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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 031 笑话
缈云坞内, 筠雪正带着另外两个宫女提着食盒回来,将常在份例里的几样饭菜都摆在桌子上。
沈霁坐在软塌上,纤纤素手拿着把银剪子修桌上的一盆菊花,她知道今日陛下去了安才人处, 也十分好奇常贵人会不会出手。
若是出手, 究竟会怎么做, 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一盆菊花还没修剪完就听到春澜宫门口唱礼陛下驾到的时候, 沈霁相当的惊讶。
算算时间, 陛下去昭纯宫满打满算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常贵人究竟做了什么, 能让陛下这么快就从昭纯宫出来, 反来了缈云坞。
她放下手中的剪子,起身去缈云坞门前迎人,一抬头就看到陛下黑着脸疾步过来,周身的低气压,好似谁惹他发了极大的火。
“妾身给陛下请安。”沈霁柔柔向陛下请安, 猜到应是因为常贵人动了手脚缘故,她很识时务的不曾问刚刚发生了什么烦心事, 只是起身后轻轻去牵他的手, 引着他往屋子里走,仿佛寻常人家夫妻一道用膳般自然:“陛下来得晚, 妾身宫里也没太好的饭菜, 若是陛下不嫌弃, 就和妾身一起用吧。”
沈霁的嗓音清清泠泠,如山间悦耳的流水,让人闻之舒心:“今日有一道蒸鲈鱼,是妾身最喜欢的, 陛下尝尝。”
她牵着秦渊的手,于他并肩往屋里进,隔着一层珠帘,能轻易看到后头圆桌上摆着几道可口的饭食。
华灯初上,春澜宫只住了沈霁一人,安安静静的。
夏末的蛐蛐儿在院子里低鸣,巨大的梨树翠叶浓密,将秋千罩在枝叶里,微风徐徐,小院里的鲜花随风摇曳。
此情此景,不像皇宫,倒像是民间夫妻,丈夫傍晚归家,等候他一起用膳的妻子语笑盈盈,挽手而行。
心弦被悄无声息拨动一瞬,这滋味陌生,却并不抵触,秦渊驻足在原地顿了一瞬。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冲动,若沈霁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才算得十分圆满,真应了夫妻的感觉。
沈霁察觉到动作,转身回眸笑着看他,一笑清浅:“陛下怎么不走了?”
恰逢此时,一阵晚风吹来,扬起她鬓旁碎发,柔和灯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秦渊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并未言语。
说来也怪,他一身的不悦和嫌恶从进到缈云坞开始,每走一步,便如云烟般丝丝缕缕的散去一丝,不知怎么,玉常在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能让人安心下来的能力,一瞧见她,总能让人舒心。
自从行宫避暑回来,已经有一个月不曾来过她这,上次在凤仪宫也未能亲近。
常人说小别胜新欢,果真如此。
沈霁和陛下落座在桌前,常在份例里的饭菜一样没少,都在此处。
虽比不上秦渊每日用度那般应有尽有,简单了些,却也是荤素搭配,汤点俱全,如此一桌略显简谱的菜样,反而更让他有种难言的塌心。
帝王之位高处不胜寒,他自小出身皇家,不知人间烟火究竟是和模样,二十余年间,只能旁人口中和书中窥探一二。
后宫女人数十,连皇后都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方知烟火温情于他而言是多么难能可贵。
掌中柔弱无骨的玉手如同稀世的珍宝,秦渊头一次升起一丝不舍得松开的念头。
但他一向将情绪藏的很好,喜怒哀乐不轻易流露于外,便自然的松开手,让她坐到了另一侧。
御前试菜的太监进来一一验过,张浦方进来为两人布菜。
沈霁乖乖地坐在对面,笑着轻声问:“陛下今日想听什么故事?”
