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兰芙蕖敛目垂容,浅呷了一口。
温热的茶面上有水雾升腾而上,恍然间,让她想起青衣巷的江南烟雨,也是这般水雾迷离。
茶的味道很清淡,其味甚至近乎于白水。她不禁又多尝了一口,这才感觉舌尖有淡淡的涩意。
那涩意,缓慢地从舌尖攀延,到舌面、舌根,滑入喉咙间时,竟意外地带了丝清甜。
味道……好熟悉。
“这是你父亲最喜欢的茶。”
沈老爷放下杯盏,神色平淡,如那安静的茶面,不带半分波澜。
“我与你父亲……算是旧相识。”
他平静道,“他很喜欢苦酩酊,我去兰府做客,兰青之也经常以此茶招待我。起初我觉得它很难喝,苦涩得不像茶水,反而像是一种奇怪的中药,后来喝着喝着,竟也慢慢接受了。”
“到现在,它也成了我最喜欢的茶。”
茶味极淡,苦涩,却又回甘。
说到这里,沈老爷的目光悠远了些,他似乎想起了某件旧事,目光竟兀地一软。兰芙蕖没说话,只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终于,他悠悠然回过神思。
“喜欢喝这茶吗?”
她放下杯盏:“不算喜欢,但也不讨厌。”
她说的是实话。
毕竟她很爱吃甜食。
闻言,沈老爷便笑了。
“你与你的父亲很像,都很守规矩,也都很诚实。但有时候太诚实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兰芙蕖目有疑色,缓缓抬眸。
她的眼睛很漂亮,很像她的生母安氏。当年安氏也是名绝江南的大美人,兰青之更是江南赫赫有名的才子。
如果没有青岚学院的事……
他的目光顿了顿,想起四年前的旧事,仍觉得十分惋惜。
青岚学院是兰青之致仕后,在江南创办的一所学堂。学堂风气肃正性子如此,教出来的学生更是如此。只是兰青之不懂,或是他太过于诚实,不了解在某些上位者的眼里,文字只是辅佐于政治的工具。
他的文字太过于疾厉,以至于从江南触犯到了京都,这才牵连起一系列的祸端。
他掩住眸底叹惋。
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愈发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兰芙蕖不知道沈老爷为何突然提起旧事,她更知晓,对方今日唤她前来,绝不只是叙叙旧那么简单。
半盏茶过后,沈老爷终于将话头转到沈蹊身上。
“小时候我总觉得,七郎那孩子配不上你。他性子顽劣,过分固执,不攻于功名,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说这话时,他并不恼怒,眉目间竟还带着慈祥的笑意。
“兰家出事后,这孩子就像变了一个人,非说这要去北疆参军。他太过于固执,没有人能拦住他,后来他出人头地了,不少人给他说媒。作为他的父亲,我更是为他的婚事忧心。”
兰芙蕖不知晓沈老爷是何意,低眉顺目,静静聆听着。
“对于他,我的期望很简单,只要他一辈子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我就不管他去做什么。”
似乎猜测到对方接下来的话,她抬起头。
“其实,我与兰青之也算是故友。当年兰家出事后,我便想着有朝一日,找机会把你从外面救回来、收为义女。可七郎那孩子太喜欢你了,我着实不忍……看他一辈子在痛苦中渡过。故此我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一句话,你与七郎成婚,是你自愿,还是他强迫的?如若是他强迫了你,兰丫头你放心,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好好教训教训那浑小子。
“如若……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七郎,我是说一点点——”
不等对方说完,兰芙蕖斩钉截铁道:
“沈伯伯,我喜欢蹊哥哥,很喜欢蹊哥哥。”
沈老爷如释重负地笑了。
紧接着,他的眸底竟涌现出些守得云开、终见月明的喜悦与激动。
这神色,竟看得兰芙蕖有些心疼。
沈老爷高兴地道:
“谁说我家七郎和兰丫头没有父母之命?来人,快去通知全府上下,日后兰丫头便是我沈攸海的儿媳了!我再找人挑个吉利的日子,把你们二人的婚宴一补……兰青之那个老东西,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到头来还是嫁给了我们七郎,这不得气晕过去,哈哈哈……”
当天,沈老爷的意思就传遍了全府。
不止是整个沈府,沈蹊定亲的消息甚至传到了府外。不少人得知此事后十分惊愕,想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终于入了沈惊游的眼。
当天,兰芙蕖从书房离开后。
沈老爷在桌前出神了许久。
桌案上平铺着一幅兰草图。
兰草两株,正是葳蕤。
方才兰丫头走时,他提点了对方一句话。
按着七郎的性子,他若知晓兰青之当年的事,定会不顾一切地为兰家正名。
如今幼帝格外青睐七郎,是因为对郢王有所忌惮,需要一个“第三者”进行制衡。若七郎当真将郢王等人的势力连根拔起,怕是会落得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若到那时,七郎失势,兰丫头还愿意与他共苦吗?
