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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已经和离 ◇

    ◎望你以后行事,注意分寸◎

    周玘一身素灰的单袍, 玉色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望着陆鸢,目中若有朗星。

    得到她和离的消息已经一个月了, 但因东宫事务忙, 太子一直不肯给他休沐,他不得已,告了病假,才得一日清闲。

    他按捺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找来了陆家。

    三年前, 陆鸢每每邀他出去游玩, 便是这身儿郎装扮,他没想到还有再见到的时候。

    陆鸢一手握马缰,一手扶了扶斗笠,灿笑回应:“喝酒去,兄台可要一起?”

    周玘笑容更深, 打马与她并肩, “有位故友嘱我不可喝酒,饮茶可否?”

    陆鸢状似不满地哼了声,“你那位故友管的真宽!”

    周玘笑了笑,对陆鸢道:“不许说她坏话。”

    “看在你这么重情重义的份儿上,走吧, 喝茶!”

    陆鸢又扶了扶斗笠,轻轻一夹马肚,先跑了出去, 周玘随后。

    两人并肩行远, 并没注意身后有人注目追踪, 而前一个追踪之人, 没留意身后还有追踪者。

    待两人进了三月茶庄,追踪者便一刻不停,一个往皇宫去了,一个确定另个追踪者进了皇宫后,往褚家去了。

    ···

    褚家,兰颐院。

    褚昉并未去当值,正把玩着一把骨匕,是他从疏勒带回,陆鸢一眼未曾看过,也未带走的礼物。

    他伤虽痊愈,但不知何故,圣上仍是多次下旨安抚他不必着急入宫当值,让他好生休息,他便也趁此机会彻查了家中总账,该立的字据、该析的账目、该提前说到明面上的话皆规规范范、清清楚楚,就算他一朝不测,褚家要分,也不至于逼到他母亲和妻子头上。

    和离这一个月来,母亲多次提过要将郑孟华接回掌家,他都没允,母亲这才彻底歇了心思。

    比起璋和院,他更愿意在兰颐院待着,甚至总在家奴来报陆鸢行踪的时候有种错觉,她很快就会再回来。

    就像自由的鸟儿,飞累了,总要还巢。

    “主君,止戈回来了。”

    止戈就是派去跟着陆鸢的长随,平日都是晚上才回,今日缘何上午就回来了?

    “叫他进来。”褚昉道。

    止戈进门先说了陆鸢和周玘相伴去茶庄的事,又说了另一个追踪之人。

    褚昉听罢,眉心微微一旋,“你确定那人进了皇宫?”

    “小人确定,那人是跟着周家三郎的,追踪术不比小人差,应该也是行伍出身,后来若非小人躲得快,很有可能被他发现。”

    褚昉有些迷惑,那人跟踪周玘,又进了皇宫,极可能是太子的人,太子何故跟踪周玘?

    且这才一个月,陆鸢就忍不住和周玘出双入对了?这就是她说的随缘?

    褚昉手中的骨匕不知是滑脱了手还是怎样,忽重重扎进了案上,入木至深,矗立不动。

    “我出去一趟。”

    褚昉待要出门,忽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屏退长随,在房中来来回回试了几套衣裳,最后选定一身自认神采奕奕的月白锦袍,这才打马去了三月茶庄。

    茶庄的掌柜见到褚昉,有些诧异,待要问他贵干,听他说句:“约了你们东家,给她送东西。”

    刘掌柜看看褚昉手中的漆匣,想他真要送东西,笑道:“贵客稍等,我去知会东家一声。”

    褚昉拦下,“我自己去,她有事要跟我说,你去不方便。”

    又问:“她在哪间茶室?”

