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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2页/共2页)



    是夜,星光满天。

    进山的路上设了三道哨卡,每一道都把守严密,设着檑木炮石、强弓硬弩,到了山顶,隔老远便可听见大笑声传来。

    众人都看清了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大雄宝殿,郑镖头担心地看过来,谢翊的脸色冰冷,已经沉到了极点。

    他们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大殿内,摆了两条长桌,众土匪们大口喝酒,大口啖肉,说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那大力天王傍晚比武时,被怀钰在肋下捅了一刀,此刻打了赤膊,腰腹上缠着绷带,坐在虎皮交椅上,喝得酩酊大醉。

    至于新郎官李宝,已经回房去享他的齐人之福了。

    丁进听了手下的禀报,先让人把谢翊带的礼物抬上殿,只见那樟木箱子都是四角镶金,一一打开,里面堆满了金玉珠宝、珍馐器玩,琥珀象牙、皮毛香料应有尽有,简直闪瞎人眼。

    丁进藏了一对翡翠镯子进怀,然后扬声唤道:“来人,请客人上殿!”

    他心中打着小算盘,这谢东家的两个外甥女儿都拜过堂入了洞房,这会儿工夫,保不齐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多个土匪头子做外甥女婿,同意的话,大家都皆大欢喜,从此亲似一家,不同意的话,那就只有请他们下水喂王八去了。

    正思索间,谢翊等人已经进了大殿。

    丁进看见仇鸣,先洪声笑道:“三弟,你可来迟了!没喝着大哥的喜酒!”

    仇鸣面上毫无笑容,大叫道:“二哥!我们受了姓宋的骗啦!他们不是什么北边来的商队,是金陵谢家!咱们绑的人是王爷和王妃!二哥快动手!不然等朝廷派兵来剿……”

    他话未说完,胸前透出一点刀尖。

    大殿上静了片刻。

    丁进猛地从交椅上站起,酒意彻底醒了,大喊:“三弟!”

    “就……就晚了……”

    仇鸣的头慢慢垂下去,断了气,郑镖头将尸体推到一边,甩掉刀尖上的血。

    身后的镖师训练有素,此时都绰刀在手,警惕地望着这群土匪。

    丁进双眼血红,咬牙道:“你们杀我三弟!弟兄们!杀啊!杀光他们!为三当家报仇!”

    一眨眼的工夫,所有人拿着武器冲了上来,大殿内瞬间陷入混战。

    谢翊砍翻一个杀到面前的小喽啰,怀钰的这把绣春刀甚是好用,一旦碰上就血肉齐飞,连骨头都砍得断,谢翊杀红了眼,他虽武艺不算高强,但利刃在手,已让人畏惧三分,挥着刀砍瓜切菜,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入无人之地。

    郑镖头与那丁进缠斗着,一时抽不开身,见大殿上的人越来越多,显然是外面的土匪听见砍杀声,都冲进来了,他们没有援兵,这十几个人还不知道能抵挡多久。

    郑镖头挡下丁进劈来的一斧头,咬牙冲谢翊喊:“七爷!你先去找孙小姐!这边有我们!”

    谢翊提起一个酒壶,往殿中楹柱上一砸,顿时酒水飞溅,他又推倒烛台,烛火顺着酒液,引燃帐幔,霎时间火势汹汹,燃起一条火龙。

    其余镖师见状,纷纷效仿,大雄宝殿陷入一片火海。

    观潮一直躲在口箱子后,害怕得发抖,谢翊拎着他后脖领,将他拖出大殿,嘱咐他:“去各处放火!”

    他浑身都是血,哪还有平日的玉面君子模样,活脱脱一个嗜血修罗,观潮毕竟还是个孩子,已经被吓傻了,两眼僵滞无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火!知道吗?”谢翊又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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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潮终于回神,眼珠恢复转动:“放火,放火,我知道的……”

    谢翊这才转身去找人,大殿的响动已经惊动那些抢来的女人们,她们一个个顶着大肚子,满面惊恐,衣不蔽体地跑了出来。

    谢翊拦住一个婆子,刀架在她脖子上,逼问:“今天绑上山的女人在哪里?”

    那婆子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不知道啊,我也是被他们抓上来的……官爷,不关我的事,饶命啊!”

    她情急之下,将谢翊当成了上山剿匪的官兵。

    谢翊厉声喝道:“不杀你!告诉我,大当家在哪里?”