从她第一次在建章殿侍寝讲从前在灵州的故事时,此后每次睡前,沈霁总会给陛下讲一点民间的趣闻。
或生活习性,或饮食茶点,再或是书馆里偶尔听来的话本子,更有甚者,邻里街坊的八卦,沈霁也会润色后讲一讲。
也许自小出身帝王之家,民间生活也觉得稀奇,虽然每次听着听着都会睡着,可陛下喜欢,时常让她说些有趣的来。
上次在凤仪宫她亲口答应的,帝王跟前,可不能抵赖。
孰料陛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动起筷:“今日不听故事。”
“那陛下要做——”
什么两个字尚未问出口,沈霁懵懂抬起眸。
陛下淡淡接了句:“你。”
张浦将头深深低下去,装作什么都不曾听到。
沈霁后知后觉的悟到里头是什么意思,羞得脸颊绯红。
天下男人都是这般,□□上头时不管不顾,堂堂天子,私下对她如此孟浪。
其实秦渊甚少说这样直白的话,许是因为今日他格外喜欢沈霁,又或是因为她方才的眼神太过纯粹无暇,他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偏想逗一逗她。
一顿饭用得平静而温馨,晚膳刚过不久,秦渊便拦腰抱着她进了内室,绯色纱帘被玉足轻轻勾落,合上雕花木门,掩去了一室旖旎。
翌日一早,安才人在陛下跟前出丑的糗事传遍了整个后宫,上至嫔妃,下至奴才都在笑话她。
虽说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需求,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在陛下跟前憋不住。
宫中妃嫔这般多,几乎个个貌美如花,精心打扮,生怕有一点仪容不当被陛下厌弃,从此失了宠去。
这安才人可好,陛下好不容易去一趟,不去厕房解决,还熏着陛下,听说陛下当场拂袖而去。
出了这档子事,安才人的恩宠,恐怕从此是要断了。
用罢早膳后,筠雪绘声绘色的将外面的传言说给沈霁听,惹得缈云坞一众奴才哄笑。
便是平时最稳重的周岳都没禁住,低头笑出了声。
筠雪之前是打听过安才人的,清楚她是什么性子,撅唇腹诽:“小主有所不知,宫里好多人都说安才人是活该呢。”
“她仗着这段日子小有恩宠,不仅时常以下犯上给常贵人脸色瞧,克扣昭纯宫的用度,对下人也是颐气指使。”
“她骤然失宠,又在陛下跟前失了仪态,今日的日子定是不好过,恐怕安才人难受坏了呢!”
沈霁耐不住掩唇轻笑,嘴上却故作严肃:“你们收敛些,不得妄议嫔妃。”
筠雪笑嘻嘻地说是,霜惢站在小主身旁轻轻摇扇,轻声道:“这常贵人久居无宠,又一直忍气吞声,没成想您稍稍一点拨,做事便如此干脆利索,奴婢还真是不曾意料到。”
“人人都说争宠上位才是本事,可要我说,后宫女人,又有哪个能天真依旧。”沈霁取过一杯清火的菊花茶抿了两口,温声道,“不过常贵人的性子倒是有趣,可见她平素也是藏拙,只是心思不在陛下身上罢了。”
说曹操曹操到,沈霁刚喝完一盏茶的功夫,宫门前值守的宫女便来报,说常贵人身边的瑾珠来了,还带着东西呢。
沈霁同霜惢相视一笑,让瑾珠进屋子里说话。
瑾珠亲自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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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个托盘,福身说道:“奴婢是常贵人身边的瑾珠,给玉常在请安了。”
她抬手示意人起身,温声笑着:“你家小主怎么今日让你走这么远来缈云坞,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瑾珠羞涩地低头笑着,柔声答:“其实玉常在也知道的,前几日千鲤池旁,小主与您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这才让奴婢今日过来一趟,略表心意。”
霜惢将托盘接过来,掀开红绸,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两把绣工极好的团扇。
一把绣着蝶穿牡丹,一把绣着雪落红梅,色泽明亮,栩栩如生,如此工艺,比宫中最好的绣娘也不遑多让。
“这是——”
瑾珠颔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启禀小主,我家贵人没什么好东西,唯有女工尚可,便将才绣好的两把团扇送来了,还望小主喜欢。”
沈霁命筠雪收下,转而说着:“十分喜欢,你家小主有心了。”
“小主的心意,奴婢会转达给我家贵人的。”瑾珠再次福身说着,“昭纯宫今日事忙,小主那边离不得人,奴婢便先回了。”
瑾珠前脚离开缈云坞,班玉雅后脚便迎面走了过来,弯眸笑着:“玉姐姐!”