    刘掌柜心想陆鸢毕竟有客人在,且褚昉身份特殊又尴尬,怎能随便放进去,和气道:“贵客稍等,东家有客人在。”

    “我知道,一起的!”褚昉有些不耐,“你再推脱,我自己去找。”

    茶室里都是贵客,怎能容他挨个去找,刘掌柜只好领他上楼。

    茶室内,陆鸢与周玘对坐于茶案两侧。

    长方形的茶案上,摆着精致的茶炉、茶臼、茶磨、茶碾,陆鸢自罐中精挑细选了一块茶饼,正用竹质夹子夹着在小炉上炙烤。

    文火烘焙了片刻,茶香渐渐逼溢而出,散了一室。

    周玘则拿过茶臼茶杵,准备捣茶,对陆鸢道:“你若是忙,便自去忙,这事我来。”

    以前的时候,陆鸢忙着看账本,都是周玘在一旁点茶与她品尝。

    陆鸢眸光明媚,笑意生辉,“点茶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将炙好的茶放入臼中,待周玘捣茶的时候拿来了茶磨。

    她磨茶,他罗茶,她温盏,他调膏,她注汤,他环回击拂,她再添注,他则手轻筅重,快速击拂,直至汤面鲜白,乳点勃结,瞧上去像一盏乳酪,茶成。

    “三年不点茶了,没有手生。”陆鸢笑着说,重复方才的流程接着点了一盏茶。

    “我也三年未碰了。”周玘笑说,拿过竹质茶匕在已成的乳白茶膏上作画,不消片刻便作了一幅弯嘴笑的面容,唤陆鸢来看。

    陆鸢正在磨茶,周玘便要接过茶磨去,陆鸢的手还留在茶磨上,周玘已覆手过去,将陆鸢小手盖在了掌心。

    不巧,这一幕恰落入褚昉眼中。

    夏日炎热,为了通风,茶室的窗子对开着,褚昉自窗口看见陆鸢便叫刘掌柜走了,他却并没直接进来,而是看着陆鸢和周玘配合默契地点了一盏茶。

    点茶极其费功夫,俗称一个时辰一盏茶,陆鸢在褚家时,只会偶尔简单煮些茶,从不会费这样的心思。

    “夫……陆,陆姑娘好兴致。”

    改了几次绕口的称呼后,褚昉推门而进,目光落定在茶磨上交叠着的两只手。

    目中似有烈火,焚灼着那两只交叠的手。

    陆鸢和周玘同时朝褚昉望去,二人下意识同时松开了茶磨。

    陆鸢定定神,起身行了揖礼,以东道主的身份,不卑不亢、不失礼貌地笑问:“不知安国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她穿着翻领绿袍,白净的脸上笑意明媚,灿如朝旭,是她做褚家妇时从不曾有过的模样。

    原来真正的明珠在掌,是如此耀眼,是可以看得见光芒的。

    这样的陆鸢很陌生。

    褚昉纵使听闻过她诸般过往,知道她曾经又美又俏、性情娇蛮,却总想象不出曾经的她该是何等模样,今日一见,方知她的过往,他错过便是错过了,永无法追溯,永无法回望,永远也勾勒不出清晰的模样。

    所以这三年,果真是他,和褚家的规矩,湮灭了她的光么?

    褚昉放下漆匣,扫了周玘一眼,看回陆鸢:“你遗落了东西在家中,我来这里办事,顺路带上了,本想放茶庄,待你有空再取,听闻你恰好在此处待客,便送了来。”

    陆鸢心知没有漏掉什么,疑惑之下打开漆匣一看,不由怔了,顿了顿,回头笑说:“安国公,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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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东西。”

    褚昉面色冷去几分,连国公爷都不叫了?

    “不是你嘱我从疏勒给你带的么?”

    怕陆鸢反驳,褚昉径自在茶案旁坐下,很快转移了话题:“你我夫妻三年,竟不知你点的一手好茶?不知今日可有幸,尝尝陆姑娘的茶?”

    不等陆鸢回答,周玘先一步在褚昉对面坐下,笑说:“凌儿方才已点了一盏茶,手腕累的很,我来点吧。”

    褚昉的耳朵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下。

    凌儿?这个名字听他亲口唤出来,比之前所想可恶难听百倍!