    婆子道:“大当家……大当家在洞房啊……”

    谢翊眼神一变:“快带我去!”

    血战

    “起火了……起火了!”

    一个谢氏商行的伙计挥舞着手臂嚷道。

    冷师爷站在船头, 也看到了湖对岸燃起的山火,那火势汹汹,几乎将半边夜空都照亮。

    “七爷发信号了,不好!”

    冷师爷迅速钻进船舱, 对里面坐着的阮嘉佑道:“大人, 我们的人已经发出信号,谈判破裂, 我们必须攻打上山了。”

    “啊?可是应天府的兵马还没赶到……”

    阮嘉佑跳湖的心都有了, 让他领着这一百号人跟杀人如麻的湖匪斗,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冷师爷断然道:“来不及了!山上我们的人只有十几个, 如果不马上增援,他们会全军覆没!”

    “那……”

    阮嘉佑想说全军覆没那就全军覆没嘛, 反正死的又不是他的人。

    冷师爷立刻看出他的心思, 道:“如果王爷出事……”

    “得得得……”

    这句话果然是拿捏阮嘉佑的不二法门,他唤了个叫吴大用的快班捕头进来, 让他马上发动进攻。

    吴大用也不说多话,抱拳应了声“是”,就旋身出了船舱,看样子是个靠谱的人。

    他们赶到巢县时,就征用了不少当地渔船, 阮嘉佑在的这只是不参与战斗的,负责坐镇后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大用正指挥属下登船,每十人一条小船。

    冷师爷走上前去, 道:“大用兄弟,加我一个, 我同你们一道去。”

    吴大用手上解着缆绳,闻言看也不看他:“我可没那闲工夫保护你。”

    冷师爷道:“不用你保护, 我随我们东家出过海,碰上过海盗,有水上作战经验。”

    他这么一说,吴大用只好随他去了。

    当下一百余人分十人一条船出了河埠,行了约莫七八里水路,便有一阵漫天箭雨射过来,不少官兵被射进水里。

    吴大用一面挥刀格开箭矢,一面大喊:“弓箭手在哪儿?!射箭!射箭!”

    弓弩手们匆匆忙忙拽弓搭箭,等不及放箭,便被不知哪儿来的冷箭射中,好不容易射出去,又因摸不准敌人方位,多半射空。

    冷师爷狼狈躲窜着,这才明白过来海上作战与湖中作战的区别,大海上四周全是宽广水域,除非天起大雾,什么东西一眼就看得见,可这八百里巢湖水网密布,湖泊里尽是深港水汊、芦苇草荡,又是夜里,连敌人在哪儿都看不见。

    待这波箭雨攻势过后,忽闻一阵冲杀声起,一彪人马突然从芦苇荡里杀出,吓得官兵们肝胆俱颤,朝四面八方逃窜,一窝蜂跳进水里。

    吴大用怒吼道:“不要怕!别往水里跳!保持阵型!拿起你们的刀杀人啊!”

    在他的呵斥下,官兵们总算还记起自己手中有刀,但仍然有不少人被水匪用船桨拍进水里,鱼钩扎进脖子里,或是被迎面而来的渔网套中。

    这些强盗们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手里拿什么武器的都有,还有人一个筋斗跳进水里,然后从底下扒翻船只,在水下杀人。

    忽然一阵东南风起,从芦苇荡里射出一支火箭来。

    趴在船板上的冷师爷刹那间想到了什么,连忙大喊:“不好!快调头!”

    说时迟那时快,火箭射中船顶茅草,又经狂风一吹,火势顿时大涨,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不少官兵身上着了火,变成一个个火人,惨叫着冲进水里,好不容易爬上岸,又被水匪们一鱼叉搠死在烂泥里。

    冷师爷所在的船已经烧光了大半,吴大用身上中了数支箭,还在指挥战斗。

    冷师爷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拖进水里,喊道:“撑不住了!快撤罢!”

