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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无关风月02】
◎今日鱼阙是帮凶和被捂眼睛的小姑娘◎
此番少年傲倨之言让黑奎很是不爽, 在他的眼色下,散修们拔剑将两人围了起来。
本该是叫人如临大敌的凛凛剑刃对峙,而这两人完全没看见似的, 小声交谈。
“……还是我来打吧。”
鱼阙抬眼扫了一圈这群面目可憎的散修,压低声音:“我记得你玩牌玩得不好, 不如还是我来。”
“你牌技和运气真的很好, 这点没错。”
端坐牌桌一头的少年侧脸对鱼阙说话,温声细语, 像魔洲谷地诱惑骗人的魔花:
“不过在这里, 玩牌的技术恰恰是最不需要的。这里可全是不入流的人,你能玩得过他们卑鄙的伎俩?”
见这两人一副耳鬓厮磨的模样, 黑奎脸色难看。
这就是仙门弟子?全然不将他这个赌场主人放在眼里, 他是没有灵根不能修炼没错,可是现在在他的地盘上, 多少给点尊重呢?
可转念一想, 这两个家伙年岁不大, 修习正道那群仙门弟子固守他们的那一套, 单纯好骗没什么心眼。愿赌服输到时候抓了当禁脔使劲折磨就行,没必要动怒。
他冷笑一声,叫来几个身着西洲传统服饰的风情侍女伺候端茶倒水,一顿捏肩捶背, 怒气消下去后让手下发牌。
“那你打,我来替你防备。”
鱼阙看看黑奎, 又看了看晏琼池, 将手扶在衔尾剑剑柄上, 沉默看二人对弈。
这三楼雅间作为黑奎亲自坐镇的老巢, 玩得肯定也花, 牌桌的玩法是点花对赌。
牌有三副,凑对子凑点数,每人一次发两张牌,规则是庄、东二方堆点数,直到堆出四点六花。黑奎自然坐庄,客人为东家。
牌局开始,屋内气氛的静谧诡异。
美丽的少女们贴服在黑奎身边,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散修手握长剑,剑尖对着沉默的两人,也沉默地等黑奎一声令下,生擒这两只绵绵小羊。
只有玉牌撞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通过双鱼瞳,鱼阙终于看清楚了洗牌的荷官那些细微不自然的动作。
似乎是有散修在暗中用术法改变暗箱里的牌,他们只为庄家黑奎服务。
在这种地方,牌技如何根本不重要。
就算是十成十的运气,也抵不上作弊。
“二花。”
“不跟。”晏琼池丢出一张牌。
“庄家点大。”荷官将牌推向黑奎,给晏琼池补牌。少年看了一眼牌,不动声色地压在一旁。
二花都不吃?
黑奎冷笑,挨个将牌看一遍,心里有了个底,反正不管怎么样,对方的牌都没自己的好。
荷官还在发牌。
少年不断的弃牌。
但是黑奎觉得他的行为太诡异了。
一张赌桌的两边,好比两头狼的博弈。
它们在对绕,就看谁先按捺不住,一旦沉不住气必然显露败势。
“六花!”黑奎一摸牌面,心中大喜,将牌翻过来堆在牌桌上。
鱼阙皱眉,她看见的是一张三花牌。
黑奎为何这样笃定是六花牌?
“你好好看看,你手里的牌是什么?”少年含着可惜的语气说,翻出那张白玉牌,将它放在手边,让荷官报数。
“东家六花。”
荷官将牌用杆子推到晏琼池一方,补了两张牌,看了一眼他翻出来的其他两张牌:“东家三张六花牌。”
三张六花牌,无论如何,都是东家赢。
黑奎愣了,眨眨眼,面前的玉牌赫然变化,三花牌,点小,凑不成对。
他继续翻其他的牌,发现牌和他摸到的不一样,全然变化了。
“这、这!这不可能!”
他站起来,翻那些牌,牌全是变化了,他甩开那些该死的牌,两只手拍在桌子上,身躯前倾,瞪着晏琼池的目光凶狠如虎:
“你胆敢使诈?!”
“我分明摸到的是六花牌!”
