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交易得还算愉快,与他们便也算是半个朋友,本来今日见面也是谈生意的事儿,不曾想他们却临时将交易时间延后了半月。”
“做生意的,说什么便是什么,最重要的便是不能想一出是一处,念着他们从前从未闹出过这档子事,我便想去问个缘由,他们才与我说了青州如今的情况,说是北岐对咱们大周早有异心,这几日已是派遣了将士驻扎在青州一带,至于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萧途自然相信长星,所以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与她说了。
见长星不曾应声,萧途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便又解释道:“长星,我不曾骗你,那几人虽说只是跑商,可他们的消息比一些在军中做事的人可能都还要灵通些,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们也肯定不会随意更改交易时间,这一改,他们要承受的损失可不小……”
萧途的话还不曾说完,长星便已经点了头,“我相信你。”
若只是萧途的几句话,其实并不足以让长星相信这样离谱的事儿,可她想到周景和。
刚在青州见到周景和的时候,她就觉得古怪,不说她在周景和那儿根本没有多少份量,便是她当真有多么重要,周景和也不必为了她亲自来这一趟。
随便差使个什么人将她带回去便是。
所以从开始长星便明白,周景和特意隐瞒了他的身份扮作一个小小的商户定然是有什么旁的更重要的事儿要去做。
只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到那到底是什么事。
如今听了萧途的话,又结合起周景和异常的举动,答案似乎已经分明。
周景和来这一趟,说不定就是为了平定北岐的动乱。
虽然这不过是长星的揣测,可也算是有些依据。
见长星应下,萧途也不自觉松了口气,“那这几日你就好生在萧府呆着,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北岐那些人虽然居心叵测,可应当也不至于随便对无辜百姓动手。”
长星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好。”
青州的局势变化很快。
原本北岐入侵的消息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甚至有不少人对此还是存有疑虑的。
可不过三日,这个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青州。
北岐的一支军队已经堂而皇之的驻扎进了青州境内,甚至有不少百姓亲眼见过那些来自北岐的将士,他们仿佛已经将这儿当作他们自己的地盘。
青州百姓人人自危,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百姓都躲在家中,没什么万不得已的事儿都不敢出门去。
好在到今日为止,倒也还不曾听说过有北岐将士伤害普通百姓的例子。
长星虽不曾出门,可萧途的消息一向灵通,自然也都知晓外边发生的事儿。
一切仿佛是水到渠成的,可长星却总觉得古怪,若是周景和还在上京,青州远在万里之外,他不知晓这边发生的事倒也能说得通,可周景和他不是本来就在青州吗?
竟是任由北岐如此嚣张?
她或许不通兵法军事,可她却知晓周景和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绝不是周景和能做出来的事。
长星想着心绪越发不得安宁,这些事儿她都只能积压在心中,便是萧途,她也不敢告知。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萧府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
这些日子凡事青州的百姓,人人皆是关门闭户,唯恐被那些北岐来的将士盯上生了什么事端,从前还算是热闹的萧府也久不曾有人来访。
今日忽然有人如此大剌剌的敲门,府中的奴仆心里都有些没底,只得先去禀告了萧途。
这会儿萧途正陪着长星在园子里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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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最近这些日子青州的形势不好,萧家的酒楼茶肆都提前关了门,萧途手边的生意也只得先暂时放下,闲暇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他见长星最近似乎因为局势动荡很是不安,所以便总是换着法子陪她打发时间,见她对写字好似有几分兴趣,已经是连着几日陪她在这园子里写字了。
富贵过来禀告的时候,长星才刚刚提笔按着萧途说的方法缓缓的在宣纸上落下一个“朝”字,就听富贵神色慌乱的开口道:“少爷,外边来人了。”
长星脸色微微一变,握笔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多用了几分力。
“谁来了?”萧途皱眉看向富贵,显然也觉得奇怪。
富贵摇头,“外边来的人很是奇怪,这几日咱们这些青州百姓都是谨小慎微的,为的就是一个‘活’字,可今日来的这些人却将大门敲得震天响,就好似过来讨债的一般,小的觉得奇怪,实在不敢随便开门,所以才来先向您禀告。”
听到这儿,萧途自然也觉察出来此事有些古怪,可面上却还是平静如常,只是起身对长星道:“你先自个好好练,我去瞧瞧到底是谁来了。”
长星闻言有些急切的将手中笔搁下又站起身道:“萧途,还是我与你一块儿去瞧瞧吧。”
“应当是这几日才刚到青州的商户,原先与他们说定了今日谈生意的,他们初到青州大约还不知这边的情况,见我不曾赴约,这才着急上门来了。”为了安抚长星,萧途只得随口编了谎话。
长星见他说得真切,一时也辨别不出真假,便有些迟疑问道:“真的吗?”