沈霁本正要让人去请她,谁知倒是巧,她自行先来了。
缈云坞的宫女将茶水奉上来,班玉雅看着桌上的两把团扇,惊叹道:“好精致的团扇,可是陛下赏赐给空姐姐的?”
沈霁垂睫浅笑:“你若喜欢,就挑一把走。”
“这是常贵人送的。”
“常贵人?”班玉雅略一思索,突然想起安才人昨夜御前失仪的事。
玉姐姐从前和常贵人并不熟稔,可常贵人却和安才人是一宫的,难不成——
她刚想说话,余光却瞧见跟着自己进屋的宁露正低眉顺眼在身边站着,模样十分恭谨。
班玉雅没刻意支开她,伸手拿起一把团扇欣赏,柔柔开口,却并不是在说玉姐姐送自己团扇一事:“我知道,姐姐对我是最好的。”
一旁的宁露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玉常在和班御女,眼中露出狐疑。
好好的怎么会和常贵人扯上关系,难道安才人失宠,并非意外?
第32章 32. 032 暗示
九月初一, 是阖宫嫔妃照例去凤仪宫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
初秋已至,晨起的天带着薄薄的冷意,透过开着细细缝隙的窗户钻进内室里。
每逢春秋季节, 人总是格外容易贪睡些, 沈霁依依不舍的掀开被子, 开口唤道:“筠雪。”
主厅躺着的筠雪立刻翻身起来,开门让屋外候着的宫人进来收拾, 搓搓手笑道:“这天儿真是怪了,昨天还热烘烘的,起来便这么凉, 好像已经深秋了似的。”
沈霁微微阖眸让她们给自己净面,懒懒道:“一到入秋便是这般,今日热明日冷,反反复复, 下几场雨就入冬了。”
说起下雪,筠雪笑着说:“宫里的冬天可美了, 小主出身灵州,可见过雪吗?”
沈霁淡淡睁开眼,对筠雪所说的升起一丝向往,温声道:“只在书里见过。”
“很好看吗?”
一旁洗着面巾的霜惢笑着说:“长安位置极好,春夏秋冬都分明。每到冬天的时候呀,就会下好几场大雪, 像漫天的鹅毛飞舞, 到处都像雪屋子似的,地上也积着厚厚一层。若是红梅开了,红梅白雪,不少人往那看景呢。”
“等下上几场雪后就是年关, 爆竹一响,碎花一般的红铺在雪地上,便是热热闹闹的新年了。”
霜惢和筠雪如此描绘,这样好的画面,沈霁也有些期待,那该是怎样的一幅美景。
从前在家里,她很少会期待什么事情发生,一睁开眼便是冷冷清清,便是有什么好事,也是跟她没有关系的。
母亲本就对她足够薄情,和新父生下弟弟后,全家人关心的便只有弟弟。她这个姐姐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她们一家过上好日子存在的,没有人真心实意的关心她,更没有过爱护,仅是遇到对她美色垂涎之人时,才能体会到一丝丝温情,可那也仅是为了守住她的处子之身,好寻个好人家。
后来采选时间将至,她唯一期待过的就是入选。
如今心愿达成,她真的成了受宠的宫妃。
这半年过去,荣耀加身有过,命悬一线有过,一入宫门深似海的地儿,心里的冷反而渐渐暖了几分。
人情冷暖,后宫也不尽是冷的。
她垂睫轻笑:“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让人去内侍省取些金纸,给咱们缈云坞人人都封个大赏钱,算是犒劳你们照顾我劳苦功高,可好?”