少年拿着一张六花牌敲了敲桌面,无辜,“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手呢?”
黑奎暴跳如雷,那些追随他的鬣狗闻风而动,慢慢逼近两人。他们当然明白这牌桌上的机制,怎么会不知道晏琼池动了手脚。
鱼阙也拔出剑护在少年面前,圆圆的眼睛里同样凶光毕露。
她的凶狠不输这些邪修,衔尾剑剑身嗡鸣,有煞气缕缕溢出,仿佛随时能随主人血战。
“啊呀,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变脸了呢?”
“在我韶华楼出千的人只有死路一条。”黑奎咬牙切齿,十分凶狠。
“不会吧?你让这些散修篡改暗箱里的牌,蒙骗那么多人害得他们家破人亡,难道就不该死了么?”被鱼阙护着的少年仍然语气轻松,满不在乎。
“少废话,你们今天都别想走出这间房!”
黑奎一看晏琼池坐着没动,倒是挡在他面前是小丫头一脸凶凶的表情,又笑了声:“你也就这点能耐?躲在女孩背后?”
“至少有女孩为我出头,”他不耻反为荣,呲出一个笑,虎牙尖尖:“你有吗?”
那些美貌的女孩知道黑奎发怒的下场,在他扫落玉牌时,悄然退了出去。
像是极速远离瘟神。
“拿下他们!”黑奎怒不可遏。
包围圈太近,鱼阙一个水系脉冲击飞离自己最近的散修,双指擦过衔尾剑身,巨大的水系漩涡自脚下盘旋而起。
她以剑驻地,结界防御。
海和月亮同时于剑下升起,将两人护住。
这些背弃正道的散修完全不过同宗情谊,操纵各种法器拼命挤压这方只有结丹的修士结出来小小的海水罩子。
但伤害打在罩子上好似石子落湖,只泛起了淡淡一层涟漪。
“多久没有见过你这海月境了,今日又见其奥义,叫我觉得很安心。”
少年作出感动的模样,十分真诚地道谢,“真是辛苦了,鱼道友。”
海月境也是鱼氏的秘术,作用和青鸾阙防御术法镜花水月差不多,它能够化解高于自己修为两级的伤害。
但展开防御时,无法移动也不能施法。
“……杀出去吧,我撑不了太久。”
鱼阙预备在海月境承受压力阈值达到极限时候反弹伤害,再用法术带着晏琼池遁走。
“好啦,杀人这种事就由我来做吧。”
表达自己的感谢后,转脸去看那些面目可憎的散修,少年终于撕下自己内敛温和的假面,一脸厌烦:
“因为我真讨厌粗鲁的人呐!”
只听细微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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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起,在屋内摇曳的烛光之下,荆棘一样纠缠的银丝剑蛇以他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散开。
铺天盖地,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又像是倾巢而出的蛇,将整间屋子严严实实遮蔽。
不说这些人被诡异的银丝剑蛇震慑,就连鱼阙也觉得诧异。
他已经能把剑蛇施展范围扩展得那么大了么?
饶是见多识广的黑奎也没见过这等诡异的法器,心里觉得大事不好,松了态度,跌回椅子上,语气也软下来:
“二位道长不必摆出这样大的阵仗来,有话大家好好说。不是想拿回秦垢的东西么?我还就是了。”
鱼阙没有反应。
这个家伙……不是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他会愿意服软?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已经被诛杀于乱剑之下。
两人看着他,没有表示,周身溢出戾气。
他们直直盯着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盈盈的暗紫在眼中浮动。
正常的仙门弟子,眼睛会是这副诡异模样么?
察觉到腾腾杀意的黑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惹上了大麻烦,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没有心眼的绵绵羊,结结巴巴劝道:
“都别激动,都别激动,不知道这两位道友玩得还开心么,来我们韶华楼随便玩……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够尽兴咱们再玩两把,要什么都行。”
“我是没有灵根的凡人,道长不如放过我吧?”