……
直到黄昏时分,沈蹊才从府外回来。
天边落了小雨,沈蹊回府时候雨还未停。他从马车里撑伞而下,晶莹的雨珠滚落在他赤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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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沈府颇为无聊,上午从书房离开时,她问沈老爷要了一本书。
谁知下午老爷的消息放出去后,府上许多人迫不及待地赶来恭维她,搅得兰芙蕖一整个下午都不得清净。直到要用晚膳时,屋内才清闲下来。
听见院内声响时,兰芙蕖正在看书。
屋门被人从外推开,他将伞随意递给下人,只身走了过来。
院子里雨势有些大,淅淅沥沥的雨珠子连成线,自廊檐倾泻而下。他身后是瓢泼雨雾,推门而入时,身上带着雨水的清香。
她欣喜地放下书,迎上去。
“在读什么书?”
“午时从你父亲书房拿的,这本叫《百草集》,讲草木花卉的。”
他有些惊讶:“你还对这个感兴趣么?”
“不是感兴趣,这上面有许多工笔画画得很不错,我在看这些画儿。”
她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喜欢读书画画。即便这些年受尽了蹉跎,她身上依旧带着那一股书卷气息。这让他不由得暗自思量,兰青之果然将女儿教得很好。
沈蹊便笑了:“是不是手痒了?府里有上好的宣纸,我侧院有间书房,噢,今日出门得匆忙,忘将钥匙给你了。”
兰芙蕖摇摇头,“先不说这个了,蹊哥哥,你今日进宫如何,圣上可有责罚你?”
沈蹊边解着衣袍,边道:“圣上责怪了我几句,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我又打了胜仗,边功过相抵了。”
闻言,兰芙蕖放下心来。
还好,幼帝没有问责他擅自对义邙发兵一事。
官袍上落了些雨水,男人伸手,将其上雨珠轻轻拂去。尔后又转过头,平声道:“不过圣上又过问了我的婚事,我同圣上提到了你,幼帝便让你过几日与我一同入宫。”
“我与你……进皇宫?”
兰芙蕖正帮他收衣裳的手一顿,震惊地扬起下巴。
她从未去过皇宫。
甚至在这之前,从未踏足过京城。
“不想去么?”
“不不不,”好半晌,兰芙蕖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我只是觉得……那可是皇宫哎,我是罪臣之女,怎可踏足……”
“你已不是罪籍,”沈蹊摸了摸她的头,“你是我沈惊游的夫人,是要受封诰命夫人的女子。”
诰命……夫人?
她更是错愕地瞪圆了眼睛,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沈蹊似乎料到她的反应,唇角轻轻扬了扬,“这次打了胜仗,幼帝十分欣喜,又听闻我与你定了婚事,便召你中秋宫宴时与我一同入宫受封。”
说到这儿,他话语稍稍一顿,紧接着又弯下身形,一双凤眸微眯着,与她四目平视。
看着她呆愣地神色。
沈蹊朝她吹了吹气。
“圣上说,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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