    湖面上火光滔天,官兵们嘶声惨叫,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吴大用失血过多,已经昏过去了,冷师爷一边背着他,一边咬牙泅水,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忽见远方一只战船驶来。

    那船身巨大,远不是他们征用的民船可比的,约有两层楼高,三桅船帆,设了舵楼和炮口,甲板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正中插着一杆蓝底大纛,上绘金龙出水,正迎着夜风猎猎作响。

    冷师爷呆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激动地手拍水面大喊:“水师……我大晋水师来啦!弟兄们!咱们有救了!”-

    喜房设在最偏远的藏经阁,昔年这伙强盗占山为寇时,将龙兴寺的僧人杀的杀,赶的赶,这藏经阁里的经书自然也付之一炬。

    李宝醉得东倒西歪,看东西都带着重影儿,见床上只坐着一位新娘子,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搓着手兴奋地走过去。

    “美人儿,久等了罢?大爷现在就来疼你。”

    沈茹攥紧碎瓷片,却忘了那锋利的瓷片也能割伤她自己,手掌顿时被割得鲜血淋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疼痛使她清醒,她蒙着盖头,视线有限,便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道不断靠近的影子。

    她心中估摸着距离,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自己设想好的动作,那便是等李宝离她只有一拳距离时,她要迅速出手,将碎瓷片扎入他的眼睛,争取一击必中,因为她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她将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

    别怕,要勇敢。

    沈茹放轻呼吸,为自己打着气。

    黑影愈来愈近,三尺……两尺……

    然后,突然停住了。

    沈茹的呼吸一滞,难道他发现了?

    李宝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合卺酒……成亲怎么不喝交杯酒呢……”

    沈茹松了口气。

    李宝转身去找酒壶,却怎么也找不着,奇怪道:“酒壶呢?我明明记得有的啊。”

    沈茹:“!”

    酒壶……

    在她这里,被打碎了,还压在被子底下。

    沈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竟然败在一只酒壶上,她强忍住内心深处的慌张,柔声道:“大当家,不喝合卺酒也没关系,大当家难道不想掀起盖头,看看我的样子吗?”

    她一开口,李宝的骨头都酥了半边,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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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色上头,连声道:“好好好,美人儿这是等不及了?哥哥这就来疼你。”

    说罢便向床沿走去,沈茹视线里出现一双黑靴,她握紧瓷片,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沈茹:“……”

    李宝脚步一顿,扭头不耐烦道:“谁啊?”

    “大当家,三当家回来了。”外面的婆子回答道。

    “老三回来就回来了,跟我说干吗?”

    李宝好事被打断,一肚子火气。

    那婆子安静了片刻,道:“他说……有事情找你,很重要的事。”

    李宝本来懒得搭理,等他入了洞房再说,但一想老三今日下山去拦截北边那个商队,出去一下午都没回来,只送上来三个肉票,说是大鱼还在后面,也不知这大鱼捞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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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一向狡诈,智计百出,所以有个“野狐天王”的称号,他说是重要的事,那一定就很严重,重要到他自己无法作主,需要他这个老大出面。

    李宝想到这里,便知道自己非出去一趟不可。

    他摸了床上的沈茹一把,笑道:“小美人儿,再等我一下,大爷出去办个事儿。”

    李宝推开房门,道:“三弟……”

    这句话成了他在世间的最后一句遗言,因为他刚出房门一步,刀光闪动,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刃便割破了他的喉咙,鲜血狂飙,瞬间喷出十丈远,李宝怒眼圆睁,软软地倒了下去。

    谢翊跨过他的尸体,走进喜房。

    黑靴再次走进了沈茹的视野,她的心跳如擂鼓,不停地告诫着自己:等他走近,扎进去,等他走近,扎进去……

    对,很简单的动作,不要害怕。

    黑靴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的眼底。

    就是现在!

    沈茹腾地站起,挥臂刺出,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她忘记掀盖头了!

    因为看不见,沈茹完全不知道自己扎没扎中,或是扎到了哪里,眨眼的工夫,她便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手腕。

    沈茹知道,自己完了。

    这一瞬间,生前的一切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她想到了许多。

    想起幼年时陪母亲在西湖边叫卖字画,杭州的天总是烟雨濛濛,苏堤上的游人摩肩接踵,许多有情人撑伞走过断桥;想到父亲从北方来接她的那一天,他穿着青色官袍,胸前缀一块溪敕补子,头戴乌纱帽,在幼小的她眼中,那般高大;想到母亲逝世时,在病榻上告诉她,女子生于世上,命途多艰,她这一生,要多为自己打算;想到婚后陈适落在她身上的一拳一脚,她从一开始的挣扎反抗,到后来的麻木忍受。

    最后,她想到了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他穿着素白长衫,撑一把油纸伞,踽踽独行,背影落拓孤寂……

    沈茹忽然间觉得,就这么死了,也好。

    她放弃了一切挣扎,安静地迎接死亡。

    那人却没急着杀她,而是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将那块沾满鲜血的碎瓷片拿出来,扔在地上。

    然后,他掀了她的盖头。

    烛火摇曳,沈茹看见了一双淡漠得毫无情绪的双眸,他侧脸染血,问她:“珠珠呢?”