    周玘已捡了一块茶饼出来,正要放去炉上炙烤,见褚昉推开了茶炉。

    那茶炉中燃着小火,外壳是极烫的,褚昉却似无甚感觉,直接握着茶炉移到了茶案一角,远远避开周玘,才松手,五个指肚已经灼得通红。

    褚昉面不改色,看着周玘道:“褚某想喝陆姑娘的茶,周公子还是不要越俎代庖,味道可是差远了。”

    周玘笑了笑,伸手要去拿回茶炉。

    陆鸢怕他烫了手,直接在茶炉旁坐下,阻下周玘手臂,冲他微微摇头,而后夹了茶饼在炉上炙烤,大方地说:“来者是客,何况安国公今日是送东西来的,喝一盏茶自是应当。”

    陆鸢炙茶,周玘便要拿茶臼,手却不及褚昉快,被他先一步抢下。

    “周公子,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陆鸢对周玘递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与褚昉碰硬,点个茶而已,累到哪里去?

    她将炙好的茶饼放进茶臼,正要接来捣茶,见褚昉自己捣起来。

    陆鸢诧异地看他一眼,并没强行接过。

    而后的流程便是,褚昉捣过茶,交由陆鸢磨茶,褚昉再罗茶,交由陆鸢温盏,褚昉调膏,陆鸢注汤……

    像方才陆鸢和周玘配合着点茶一般,褚昉从头到尾重新来了一遍。

    陆鸢也说不好,这最后的茶,是她点的,还是褚昉自己点的。

    不管怎样,他喝着舒心就好。

    褚昉的茶点完,周玘的茶早凉了,陆鸢直接倒掉,说:“我再给你点一盏。”

    周玘阻下,“我自己来。”

    陆鸢笑了笑,没有争抢。

    褚昉眉心又是一皱,手中的茶顿时没了滋味。

    “周公子不忙么,怎有心思来这里喝茶?”褚昉状似漫不经心寒暄道。

    周玘手下未停,从容点茶,“今日休沐,来访故友。”

    褚昉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朝事,一盏茶喝完,恰巧见周玘点好了茶,正要接过夹子再挑一块茶饼,见周玘将茶推给了陆鸢。

    “喝热的。”周玘笑说,似是自然而然的习惯。

    褚昉手下一紧,捏碎了茶盏。

    周玘早就注意到褚昉的情绪,此刻也不再顾虑,直言道:“安国公,你与凌儿已经和离,望你以后行事,注意分寸,莫再将她搅进闲言碎语中。”

    褚昉看向周玘,目中的光似深海里的漩涡,看似平静却能毁灭一切。

    他与陆鸢已经和离?他行事失了分寸?到了周玘有资格正告他的地步了?

    第52章 不娶新妇 ◇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褚昉的茶盏碎了, 陆鸢为他换上一盏新的,约是怕他再不小心捏碎,新换的茶盏看上去很结实, 厚壁铁釉, 与陆鸢和周玘所用轻盈的月白葵花盏格格不入。

    褚昉越看越不顺眼。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周玘便与他寒暄起来,或论民生,或谈先贤,或讲文章, 气氛倒也不似起初尴尬。

    因他们谈的不是生意, 陆鸢便不置一词,安静地坐在一旁,为他们添茶。

    周玘看上去注意力不在茶水之上,与褚昉从容谈笑,手下却没有一刻停过, 不曾让陆鸢独自点茶。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没有半点刻意和炫耀,好像是经久而成的习惯,融进了骨子里,又不经意地自举手投足之间流泻出来。

    好像这一切,在他们看来是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寻常事, 无须避讳褚昉这个外人。

    褚昉品着茶,回应着周玘的话,目光却总是落在茶案上, 那配合着点茶的两双手。

    “我还有事, 先走一步。”

    褚昉似饮酒一般, 一仰头灌了最后的茶, 放下茶盏,一刻未再多留。

    “安国公慢走。”

    陆鸢和周玘都站了起来,揖礼送客。

    褚昉已走到门口,听闻陆鸢的话,回头望她。

    她和周玘站在一处,俱是清嘉儿郎装扮,并美容观,有如连璧。

    褚昉目中的光沉了一沉,回礼拜辞。

    出了三月茶庄,打马缓行,却漫无目的。

    难怪她对周元诺念念不忘,原来有些陪伴已融进了骨子里,要她忘了他,约是剔骨之痛。

    她眼里、心里、骨子里,都满满当当装了一个人,难怪会对他视而不见。

    罢了,和离书已成,他已不是她的夫君,他又何必执念于一个眼中心中无他的人?

