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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往事

    ◎那偷吃的男人是不是你◎

    五月, 天气明显热起来,京城的百姓们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裳,准备过夏天了。

    江婷等人在京城待了半个月左右, 加上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算起来, 回到边关时, 应该已经到了六月。

    启程这天天气很好,大批的百姓和官员们来城门口相送贺云琛和江婷, 以及其他回京城受封的武将们。

    贺家人也一个不落,皆穿着隆重, 眼含热泪, 拉着两人的手千叮咛万嘱咐。

    江婷在贺家住了一段时间后,贺家人都很喜欢她, 几乎把她当半个贺家人了, 老夫人和贺夫人还有贺家婶婶给他们准备了大包小包的新衣服, 新鞋子, 各种吃食, 几乎装满了一马车。

    就连肖丞等跟随贺云琛回来的人, 都得到了封厚的赏赐。

    老夫人拉着江婷的手亲热地拍了拍,“孩子, 回了边关, 要好好吃饭, 看你瘦的,这手跟姑娘家一样, 云琛要是欺负你, 你就写信来给祖母告状, 祖母给你做主。”

    如今在贺老将军和贺老夫人眼里, 江婷才像他们的亲孙子,毕竟她长得又乖巧,脾气又温和,嘴巴又甜,会哄人开心还很会做饭,比贺云琛那个闷葫芦贴心多了。

    再加上听闻江婷的生父早死,母亲改嫁,她小时候没过过好日子,这就让几位长辈越发地心疼她。

    江婷笑眯眯道:“放心吧祖母,他不敢欺负我的。”

    贺云琛看了他们一眼瞥过眼去,到底谁欺负谁啊。

    贺夫人倒是已经对他们二人的关系看开了,叮嘱道:“你们二人一路上要相互扶持,多给家里写信知道吗?”

    或许是贺夫人接受了他和江婷的事,再加上这几天江婷在中间起润滑剂的作用,如今贺云琛与贺夫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了。

    他抬手拥抱了一下贺老将军和老夫人,又抱了抱贺夫人,道:“祖父祖母,母亲,你们在家要照顾好自己,不用为我挂心。”

    贺老夫人已经红了眼眶,贺夫人也眼含热泪,被贺家婶婶扶着,瞧着贺云琛和江婷与一众将士翻身上马,队伍开拔。

    一大群人跟在后面送行,不只是贺家人,其他将士的亲人也亦步亦趋地走着,一直送出了十里远,直到与押送粮草的队伍汇合,送行的人才停下脚步,看着他们慢慢地消失在远方。

    此次贺云琛回边关,同时负责押运边关四个军营的粮草,同行的除了一众武将外,还有押运粮草的三千精兵。

    粮车延绵出数百米,此次队伍配置不可谓不豪华,想来也没有不长眼的敢打他们的主意。

    贺云琛负责走在队伍最前面领路,江婷就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面。

    贺家的两架马车,一架坐人的,一架运送行李的,都归江婷管,她骑了会儿马就感觉屁股疼,一阵昏昏欲睡,便翻身下马爬上马车里面睡觉。

    马车里布置得很舒服,厚厚的垫子上再垫着草梗编织的席子,凉快又透气还不硌人。

    从马车的车门到车窗的帘子,无不透露出低调且奢华,比回京城时睡的四皇子的那破马车舒服多了,至少不会存在半夜漏风的问题。

    最初的时候,每天晚上队伍都能进入城池或是镇上歇息,江婷和贺云琛默契地选择各自住单人间,这样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但走了十来天后,越往北,沿途的草木便开始稀疏起来,人烟也变得稀少,城池与城池之间有时候需要走三四天,那便只能在荒野上安营扎寨。

    夜晚,将士们扎营的扎营,煮饭的煮饭,捡柴火的捡柴火,大家分工明确,准备在这片旷野上度过又一个夜晚。

    江婷坐在篝火边,耷拉着两条长腿,左边一个架子上烤着烤鱼,右边一个架子上烤着野兔,面前的小锅里煮着野菜粥。

    贺云琛去安排巡夜的事了,她闲来无事,便自己做点宵夜吃。

    随着柴火的燃烧,小锅里咕噜咕噜起来,野菜粥的清苦味飘散而出,又与烧烤的味道混合,交杂着往人的鼻子里钻,惹得周围的将士嘴馋不已,也摩拳擦掌地想下河去捉鱼去。

    “江大人,为什么我们捉不到那鱼啊,滑溜溜的,手还没碰到呢就跑了。”

    “江大人,你传授传授,你是怎么烤得这么香的呗?怎么我烤的鱼连咸味都没有,我明明抹了盐巴的。”

    “江大人,你能不能分点给我们尝尝啊,我把我娘给我做的饼分给你,你烤的东西实在太香了。”

    江婷正想说话,却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那熟悉的脚步声叫她话锋一转,道:“这个你们得问问贺将军同不同意。”

    下一瞬,贺云琛的声音便传来,“同意什么?”