筠雪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咱们小主深受皇恩,六局二十四司和内侍省的人不敢苛待咱们,那必是将最好的东西都巴巴的送来。到时候屋子里银丝炭一燃,暖和和的,咱们也从尚食局领些面粉和肉来,亲自给小主包饺子。”
霜惢也难得的笑起来,跟着筠雪一道期待着:“等包饺子的时候,给里头再塞文钱让小主吃,那来年便是顺顺利利,荣宠无双了。”
待更衣梳洗后,筠雪拿着常贵人送的那柄团扇过来,说:“今日天冷,小主可还要拿常贵人昨日送的团扇吗?”
沈霁偏头瞧一眼,温声道:“收起来吧,不必招摇。”
“常贵人虽性子有趣,可我和她还不算熟稔,那日也不过是随口给她出个主意。她出了气来感谢我,也算两清,今日晨昏定省是大日子,稳妥些好。”
凤仪宫内,因着天气冷,来参加晨昏定省的人有几个未到的,林贵妃和庄妃娘娘的位置上空着。
沈霁向皇后行礼后坐在位置上,旁边的班玉雅轻声喊着:“姐姐你瞧,安才人今日还出门呢。”
她抬眸看过去,就见安才人面色不佳,不愿见人般,低着头坐在了她左边的位置,谁也不搭理。
沈霁轻笑一声,却没在这讨论安才人,只问着:“庄妃娘娘素来敦厚勤勉,怎么今日没来呢?”
班玉雅小声说:“今日降温降得突然,大皇子晨起病倒了,庄妃娘娘请了太医来照顾,这会儿还在柔福宫呢。”
说会子话的功夫,嫔妃们陆陆续续到了。
凤仪宫的掌事宫女云岚从外面进来说着:“娘娘,方才柔福宫和永信宫都差人来告假,大皇子和长乐公主身子不适,林贵妃和庄妃娘娘今日不能来请安了。”
“天气突然转阴,小孩子身娇体弱有所不适应也是常有,让太医署的人好仔细照顾着。”皇后颔首,转头示意身边的太监开始唱礼。
众人起身向皇后行问安大礼,众人落座后,皇后方说着:“今年的中秋因为连日的大雨和本宫身子不适未能举办,陛下的意思是,等重阳节时再设小家宴,让咱们一大家子也能聚一聚。”
“重阳节将至,时间有些紧迫,就不再大操大办,全当是自家宴会,赏金菊歌舞,对月闲谈,你们也不必太过拘束。”
说罢,皇后又温声道:“本宫知道宫中姐妹里也有不少人能歌善舞,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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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样样具通。既然没有外人,你们也好回去准备准备,在家宴上献艺,若能得了太后和陛下的喜欢,定然有赏。”
娆贵嫔坐在主位上扶着自己发髻上的新步摇悠悠笑道:“姐妹们献艺是好,只是可别像有的人,好不容易见一次陛下,却巴巴上去献丑,气的陛下扭头就走,这才是丢人丢到家了。”
今日晨昏定省,不少人都是来看安才人笑话的,这娆贵嫔摆明了是在取笑安才人,她顿时又气又恼,又碍于身份不能反抗,紧紧捏着帕子坐在位置上不敢吭声。
常贵人缩在人群中间不吭声,眼底却是得意笑着的,偷偷瞥向安才人的时候,满脸写着活该。
嫔妃们禁不住哄笑起来,安才人羞愤欲死,脸红得像能滴血一般。
底下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安才人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呐,怎么瞧着好像是要哭似的。”
“其实要嫔妾说啊,这做人呢,人在做天在看,有的人仗着几分宠爱趾高气扬,那定然是要遭报应的,安才人,你说是不是?”