萧途神色自若的点头,“你在这儿可不要偷懒,将方才我教的那几个字都好生练一练,等我回来检查。”
长星只得有些勉强道:“你要快些回来。”
“放心吧。”萧途笑道:“我与他们说清楚原委就回来。”
长星这才点了头。
萧途到了门前的时候,外边的人还在敲门。
若说他们懂礼节吧,可他们敲门的声响实在刺耳,若说他们不懂礼节吧,敲了这么久不见里边的人开门,他们却也没有生出砸门的念头来。
就真的只是在敲门。
萧途这一路走过来,心中已经是有了猜测。
敢在如今局势下闹出这般动静来的人,肯定不是寻常的青州百姓,所以这人要么真是不通形势的外来人,要么就是……北岐的人。
虽想不通北岐的人为了会突然找上萧家,但毫无疑问,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想到这儿,萧途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转头看向边上的富贵,开口道:“开门吧。”
富贵抬手抹了把冷汗,然后才弓着身子将门打开。
门外的人大步踏入府中,瞧见他们穿着打扮的一瞬,周边站着的几个奴仆皆是被吓得脸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发颤。
来人果然是北岐人。
走在最前边那个身高体壮,身上的衣袍用兽皮以及寻常布料交替缝制,是很明显的北岐服饰,再往上瞧,这人眼睛不大却极为有神,更为惹眼的是他那几乎爬满了半张脸的络腮胡,萧途的心中大约有了数,便往前一步恭敬道:“不知贺兰将军今日前来是有何见教?”
贺兰穆文闻言,有些意外的看向萧途,“你怎知我是谁?”
他虽然说的是大周官话,却夹杂着极为浓重的北岐口音,听起来颇为滑稽,可在场之人却无一敢出声嘲笑。
“听闻北岐遣来驻扎在青州的将军共有两位,一位将军虽为北岐将军可却通身的书卷味,模样也不似北岐人,而他手下的那位副将却是身高体壮,模样粗犷。”萧途说着,目光移向他带来的那几个北岐将士,“瞧您的模样,在加之周身气度,可不就是传闻中的贺兰将军了么?”
贺兰穆文冷笑,“倒是个聪明人。”
他四处打量了萧府一番,然后才用他那蹩脚的大周官话道:“萧公子,你放心,本将这次过来并非是来找你们萧府的麻烦,只是我们将军要找一个人,听说,这人正在贵府,所以贸然打扰,还望别见怪。”
这贺兰穆文虽然像是个三大五粗的莽汉,可开口说间竟还算懂些礼节,萧途总算明白为何方才他们这一队人愣是在外头等了这样久也不曾有砸门的意思。
只是这贺兰穆文说的话也让萧途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些疑惑道:“萧府近些日子不曾来过外人,不知您要找的姓甚名谁,又生得什么相貌?”