    原本盯着烤鱼烤兔流口水的将士们悚然一惊,抬头一看贺云琛的冷脸,都吓得菊花一紧,恭恭敬敬道:“贺将军!”

    贺云琛瞥眉,“都歇息去吧,我和江大人有事商量。”

    “是,大人!”

    等周围人都被自己吓跑了后,贺云琛才在江婷身边坐下,有点无奈道:“你怎么在哪儿都这么受欢迎?”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啊?”

    江婷悠哉悠哉地拿小刀切割着兔子肉,查看里面有没有烤熟,再往上面撒着调料。

    贺云琛伸手,轻轻帮她拍了拍头顶上飘上的柴火灰烬,而后手下移,借助衣摆的遮挡握住她的手。

    “我忙着呢。”

    江婷嘴上这样说着,手却没抽出来,另一只手单手操作着,把架子上的烤鱼翻来翻去。

    贺云琛捏了捏她的手就放开了,也伸手帮着熬粥,道:“明日就要到兴州了。”

    “是嘛,还挺快。”

    兴州是原身的老家,但江婷没什么期待,似乎那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地方。

    “你是什么时候从军的?”

    “去年六月初。”江婷仔细一回想,叹了一句,“还挺快,整整一年了。”

    她指着那烤鱼和烤兔道:“去年的这时候,我身上就一把短刀、两身衣服就去军营了,那一路上我打了好多兔子和好多鱼,我当时就想着,去了军营就能吃饱了,结果没想到,军营的伙食像猪食一样难吃。”

    贺云琛一顿,心虚道:“嗯,这不是等你去了改善嘛。”

    江婷冷笑一声,“要是我不去火头营,说不定现在已经饿死了。”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我刚进军营,你们在搞庆功宴,火头营没空给新兵们做饭就叫我们饿着,然后我就去厨房偷吃的,遇见了一个男人也来偷吃,我现在越想越觉得,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

    贺云琛:“……”

    江婷促狭一笑,把头偏过去,从下往上盯着他,“是你吧?对吧?你堂堂指挥使,为什么要去偷吃?”

    贺云琛嘴硬道:“哪有的事,你认错人了。”

    他这么说江婷就更确定是他了,“那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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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语气,那身手,不是你的话,那我就要怀疑贺家军营里是不是混入什么探子了,这探子别的地方不去,偏去小厨房偷吃诶!”

    江婷越说贺云琛就越尴尬,他只能承认道:“我饿了去找点吃的不行么。”

    江婷点点头,“行啊,其实我想说的是,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

    贺云琛还以为江婷又要继续笑话自己,哪曾想居然被夸奖了。

    他有点愣,“为何?”

    江婷笑道:“因为那时候只有一份饭菜,你最开始却把大部分都分给了我,后面我才说我们平分吧。”

    那时候江婷作为新兵刚入军营,而贺云琛和郑同知还在暗中较劲,贺云琛不同意办庆功宴,郑同知却非要办,两个人怄气,郑同知不吃饭,贺云琛也只能陪着他不吃,然后半夜饿得不行的时候就跑来找吃的,正遇上一个新兵偷吃。

    他一向是个体恤下属的,见这新兵这么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分了她点吃的。

    贺云琛略略皱眉,“我不记得了。”

    “你肯定记得。”江婷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反正咱们也算有缘吧。”

    她把烤好的鱼取下来,用刀切成两块放在盘子里,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把碗拿过来,打两碗稀饭。”

    贺云琛依言照做,江婷又把烤野兔也切成块摆上。

    两个人配合默契,就好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

    吃罢饭后,江婷找了个偏僻的地方,鬼鬼祟祟地洗澡,并让贺云琛在不远处给她放风。

    因为贺云琛知道江婷有“不举之症”,是以江婷说不想让别的将士看见,他便尽职尽责地站在岸上喝西北风。

    偶有将士路过,见了他便行礼问道:“贺将军,您这是……”