    坠崖

    等怀钰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被人拽着衣领,上半身几乎腾空,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白虎寨没有牢房,他们所谓的牢房, 不过是山崖上的一个天然石洞, 洞内空间不大,有一块光滑的三角形岩石平台, 原本是龙兴寺僧人们闭关修行之所, 现在却成了李宝囚禁、处决肉票的地方。

    平台的另一端是悬崖绝壁,每一个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无须戴镣铐, 也不用担心会越狱,因为只要往前一步, 便是万丈深渊。

    怀钰惊出一身冷汗, 抓住那人揪着他衣领的手。

    “你想干什么?!”

    宋时贤冷笑一声,道:“看不出来么?送你上路!”

    怀钰知道只要他手一松, 自己便会摔下山崖粉身碎骨,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边道:“你们大当家说了,天亮才杀我,你现在杀了我, 明天怎么跟他交代?”

    宋时贤道:“这便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应对之法。”

    怀钰心里骂了声脏话,知道他的应对之法肯定是说自己半夜睡着了, 不小心滚下山崖摔死的,反正他一个绑上山的肉票, 死就死了,没人会在乎怎么死的。

    难不成真要阴沟里翻船, 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崖底下了?到时恐怕尸体都没人收。

    怀钰拼命搜肠刮肚,找着话拖延时间:“那个……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既没杀你爹妈,也没抢你女人,今日之前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

    宋时贤悠然笑道:“小子,你说得不错,今日之前,我和你确实素不相识,既无杀亲之仇,也无夺妻之恨,只不过,这世上的缘分便是如此,有些人虽从未见过面,却是命里的仇家,今日,你注定死在我手里。”

    说罢,就要将怀钰扔下去。

    “等等!等等!”怀钰抓着他的手大叫道,“那总得有个理由罢!告诉我!让我死得心服口服!”

    宋时贤本不想同他多费唇舌,听了这话,转了转眼珠,笑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让你在黄泉之下做个明白鬼。”

    “说的是,”怀钰立即表示赞同,又提议,“你要不先放开我?这么拎着我你也累。”

    宋时贤是个读书人,拎了怀钰半天,手臂也酸了,便依言松开了他的衣领。

    从鬼门关捡回条小命,怀钰急忙滚去一旁,窝去角落里坐着,离那牢房边缘尽量远一点。

    宋时贤望着他,就像看一只他抬脚就能踩死的蝼蚁,笑吟吟道:“你小子的命很金贵,有人花万两黄金,买你一条小命。”

    怀钰心底一沉,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但得知事实果真如此时,还是有几分不敢置信:“是谁想杀我?”

    宋时贤道:“依照江湖规矩,我不能告诉你雇主是谁。”

    怀钰心道就你还讲江湖规矩?你又是个讲江湖道义的人?

    “告诉我是谁?我给你二万两黄金。”

    “哈。”宋时贤怪笑一声,“很有诱惑力,不过,只怕我有命拿钱,却没命花。好了,小子,时候到了,让我来送你上路。”

    他起身揪住怀钰衣领,将他拖拽到悬崖边缘,上半身悬空,几粒石子滚落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头顶则是深蓝的夜空,缀着一轮明月。

    “等等!”

    怀钰拼命抓住他手腕,咬牙道:“告诉我是谁!我都要死了,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你就当圆了我死前的遗愿!”

    “就这么想知道?”宋时贤脸上挂着微笑,“好罢,那我便告诉你,要杀你的人是——”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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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

    背后突然冲出一人,伸掌一推,宋时贤话未说完,连笑容都还僵在脸上,他就一个倒栽葱掉下了山崖。

    “等等!”

    怀钰扒着岩石边沿往下望去,只见崖下深不见底,哪里还有宋时贤的身影!

    怀钰:“……”

    怀钰怒而扭头,瞪向来人:“你干什么?!”

    沈葭收了掌势,莫名其妙道:“来救你啊。”

    怀钰气急败坏:“你就不能等他把话说完再推他!”