贺兰穆文答道:“我们将军要找的那人,名唤陈长星。”
第53章
◎她已是避无可避◎
萧途心里一慌, 他来不及细想北岐人为什么会找长星便先对富贵使了个眼色,见富贵会意,已是不动声色的往园子方向去了才作出疑惑模样道:“贺兰将军要寻的这位长星姑娘确实在半月前来了草民府中……”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 那贺兰穆文便满脸喜色的用北岐话说了些什么,意识到萧途听不懂,他才又变扭的用大周官话将方才所言重复了一遍。
他道:“既然如此,那快带我们去见她。”
萧途佯装无奈道:“可惜贺兰将军来得晚了些, 前几日她便已经离开府中,说是要去投奔亲戚, 现下恐怕早已出了青州城。”
贺兰穆文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
萧途宽大袖袍下的五指收紧,脸色却依旧如常道:“草民不敢欺瞒将军。”
贺兰穆文上下打量着眼前人,似乎想从眼前人的神色之中找寻出破绽来,可萧途始终神色淡淡, 瞧不出来分毫心虚,但他依旧笃定道:“这绝不可能,将军既然说了人在萧府,那么人一定就在萧府。”
说着他又环顾左右道:“若是萧公子不愿意将人交出来,那就别怪本将不顾礼节, 只能让人搜了!”
萧途脸色微变,可面上却依旧不能慌乱, 他知道眼前这位贺兰穆文虽说表面看起来恭敬客气,可实际上态度却极为强硬。
今日他若是真在萧府找着了他们要找的人倒也罢了,若是不曾找到, 怕是不会与萧家就这般善罢甘休。
毕竟长星曾住在萧家的事, 几乎是人尽皆知。
可他毕竟还不知这些北岐人要将长星带走意欲何为, 不说他对长星的感情, 便是只将她当作一个寻常朋友,亦是不会做出背叛之举来。
所以自然不能让步。
而此刻,富贵明白了萧途的意思,已经是快步赶到园子里,要带着长星从后门离开。
长星见萧途久久不曾回来,心里越发不安,她没法再静下心来练字,便来回走着,时不时往园子外边瞧去,总觉得事情很是古怪。
就在她实在按耐不住想出外头去瞧瞧的时候,富贵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长星见了他,连忙问道:“萧途呢,他怎么还不曾回来?”
富贵本来要说出实情,可话到了嘴边,突然意识到不对,又生生将那些话咽下去,只道:“长星姑娘,您快些从后门离开吧!”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长星自然觉得不对,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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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前边出什么事了?”
富贵连忙摇头,“不曾……不曾出什么事!只是您怕是不能继续留在萧府,还是应当快些离去,这也是少爷的命令。”
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长星越发笃定自己心头的猜测,又道:“富贵,你同我说一句实话,前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富贵急得额头直冒汗,“姑娘,您若是再不走,怕就要来不及了。”
长星面色发冷,“你既是不愿意说,那我就亲自去瞧瞧。”
说着,她径自就要往前厅方向去。
富贵心头一慌,又连忙上前阻拦道:“祖宗!我说还不行吗?前边来了几个北岐人,一进门就说要来找您,少爷在前边拖住他们,就是要让您快些从后门离开,免得真被那些北岐人带走!”
长星的脚步一顿,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却实在想不通自己与那北岐人何时有过牵扯,惹得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寻自己?
可却依旧道:“既然如此,我更是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逃之夭夭。”
说着,她脚步一动,依旧往前厅方向走去。
富贵手忙脚乱的又要拦下她,“哎呦祖宗,我不是都与您说了北岐人正在找您吗?您现在还要过去,这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长星看他一眼,开口道:“若是我今日正如你所言,就这样逃走了,那萧家人该当如何?北岐人寻不到他们要找的人,真就会这样放弃了吗?”