    褚昉一走,茶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陆鸢耽搁了半日,确实要核算账本了,移步书案后,专注地看着账本。

    周玘则站在旁边,有时帮她研磨将干的墨水,有时只是低头看着她专注得偶尔眨一眨的眼睫。

    待她坐了约有半个时辰,便夺了她的笔,要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陆鸢满足地伸个懒腰,看向周玘时总是眉眼含笑,却嘱咐:“以后不要那么耿直,更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得罪安国公。”

    周玘笑了下,道:“我的话可有半分错处?你们确实已经和离,他今日这趟来的冠冕堂皇。”

    说是送东西,差家奴不能送么?放在掌柜那里不可么?明明有许多办法,他却选了最尴尬、最易惹事生非的办法,居心不良。

    陆鸢看周玘半晌,似在寻找什么变化,笑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我。”

    又道:“说是这般说,我也不想你多出来安国公这么一个劲敌。”

    “放心吧,他要是想为难我,不会等到此时。”

    从仅有的几次来往看,周玘觉得褚昉不似那等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

    陆鸢沉默片刻,没再说话。褚昉拿她与元诺的旧情威胁她时,她确实怕褚昉不择手段毁了元诺,但经此次误会,她明白是自己想错了。

    且他终究写了和离书,明明知道她对他心怀愧疚,只要他开口要她留下,她出于补偿定会答应,他却没有这样做。

    那他必是已经决定彻底了断。之前不甘心的时候都没有暗害元诺,如今已然了断,应该确实不会再对元诺不利了。

    周玘见陆鸢似是心有所忖,却从她容色看不透所虑何事,顿了顿,问:“凌儿,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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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你们为何和离?”

    他早已察觉褚昉对陆鸢动了真心,也知如此下去,陆鸢迟早有一天会为他所动,却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和离。

    坊间有说安国公重伤不能人道不得已放妻的,有说安国公夫人不想守活寡逼他放妻的,但这些传言,周玘从未信过。

    依褚昉今日行事,明明藕断丝连,不像是心甘情愿放妻,他想不到陆鸢是如何在安国公心不甘情不愿之时拿到那封和离书的。

    陆鸢不想多谈此事。元诺若知她为了给他报仇不管不顾重伤了褚昉,定会愧疚不安,她不想让他担这份愧疚。

    陆鸢想了想,云淡风轻地说:“当然是因二心不合,难归一意,别人问不稀奇,你怎么也这样问?”

    周玘审视着陆鸢,心中生出些从未有过的复杂来。

    二心不合,难归一意,他自然明白这些,可这绝不是褚昉答应和离的缘由,他的凌儿只说了一半真话,另一半,她不知何故,不愿告诉他。

    “凌儿,安国公对你,明明……”情意未平。

    周玘话说了一半,怕惹陆鸢生气,剩下的话烂在了肚子里。

    陆鸢歪头盯着他,等后面的话,没等到,忽咯咯一笑:“瞧把你委屈的。”

    周玘不知其中曲折,才会以为褚昉对她余情未了。

    “元诺,你想想,安国公果真对我余情未了,又怎会写下和离书?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甘愿写的。”

    陆鸢知道元诺心不定,却只能说这么多。

    周玘默了会儿,想再争取一下知情权,他的凌儿从来不会骗他。

    “凌儿,连我也不能说么?”

