正巧撞上大皇子,并对她说了一番暗有所指的话。
这自然不是巧合。
姜玉竹猜想,大皇子如此着急面?见?皇帝,看来也是想在金乌之行中横插上一手。
恰如大皇子所料,煽动为大皇子晋升亲王爵位之事?确是太子指使人办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大皇子在朝中造势。
耀灵帝想要朝中局面?保持平衡,若瞧见?大皇子的势头突然盛起,那身为掌控天枰之人,耀灵帝势必会扶持上太子一把。
这一次出使金乌,便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太子手握北凉兵权,对于前线的战况比兵部更清楚,故而早就预测到金乌会在半个月内击退匈奴,继而与大燕缔结邦交。
要知让大燕贵族们眼?馋的“大宛马”,不只匈奴有,金乌同样也有。
金乌境内有一处风水宝地,那里草地肥沃,气?候适宜,饲养出的马儿膘肥体壮,行动如风。
姜玉竹让太子抱恙不上朝,待到朝中风云涌动时,她适时在耀灵帝面?前打出亲情牌,利用皇帝多年?来对太子的愧疚心,帮太子争取到出使金乌的机会。
如果太子此行能?顺利和金乌达成邦交,将金乌优秀的马种引至北凉,那太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在北凉建立马场。
姜玉竹从冯少师口中了解到,北凉虽然风雪交加,可在北凉山脊背面?,却?有一处四?季常春,鸟语花香的草原。
高寒之地,更能?养好马,因为马儿不像牛羊,不能?一匹匹分散开养,而是要在有美草,有泉水的山谷旷地,才能?养出日?后善于追击又不失野性的战马。
若是能?在北凉建立马场,不仅可以促进当地民生,还能?逐渐取代陇西马场,从而斩断靖西侯扼制朝廷的双臂。
如果没有大皇子闻讯而来,他们的计划定会顺利无阻。
耀灵帝金口玉言,姜玉竹倒是不担心皇帝会收回成命,她猜想大皇子定会想方设法在出使金乌的队伍里安插进自己的人。
不过这些难缠的小鬼,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了。
太子担任金乌使臣动身离京,最少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归京,届时她一个人居住在太子府,过得便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山大王的逍遥小日?子。
姜玉竹心情舒畅,回到太子府后,她托余管事?给“养病”的太子带上一句话,就说自己的差事?已经办妥,还请太子“早日?康复”,而她则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回到竹意轩。
推门而入,绕过紫檀嵌云石小座屏风,姜玉竹正准备走进寝室换一套宽松的衣裳,目光触及倚靠在番草纹美人榻上的“大老虎”,她飞扬的眉毛瞬间落了回去。
“殿下你?怎么在臣屋里宫中的张太医不是还要为殿下请脉吗?”
姜玉竹一面?询问,一面?不动声色地把刚刚解开的扣子又逐个扣了回去,暗中提醒眼?前懒洋洋的山中虎王。
“张太医已被孤打发走了。”
詹灼邺放下手中信笺,抬眸看向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眸色幽暗难明。
小少傅今日?入宫,特意穿上一身朱织金丝团花纹朝服,腰系白?玉带,头戴乌纱帽,下摆接暗金襕袍,一双笔直的腿用黑靴收束起,小腿线条流畅,比列完美。
瞧见?自己后,少年?的神色略显惊讶,一对波光潋滟的桃花眸先是微微睁大,遂展露出明朗的笑?容,眉眼?弯弯,温润而泽。
不过少年?看似人畜无害的外表下,却?始终隐藏着一颗让人难以琢磨的七窍玲珑心。
詹灼邺伸出手,冲粉雕玉琢的少年?勾了勾食指。
姜玉竹不情不愿走过去,刚刚走至美人榻前,就被太子长臂一展,揽入怀中。
鼻尖撞在太子下巴上,淡淡的雪松香争先恐后缠绕上身,男子独有的清冽气?息勾得人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姜玉竹抬起眼?眸,从这角度,她看到太子紧抿着薄唇,唇角微微下坠,显然是心情不悦。
莫非太子这么快就得知了大皇子要挖墙脚的消息?
姜玉竹赶忙表明立场,诉说自己忠心耿耿,一心不事?二主,她已然一口回绝了大皇子的招揽之意,还请殿下勿要多想。
詹灼邺凝视信誓旦旦的小少傅,眸色异常阴暗,幽幽道?:“孤有些好奇,少傅的赤胆忠心会是什么模样?”
言罢,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少年?颈肩玉扣上。
姜玉竹心口一紧,这赤胆忠心要怎么看,难不成太子要拿刀剖出她的心瞧一瞧?
摸不准太子想要做什么,姜玉竹只好先握住对方的手,涨红着脸道?:
“殿下,臣臣还未准备好和殿下坦诚相见?”
詹灼邺目不转睛盯着怀中小少傅,漆色眸底倒映出少年?一张略显羞赧的小脸。
男子犀利的眸光,仿若两把闪着寒光的利刃,轻而易举划破蔽体的衣衫,让所有隐藏的秘密暴露出来。
“少傅未准备好同孤坦诚相见?,却?筹备着远走高飞?”
姜玉竹呼吸一滞,黑亮的瞳仁极速放大,她垂下眼?帘,故作不知道?:“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明示。”
头顶传来太子清冷的声音:“这封请辞书,少傅打算何时呈给孤?”
姜玉竹这才注意到太子手中拿着一封信笺,仔细一看,原是她以前书写好的请辞书。
她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松弛下来。
适才太子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姜玉竹还以为太子在房间里发现了她的贴身私物?,继而猜测到她女儿身的秘密。
“这封请辞书,是臣在南苑猎场里所写,当时殿下对臣避而不见?,臣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殿下不喜,故而写下这封请辞书。之后臣无意间得知殿下眼?疾的秘密,从此受殿下委以重任,这封请辞书就被臣收了起来。”
听过小少傅的解释,詹灼邺冷冰冰的面?色终于有所回温。
回想起在南苑猎场与小少傅一起狩猎时,他被少年?明艳的笑?容晃得一时失神,险些亲吻上对方的唇瓣。
可那个时候,詹灼邺对自己迷恋上小少傅一事?还接受无能?,又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让他屡屡破戒的少年?,只好先冷处理。
再后来,他在狩猎场上身陷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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