    贺云琛冷漠道:“赏月,你们自行忙去吧。”

    路过的人看看天上的毛月亮,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初夏的河水挺冷的,但赶路一天身上都是风尘和汗水,不洗澡又不舒服,江婷哆哆嗦嗦洗完澡爬上芦苇丛里,拎着那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进水里的裹胸布愣神了几秒。

    草原上的夜风是很大的,芦苇飘荡如鬼影一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伸手按了按,纠结了一下,算了今晚不穿了。

    她换上衣服,把裹胸布往脏衣服里一丢,端着盆子就回去了。

    “我洗好了,该你了。”

    贺云琛闻言回头,手里拿着一张干帕子走过来,裹在她头上,给她擦了擦,“冷不冷?”

    “不冷,你不是有内力嘛……诶,别擦了别擦了,你这手法,等会我头成鸡窝了梳都梳不通。”

    贺云琛微讪,松开了手。

    江婷一边擦头发一边往扎营的地方走,“我先去烤头发。”

    就着篝火堆,她烤干头发后,从包袱里摸出一罐子精致的玉容油,相当于现代的宝宝霜,是贺云琛那精致的堂妹送给他们的。

    堂妹说边关风沙大,哪怕是男人,也要注意保养皮肤,不然老得快,会更快变成其他武将那样的糙汉。

    江婷想了想便掏了点出来,随便抹了抹脸。

    她爬上马车,躺下没多久,贺云琛也洗好上来了。

    如今天气变热,睡觉的时候大家就穿着中衣,只搭一件薄毯就行,贺云琛带着一身水汽爬上来的时候,江婷正闭目养神中。

    他把车门关好,安静地在江婷旁边躺下。

    这一段时间就算是躺在一起,两个人也恪守本分,尽量不动手动脚,免得擦枪走火。

    江婷的原因自然不必多说,贺云琛则始终觉得自己不该主动亲热,因为那样显得他太自私了,太不顾及江婷的感受了。

    但今晚却不一样,因为明天他们就要短暂地分开了。

    江婷会去原身老家,而贺云琛则是去押送粮草去各个大营,最远的会到达镇守虎跳峡的丹东大营,再回边城与神威大将军相见,待他回贺家军营的时候,怎么的也要一个月后。

    是以贺云琛心里满满的不舍,忍不住翻身抱住江婷的肩膀,把头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江婷平躺着像一个木头人,闭着眼睛道:“你又想了?”

    “没有,只是想抱抱你。”贺云琛低声道,“明天就要分开了,要记得常给我写信。”

    作为军师,她自然有专门给她送信的驿兵或是斥候,但那都是用来传递军情的,哪是用来表达情情爱爱的。

    江婷道:“我写字丑得像狗刨,还是算了吧。”

    贺云琛道:“那就我给你写。”

    他轻轻嗅了嗅江婷的脸,道:“你今天涂了什么,怎么香香的。”

    “就是你堂妹送的玉容膏,你要不要也试试?”

    “我不用。”

    他一个大男人,涂这东西做什么……贺云琛正腹诽着,突然一愣,心想江婷不也是男人吗?怎么感觉她涂这东西就没违和感呢?

    而且,他怎么感觉,江婷今天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

    以前他抱她的时候,也是无意中触碰到过她的胸口的,平平硬硬,与普通男人无异,今天怎么感觉……没那么硬,还……还瘦了一圈。

    江婷察觉到了什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温声道:“困了,睡觉吧。”

    她伸手轻抚他微皱的眉头,道:“等下次再见的时候,一切烦恼都已经解决了。”

    贺云琛眉头舒展开来,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他垂下头用额头抵住江婷的额头,“那你再亲我一下。”

    江婷轻笑,翻身坐起来又俯下身,主动攀附上他的胸膛,细细地浅吻他。

    昏暗的灯光下,贺云琛的眼睛却熠熠生辉,他用专注的眸子看着自己的爱人,用手捧住她的脸,抬起头亲吻她。

    他低声却又坚定地许下诺言,“江廷,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衣锦还乡

    ◎你家江婷回来了,还当大官了!◎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的尽头, 是延绵无际的高大山脉,那山脉蜿蜒起伏,孕育着山里的百姓们。