    听上去委屈的很,好像他一直以来拥有的某种特权被无端剥夺,他不甘心,却又舍不得与那剥夺他特权的人争吵,只能这般小心翼翼地试探。

    陆鸢眉眼含笑看着他,招招手示意他低身附耳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偏不告诉你。”

    又说:“都已过去了,我能处理的,你就别多问了。”

    她能处理,她不想给他找麻烦,又是这般。

    周玘无奈地叹了叹,拍拍自己肩膀,“凌儿,你的元诺长大了,这肩膀,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了。”

    别再什么事都自己扛下。

    陆鸢怔了怔,忽眼睛一弯,似朗月清晖流转,却轻轻抿了抿唇,小声嗔句:“肉麻。”

    周玘亦是低头笑笑,再看向陆鸢时,目中无他物,伸手替她整理因方才的懒腰而微微变形的翻领,温和地说:“你要习惯。”

    他们的路偏离了三年,而今正在回归正途。

    ···

    褚昉一回到褚家就命人将他起居之物从兰颐院搬回了璋和院,兰颐院落锁,本就空寂的院子更显得荒凉,与这热烈的炎炎夏日甚不相配。

    不料就是搬去了璋和院,陆鸢的影子依旧没有半分消减。

    褚昉坐在书案旁看书,会想起去年冬日,她端坐这里,执笔译书,依稀可辨她说不出是冷清还是认真的容色。

    他目光落回书卷,又不可控制地想到她今日玉冠束发、绿袍加身的明畅神采。

    世上怎会有这种女子?冷清似梅映雪,娴静似花照水,热烈似火耀日,还有今日清明似玉生辉。

    不知为何,褚昉心生烦躁,连书也看不下去了,胡乱地往书案上一扔,盯着旁边的位置发愣。

    这样的女子,曾是他的妻,虽在他面前只有冷清、娴静和言不由衷的温顺,却已不知不觉,融进了他的骨子里。

    她什么模样,他都是接受的,可无论他什么模样,冷也好,暖也罢,她总是敬而远之,连一丝淡薄的回馈都不肯给。

    他比周玘差很多么?明明周玘给她的,他也能给,甚至更多,为何总是推开他去?

    “主君,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相商。”丫鬟来禀,打断了褚昉的思绪。

    松鹤院热闹的很,郑氏坐在主位,满面堆笑,下首两侧坐了几个四旬上下的妇人,戴金缀玉,瞧上去很是富贵,都笑呵呵地与郑氏说着话,见褚昉来,纷纷起身见礼,夸奖的话张嘴就来。

    褚昉道过免礼,在母亲旁侧的主位坐下,才问事由。

    郑氏将正在看着的一个小册子递给他。

    褚昉一看,竟是一个姑娘的画像,旁侧还有家世、年纪、女红等简介。

    他一眼没再多看,合上册子还给母亲。

    郑氏道:“这个我看着最满意,年纪也不大,将将十六,大方知礼,你瞧着如何?”

    来的都是媒人,其中一个见褚昉没有多少兴趣,忙又将那姑娘夸奖了一番。

    褚昉不耐,却没有打断媒人,待她说完话,才对郑氏道:“母亲,儿子说了,这事再等等。”

    媒人接话道:“哎呀,安国公,可是等不得了,您放眼京城看看,哪个像你这般年纪还没有当爹的?老太太也是心疼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妙人儿,这姑娘真真是百里挑一……”

    媒人又是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褚昉只觉厌烦,眉头一皱,便吓得那媒人收了声。

    郑氏见儿子确实不想谈论此事,命送走媒人,才问褚昉:“你到底是何想法?难道没了那陆氏就不过了?这么大一个家,我越来越老,管不过来了,我接华儿回来帮我,你又不允,让你娶新妇,你又不娶,你到底要如何?”