富贵一愣,似乎在努力理解长星的意思,而长星又接着道:“他们既然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寻我,就说明这事于他们而言还算重要,若是我逃了,他们为了寻到我的所在,对萧家人严刑拷打又有很难,别忘了,如今的青州已成了北岐人的地盘。”
富贵原来只是按照萧途的命令做事,其中利害,他是全然不曾思索过的,这会儿听了长星的一番话,确实让他心头生出了几分迟疑来。
他虽不想看到长星被那些北岐人就这样带走,可更不想看见萧家人因此而遭遇祸事。
他的心里生了迟疑,便也就没有再继续拦着长星。
等长星出现在贺兰穆文面前的时候,萧途还在与他拖延时间,却不想一抬头,竟是瞧见长星就这般走了过来,而贺兰穆文的目光也直直的落在了长星身上,他脸色一变,连忙走上前去将人掩在身后,“小妹不懂事,让贺兰将军见笑了。”
可贺兰穆文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他面带嘲讽的往前走了两步道:“之前也不曾听说过萧少爷竟还有个妹妹?”
萧途正欲再解释,长星却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走到了贺兰穆文的面前来道:“我便是陈长星,你们要寻的那人应当是我。”
贺兰穆文闻言,看了边上的随从一眼,那随从会意,很快将一柄卷轴展开,他看了看卷轴中描绘的女子模样,又对着长星来回比对,瞧了好一会才点了头道:“长星姑娘,请吧。”
并非是抓犯人的架势,反倒像是邀请客人。
长星刚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萧途拉住了衣袖,他声音微颤道:“长星不过是个弱女子,想来也不曾做过什么得罪北岐的事,草民斗胆问一句,贺兰将军这般大张旗鼓的要将她带走,到底是何缘故?”
贺兰穆文瞥了一眼萧途,而后对着半空一拱手道:“这是魏将军的命令,至于到底是何缘故,岂是我等能随意揣测的?”
说着,又对长星道:“长星姑娘,走吧,莫让我家将军等急了。”
长星到底还是从萧途的手中挣脱,然后跟着贺兰穆文里去。
萧途眼看着人就要被这样带走,本想再去阻拦,却被回过神来的富贵死死拦下,“少爷,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总是要为萧老爷,要为萧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想想啊!如今青州是北岐人的天下,您若是真得罪了他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听了这些话,萧途终于是安静了下来,他知道他确实不能舍弃这些东西不顾,所以亦是不能再为长星做些什么。
长星是被北岐人用马车带回他们的居所的。
北岐人在青州里边驻扎了军营,下马车的时候,军营外边正有士兵操练,长星粗略瞧了一眼,人数不算太多,停在这儿的应当不是北岐的主要军力。
贺兰穆文将长星带到了一处还算宽敞的营帐中,然后还算客气道:“姑娘在这儿稍事歇息,将军还在前边议事,待会会召见您。”
长星点点头,贺兰穆文便退了下去,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没忘记用长星听不懂的话跟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吩咐了几句,见那两个士兵应下,他才放心离开。
见贺兰穆文离开,长星便四处瞧了瞧这营帐,正当她的目光被放置在案格上的兽骨摆件吸引的时候,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响,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低头用北岐语说了些什么,那人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这一瞬,长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自然能猜到此次前来的人到底会是谁,无非是贺兰穆文口中那位备受他尊重的将军罢了。
对于这位将军想见她的事,贺兰穆文一直也是不曾隐瞒,这自然也让长星对这位北岐将军越发好奇。
她从不曾去过北岐,更不曾认识过什么北岐人,这位北岐将军因何相见她呢?
等他终于进来的一瞬,长星大着胆子抬眼看向他,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长星顿时呆在了那儿。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北岐将军,竟然是他……
第54章
◎我们成婚吧。◎
魏清嘉……
是了, 她突然想起,贺兰穆文可是唤那位将军作“魏将军”,北岐哪里有“魏”这个姓氏?