    这草原, 连带着那山脉,都归属于兴州, 兴州紧临边关, 算是从边关往南的第一个州郡,也有部分的地方直接与北戎接壤, 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再往前几十年,大郢和北戎的关系没那么紧张的时候, 兴州的边境贸易很发达, 很多番邦商人带着骆驼队伍从遥远的西域来到边关,和当地的百姓交换大郢的特产。

    北戎的人也常来, 带来他们的牛肉羊肉羊毛牛皮和奶制品, 换得大郢种植的粮食和御寒的布匹。

    尽管两个国家语言和长相有差异, 但也有很多年轻的姑娘小伙结为夫妻, 生下混血的孩子, 这些孩子可以自己选择随父姓或者随母姓。

    而原身, 很可能就是这样的身份。

    江婷骑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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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兴州后又行了两天,这才到达原身的老家浮远县。

    兴州很大, 地广人稀, 人们大多居住在山下, 过着半种地半放牧的生活。

    记忆里,原身没有离开过浮远县。

    县城不大, 但正逢赶集的日子挺热闹, 这边的百姓说话和边城的人无异, 但穿着又更偏向于中原百姓。

    江婷下了马, 拉着缰绳进了城,先吃了一碗面,又逛了一圈,再开了间客栈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休息了一下。

    她躺在床上琢磨着,自己此行,结果到底会如何。

    说实话她有点害怕。

    她为何要一个人来这儿,就是怕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成真。

    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第一,她长得像北戎人。

    第二,曾经那个来宣旨的高公公见到她居然惊慌不已,还把她赶了出去。

    第三,原身的亲娘……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身小时候曾在她娘亲的胳膊上看到过一个印记,普通人或许认不出来,但江婷此行回京城,特意去查探了一下这个印记的含义。

    那是北戎王庭给每个奴隶打上的身份符号,是用烧红的烙铁烫出来的,标志着他归宿于王庭哪个主子。

    北戎能养得起奴隶的人,能让高公公忌惮的人,能有多少?

    而她又托人打听了一下高公公早年间的经历,发现他曾经在二十年前随着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出征过。

    她旁敲侧击地问起贺家人,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普通百姓自然不会知晓,但贺家的人是清楚的,那时候的皇帝年轻气盛,第一次上战场攒资历,不是躲在后方大营里,反而非要亲自领兵上战场。

    结果被北戎活捉了。

    那高公公自然也没逃过。

    好巧不巧,半年前,高公公居然在去边关宣旨的时候死了,莫非真是北戎人下得手?

    高公公的死因她暂时没想明白,她只知道,原身的父亲的身份很可能不简单,若原身母亲真是逃奴的话,那她……

    王庭几乎所有的主子都参与了前些年针对贺云琛父亲叔父的战役,甚至后面贺云琛的兄长,也是死在了他们手里。

    那她岂不是贺云琛杀父仇人的女儿?

    能不能别整得这么狗血啊?

    她这个人虽然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但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她是自私的。

    虽然她继承了原身的身体,但她帮原身女扮男装从军一回,便是还了原身的恩情了。

    毕竟原著里,原身这会儿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所以她准备把事儿弄清楚,若是原身的生父真是北戎王庭的,那她会将所有的知情人都杀了,也不会让贺云琛知道此事。

    她会永绝后患。

    在县城修整一天后,江婷买了些礼物绑在马背上,再换上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直奔原身的继父居住的天水村。

    怎么说她也是衣锦还乡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天水村在一个山谷里,气候宜人,适宜居住,如今正是初夏,道具两边的麦穗泛着金黄,刚栽下不久的稻谷却又迎风招展细瘦的身躯。

    边关的春夏来得晚些,却又恰到时宜。

    忙碌的村民们见到那骑马而来的身影,皆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去。

    “那是哪家的儿郎?”

    “是位军爷吧,骑着马,身上还穿着铠甲呢。”

    “是不是路过了咱们村讨水喝的,走,去讨个赏钱去!”

    于是江婷很快就被人包围起来了。

    她扫了一圈周围,没见到江家的人,笑道:“各位叔叔婶婶,你们不认识我了?我是江婷啊。”

    “江,江婷?”