“好了,”皇后适时开口让诸人不要再继续提了,微微蹙眉道:“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身子不适,何必拿这些捏人痛楚。”
皇后娘娘为自己说话,安才人禁不住落下两滴眼泪来,偷偷拿帕子沾了沾。
既然皇后发话,她们自然也不好一直取笑安才人,齐齐起身说着:“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皇后又交代了几句重阳家宴的时间和地点,叮嘱诸人天冷加衣,莫要着凉,这才诸人都散了。
安才人红着眼急匆匆要离开凤仪宫,谁知刚出门不多时就在御花园里被宜妃娘娘叫住了。
宜妃今日穿着一件杏色宫裙,在晨起的冷风里,看起来格外温婉:“方才在凤仪宫里委屈你了,那娆贵嫔无非是看着林贵妃不在,这才故意取笑你,你不必太放在心里。”
安才人一听这话落下泪来,委屈哭诉着:“宜妃娘娘,妾身在陛下跟前出了这样的丑,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得宠了,是不是这辈子就算完了?”
宜妃温柔地看着她,轻声细语好似有魔力,抚慰着安才人的心:“你得贵妃的福泽庇佑,怎么会从此失宠呢?”
“娘娘从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若是遇到什么事,首先要怎么做?”
安才人边擦着眼泪边怔怔抬头:“遇事,要先去和贵妃禀告。”
“正是呢,”宜妃柔柔一笑,“这会儿长乐公主想必也服了药歇下了,你去吧。”
安才人落寞的身影朝着永信宫的方向渐渐远去,宜妃身边的文纾才轻声说:“娘娘何必和安才人说这些?她在陛下面前失仪,恐怕三年五载都不会再得宠了,一个不中用的嫔妃,何苦将她再往林贵妃身边推呢。”
宜妃淡淡道:“安才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在陛下跟前忍不住了呢?”
“本宫都觉得奇怪,你说林贵妃能不能察觉?”
文纾顿了一下,不甘地低下头去:“但您何苦为她考虑这么多。”
“林贵妃待您向来颐气指使,十分苛刻,从来没有真的将您当成过是自己人,无非是利用罢了……”
宜妃并不在意般,温声说:“左右无事,不过随口提点她两句罢了。”
“今日天冷,午膳让尚食局送些好的补汤来,戎儿喜欢喝。”
长信宫内。
长乐公主已经服了药歇下,林贵妃正坐在梳妆台前,让身边几个贴身的宫女为自己挽发上妆。
安才人低着头,委委屈屈地向林贵妃请了安,说着:“娘娘……”
“你的事本宫也听说了,”林贵妃边看着铜镜内的自己,边对着安才人说着,“这事还这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她懒懒瞥过去一眼:“难道你从前肠胃便这么不好不成?”
安才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睁大了眼睛说着:“娘娘的意思难道是——”
林贵妃被她的模样蠢到,蹙眉说着:“自然是有人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你不过得了两三分恩宠,便猖狂做样子给常贵人看,时时抢人东西。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你位份不比常贵人便敢这么欺凌于人,她自然忍无可忍。”
“只是常贵人一贯循规蹈矩,自不会好端端的突然寻你不快,还想出这样阴毒的手段,定是旁人提点的。”
林贵妃涂上口脂,悠悠道:“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还欺负了班御女?”
安才人一听,林贵妃竟然什么都知道,顿时心虚起来,支支吾吾说着:“娘娘——”
“妾身行事不检点,妾身知错了。”
林贵妃扭头看向安才人,娇艳雍容的面上带着几分惋惜:“其实本宫也不是怪你的意思。”
“只是你好不容易有了几分恩宠,本宫也着实为你可惜。”
她看着安才人的眼睛,眼中带着深意:“常贵人老实,班御女胆小,说到底还不是她那个玉姐姐在后头生事。”
“你今日凄惨下场,都是玉常在一手促成的。”
林贵妃拍拍安才人的肩,转回去继续梳妆,装腔作势的安抚着她:“你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待陛下忘了这件事,本宫自会向陛下重新举荐你的。”
第33章 33. 033 丽人
于此同时, 柔福宫内。
班玉雅领着宁露一路回到宫门口,还未进去,就察觉到里头的低气压。
门前值守的宫女眼圈儿红红的, 像是才哭过, 她上前柔声问了句:“好端端怎么哭了,可是受欺负了?”