那位魏将军, 原本就应当是个大周人。
长星还处在震惊中不曾回过神来,却已经被走到跟前的魏清嘉死死的拥入怀中,他近乎贪婪的埋在她的脖颈处,久久不曾将她松开, 就仿佛想将她融入骨血中。
长星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的。
能再次见到魏清嘉,她自然高兴, 可她却从不曾想过二人再见面会是如此景象,魏清嘉竟是已经成了北岐的将军。
他……背叛了大周。
周景和或许有千万般不好,可大周总归是大周,这却是不能混为一谈。
等魏清嘉终于松开,长星便已是忍不住将满腹疑虑问出了口, “你为何会突然成了什么北岐的将军?这才不到一年光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竟然才不过一年。”魏清嘉苦笑:“于我,却好似过了十载。”
面对长星,他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儿尽数说了。
“那日宫中一别, 我便一路向北而去,我知若有报仇之心, 便不能继续留在大周,大周是周景和的天下,我便是竭尽所能, 也怕是无法与他相抗, 所以我投入北岐军中……”
北岐表面臣服大周, 实则早有不臣之心, 而北岐人也一向看不上大周人,觉得他们软弱可欺,魏清嘉初入北岐军中,便被不少北岐将士盯上。
北岐人眼睛小而有神,须毛旺盛,又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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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貌粗犷,身高体壮,而魏清嘉眉目清秀,站在其中,自然显得格外突兀,所以那些北岐人想辨出他的身份来并非是难事,更何况他那会儿刚学会北岐语,说话间还带着大周的口音,那些北岐人几乎一听就能听出名堂来。
他们本就怨恨大周压在他们头上,虽说不敢去找那些大周人的麻烦,可如今这大周人已是送到了他们眼前,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初时只是让他浣洗脏臭的衣物,外衫裤子也就罢了,还有亵衣亵裤,甚至还有穿了好几日的袜子,魏清嘉从前是宫中云妃的侄子,亦是尚书府的嫡子,不管去到那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后边虽说魏府落魄了,他受了不少羞辱,但却也不曾被这样折辱过。
可他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那些北岐人见他一声不吭的按着他们的吩咐做事,却也并不满意,总在一些可笑的事情上边挑他的毛病,嘲笑羞辱打骂都是常有的事,最严重的一次,是魏清嘉替旁人背了罪过,在雪地里生生受了三十军棍,差点送了命。
他这样一日日的苦熬着,想着魏府无辜枉死的人,也想着长星,他知道想要在北岐军中寻一个出头的机会何其不易,可若是不撑到那一日,从前的一切努力便也就付诸流水了。
所以他无论遇上什么事,都告诫自己要忍。
可他终究不曾忍到最后。
那日夜里,他忙完所有事,像往常一样从怀中摸出半块冷硬的馍用力的咬了下去,他来到北岐算来其实已经有几月光景,可这北地的食物他依旧很是吃不惯,他努力的咀嚼了两下,到底还是选择就着水囫囵咽下,然后放轻脚步从一众打着震耳欲聋呼噜声的北岐士兵身边穿了过去,好不容易到了他自己那张几乎不能称之为床的简易榻上,疲累了一整日的他刚躺下,却有一双手从边上伸了过来,魏清嘉猛地清醒过来。
借着窗边微弱的月色,他瞧清楚那人模样,正是平日里欺凌他最狠的北岐士兵贺兰虎成,传闻他的舅舅是北岐的将军贺兰穆文,有着一层关系在,他在军中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就连负责带领他们的那个小头领都要看这位的脸色,就更别提寻常士兵。
在这待了几月的魏清嘉当然也能瞧出来这些名堂,自然也从不曾得罪过他,可此时,这贺兰虎成却正躺在他的床榻上,伸手要往他的身上摸索。
魏清嘉咬牙压下心头的怒气问道:“不知贺兰兄此举何意?”