    “江婷是谁……?”有没反应过来的连忙捅了捅周围人。

    “就是江家那后娶的女人带来的姑娘。”

    “啊,啊?啊!姑娘?江婷,我想起来了,你你你,你咋变成这样了?”

    “嘘,别乱说,江家人当时给我们都登门送礼嘱咐过的,以后江婷叫江廷了,是小子,不是姑娘,替她哥从军去了,这要被发现了,我们都要受连坐之罪的。”

    江婷眼神波澜不惊,翻身下马,轻笑道:“是了,这位婶婶说得对,我现在是江家的二儿子,我这次回来是来祭祖的。”

    “祭祖?”

    祭祖在这个时代可是一件大事,一般只有男子出生、男子娶妻生子、男子死了、还有就是遇见风调雨顺大丰收时候感谢上苍和祖先,亦或者遇见灾荒年祈求祖先庇佑才会开祠堂祭祖先。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那便是男子出息了衣锦还乡了,回家告慰祖先,比如科举中第了、升官了、发大财回家修路铺桥了,再就是从军立了战功了。

    总之要么就是和男子的生老病死有关,要么就是和光宗耀祖有关。

    江婷虽然属于最后一项,但她既不是男子,生父又不是天水村人,她说白了就是一个无根的人,让她祭祖,怎么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呢?祖先不会怪罪吧?

    一时间众村民感觉自己受到的冲击力不小,且不论江婷的身份适不适合祭祖这问题,就说她为什么会祭祖?难道她立了战功了吗?

    “江,江廷,你是回来祭祖的?”

    “是啊,婶儿。”江婷拉着缰绳往村里走,村民们连忙跟上她。

    “莫非你,你在军营……”

    江婷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江父年轻时曾外出打短工,行走在边境一带,他的原配病死后,他不想再拿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娶个媳妇,又不想自己原配生的孩子没人照顾,于是他就从边关带回来一个女人。

    村里人都知道,这女人原来的男人兴许是个北戎人,因为她刚来村里时身上穿的还是北戎的衣服,甚至不会说几句大郢的话,但她偏又是大郢人的长相,倒是有些稀奇。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那孩子可怜的,就用一块破布裹起来,瘦得像小猴子一样。

    女人一没聘礼,二没嫁妆,就这么进江家大门了,她干活是一把好手,却始终生不出孩子来,好在江父的原配已经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了。

    女人对三个继子继女可谓掏心掏肺,对自己的女儿却管得甚少,导致其变成了一个粗俗无比,人人讨厌的野丫头。

    这女人便是原身的娘亲。

    当初江家让原身顶替她继兄女扮男装从军去,村里人都默认她回不来了,她这火爆又小气的性子,这偷奸耍滑的性格,这干啥啥不行的样子,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大概率就是那种上去了就叫北戎人直接一刀砍死的命。

    可谁能想象啊,她不光活着回来了,还衣锦还乡了,这高头大马骑着,这一身戎装穿着,不仔细看竟然真的找不出江婷原来的半分影子。

    “是,我成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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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前不久才去京城加封,今日顺路回来祭祖的,不日就要返回军营了。”

    江婷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象征着身份的文书,在村民面前慢悠悠地晃了晃,有村民想接过来看看,江婷却一下举高了,叫他们够不着。

    但不管这文书真假,光江婷这身气度,就已经很能唬人了,是以一时间没人敢不信的。

    “好了,叔叔婶婶,麻烦你们帮忙去叫下里正和村里的长辈们下午去祠堂吧。”

    其实按理来说,武将衣锦还乡,是要先去县衙报道的,县令不光会风风光光迎接她,还会为她接风洗尘,游街簪花,再将她的大名登记在县志上,以供后世子孙瞻仰。

    但江婷懒得那么麻烦,她又不是真的回来光宗耀祖的。

    村民们哪里会放过这个巴结她的机会,热热闹闹地帮忙操持去了。

    江婷嘴角划过一抹冷笑,若无其事地牵着马被大家簇拥着进了村子。

    且说江家人正待在家里准备煮午饭吃,原身她娘金氏在灶房忙活着,江父像大爷一样躺在躺椅上抽旱烟,江家老大和媳妇也不帮忙,就坐在屋檐下喂鸡,还有两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

    这时村里一个小伙儿大步跑过来,叫道:“江叔!你家江婷回来了!”

    江父耳朵有点背,没听清在喊什么,他坐起身扯着嗓子问:“你喊啥呢栓子!”