“你输了。”
一直在观察黑奎表情的晏琼池歪了歪头,终于说话:“如果一开始乖乖献出两只手和舌头,我兴许会放过你的部下。但是可惜了,因为你的错,他们都得死。”
银丝爬上他们的脖颈,慢慢收紧,似乎还在蚕食他们的生命和修为,被困住的散修只觉生命好似被抽水的井,一点点干涸。
在绝对力量面前,这群凶神恶煞的散修开始痛哭流涕地求饶。
“我是凡民,你不怕训诫堂么?如果我死了,训诫堂会找到你……如果你现在放了我,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不好么?”
“确实,我不能对凡民下手。”
银丝剑蛇松开。
晏琼池屈指托住下巴,还是那个无辜的笑:“但这里有的是不受戒律管制的修士呐。”
黑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就是要鼓动这群散修杀他保命!
他冷汗直流,提高声音对散修们说:“今夜晚上我将金库开放,大家要什么自己拿。”
受到死亡威胁的修士们看他的目光依旧是在看一块肥肉,他们捡起剑,慢慢逼近黑奎。
“你会指望一群亡命之徒在要命的时刻惦记你给的利益?看来你不仅粗鲁还蠢。”
少年向后一靠,睡凤眼冷冷地注视被渐渐围住的黑奎,“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很合理的价码。”
“诸位没有异议就动手好啦。”
“不不不,我把东西给……”
“等等。”
少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这里也是风家的产业么?你看起来很像他们的走狗啊。”
风家?
风家是风化及的家族?
鱼阙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要扯到风家,刚要开口问一句,又听得晏琼池笑,他说:“看你的表情大概是了。”
“能把你知道的隐秘告诉我么?”
黑奎心中犹豫,他觉得自己伪装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了,这个素未相识的家伙,竟然能看出来他隶属风家?
“不肯说?”
晏琼池低低叹了一口气,“风家吃相越来越难看啦,真招人厌啊。”
黑奎犹豫一会刚想开口,又听他说:“现在你可以安心去死啦。”
他连忙出声:“我说我说——”
只听咔嚓过后,黑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被身后伸出来的手折断了脖子。
晏琼池哈哈地笑,听起来恶劣得很。
比纨绔子弟还像小混账。
一旁施展海月境的鱼阙看他游刃有余操纵人心,皱眉,说:“你真是一点没变。你问风家干什么?既然要问,为何又杀了他?”
“好歹现在拜入青鸾阙,至少收敛一些,你不怕训诫堂么?”
修士和凡民不一样,因此才有训诫堂的约束规则。随着喜好做事,必然要受到惩戒。
这厮怎么敢如此大胆?
“人又不是我杀的。”
他倒是无所谓,“好好看着,阙儿,人性玩弄起来也很有趣不是么?”
没回答风家的问题。
他一向会避重就轻。
黑奎的尸身被扔在地上,二十九名元婴散修垂首等候他们新老大的吩咐。
这群人全是犯了杀人戒律被缉拿的修士,不知道黑奎用什么办法保住他们不被戒律堂的耳目发现。
“诸位修为深厚,很好。”
少年为他们心狠手辣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拍手称赞,“多如沙海的亡灵被你们送往淌着心魔和怨气的冥水河,我很满意。”
“不过啊,能够轻易背叛主人的鹰犬,我用着非常不放心。”
他慢慢起身掸了掸衣角,嘴里说话,拉开黄梨寿桃交椅引着鱼阙坐下。
银丝剑蛇又开始游曳,在头顶烛火昏暗的火光之下,它们的影子编织成网,落在鱼阙素白的脸上。
好似她也是这张死亡之网里的鱼。
“把眼睛闭上,阙儿。”
昳丽的少年直起腰,他神色晦暗,话语温柔,但唯有这句话严厉如父兄。鱼阙虽然云里雾里,但深知他的残暴,依言照做闭上眼。
“阙儿好乖。”
少年笑笑,而后抬眼扫视被银丝剑蛇吊起来扼住脖颈的邪修们,又是另一副正气凛然仙门高徒审判有罪之人的嘴脸:
“你们身为修士居然如此草菅人命,又这样轻易背主,想必平日里也不会约束自身。”
“竟然造下如此杀孽,我不能任由你们为祸世间……所以,都去死吧!”