贺兰虎成见魏清嘉辨认出他来,倒也不觉得羞耻,只嘿嘿一笑道:“魏小兄弟,咱们在军营一呆就是几个月的时间,都是气血方刚的年纪,这样忍着岂不辛苦?我这几日瞧了几本新鲜书,听说男子与男子的滋味也是不错……”
见魏清嘉不曾应答,贺兰虎成便以为他已是应下,便有许诺道:“你放心,今日你若是好生伺候我,往后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身边的人了,军营中定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魏清嘉身上贴近,就在他的手要抚上魏清嘉腰身的前一刻,魏清嘉将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北岐军营里的这些士兵每人正式入营那会儿就配发了一把佩刀,训练也好干活也罢都是不离身的。
夜里歇息的时候,也都是在手边放着。
方才魏清嘉不曾说话,除却真被贺兰虎成这一番恶心人的话气到了之外,也在努力想着解法,直接拿刀子了结了他自然是最容易的法子。
可这贺兰虎成哪里是寻常人,若是魏清嘉真将他杀了,恐怕自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几月的努力付诸流水不说,更是连这条命都保不住。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不会这样做。
他还不曾想到万全之策,那贺兰虎成就已是急不可耐的靠近,这一瞬的魏清嘉脑中根本来不及思索,握住刀柄的手已经抵在了贺兰虎成的脖子上。
贺兰虎成也不曾想魏清嘉竟有反抗自己的胆量,毕竟从前他做过的欺凌魏清嘉的事儿实在不少,让他端茶倒水,浣洗脏臭的衣物,替人受过都是常有的事,可他却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不曾有过半句怨言,所以贺兰虎成自然以为他是天生便逆来顺受的性子,不管对他做些什么,他都不会有反抗的心思。
可今夜,他却仿佛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刀抵在他脖子上。
贺兰虎成碰到那冰凉的刀锋,原本是被唬了一跳,可等回过神来,他又觉得魏清嘉定是不会有胆量真的敢对他做些什么,这会儿拔了刀也不过是被他吓唬得狠了,实在没了办法方才如此。
想到这儿,贺兰虎成便笑道:“魏小兄弟,我只是想与你亲近亲近,你又何必拿这刀子来吓唬人呢?”
说着,他又探手要去摸魏清嘉握住刀柄的那只手,魏清嘉脸色发冷,终于在他的手抚上来的前一刻以极快的速度割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涌,贺兰虎成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已经是没了气息。
他将贺兰虎成的尸身简单的用染血的被子裹了压在了床底下,想着趁守卫松懈的时候再将尸身拿去埋了。
虽然他将这一切收拾得干净,也不曾惊动那些睡得极沉的士兵,可贺兰虎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生生不见了若是无人觉察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贺兰虎成与寻常军营士兵不同,寻常士兵需要守着军营里的规矩,若无命令不得擅自外出,可贺兰虎成借着他舅舅的名头,做些违背军令的事,军中的头领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前他也并非不曾有偷跑出去消遣的时候。
军营驻扎在山中,若是要跑出去消遣倒也去不了别处,无非不过是到这附近林中猎些野味打打牙祭罢了,左右不过几日便会回来。
军中头领知晓他这性子,所以也不曾将这事放在心上。
魏清嘉心中却很是担心,他知道贺兰虎成消失个几日没人会在意,更不会想到他已是出了事,可若是十日,二十日,那便不可能不在意了。
贺兰虎成是北岐将军贺兰穆文的侄子,若是被那贺兰穆文知晓他这侄子不明不白的消失在了军营中,定不会轻易让这事就这样了了。
而那贺兰虎成的尸身如今却还藏在魏清嘉的床底下,也幸亏北岐一年四季都如同隆冬腊月,便是六七月的暑天也能飘雪,否则这尸身恐怕早就腐臭,到那时想藏也是藏不住的。
按照魏清嘉原本的想法,只要寻了合适的机会便要将这尸身处理,那这桩事应当还有转机,他在人前向来乖顺,一般人都想不到会是他动手将贺兰虎成杀了。
可他连着几日都不曾找寻到将贺兰虎成尸身处理的机会。