    江大一下站起身,“爹!他说江婷回来了!”

    “哎哟!什么?那个讨债鬼回来了?”江家大媳妇尖叫道。

    “她回来干什么?不会是在军营里闯什么祸了吧?可别连累我们家啊!”

    栓子跑到他们院子门口,把着门框,边喘气边惊喜道:“江婷当大官了!回来祭祖的!”

    这时,灶房里传来哐当一声响,江父下意识扭头骂道:“你个死婆娘又把老子什么东西摔了?看老子晚上怎么收拾你!”

    他没空管灶房的事儿,只忙不迭地道:“哪个江婷?当什么大官了!”

    栓子道:“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当官了,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戎装呢!你们赶紧地迎接去吧!”

    栓子说罢就跑了,他还赶着去另外的家里通知。

    可江家人在最初的震惊后,剩下的却不是高兴,而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非常害怕。

    他们一家一向把江婷母女当狗养,现在这狗跑出去后,挣脱了链条不说还变成了一只老虎回来了,谁能不害怕。

    “这,这可怎么办啊,爹!”江大叫道,“她不会回来找我们寻仇吧?”

    江大媳妇拉着自己男人的手,紧张道:“不,不怕,她不敢的,我们都是她的亲人,她要是对我们怎么样,我们就可以去军营告她去,告她女扮男装从军,到时候谁也落不着好!”

    江父抽着旱烟一言不发,而后吩咐道:“老大媳妇,你进灶房去帮忙做饭,老大,你随我去找里正和族长商量,她要真是回来祭祖的,那祭祖完就恭恭敬敬把她送走。”

    “诶!爹,我这就去!”老大媳妇六神无主地跑进灶房去。

    江父和江大则赶紧换了身衣服,牵着小孙子的手往村口走。

    一路上,隔着老远就听到了敲锣的声音,里正和族长匆匆赶到,验明了江婷的文书,确认那是朝廷盖的章,上面还有兴州刺史府盖的章,错不了。

    至于浮远县县衙的章,后面再补上也不迟。

    当他们看到上书的职位时,一群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不认字的则是抓耳挠腮催促道:“写的啥啊!你们倒是快说啊!”

    江婷好整以暇地站着。

    里正哆嗦着,直接膝盖一软想跪下去,江婷却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叔公,不用多礼。”

    但里正和几个老家伙还是拱手行礼道:“草民,草民拜见江大人。”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就是七品的县令,而江婷居然成了五品的军师,还是贺家军的!

    贺家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怕是当个贺家军的普通士兵,都有资格吹一辈子,而江婷她她她……

    一时间众多的村民也惶恐不已,见里正行礼,他们便自发跪了下去。

    “五品,五品大官。”有人张着五根手指头示意着,大家都吓得说不出来话来。

    这才一年,一年!

    本以为江婷最多挣了百户当当,谁曾想……

    老天爷,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江婷颇有点解气的感觉。

    她这个人就是这么小气,这村子里的人哪个没欺负过原身,还合起伙来欺骗征兵的人,叫原身女扮男装替继兄从军。

    而原身最后死在了战场上,这些人每个人都逃不过干系。

    但她也没打算叫这些普通村民付出什么代价,她此行的目的是江家人。

    “都起来吧,各位叔叔婶婶不必多礼。晚辈此次回来是准备祭祖,还得麻烦你们帮忙安排一下。”

    见江婷语气温和,里正等人也放心了下来,连忙应道:“应该的应该的,江大人您舟车劳顿,先歇歇,其他的事儿您都不用操心。”

    江婷矜持地点头,眼神掠过前方急匆匆赶来的三个人,笑道:

    “诸位不必多送了,瞧,我爹爹和大哥来迎接我了。”

    【📢作者有话说】

    那个,女主和男主之间不会有什么杀父之仇的剧情哈

    第93章 身世

    ◎你的女儿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江父江大越靠近江婷一行人, 越害怕得直打摆子。

    那被村民们簇拥着的江婷,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那野丫头的样子,光是看着她现在的气势, 就叫人不禁腿发软。

    再看里正和族长对江婷那谄媚的态度,江父两人心知, 江婷当大官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但来都来了, 总不能扭头跑了吧,该面对的只能面对。

    他们畏畏缩缩地牵着不明所以的孙子江小虎上前, 哆嗦道:“草民……草民……”

    里正道:“老江啊,这是你家江婷啊, 现在可出息了, 成贺家军的军师了,圣上亲封的五品官, 照理来说你们该下跪拜见的, 就说草民拜见江大人就成。”

    江父二人只觉得眼前一黑。

    要他们给江婷下跪?给一个女人下跪?给一个曾经是自己女儿/妹妹的女人下跪?