鱼阙只听得有东西破空呼啸突破躯体的闷响,而后是关节咔咔作响。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爬动,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想睁眼看,但是少年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带着幽幽兰息。
他的手指有点冰凉。
“……晏琼池,”
她语气不解,“你到底在干什么?”
“阙儿,你要摆脱过去成为正道修士……看了会做噩梦的,”晏琼池轻轻说:“所以,还是别看的好。”
墙上黑漆漆的影子里有惨白白的脑袋伸出来,接着是一双双向前爬伸的手,它们泥浆一样伏在尸首上,啃食散修溢出神魂。
啃食殆尽后,它们再慢慢嵌进这些空壳中。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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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嗅到了很浓烈的魔气。
强烈的魔气令她头昏脑涨,靠在椅背上,任由他捂着自己眼睛。
兰息萦绕鼻尖,勉强舒缓些许。
但魔气太强烈,那缕兰息掺杂其中若有若无,很是陌生。
“晏琼池?”她不确定自己身边还是不是他,伸手想扒拉他的衣角。
昳丽的少年俯下身,抓住她那只在寻找自己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他的笑很愉悦,但语气寂寥:
“黑色的洪水将会随着死人的怨气吞噬中洲,而它会绕开你所站的土地。”
“所以别害怕,阙儿。”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无关风月03】
◎今日鱼阙是窥探隐秘和生气的小姑娘◎
感受到魔气冲击的鱼阙脑子昏沉, 迷迷糊糊间,发觉自己来到了陌生的识海里。
烟青天水一色,走一步脚下开出串串涟漪。
带起一圈圈水纹。
她断定自己是进入了某个幻境里, 刚想握紧衔尾剑准备施法斩开。
但挂在腰上的剑不知去向,她摸到的是一束手掌指骨组成的花。
其中一只指骨上是晏琼池戴在左手尾指上的蛇衔尾指环。
还不等她细细查看, 骨花化为灰烬从指缝里漏出去。在鱼阙惊愕的瞬间, 天水一色的光景也变了,明明灭灭辉光交映, 光怪陆离。
骨灰弥散于水中, 在脚下回荡的涟漪里,她看见人影交织, 光影斑驳。
荡漾的涟漪里, 有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少女,她的裙摆翻飞起伏, 整个人脆弱得好似随时能被风催折的花, 步步紧逼的是高头大马上的兄长。
有穿着粗布衣服的山野少年, 背回一样年岁的粗野乡人, 二人结拜,但是少年最后被结拜的兄长弃尸荒野。
头上长着角的魔洲男子拖行一个孱弱的少年,少年细弱地哀求他们不要把他丢进湮魔井,可是兄长们笑着抓起他的头发, 将他扔进井中,少年就这么好似折翼的白鸟永远的落入黑暗里……还有好多好多个被杀死的可怜家伙。
他们在重复着被哥哥杀死的命运。
临死前伸出希望得到救援的手, 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去, 化为森森白骨。
一遍又一遍。
这些人如垂死的惊恐小鹿,
但他们面目模糊, 看不出来五官是谁。
鱼阙垂着头看那些涟漪里弥散开来的悲伤, 垂下睫毛,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
像失焦瞳孔里滑落的泪水,
一滴两滴,落在她脸上。
下雨了。
竹林里仍然回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小少年手执长刀,站在一具被割开喉咙的尸体旁,脚边是被冲刷得一缕一缕的血流。
他低垂着头,雨水浇透全身,看起来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怨恨、悲伤、迷茫却不知怎么办。
睫毛湿漉漉,黑眼睛也湿漉漉的。
小小的少年呆呆站着,像是魇住了,直到滚落在泥坑里同样乱糟糟的女孩爬出来扑向他,将他的脑袋摁在怀里。
鱼阙的左肩回忆起被温热灼烫的感觉。
她不自觉地抚上左脖颈,仿佛还有细微的痛感隐隐传来。
小少年把脸埋在那个矮他一些的女孩左肩,单薄的肩膀微微抽泣。
他尖尖的虎牙咬在她的皮肉里。
不是有意,悲伤实在难以自控。
饶是他此前多恶劣,现在不过也只是眼眶红红可怜兮兮的小狗,唯一的依靠就是紧紧搂着他的腰的女孩。
两人用力地拥抱,像是紧紧纠缠生长的朝夕二颜,抱得肋骨隐隐作痛时小少年才怔怔地仰起脸来,呆呆地说话:
阙儿——我会掉眼泪了。
原来流泪是这种感觉……
眼泪好苦,心好痛啊。
……这就是我的宿命,我生来是要被哥哥杀死。为什么,这会是我的命?