军营里夜夜都有人值守,防卫的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若他只是两手空空的混出军营倒还容易,可他这却是需要带着一具成年男子的尸身一同离开,这动静实在不小,而一旦被发现,那可就真被抓了个正着。
所以一直不曾将这事处理妥当。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魏清嘉也能偶尔在军营中听到有人嘀咕贺兰虎成的事,说他这回出去消遣的时日有些久了,是不是有些古怪。
每回听到有人议论,魏清嘉虽说面上不显,依旧在动手做着自己的事,可心中的不安却是已经到了极点。
好在仿佛连上天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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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顾他的。
在他以为已经无路可退的时候,却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北岐边境的乌苏部落来犯,原本派去处理此事的军队竟是全军覆没,而他们这支小队恰好驻扎在不远处,于是北岐王临时下了调令,说让他们这支小队连通一块儿驻扎在这的另外几只小队先去迎敌,又派遣贺兰穆文带领援兵前来支援。
这命令听着冠冕堂皇,可这些士兵也不是傻子,心里都明白北岐王这是要拿他们当作炮灰来使。
北岐国土不算辽阔,可却多山多水,北岐国度到边境扎玛城若不需绕过数座高山,不出十日便能到,可因着有这几座山在,便是不眠不休的赶路,也得要十五日方能到达。
扎玛城又是重要关口,北岐王自然不想让扎玛城失守,便唯有让他们这几支新入营士兵组成的队伍先去拖一拖时间,能拖到几时便是几时了。
那些个士兵听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都纷纷抱怨起来,有人想起前几日便消失不见的贺兰虎成,如同醍醐灌顶般道:“难怪这贺兰虎成前几日便消失得了无踪迹,原来是提前得知了消息,便偷偷溜走了。”
边上几个士兵听了这话,也纷纷点头道:“他舅舅是贺兰穆文将军,消息自然是比咱们要灵通些,他不想白白送死,可不就提前溜了?”
也有人一脸不甘,“亏得我这几个月来日日鞍前马后的讨好他,就差没认他做爹了,他提前知晓了这事,竟也不和我说一声。”
说着,又是一片唉声叹气。
若是平时,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不会有胆量敢说这种对贺兰虎成不恭敬的话,可现下他们不日就要赶往扎玛城,这一去,恐怕就不会有回来的时候了,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谁还在意这些?
就连小队的头领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什么军规军纪都被抛在了脑后。
这些人当中,唯一为这事高兴的人应当就是魏清嘉了。
他在这军营当中苦苦煎熬了这样久,不就是为了得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吗?
眼下扎玛城的事,于他而言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他能在这次的战事中好好表现,说不定就能被北岐王所重用,不仅不用再过如今这样的窝囊日子,报仇的事也终于有了希望。
军营中的那些士兵都以为贺兰虎成是提前从他舅舅那儿得了消息便偷偷溜走,自然也无人再问起他为何消失不见。
又过了两日,这支小队合并了一同驻扎在这附近的另外几支队伍一同前往扎玛城。
赶到扎玛城的时候,这座城早已摇摇欲坠。
乌苏部落的将领赫连达双仅以数百名将士将守城两千将士屠尽,就连土地都染成了血红色,整座城池散发着极为浓重的血腥气息,到处可见的断肢残骸更是让人心生恐惧。
他们这一支队伍都是刚入军营训练了不过几月的新兵,还不曾上过战场,自然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骇人的景象,一个个的都是脸色惨白,心理素质更差些的,甚至直接呕吐起来。
与他们相比,看似身型瘦弱一些的魏清嘉反而算是冷静,他迈过这些泛着恶臭气息的尸骨,一步步往城中走去。