    褚昉看看母亲,觉察她仍想接郑孟华回来,遂直言:“母亲,表妹的事已无转圜余地,你就别再多想了。”

    “那你就赶紧娶新妇!”郑氏气道。

    褚昉想了会儿,说:“再给儿子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时间,很多事情都会落定,也足够他做下决定。

    郑氏纵不甘愿,心知做不得儿子的主,同意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好在也就两个月,不必无止尽的等待,遂答应下来。

    “两个月之后,我可就为你做主了,到时我看着喜欢,就给你定亲了。”郑氏强调。

    褚昉没有接话。

    “我当你答应了!”郑氏最怕儿子这种态度,不言不语不应不否,却是铁板一块,硬的很。

    褚昉仍是没有回应,大步离了松鹤院。

    他不想娶新妇。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作者有话说:

    狗子 :我要忘了那个坏女人!

    郑氏:那快娶新妇!

    狗子:……

    第53章 心中疑虑 ◇

    ◎崔太妃,好像很喜欢你◎

    京城戒严两个月后, 终于落定一件大事,圣上禅位太子,退居太上皇, 新帝登位, 尊号圣武皇帝,周玘领职谏议大夫,品阶虽不高,但侍从赞相,可谓天子近臣, 越发忙碌起来。

    陆鸢怕他过于辛劳, 熬坏了身体,常常会送些安神助眠的花茶,有时差家奴去,有时亲自去。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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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她如往常一样亲自分剂包好了花茶, 还给周夫人和周家两位嫂嫂也带了饮子, 正要差人送去,被妹妹阻下。

    “姐姐,我有件事想请柳伯母帮忙,你陪我去一趟吧?”

    宫内织染署总掌群臣、命妇朝会服饰之制作,约是响应新帝开源节流之政令, 一改由特定绣庄承办的旧制,亦开始寻求与商户合作,价低质优者得之。

    虽是如此, 毕竟是朝官命妇的服饰, 不论衣料、纹饰、绣法皆有讲究, 没有经验的绣庄不敢擅自毛遂自荐, 一旦出了差错,亏损不说,很有可能送命。

    但若有宫中所藏《舆服录》作参考,这事就会容易很多。

    而周夫人近来常常出入宫闱,陪崔太妃说话,她若肯出手相帮,这事应不难。

    陆家绣庄一直是妹妹在打理,陆鸢听她有这想法,自不会辞,姐妹二人相伴去了周家。

    周夫人一如既往地和善可亲,拉着陆鸢姊妹话家常,听闻陆鹭所请,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倒让陆鹭有些难为情。

    “柳伯母,要是实在难办,您也不要为难……”

    周夫人笑呵呵打断她的话:“崔太妃与我年岁相当,很是聊得来,不用担心。”

    又说:“这么多年,你们姊妹对元诺实在多有照顾,我帮这点忙又算什么?阿鹭放心,我一定帮你把东西借出来。”

    陆鸢笑道:“伯母客气了,我们也没帮什么。”

    周夫人夸句“好孩子”,又寒暄片刻,说到周玘的病,又说到崔太妃赐药,忽想起什么,热络地搬出一个小匣子,拿出一个玉镯,比了比陆鸢手腕,笑道:“看来我没估错,给你戴正合适。”

    周夫人便要给陆鸢戴上。

    那玉镯成色极好,一看就是上等货,价值不菲,陆鸢忙推辞:“伯母,这怎么行!”

    关系再亲近,毕竟还未进门,周夫人的礼也太重了,若给周家两位嫂嫂知道了,难免会诟病周夫人厚此薄彼。

    周夫人道:“怎么不行?这是崔太妃赏的,我和你两位嫂嫂都有,我戴不习惯这东西,特意照着你的手腕尺寸挑了一个,没想到我眼光准的很,你戴正合适。”

    说着话,不由陆鸢推辞,给她戴上了。

    陆鹭却从周夫人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周家两位嫂嫂都有玉镯,这个给了姐姐,明显就是拿姐姐当儿媳。

    左右姐姐现在是自由身,和元诺哥哥成亲是早晚的事,陆鹭遂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劝:“姐姐,你就别推辞了,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戴的。”

    又看向周夫人,笑嘻嘻说:“是不是伯母?”

