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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的《早逝元配重生后》50-60

    第5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属下现在就进城,将娘子请来◎

    这场使得河水暴涨、冲垮石桥的暴雨, 到了傍晚时分,先是逐渐转做绵绵细雨,及至夜半时分, 方才彻底消停了下来。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为以往熟悉的虫鸣替代,这座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的城, 终是恢复往日静谧, 陷入酣梦。

    只除开灯火通明的刺史府, 还有河堤两侧来来往往飘动着的风雨灯,以及持灯的人。

    次日,左邻右舍尽数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 推门得见被雨水冲刷后瓦蓝瓦蓝的穹顶,还有山脊下点点跃出的日辉, 街巷里噔噔响起的切菜声伴着炊烟, 一一显出大家现下的欢欣。

    经了一晚,街上原本及膝的积水退了大半,只留了石阶下大约能够淹过脚背的浑浊积水,以及各处残留的污泥、杂物、枯枝烂叶, 无声言语着这座屹立于陇右戈壁与草原交接之间的城, 经历过什么。

    昨日大家忙着守好铺子,都只来得及将就着啃上一口冷透的胡饼。今儿雨后初晴, 早早燃起灶火, 烧了汤, 烫了饼, 好歹是吃上了一口热乎的。

    康令昊昨夜没回邸店, 而是跟余青伍挤在一起, 糊弄了一夜。

    本想着赶紧将各自被泥浆挂了满身的衣物搓一搓, 结果一打开井盖, 那不出意外的,浑得发灰的井水,到底是打消了贺七娘的念头,暗道看来接下来一段日子,他们都只能就着缸里储来酿酒的水吃着了。

    “七娘,你怎的又出来了?我不是同你说了,你得好生在屋里歇着的吗?”

    “你这是打算做甚?下凉水洗衣裳吗?!”

    被身后的又惊又怒的声音吓得肩膀缩起,贺七娘僵着脖子转过脸,朝柳眉倒竖,难掩嗔责的余青蕊讨好地笑。

    “阿姊好阿姊我这都躺了一整晚了,你看看我,腰啊肚子啊早就不疼了,哪里还需要一直躺着呀。”

    “哎呀,阿姊,我不洗衣裳。我就拿个帕子,去前头擦擦铺子里的酒瓮,家伙什那些,成吗?”

    看着眉间郁气褪散,好似精气神一下子都变得更加敞亮起来的余青蕊,贺七娘双手合十,朝其笑弯了眼。

    昨日,被许瑾在街头逮住,押着她坐在毛驴的背上被送回酒坊,听得余青蕊声音的那一瞬,贺七娘一时情急,一手前伸,却因手下力道用得太大了些,竟是扯得许瑾因蓑衣挂雨后过于沉重,身子都往她这边歪了下。

    眼见许瑾先是身形一歪,然后难掩诧异地回头。贺七娘飞快松手,将掌心朝前,抬高举到脸旁,慌乱下除了连连摇头,半晌也没找出句合适的话来。

    眼神飘忽不定间,恰是发现许瑾牵着辔头的手指,又白又皱,竟是被泡得连手背的肌肤都泛起诡异的白,贺七娘眼神一顿,已然讷讷出声,不解他的手为何会泡成这般模样。

    方才所见,就是那分发沙袋的护卫的手,也并没有被雨水浇成这个样子。

    对此,许瑾当时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说。

    他一手牵住辔头,一手不时安抚着因积水而有些躁动不安的毛驴,涉水往前,好像此时于他来说,只有赶紧送她回酒坊,才是顶重要的事。

    见着许瑾转身,正面对上了康令昊和余青蕊二人,贺七娘下意识屏住呼吸,一颗心也随之悬到了嗓子眼儿。

    但见许瑾回过头去,也只是淡淡地朝迎面而来的二人点头示意,看向余青蕊的目光之中全是陌生,然后便是牵着毛驴,绕过打算来抢辔头绳子的康令昊,继续往前去。

    贺七娘渐渐松开紧紧揪住身下驴子短毛的手,隔空同余青蕊二人对视过一眼,各自放下了高悬在心口的巨石。

    来到店前,铺子里头的积水已被他们往外铲了不少,远没有街上及膝的水看着吓人。

    贺七娘扶正鞍座,正打算从驴子身上下来,哪料许瑾却是再度将手扶上她的腰间,一路就这般举着她,直至放她到码放了酒瓮的柜面上坐着,然后才回过身,同已经因吃惊而说不出一句话的众人见礼。

    全程像泥塑一样,欲哭无泪看着许瑾再次避开朝他奔去的康令昊,然后走到余青蕊身边。

    许瑾拱手同其低语,而她,则很快接收到余阿姊皱起的眉心,还有眼底写满的不赞成。

    贺七娘在余青蕊越来越担心的神色中,一手扒开扑到她面前,嘴里叨叨“他怎么在这里”,“他为什么在这里”此类话语的康令昊,垂下头,双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道不妙。