    “你这什么态度啊?”沈葭来火了,“要不是我救你,掉下去的人就是你了。”

    怀钰道:“你还救我?你差点没把我送走!”

    方才宋时贤还拽着他衣领,若不是危急关头他死命扣住石头边缘,就跟宋时贤一块儿掉下去作伴了。

    沈葭觉得奇怪:“你刚才怎么不反抗啊?之前不是还一个打八个的吗?”

    “他们给我喂了软筋散。”

    怀钰费力地挪到里面,因为药性发散,他浑身发软,提不起劲,所以方才任凭宋时贤拎着他而无力反抗,要不然,就算他受了伤,八个宋时贤也不够他打的。

    “你怎么找到这的?还穿成这样,那大当家还真娶了你们两个?有没有吃苦头?算了,看你这活蹦乱跳样也没事,你怎么逃出来的?你姐姐呢?”

    沈葭一拍脑袋:“坏了!差点忘了!”

    她赶紧去扶地上的怀钰,一边道:“我们得快点儿去救沈茹。”

    二人走出石洞,沈葭将自己怎么逃出来、又怎么找到牢房的事说了。

    她从喜房偷跑出来后,没走几步就碰上了那些绑上山来的女人,前殿在大吃大喝,她们就用些剩饭剩菜,沈葭本以为完了,谁知道那些大肚子女人见了她,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吃着馊饭冷馒头。

    沈葭壮着胆子上前,问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算面善的女人牢房在哪儿,对方闷不吭声地给她指了个方向,沈葭顺着路找过来,就看见了这个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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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钰问她:“路上就没碰到别人?”

    “没有,”沈葭皱着眉头说,“我也纳闷儿呢,一路上都没看见人,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是说我运气好?”

    怀钰道:“应该不是。”

    什么意思?沈葭不乐意了:“我就不能有运气好的时候?”

    “不是,你看那儿。”

    怀钰示意她往右前方看,沈葭扭头望去,只见火势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亮,她就说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亮呢,连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走水了?”

    “不知道,”怀钰摇头,“兴许没那么简单,咱们快走。”

    “对对对!”

    沈葭记起还等着她去救的沈茹,心道她可千万别出事,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姐姐,但还是无法看着她去死,何况今晚要不是沈茹,怀钰早就死定了。

    “咱们走快点。”

    然而她一边架着怀钰,实在是走不快,还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沈葭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重啊,死沉死沉的,平时不能少吃两碗饭么?”

    忽然觉得这话是如此耳熟,一下想起这不就是怀钰之前对她说过的话么?还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怀钰眉目不善地道:“闭嘴。”

    他十分厌恶这种路都走不了,只能依赖沈葭的虚弱无力感,只能尽量将重心放在自己这边,沈葭虽身形丰腴,骨架却很纤细,他都怕自己把她给压垮了。

    沈葭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碎碎念:“你这药性要什么时候才能退啊?”

    “不知道,我又没中过软筋散,怎么会知道。”

    “怀钰,我好累啊……”

    怀钰见她累得脸都红了,呼哧喘气,也心疼起来:“要不先休息会儿,或者你给我找根树枝,我自己拄拐,不用你扶。”

    沈葭停下喘了几口气,摇摇头道:“不用了,走罢,先救沈茹才是要紧。”

    说完又吃力地扶着他往前走,一边祈祷:“希望不要碰到人。”

    话音刚落,他们就迎面撞上一行人。

    怀钰:“……”

    怀钰转头怒斥:“沈葭,你这乌鸦嘴!”

    沈葭相当冤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来人还是个熟人,正是罗香主和他的几名属下,他们正是今晚负责在岸边巡逻放哨的人,也是第一批与吴大用、冷师爷在湖上交战的人。

    开始时他们势如破竹,杀得那群官兵几乎全军覆没,可后来南京兵部尚书领着三千水师前来增援,战场局势就一面倒了。大晋水师威名扬于四海,早在太.祖的时候就建立了,帮助太.祖夺得太湖水战和鄱阳湖水战的胜利,从而平定长江流域,进而定鼎天下。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平时打打民兵还可以,却完全不是朝廷正规军的对手,那边的战船一放炮,就吓得湖匪们魂飞魄散,一瞬间跑了个精光,水面上漂着无数尸体,流血漂橹,几乎将湖水染红,惨叫哀号声不绝,巢湖成了修罗场。

    罗香主见实在打不过了,便带着几名弟兄上山,准备收拾金银细软后跑路,他知道后山有条小路可以下山,谁知恰好撞上沈葭和怀钰。

    当下两拨人都愣了片刻,不约而同感叹,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怀钰率先反应过来,低声在沈葭耳边说:“走!”