彼时,没有人能想到这位一直以来饱受欺凌,他们眼中逆来顺受,连反抗的胆子都没有的大周人,会在抵抗乌苏部落的战争中先是斩杀数十人,后更是亲自砍下赫连达双的首级,在贺兰穆文的援兵到来之前便已经将乌苏部落击退。
贺兰穆文到达扎玛城之时方才得知了这消息,自然无比意外,他甚至已经做好扎玛城被乌苏部落占领的准备,唯独没想到这几支小队中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不过这不管如何这都是一桩天大的喜事,贺兰穆文将赫连达双的人头连同一封书信寄回,跟北岐王说明事情原委,更盛赞魏清嘉是难得一见的将才。
同夜,扎玛城中大摆筵席,欢声笑语连着几日不曾停歇。
可也正是这时候,被所有人遗忘的贺兰虎成的尸身被翻了出来。
做这件事的并非是旁人,而是从前在军营中时常跟随在贺兰虎成身后以欺凌魏清嘉为乐的几个士兵。
原本他们身处扎玛城困境中,见有人能带他们存活下来,他们自然是感激涕零,可现在危机过去,他们见魏清嘉被贺兰穆文所看重,不日应当就能升为北岐将领,心里却又开始不安。
旁人或许不知他们当初是如何欺凌魏清嘉的,可他们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他们料定魏清嘉不会轻易饶恕了他们,正是着急上火的时候,却意外找到了贺兰虎成的尸身……
他们一合计,自然不打算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好贺兰穆文也在,于是他们便将此事捅了出来。
贺兰虎成再怎么说也是贺兰穆文的亲侄子,就算魏清嘉这次守下扎玛城的功劳再怎么大,贺兰穆文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了他。
至于得罪魏清嘉,他们早就把魏清嘉得罪透了,哪里还怕多一桩罪过?
果然,贺兰穆文得知此事发了好大一通火,更是当众质问魏清嘉真相。
魏清嘉这些日子为了能将扎玛城守下,早已精疲力竭,怎么可能还能顾得上贺兰虎成的事,这会儿见贺兰穆文带着贺兰虎成的尸身来质问,也是一愣,目光从之前欺凌他欺凌得最狠的那几人身上扫过,见他们颇为不安的低下头去,心下便已了然。
“人是我杀的。”他神色淡淡的开口,没有分毫要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贺兰穆文脸色越发难看,“小虎是我侄子,他若是死在战场上,我没什么好说的,可他还没上战场就死在了你手里,难道你不需要给我个交代?”
魏清嘉看向贺兰穆文,他没有解释,只是道:“贺兰将军,我以一人之力不仅守下了摇摇欲坠的扎玛城,还斩杀了乌苏部落大将赫连达双,即便是将这事闹到王上那里去,王上也不会觉得你这个侄子死在我手里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北岐被大周压制多事,如今的北岐王是个有野心的,想翻身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而将才恰恰是如今的北岐最为稀缺的。
当初的魏清嘉也正是瞧准了这一点方才果断一路向北投奔北岐而来。
所以如今他才能笃定贺兰穆文不敢也不会真的对他如何。
赫连穆文听了这话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不得不承认魏清嘉说的话不错,可若是要让他就这样生生咽下这口气,他也实在做不到。
他盯着魏清嘉看了好一会,最终道:“咱们在扎玛城摆了好几日的筵席了,却不见有人来个助兴的节目,不如咱们二人到台上打一场,给各位表演表演如何?”
他说是表演,可所有人都明白,贺兰穆文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为他侄子出气呢。
只要上了那台子,贺兰穆文想怎么折磨魏清嘉都是随着他自己来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可以说是正常切磋,一不小心下重了手便也就无人敢说些什么。
不过依着贺兰穆文的性子,定然是不会真的让魏清嘉真的出什么事,毕竟如今的北岐正是需要他这般人才的时候,若是真的下手狠了,让他断了手脚,岂不是白白将这人才浪费了。
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为死去的贺兰虎成出出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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