那宫女见是班御女回来, 福了福身,低声说着:“方才长信宫的人来过一趟, 耍了好大一通威风, 将来给大皇子诊治的苏太医请走了。奴婢们受气是小, 可庄妃娘娘也受了好大的气, 这会儿还在主殿呢。”
庄妃是柔福宫的主位,是从前陛下还是太子时便抚育了大皇子的旧人, 虽然恩宠单薄,但母凭子贵,有大皇子之母这样的身份在这,陛下也会隔一段时间来看看大皇子,问问他近日可学了什么新东西。
大皇子今年六岁, 是个很乖巧安静的孩子, 和庄妃娘娘一般,性子和顺, 不露锋芒。
能让庄妃娘娘受气, 定是林贵妃派人做了十分不好的事情,庄妃对班玉雅也算照顾,她思来想去,说着:“我去看看娘娘。”
说罢,她转身看了眼宁露:“里头事多, 你就在外头候着吧。”
宁露闻言停在了主殿门口,班玉雅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主殿内,太医署的郭太医正在寝殿内为大皇子请脉,庄妃娘娘一言不发地站在床前,眼中担忧而哀伤。
班御女向庄妃请了安,柔声道:“娘娘,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庄妃身边的贴身宫女也红了眼睛,实在耐不住说:“班小主有所不知,今日早上一起来大皇子便起了高热,奴婢们不敢耽误,立刻便去太医署将最擅长治幼儿疾病的苏太医请了过来。谁知苏太医尚未把完脉,长信宫的掌事宫女亲自带着宫人过来,气势汹汹的说长乐公主病了,要苏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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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去请脉。”
“可大皇子眼下也病着,苏太医正在瞧,若长乐公主真是身子不适,太医署也不止一个太医,何苦硬要来柔福宫要人呢。”
“谁知她说,长乐公主身子尊贵,又病的厉害,非苏太医不得治。大皇子已经六岁,身子自然比公主健壮,另请一位就是了。甚至还威胁苏太医,若不现在就去长信宫,当心他的脑袋,苏太医不得已,只得跟着人去了长信宫。”
“奴婢们再去太医署请人过来,硬是又拖到晨昏定省结束,刚刚才开始诊治,可怜大皇子高热不醒,堂堂陛下长子,竟然要受这样的委屈!”
她说着说着再次落下泪来,连带着殿内的其余人也低声哭泣:“无非是仗着林贵妃得宠,家世又好,咱们娘娘好性子从来不与她争罢了!”
林贵妃竟然能嚣张至此,连大皇子也不顾忌,班玉雅一时也怔住了。
之前就听说过林贵妃家世极好,性子娇纵跋扈,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可她一直谨小慎微,这段日子也不曾和林贵妃有过太多接触,尚未亲身体会。
可今日回来,连自己的主位庄妃都不敢触其锋芒,足可见在后宫里,林贵妃究竟是什么地位。
班玉雅看不过眼了,紧紧捏着帕子,小声问:“林贵妃怎可如此仗势欺人,可否告诉皇后娘娘,让皇后秉公处置呢?”
庄妃终于缓缓看过来,摇摇头:“林贵妃家世显赫,又和陛下自幼相识,情谊非凡,加之今日长乐公主身子不适,就算她行事猖狂,也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那……就任由她在宫中为非作歹吗?”一想到日后可能会和这样的人对上,班玉雅的心里也有些惴惴。
庄妃看着床榻上仍未醒来的大皇子,素来温和平静的她也有些难以平静:“由不得也由了这么多年了。”
“只要林贵妃不曾犯下大错,林氏屹立不倒,她都会是陛下身边最得意的人。”
寻常之力对付林贵妃如同蜉蝣撼大树,不可能动摇根基分毫,班玉雅深深感受到了在宫中生存是如何不易,她自己又是如何渺小。
权势跟前,根本无半分公平可言。
庄妃以帕蘸泪,牵着班玉雅的柔声说:“我只想大皇子能够平安长大,将来做个闲散王爷,快活一生,所以能忍则忍。”
“你入宫不久,这样的事见得太少,可你今后要好好记得,不要和林贵妃硬碰硬,保全性命最要紧。”
班玉雅失魂落魄的离开柔福宫,转身去了缈云坞。
沈霁原本正在软塌上看书,见是班玉雅来了,让身边的人出去,只剩下霜惢在身边侍奉着:“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班玉雅惶惶地坐到她身边,将柔福宫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喃喃道:“姐姐,连妃位的庄妃娘娘都不能把林贵妃怎么样,像我们这般没有子嗣傍身,又出身低微的人,该怎么活下去呢?”