    沈葭搀着他转身便走,还没走出几步,罗香主终于回神:”抓住他们!别让跟他们跑了!”

    几名小喽啰冲上前来,沈葭急得加快脚步,怀钰却腿软跟不上她,最后狼狈摔倒在地,沈葭要去扶他,怀钰却抬头冲她大喊:“跑!别管我!”

    “我……”

    沈葭怎么可能不管他独自跑掉,就在这犹豫的工夫里,两名小喽啰已押着她两条胳膊反扭到身后。

    “放开她!”

    怀钰愤怒地喊,一边竭力站起来。

    罗香主走过来,一脚踢在他肩头,将他踹趴下。

    身后的属下犹豫道:“香主,我们其实可以将他们当作人质……”

    在岸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知怀钰的真实身份是扶风王,下属说的也有道理,将怀钰和沈葭抓住当作人质,同朝廷交换,争取条生路。

    这个法子只在罗香主的脑子里短暂地转了一圈,就被他摈弃了。

    原因无他,方才在山脚下,那个兵部尚书就说得很清楚了,这次出师,是为了一举荡平白虎寨。

    自从他们在这银屏山上落草为寇以来,邻近几个州县的官府总是嘴上说着“剿抚兼重、恩威并施”,但哪回不是以抚为主的?官兵们看见他们就如兔子见了鹰似的,瞬间就跑没影了,唯独这次是明明白白说出要剿灭他们,说明此事并无转圜余地。

    交出扶风王和王妃,不过是死得晚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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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绝不可能放过他们,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又能跑到哪儿去?

    相反,如果不交出,那三千水师更有理由踏平银屏山了,就当是为了给扶风王报仇雪恨,日后朝廷追责,也好有个交代,总而言之,他们这帮胆大包天、敢绑走当今圣上宠侄的朝廷逆贼,最后的下场唯有一个死字而已。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对于罗香主而言,反正都是死,他死了也要拉俩垫背的,什么王爷王妃,还不是要跟他黄泉路上做个伴。

    罗香主冷嗤道:“跟官府打交道这么多年,你们还不知道那些狗官的德行?说不定前脚放了咱们,后脚就派兵来追,弟兄们,咱们这是走上死路一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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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上前,恨恨地看着沈葭道:“贱人,你咬了我一口,到了你还债的时候了,放开她!”

    两名喽啰依言放开沈葭的胳膊。

    沈葭不明白罗香主要做什么,但被这悍匪眼底的杀气震慑到,害怕得后退几步,下意识望向怀钰:“怀钰,救我……”

    “他救不了你了,他自身都难保。”

    罗香主抓住她小臂,朝地上的怀钰冷冷一笑:“小子,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说完,他用力一推,沈葭摔下万丈悬崖。

    “!”

    怀钰瞪大双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攻山

    寅时初, 水师营攻上银屏山,三道哨卡不攻自溃,土匪们自相奔走,却都丧命于朝廷兵马的屠刀之下, 一时间哀鸿遍野, 银屏山上尸如山积,血流成河, 宛如红莲地狱。

    后半夜, 山里下起暴雨。

    之前为了躲避大火,谢翊一伙人逆风往山下跑, 趁着火势还没蔓延,所有人操刀将附近的植被全部砍光, 每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 瘫坐在地上,满脸黑灰, 被雨一浇,又淋成了落汤鸡,异常狼狈。

    郑镖头的人死了八个,自己也挂了彩,观潮福大命大没出事, 反倒被山上炭烤人肉的香味勾出馋虫,饿得肚子咕咕响,在地上四处扒拉着找吃的。

    沈茹蓬头垢面,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上披着一件谢翊给她找来的披风, 手掌上的伤也被包扎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翊没有坐,神情忧虑地望着山顶的方向, 眉心紧皱,手里还提着那把绣春刀。

    沈茹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出神,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小声劝道:“七爷,坐着休息一会儿罢。”

    谢翊侧眸投来一眼,道:“你坐就是。”