    当着这么多人面下跪?

    江婷善解人意地笑眯眯道:“不必了, 都是一家人, 是吧爹爹, 大哥。”

    江父二人闻言松了口气, 讪讪地点头。

    江婷垂眸看着只到自己大腿处的江小虎,假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虎子又长高不少了, 我是你三姑, 哦不,现在该叫叔叔了, 可还认得我?”

    只有不到六岁的江小虎盯着她打量着, 突然大叫一声, “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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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你怎么回来了!”

    江婷动作一僵, 假装手足无措地看向里正和族长等人,“我……”

    江父和江大吓得浑身一抖,江父下意识上前,狠狠抽了自己这个平时都舍不得碰的宝贝孙子一巴掌,江大则是吼道:

    “你给我闭嘴!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年纪轻轻不学好,还不给二叔道歉!”

    江大上前抓住江小虎的胳膊就要扭着他给江婷赔礼,但江小虎却不停挣扎着,“我娘说的她是丧门星,凭什么抓我!”

    他平日里就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儿突然挨了一个大嘴巴子,本就有点懵圈,再被亲爹一吼,那瞬间又气又恨,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他都要顶撞上去的。

    江父有些尴尬,冲着江婷和里正拱手,“里正老哥,江,江大人,他就是一个孩子,不懂事,你们别跟他计较。”

    里正看向江婷,江婷却抬眼望天,不接受他的暗示。

    江大也只能松开手,站在原地,脸皮发烫,这么多村民看着呢,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江小虎捂着脸,哼哧哼哧地直喘气,龇牙咧嘴地看着江婷,眼泪狂飙,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像是要把江婷吃了。

    小孩子总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就能把大人吓到。

    但江婷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无辜道:“虎子,看来你爹娘没把你教好啊。”

    这孩子虽然才六岁,却是个天生的混种,三四岁的时候就拿着柴刀撵着鸡砍,爬进鸡窝掏刚下出来的鸡蛋,打碎后就嫁祸到原身头上。

    还曾经在原身弯着腰从井里打水的时候,从背后伸手把她推了下去,还好原身眼疾手快抓住了打水的吊桶,这才爬了上来。

    江小虎想回嘴,江大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赔笑地看着江婷。

    但江婷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她对里正道:

    “里正叔,不是我不近人情,是律法就这么规定的,以下犯上冲撞朝廷官员是要挨板子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是吧,这要是传出去了,县令大人可能还会怪罪你呢。”

    里正一听自己还会被牵连,连忙表情一肃道:“江大,你平日里怎么教孩子的,你儿子成天不是偷鸡就是盗狗,跟个混世魔王一样,还经常欺负村里其他孩子,你还不严加管教?”

    江大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点头应是。

    江婷眨了眨眼笑道:“子不教父之过,看在是我大哥的份上,就把规定的五十大板改为三十大板如何?”

    江大一脸蒙圈:“什,什么?什么三十大板?”

    里正擦擦冷汗,为难道:“这这……”

    江婷道:“律法规定,普通百姓口头冲撞有官职在身的人,初犯打五十大板,走吧,咱们这就去县衙,让县衙的人行刑吧,想来县令大人应该会卖我一个面子吧。”

    江大急得大叫一声:“你放屁!什么冲撞?哪来的冲撞?五岁小孩说的话也能当真吗?!你是她姑姑,你还跟他计较这一句话吗?”

    “不!你敢!”江父冲上来护在江大面前,“他是你哥!就算你现在当官了,也不能改变你是江家人!你想不忠不孝吗?”

    说到这里,江父突然挺直了腰杆了。

    对啊,当今天下很重孝道,江婷要想把位置坐稳了,那就该把他捧着才对!他才是父辈,他有什么好怕的?况且他们和江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江婷肯定也很怕暴露自己女扮男装的事。

    江婷却不理他,只和里正继续道:“里正叔,别忘了我那嫂子,就是她教虎子这么说话的吧,我觉着这种女人就是搅家精,应该把她沉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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