识海陡然扭曲,美丽迷幻的烟青色天光转换成滔天的海啸,雨夜和竹林迅速倒退远去。
天幕尽头只剩湿漉漉拥抱着的少年少女。
鱼阙远远地看着他们,不自觉的随着那个脸上发狠的女孩出声:
“什么该死的宿命,既然敢对我们挥刀相向,就等着被憎恨和怒火焚烧……让他们见鬼去吧!”
雨夜的记忆重演,痛苦又清晰了几分。
在二十年中,逐渐的遗忘那些事情,携带着悲伤如同潮水呼啸而来,如同一个又一个的浪花,鱼阙甚至能想起来那个又冷又暖的拥抱。
被追萤带到师尊面前拜入草台峰后,她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她总觉得记忆不太好了,像是铺上了一层半透的纱绢。
除了要为鱼氏,为娘亲复仇这个信念熊熊燃烧外,其他的都变得模糊……还有时时回响的雨声。
一个小小少年转身,自雨幕里离去。
他的背影寂寥,好似随时被风扯散的山岚。
雨天吃面的习惯,也是因为在逃亡路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两人都精疲力尽,她是饥寒难忍,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那么饿过。
小少年拉着她,带她在路边一个面摊里吃面,希望多少能驱走她的寒意。
他就那样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眼睛湿漉漉的,目光哀伤。
……是了,雨天吃面也成为了她的习惯。
记忆在不断模糊,是要告诉她放下一切好好向前走。但是,她始终不肯忘记那个雨夜。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晏琼池……”
天幕轰然碎裂。
晏琼池移开捂着她眼睛的手,还是那个蔫儿坏的笑,虎牙尖尖:
“啊,鱼道友叫我么?”
鱼阙被突然的光线弄得好不适应,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面前这双睡凤眼渐渐和方才涟漪里看见那些人重合。
但是惊悸全然不复,这双眼此刻噙着盈盈的笑意看着自己。
“晏琼池,”她看了他许久,开口叫他。
嗓子有点涩哑:“你……”
少年略有不安地嗯嗯两声:“怎么了?”
鱼阙瞥了一眼本该被折断脖子死去的黑奎和咽喉被贯穿的散修老老实实等候一旁,他们脸上哈巴狗儿似的笑。
想起方才诡异的动静,她觉得心里有不安,不舒服,摇摇头:“没事。”
“你且让他们把秦垢的物件给我,我还有事要做。”
她又看见自己用力扣着晏琼池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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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奎和那些妖修簇拥着晏琼池和鱼阙,点头哈腰地将两人送出了韶华楼大门,好似家奴送家里的老爷夫人离宅远游。
家奴们不仅奉上秦垢的信物,还兜了满满五个芥子袋的灵石金珠给鱼阙。
鱼阙只靠一把铜钱,赚到了千倍的收益。
赌徒的快乐莫过于此。
晏琼池礼貌地笑着和他们道别,上演“回去吧别送了”的戏码,这些个突然改头换面的瘟神连连表示要的要的,能送送少主是我们的福气。
韶华楼和乱糟糟长巷居民区有一段距离,要沿着栽满柳树的河道走一段路。
今日似乎是有什么节日,河道上停着几艘画舫,画舫上有多情的男女一同游玩。
歌声混杂着娇笑声声,随风传出去很远。
在尘世的痛苦里,仍有少年们愿意相爱。
此时正是黄昏,晚霞漫天,夕阳照耀下河面浮光跃金,他们的眼里也波光粼粼。
柳枝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好似撩拨人的女妖,也似不可言说的悸动。
昳丽美貌的少年很喜欢这样惬意的傍晚,只不过身边的鱼阙好像无心欣赏这样好的晚意,几次转头看他,心事重重但欲言又止。
“鱼道友有什么想问的,不妨问好啦。”
他朝她笑,眸子和不远处的湖面一样水光潋滟,颊边碎发绒绒,被金色的夕阳晕染看不真切。
鱼阙怔愣一瞬,咬牙逮了晏琼池的袖子快步把他往巷子里带,将他推在墙上。
确认四下里无人,她拔出衔尾剑插在他一侧,又用手撑在另一边,完全堵住晏琼池的退路。
“哎呀?”