    附近只有一块可容身的石头,他们毫无疑问让给了这里唯一的姑娘。

    沈茹摇摇头道:“我已经休息够了,倒是你,忙活了一整夜,铁打的人也撑不住,歇一会儿罢,妹妹和小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谢翊也确实是累了,这一晚上,他先是在客栈搏杀,又一口气不歇地连夜奔袭二百里,接着上了山又是一场血战,已经累得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而现在沈葭与怀钰下落不明,还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大火里。

    谢翊心中一痛,连忙抛却这个不吉利的念头,走到石头边,刚要坐下,忽然听得身后脚步声传来,还有一人声若洪钟的嗓门。

    “良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翊回头,看见一名披甲戴胄、腰挎宝剑的国字脸将军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大部兵马,正是此次率营攻山的千总谭淼,此人负责在南京新江口操练水兵,统御江防,为人豪爽仗义,与谢翊因酒相识,此后结成至交,互相以表字相称。

    谢翊见到他,精神一振:“子游!”

    二人碰了面,互相拍了拍肩膀,谢翊问:“你怎会在此?”

    谭淼大笑道:“这不是为了来救你么?我说谢大东家,你怎么把自己玩儿进土匪窝里去啦?”

    谢翊摆手无奈道:“别拿我开涮了,此事一言难尽。”

    当下二人交换起了各自掌握的信息,谭淼说专程来救谢翊当然是玩笑话,若要真说是特意救某个人来的,那也是为救扶风王。

    阮嘉佑派来的信使将扶风王被困白虎寨的消息说出后,整个南京官场都疯了。

    什么?扶风王?!那个圣上最宠爱的侄儿,连同他的王妃一起,被一群土匪绑上了山?

    这还了得!

    这个土匪窝必须端,不管是为了救出扶风王,还是为了政治上做个姿态,就算扶风王真的死在这群土匪手上,也跟他们没关系,都是这群胆大包天的土匪的错。

    当下兵部尚书文蹇立刻点了三千兵马,星夜朝巢湖进发,谭淼是前锋军,也是第一拨攻上山的人。

    “朱大人、文大人,刘公公和抚台大人还在山脚,冷先生也在,对了,还有一个姓陈的书生,据他说,他夫人在山上。”

    谢翊看了眼身后的沈茹,没说话,脑子里回想着谭淼说的这些人名。

    朱大人是南京守备大臣、襄城伯朱旭,文大人是南京兵部尚书文蹇,刘公公是南京守备太监刘筌,而抚台大人则是应天巡抚胡仲明。

    自从迁都后,南京的六部形同虚设,唯独这四名重臣手中握有实权,共同管理南京一应事物,而现在这四位大员一齐驾到,显然是为了怀钰的安危而来。

    谢翊道:“李宝、仇鸣已死,大火起后,丁进不知所踪,殿下和王妃也下落不明。”

    谭淼立刻紧皱眉头,心道不妙,万一扶风王出了什么事,他们谁也担待不起,圣上的怒火一旦跨过长江熊熊烧来,还不知道多少官员会因此落马。

    谢翊和谭淼都深知此事的严重性,各自眉心紧锁,谢翊的忧虑里还有对沈葭安危的牵挂。

    二人遥望山顶,见山火已经扑灭,他们商议过后,预备领一队人马先行上山去寻,剩下的部队原地休整,等待和山脚的大队人马汇合。

    谢翊就着雨水啃了几口干粮就准备动身,郑镖头身上有伤,留下休息,观潮也被他留在这儿,唯独沈茹跟了上来。

    谢翊让她回去,沈茹却固执道:“我也担心妹妹的安危,我同你们一起去。”

    她强烈坚持,谢翊只得让她去了。

    谭淼好奇地打量了沈茹一眼,视线在她和谢翊身上来回移动,显然是在猜测这二人的关系。

    谭淼压低声音问谢翊:“贤弟出海在外一年,这是又另觅佳人了?”

    谢翊道:“子游兄,不可胡说,那是我外甥女。”

    谭淼奇道:“你莫诓我,你的外甥女不是王妃吗?何时又多跑出来一个?”

    谢翊叹道:“此事说来话长,绝非三言两语就可解释得清。”

    “又来这句!”谭淼很是不满,“每次碰上你不愿说的事,你就拿这句话来搪塞我。”

    谢翊笑笑,没有接话。

    天明时分,雨终于停了,大部队也上了山,同谢翊等人在山顶汇合。

    一场山火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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