    周夫人情绪不明地笑了笑,又从匣中寻出一只玉簪,亦是上等成色,直接给陆鹭簪去发间,说:“怎么能少得了你的?”

    “哎呀,伯母,这是真使不得!”

    姐姐是周家准儿媳,收个玉镯没什么,陆鹭哪里敢收这样重的礼,忙要拔下玉簪还回去,却被周夫人按住手臂阻下。

    “你们听我说。”周夫人语重心长道:“你们就别骗我了,你们费在元诺身上的心思,便是受我一拜都受得。”

    “我一直以为,妙生堂的药价低是正常的,直到崔太妃要了元诺的药方,命尚药局配药,我才知道,有几味药价格高的出奇,根本不可能以那样的低价售出,这其中,必是你们姊妹在帮忙。”

    周夫人握着陆鸢手臂,感激道:“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对元诺的情义,我这辈子都不能忘……”

    她说的动情,言辞恳切,几度哽咽,陆鸢姊妹忙劝慰了一番,也都不好再推辞礼物一事。

    周夫人接着说:“我让人问了妙生堂的掌柜,大致算了一下这些年你们姐妹贴补的钱,这几日约就能筹出来,你们一定不能推拒。”

    不待陆鸢说话,陆鹭嘴快,玩笑说:“不用了伯母,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计较那些做什么。”

    周夫人仍是笑了下,“亲兄弟明算账,怎好叫你们如此吃亏?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了,如何还能心安理得?你们要是不收,我怎么过意的去?要是让元诺知道了,他怎么抬得起头来?”

    见陆鸢仍有推拒的心思,周夫人接着说:“元诺如今也做官了,有俸禄,有职分田,加上圣上看重,隔三差五就给些赏赐,虽不能与你们相比,但这药钱还能筹的出来,你们就收下吧。”

    话至此处,陆鸢也觉再推拒便有居高临下施恩于人的意味了,遂答允还钱一事。

    陆鹭问道:“那元诺哥哥现在的药都是宫里配的么?”

    周夫人点头:“圣恩浩荡,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陆鹭欢喜:“莫惊莫惊,元诺哥哥那么厉害,这些都是应得的!”

    周夫人亦很欣慰:“元诺确实争气,比他两位哥哥强的多。”

    话里话外满是自豪。

    ···

    没过几日,周夫人就差人送来了《舆服录》和陆家姐妹贴补进去的药钱。

    陆鹭兴奋不已,捧着《舆服录》往绣庄筹谋生意去了。

    陆鸢却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周夫人哪里怪怪的。

    圣上赐药为近臣治病并无不妥,可崔太妃何故与周夫人如此交好?只是因为年岁相近,聊得来?

    崔太妃于当今圣上有救护养育之恩,据传先帝在位时,圣上生母因巫蛊之祸坐罪死,当时只有七岁的圣上也被接进宫内教养,是崔太妃一路从王府跟进皇宫,在波谲云诡的宫城内护佑圣上平安,又伺机将他带离皇宫,可谓劳苦功高。圣上登位后,崔太妃最受敬重,起居用度皆如太后制。

    圣上看重周玘,多方厚赏笼络,乃是朝堂事,崔太妃何苦多番赏赐周夫人?难道还是出于替圣上笼络臣子的考虑么?

    可是,并不合理。这兼及周家嫂嫂的厚赏,未免过于隆重了些。

    倒像,儿女亲家之间的你来我往。

    想到这里,陆鸢心下一沉,再联系还钱一事,她心中猜测越来越重。

    她一向敬重周夫人,与她亲厚的很,不愿朝这方面想,可种种迹象又让她不得不疑。

    这日周玘下值来看她时,她本想问问情况的,但见周玘眉心不展,似很忧虑,便忍下想问的事,关心道:“怎么了,说话太直,得罪人了?”