    果然,余青蕊得了许瑾的托付,不光在他离开后,撵着贺七娘回后院梳洗更衣,更是把她按在炕上,一碗接一碗的姜茶送上之余,明令禁止她再下水帮忙。

    日头高高挂起,明晃晃的阳光落在贺七娘身前,照得她那张脸愈发是白得透光。

    可怜巴巴投来的哀求目光,到底让余青蕊招架不住,想着内里积水已退,所幸是没昨日严重了,叹了口气,应了贺七娘的话,打了盆灶间煨着的热水,这才放了她跟上来帮忙收拾。

    抱着犹自还袅袅往上头冒着热气的水盆,贺七娘瞄一眼余青蕊和小妹擦洗污泥用的凉水,才嗫嚅着动了动嘴唇,就在余青蕊敏锐察觉,随后丢来的眼刀里偃旗息鼓,就着热水,擦起了柜上的酒瓮。

    昨儿个勉强也算救得及时,铺子里摆放着的酒瓮,小半被他们转移到了高高的柜面上,离了下头污糟的泥水。

    至于一些没来及收拾上来,被水淹过的小酒瓮,即便贺七娘细细看过,面上没有破损,但她也知道,这些酒,已是不适合再饮用、或是售卖的了。

    将这些小酒瓮单独挑出来摆在一边,贺七娘打算等到外头的积水彻底褪去之后,便将这些酒倒掉,省得后头一不小心弄混。

    听过她的打算,店内帮着收拾的大家尽数面露不舍,对着这些七七八八算下来,约莫占据了店内存酒大半数量的酒,唉声叹气。

    其中,贺七娘更是一下下擦着手下的酒瓮,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曲室也进了水,当说不说,这次制出的,摆在里头存放的曲砖,也是不能用了的。还有那些被水泡过的粮食,只消一想,更让人心疼到不行。

    这重新制曲、酿酒,一来一往,耽误的工夫根本就不是一天两天看来,接下来她得再加把劲儿,尽快准备出新制曲砖的材料,把曲室赶紧收拾出来才是!

    想到这茬,贺七娘挥退心头的低落,闷头加快手下的动作,抱着一个接一个的酒瓮,擦洗起来。

    康令昊对她的这个决定很是不解,丢了铲泥的器具,蹲在那些封口完好的酒瓮旁边,眼底是一万个不舍。

    好在余青蕊姊弟三人出身蜀地,也是见识过洪涝后各式疫症厉害的,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其中的关窍,自也赞同贺七娘的做法,并由余青伍出面,好生同康令昊解释了一番。

    他们在铺子里忙着,城内横贯了东西的那条大河旁,经过两岸劳力接连不休的努力,河道积堵的淤泥终被清开,漫出堤岸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

    潦草搭出的草棚下,咳得原本煞白的面色渐渐胀红,喉头都已品尝到铁锈腥气的许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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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过远松递来的一碗热水。

    囫囵灌了几口,见着身形狼狈的一位下僚匆匆奔进来,许瑾眸色一冷,当即以为是河岸又出了变故,连碗都忘了放,几大步就迎了上去。

    待得知来人是来转述淤泥已被清开的好消息时,许瑾冷凝的面色这才有了一丝转圜,二话不说搁下茶碗,便是同那下僚一路说着,一路往河边去。

    其后,正从小药瓶中倒出药丸,打算劝许瑾先行服药的远松见状,忙是跟了上去,并扬声劝道。

    “郎君,郎君,好歹先将药吃了。”

    “郎君,您从昨晚开始,就咳得越来越厉害了。算属下求您,先将药吃了,行吗?”

    可一心一意,只在交代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事上头的许瑾,却对此是置若罔闻。即便那位下僚都连连往后回头,许瑾仍是没有停下。

    泥泞不堪的堤岸不比平地,纵是已经在鞋底上绑了稻草拧成的麻绳,以远松的身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追赶,竟还是被着急去河边察看情况,并一路向下僚吩咐着什么的许瑾越甩越远。

    当他再一次险些滑了一跤之后,远松只得是无奈地停下脚步。

    远松定定望着前方,微眯起眼,他注视着一身衣裳早已看不出原色,湿了干,干了湿,挂满泥浆印记,下袍掖进腰间,全无往日儒雅端方仪态的许瑾。

    掌心里小心捧着药丸,等到终于见着那位前来回话的下僚,领命而去

    远松心间思绪百转,在“郎君病重,他死”和“被郎君丢去突厥,可能活”的选题中,他到底是壮起胆子,再将声音提高了些,朝前头暗暗威胁。

    “郎君!您再不停下来好生服药!属下现在就进城,将娘子请来!”