“原本我以为安才人这样比我身份高出许多的人,已经是很可怕的存在,可如今看到庄妃那副样子,再想想林贵妃,只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恐怕惶惶不可终日。”
打量她一眼,沈霁温声说着:“玉雅,还记得你被安才人欺辱那日,我是怎么教你的吗?”
“宫里不需要弱者,你还需要成长。”
她轻轻拍着班玉雅的肩头:“安才人之流有法子对付,林贵妃凡胎,自然也不是无懈可击。”
“宫里的日子这么长,咱们还年轻,难道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沈霁的嗓音温和又从容,班玉雅听着她的话,紧张不安的心也缓缓平静下来,怔怔点头,说着:“幸好有玉姐姐,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自幼胆小没主意,也不知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她低下头去,有些失落:“若是我也能像姐姐一样聪慧稳重,在宫里何愁不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还能给姐姐做个好帮手。”
“可如今我自顾不暇,一遇到事情就乱了阵脚。”
说到这,班玉雅转身看了眼屋外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思来想去许久,还是没提起,认真说着:“姐姐这样待我,我一定会尽快成长起来,不让姐姐总为我操心。”
班玉雅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也不枉沈霁对她一番提点,她笑一笑,柔声道:“咱们在宫里,可不是要互相扶持吗。”
“等会儿你走的时候,我让霜惢将库房的野山参取出来,你去带给庄妃娘娘,也算是我一点小小心意。”
班玉雅走后,霜惢打量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说:“不知是不是错觉,奴婢总觉得班御女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班御女还是选侍的时候,也常常来缈云坞陪您说话,可那时候的班御女虽人微言轻,还未出掖庭,性子也如现在一般胆小,可总是眉眼弯弯带着笑,眼里头水灵灵的,很没心事的模样。”
“如今承宠不过短短两个月,班小主的笑就少了好多,脸上也是心事重重的。”
闻言,沈霁怔了一瞬。
她掀眸看向班玉雅离开的方向,良久,才轻声道:“你不说,我还不曾发觉。
“玉雅生性胆小,是个没心事的姑娘,从前在掖庭便整日跟在我身后,姐姐长姐姐短,我病中时,也是她不遗余力的照顾我。”
“那时候的她不受欺负时还是很活泼爱笑的,今日你说了我才发现,好似看到她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每天都谨小慎微的活着,生怕做错一件事便万劫不复。”
“让她周旋在水深火热的斗争之中,的确太为难她,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推她去承宠。”
沈霁喃喃道:“霜惢,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霜惢为她沏上一杯茶,温声说:“就算小主不曾推她承宠,可班小主就能一辈子不被陛下看上,一辈子在掖庭平安顺遂了吗?”