    谏议大夫那位子,很容易得罪人,加上周玘的性子,更容易得罪人。

    此时已是七月流火,暑气渐消,二人并肩走在沙堤上,绿柳斜垂,夕阳晚照,将并行的影子拉得斜长,却并无交集。

    周玘摇摇头,道句:“没什么。”

    说罢这句,他便只是沉默不语,连脚步都沉重了些许。

    陆鸢觉得周玘定有心事,不愿再给他多添烦闷,遂绝口不提之前想问的事,陪他走了会儿,宽慰:“朝堂的事,我帮不到你,但你量力而为便可,不要忧思过重,伤了身体。”

    听来竟有些爱莫能助的无奈和自责。

    周玘停下脚步,看向陆鸢,神情很是认真,甚至有些严肃,严肃得让陆鸢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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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生。

    “凌儿,别这样说。”

    别用这样的语气,朝堂事本就是他的事,陆鸢帮不上很正常,根本无须自责。

    “凌儿,你已经帮我太多、给我太多了,以后的路,陪我走就可。”

    不要总想着替他遮风挡雨,那不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

    陆鸢笑了笑,“你那么严肃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惹你了。”

    周玘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低头忖了片刻,忽郑重开口:“凌儿,我们成亲吧,我不想等了。”

    陆鸢愣住。

    抬头望他,时光好像刹那回到了四年前,好像他们之间从无任何阻隔,只要她点头,这姻缘即刻便能成。

    但只是一瞬,时光好像倏忽翻过四年,陆鸢神思一醒。

    这四年里,她嫁过人,且和离才两个多月,坊间的流言蜚语尚未完全过去。

    实不宜在此时再论婚嫁。

    “元诺,我想等一年之后再说。”陆鸢认真道。

    周玘看她半晌,没再坚持,点点头:“都依你。”

    陆鸢心生愧疚,“是我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

    周玘笑了下,想走近她些,望了望沙堤上同来散步的人影,没再近前,只是说:“别这样说,我甘愿。”

    二人相伴又说了会儿话,陆鸢始终没有问出心中疑虑,且因周玘说出成亲的话,她更疑心是自己多想,或许崔太妃与周夫人就是投缘亲近罢了。

    临别,陆鸢说了自己近期离京前往汝州筹谋生意的打算,“之前就想去的,因京城戒严耽搁了许久。”

    周玘从不阻拦她为生意奔波,只是交待:“一切小心,等安顿下来,与我递信。”

    又说:“听母亲说,阿鹭想接宫里的生意,若需帮忙,尽可开口。”

    陆鸢点头,犹豫了会儿,忖度着说:“崔太妃,好像很喜欢你?”

    周玘神色微妙地变了变,旋即温和如常,“只是看在圣上的面子罢了。”

    陆鸢已经在自责朝堂事帮不上他,他不想她再受烦扰,他自己惹上的麻烦,自己处理。

    第54章 这事难办 ◇

    ◎替陆鸢试试周玘的真心◎

    皇宫禁苑的凉亭内, 崔太妃和周夫人围坐一起正说着些什么,看上去相谈甚欢。

    一个穿着水碧罗裙的少女款步走来,她十五六岁模样, 不似宫中妃嫔繁复雍容的装扮, 她梳着简单的双螺髻,双髻各簪一朵珠花,珠花下面缀着南红小坠,随她轻盈的步子一步一舞,似微风拂柳, 娴雅不失活泼。

    她先同崔太妃见礼, 待周夫人与她见礼时十分亲近地握住她手臂,行了小辈礼。

    周夫人忙道:“郡主不可,我怎么受得起。”

    “伯母,不是说了么,您无须同我见礼。”少女说道。

    她便是颖安郡主, 小字唤裕令晖, 父亲与太上皇乃是异母兄弟,受先帝朝巫蛊祸牵连,双亲俱坐罪亡,她自三岁起便养在崔太妃膝下,因着这份恩情, 她一直都喊崔太妃“母亲”,像寻常人家一般。

    见她二人如此客气,崔太妃笑着对周夫人道:“令晖毕竟小辈, 你无须同她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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