少年捏着他的小扇子捂住脸,好似被巷子里的流氓调戏一脸紧张的小妇人,“鱼道友这是何为啊?”
鱼阙眯眼,滚圆的眼睛里是狐疑的打量。
那股魔气只出现了一瞬间,很快就如同潮水一般散去,再也寻不见踪迹。
但那些东西,它们骨骼扭动发出的怪响,低低地嘶叫,甚至从她身边走过时,带起的风都令人心慌。
待晏琼池松开手时,黑奎和那些邪修已经端端正正站在她面前,一脸哈巴狗儿似的笑。
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空气里只剩他身上的兰息,她特意凑近他用神魂感受,确实没有感觉不对劲。
倒是这厮故作羞赧,和莫名活过来捧哏的黑奎一伙人快活得不得了,他们的语气间仿佛就是多年相识的好友。
或者只是他们对他是再生父母一样的感激。
只有她一个人满心疑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分别二十年,毫无音讯。
重逢后,他的秘密越来越多。
那股魔气……难道他也堕魔了不成?
不对,如果他堕魔,青鸾阙一定能感觉出来的。
还有那些幻影,那些幻影……
“你方才,身上确实是魔气的对吧?”
晏琼池扭捏了好一会,故意不回答。
在鱼阙步步紧逼之下,他才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垂下睫毛和她对视。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晏琼池。”
“在践踏践踏了我的宿命啊。”
他眼里闪过阴狠,像是决意不死不休,不过很快被他惯用的笑取代,故意扯开话题:
“知道太多会变得不快乐,你看看你,老是皱眉,这样不好,笑一笑?”
“那么浓烈的魔气……”
鱼阙咬牙切齿一脸怒色,就差没有双手揪着他的前襟质问他:
“你堕魔了?难道还是你和魔洲的人勾结在一起了不成?你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魔气?”
和那些能够吞噬灵兽血肉的黑雾还不一样。
这是实打实能够吞噬修士的魔气啊!
她只觉得他很恶劣,但是没想到现在居然混账到和魔洲的人搞在一起。
现下中洲黑气四起,弄得人人心惶惶。
若是真的和魔洲混迹在一起,被发现了下场是什么?
被七大仙门诛杀!
正道不会容弟子堕魔,更不会允许魔修作恶,如果他身怀魔气被发现,后果如何?
局势如此紧张,他竟敢如此大胆!
鱼阙终于被鱼氏以外的消息冲昏头脑。
她对晏琼池身上蕴含魔气这件事非常生气。
而晏琼池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摇了摇手里的白玉扇子:“这很重要么?我告诉过你,最好别管就是。”
鱼阙冷哼一声,“我以前单觉得你顽劣,没想到你竟然混账到这种程度……那日我在青岩真君口缝里发现了黑气,确实跟你有关系?”
晏琼池弯腰看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是我杀了青岩真君没错,那个蠢货才是真的跟魔洲人有勾结,死不足惜。”
“但鱼道友无条件相信我,我觉得很高兴。”
“原本你只要不插手,当做没察觉到我就好啦,你非得要打开那扇门……溅了自己一身的泥。”
鱼阙后仰躲避他的气息,视线挪开:
“既然你知道青岩真君和魔洲有来往,为何不告发他?你知不知道这样擅自杀人……”
万一被七大仙门抓到了呢?