“后宫里,人命如草芥,是最最不值钱的。”
“若能姐妹联手,那自然是比单打独斗强上百倍,小主不必太过自责了。如今只愿班小主能尽快成长起来,如此,也不枉您苦心栽培。”-
重阳家宴之前,因着长乐公主和大皇子身子不适,陛下这几日凡进后宫,都是在柔福宫和长信宫。
尤其是林贵妃的长信宫,不过八/九日的功夫,陛下足足在她那歇了三晚,好在长乐公主的病情并不严重,重阳节这日,终于好全了。
重阳节放纸鸢,插茱萸,赏菊花,宫中为了补中秋未过的遗憾,重阳节也过得和中秋一样的热闹非凡。
宫中处处都换上了新菊,白日起便听得许多欢声笑语,听缈云坞的宫人说,今日连中秋节的赏钱一并补发了出来,晚上家宴的时候,连他们也要加顿肉餐。
更难得的是,今日天气升温,日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便更让人心情舒畅了。
天色渐渐晚了,马上便到晚宴的时间,沈霁今日穿了件丁香色玉锦绣芙蓉宫裙,不过分惹眼的样式,料子却很讲究,极为温婉得宜。
筠雪一边为她梳着发髻一边说着:“小主的头发又乌又密,还这样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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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挽起发髻真好看,不像奴婢,还得偷偷往里头垫些假的才显得好看呢。”
“只是可惜,小主的发式挽的这么好,却不能簪步摇,”她在头上比划着,连连叹气,“这里,若是能簪上一支金步摇,哗啦啦的流苏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小主又穿这样温婉大气的丁香色,那才是美得贵气。”
霜惢笑了笑,最后为沈霁簪上一支玉钗:“咱们小主是极有福气之人,何愁簪不了步摇呢?”
“如今才入宫半年多便跳级晋封,还赐下封号,已经是荣宠无双了。等来日有孕,诞下一子半女,陛下定然会再次晋封小主的。”
沈霁弯唇笑笑,搭着霜惢的手起身:“借你吉言了,走吧。”
华灯初上,她特意选了经由御花园的一条路。
重阳佳节,御花园被布置的极好看,有巧点子的宫女把蜡烛放在宫灯的罩子里装点在花丛里头。
暮色初初降临的时候,天际是墨蓝色,路还不是十分昏暗,可繁星薄月已经露了头,漫天都是星星点点。
微风徐徐,花丛间烛火幽微,别有一番情致。
左右去两仪殿的时间还早,沈霁干脆也不急,在御花园里稍稍逛了一圈。
谁知刚经过拱门,就看见一道明黄色身影,身侧还有一位淡蓝色宫裙的丽人。
第34章 34. 034 扎伤
天色昏暗, 沈霁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出现在拱门前。
陛下和丽人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齐齐转过身来,她这才看清陛下身侧女子的容貌。
这一看不打紧, 竟然是季语芙。
今年二月, 采选的良家子中光灵州便有三位,其中便是沈霁、班玉雅和眼前的季语芙。
她们三人入宫前便互相见过面,也是街坊, 只是季语芙性子清冷,少言寡语,从不主动和任何人接触。
沈霁和班玉雅和她也只是说过两次话而已。
这批新人里, 沈霁容貌最甚, 其次便是季语芙。入宫半年多以来,若是季语芙有心得宠,恐怕早就已经和沈霁平起平坐了, 谁知今日会看见她和陛下在一处。
她今日穿着一身掖庭选侍常见的淡蓝色宫裙, 发饰也十分简单,可清冷如水的容颜, 在这样如梦似幻的繁花暮色里, 别有一番出尘的美丽。
连沈霁都被季语芙所吸引,陛下会为她驻足,实在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沈霁提着宫灯柔柔上前:“妾身给陛下请安。”季语芙也淡淡地向她行礼。
见是玉常在来了,秦渊抬手示意她免礼, 淡声说:“倒巧,你们都是灵州出身。”
沈霁起身,和季语芙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两侧,秦渊垂眸打量二人几眼, 黑眸幽深。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灵州出身的女子,都有些相似的特性。
沈霁生得清媚,性子娇怯不失风情,却又如玉般温顺,季语芙清清冷冷,不远不近,像月宫仙子,而班玉雅则胆怯娇羞,天真无邪,如水中芙蕖。
灵州三姝,都如玉如水一般,骨子里浸润着江南烟雨的韵味。
沈霁看向陛下,柔声问说:“是很巧,妾身从前跟季选侍和班御女都是街坊,也见过几次。”
虽不知季语芙这时候和陛下遇见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但沈霁和她并不相熟,也无心在陛下跟前装什么姐妹情,只是马上就是夜宴的时间了,她拿不准陛下对季语芙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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