“我要杀便杀了,何苦费那个心思?倒是冒犯了你的那些家伙你打算怎么办呢?得罪了我们的家伙都要付出代价啊。”
鱼阙近些年收敛了很多,她知道七脉掌训长老和训诫堂的厉害。
原本不想在意那些蠢货,但唯一气愤的是激发她心魔的边知夜。
晏琼池低低地笑,“七大仙门所谓的掌训长老团团犯蠢的样子真有意思,审判出来时,妖洲那群人的脸色也好玩得很。”
“反复无常,阳奉阴违,大家都心怀鬼胎。”
他又哈哈的笑起来,很是愉悦,“本来就不是什么牢固的蛋,这下更招蝇虫,真想快些看见大厦因为蝇虫崩塌,是时候该乱起来了!”
眼下七大仙门是有些混乱,自从青岩真君审判一事出来后,妖洲不满的情绪蔓延得更加厉害了,又加上趾妖阁和蘅苍门一事……好像闹得更凶了?
“你知道其中内情?”
鱼阙暗自思忖,这个家伙确实知道点什么。如他所说,青岩真君被杀,妖洲不满,很可能会产生妖洲和人族的对立。
妖修和人族修士被分裂……受益的岂不是魔洲?何况妖洲本来就和魔洲曾是一体。
“不知道。”他笑着否认。
见她沉思,晏琼池话锋一转,又不是那么高兴了:“问点别的吧,再说下去我就真的烦这群蠢货了……他们这样对你,该死。”
“训诫堂也只是按规则做事,规则并非约束。”鱼阙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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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让七脉抓住你的把柄,不然我想不出办法保住你。”
“只要你不来掺和,我便不会被他们抓住。”他好像很自信。
天边粉色的晚霞将巷子染上浅浅的橙色,她素白的脸也沾上这份暖意,一点点婴儿肥的脸像是撒了朱红糖屑的奶糕。
鱼阙沉默半响,想起来自己好几次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管他的事情不过问他的事情,堪堪叹一口气,决定不再管了。
于是将衔尾剑入鞘,恢复冷漠:“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晏琼池眯眼看她有一点点绒绒但明显因生气鼓起来的脸颊,歪头,马尾滑落一侧:
“路过。”
他说,“青鸾阙师兄们为了庆祝我获得七脉争锋一甲,特地要和我一起去往蓬莱洲取那神品法器阴阳镜。”
“你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我站在港口就发觉了,循着味道找过来时发现你在赌场里,我不高兴你居然如此毫无防备跟着他们豪赌。”
不止鱼阙能闻到晏琼池神魂的气息,反过来,鱼阙对他也是一样的吸引。
这都要归于钩夫人扯开他们神魂用秘术交融,喂他们新药试炼,经过剧烈痛苦后,彼此能够感应对方神魂的气息。
鱼阙的气息对晏琼池来说就是加了奶的桂花,淡且甜。
虽然神魂交融时很痛苦,但晏琼池莫名觉得好像挺正经不赖。
这种用神魂记住的淡淡奶香桂花味。
少年语气略有不满,“你要是被那种蝼蚁骗去了怎么办?”
“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自然有办法脱身。”
鱼阙没啥表情说,“我也要去蓬莱洲。”
她得快些找到那两片鳞甲的线索才是。
“那好了,一起去往蓬莱洲吧?”
“那日你为何不辞而别?”
鱼阙问出一直想问的话,又说,“你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去。
“你很在意这个么?那我下次跟你说一声再走。”他倒是不甚在意。
鱼阙着急把锦盒还给那老头知晓后续,两人并肩边走边聊,她微微点头回应晏琼池的承诺,问:
“那日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怎么,他没死?”
“没把他的魂魄抽走,当然还有活路。”
晏琼池就知道她要问,毫不在意,“放心好啦,他的躯体开始腐朽,找不到合适的躯体活不了多久。”
“最合适给他做躯体的人是我,到时候我被他们抓回去怎么办?”
他有些苦恼,“毕竟我能出世,也是为了他能更好的活着呢。”
鱼阙仰起脸看晏琼池,语气认真:“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回去。”
“哦?”
少年尾音上扬,有些惊讶,“你要保护我吗?”
她一本正经,但有种严肃的可爱:“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做成晏琼渊的躯壳……绝对不会。”
那个雨夜历历在目。
单薄的小少年拉着她奔逃在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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