    霎时朝他射来的眼刀吓得远松一下呛着了口水,咳得脖子都红了个彻底。

    但好歹,前头本是一门心思往河边快步行去的许瑾,到底了停下了脚步,站定在了原处。

    远松一面尽力压制咳意,一面快步上前,将掌心里的药丸,摊到许瑾冷冰冰似冰刃一般的视线下。

    “郎君咳咳咳康家那个在,您要是病了,万一娘子耐不住性子,央了康家的送她去庭州”

    “你再多嘴,就滚去突厥。”

    “我倒是愿意,栴檀在那边,属下”

    远松的嘀嘀咕咕在许瑾愈发变冷的视线中夭折,他揉着鼻子退到一边,亲眼见着郎君将药丸倒进口中,然后就这样干吞了下去后,这才老老实实地垂下了眼。

    恰是此时,河道之中,那原本被黄褐色河水淹没的石桥,终是在众人的期待中,渐渐露出了原本的桥面。

    霎时,岸边泥泞不堪的堤岸上,挥舞着各式器具,劳累了整整一天两宿的人们,陡然于口中唤出响亮的欢呼

    那欢呼声飘了很远很远,远到原本闷头擦着柜面的贺七娘在那一瞬间,都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

    贺七娘停下手上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走到店门外,踮脚探头,朝远处眺望。

    远处,脊背镀上金鳞鳞日光的折罗漫山,一如往昔,守护着这片驼铃与乐舞常伴的土地

    作者有话说:

    远松:我要去找脑婆!

    许狗:我要脑婆哄我吃药!

    折耳根:我要摆烂仰卧但不起坐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那位,倒是个心细如发的◎

    日悬当空, 滔滔洪流退去,徒留下堤岸两侧,被浪连根拔起、或是拦腰拍折的断木残枝, 凌乱倒在淤泥里头,无声哀吟。

    与河岸相接处, 那广阔的, 原本已在盛夏敞露出连天碧色的田地, 已然只剩下入眼的一片荒凉沙土泥泞,泛着与金色麦浪截然不同的,了无生机的赤黄。

    阳光倾洒在街头巷尾, 一如往日。

    可家家户户院墙上,那还未晒干的洪水印记。

    倒塌在街角的泥砖屋舍, 皱巴巴眼角挂上泪痕的老人, 抱着孱弱的孩童蹲在断壁之前低泣的妇人。

    一幕幕交织,令人人在这炽烈阳光的照耀下,仍是不自觉放慢、放轻脚步,全然没了往日如沐春风的欢畅。

    隔壁香料铺子的安娘子, 这会儿站在门前抻了抻手脚, 对着清理出来的,被水浸过后湿得一塌糊涂的, 摊在簸箕里晾晒着的香料, 唉声叹气。

    那位安娘子一转身, 发现贺七娘他们也搬了好些酒瓮出来后, 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抻着手同她搭话。

    “要我说啊, 这好歹是出了日头, 咱们将东西晒一晒就成。再怎么着, 总好过不得不舍了全部家当,踏上迁徙出城,去外头逃难的那条路,你说是吧?”

    早先的一顿忙活,贺七娘他们齐心协力收拾了许久,这才一寸寸将铺子里的泥污水渍清理干净,勉强将前后都打扫成水淹伊州之前的模样。

    因着余青伍明儿个得去书院帮着夫子清理屋舍,所以大家一合计,决定先将这些被洪水污过的酒水先行处理掉,省得搁在店内既碍事,见了又令人徒增不舍。

    眼见贺七娘他们进进出出搬出好些酒瓮,听着搭话后,先是同自个儿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竟是抬手揭开那酒瓮的封口,将好好的一坛酒,往排水渠里倾倒,安娘子抻手的动作顿住,难掩讶异地惊呼起来。

    “不是,不是!七娘你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好的东西,你做什么要倒掉啊?”

    安娘子的嗓门儿一亮,顿时引来左右的关注。有些原本忙着打扫的商户听着动静,也是纷纷停下动作,打铺子里探头,往这边看来。

    紧接着,他们亲眼看着寻鹤酒坊的几人一瓮瓮揭开完好无损的封口,将里头的酒倾倒进排水渠,随后又将酒瓮砸碎,归拢在一块儿。

    这般行为,使得或多或少知晓酒坊生意的众人,接二连三地变了脸色。有些凑了相熟的人在一处的,更是有一眼没一眼地瞥向贺七娘等人,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随着酒液的醇香在风中弥漫开来,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而至。他们挤在铺子外的街道上,心思各异地看着热闹。而有些与贺七娘、余青蕊相熟的,已经是挤到铺子前,好言劝说起来。

    “哎哟喂!妹子喂,你们赶紧停手吧。这虽是你自己个儿酿的,但也不是用来这么糟践的哇!”安娘子更是激动地上前扶住余青蕊倒酒的手,想要拦下他们接下来的举动。

    既有真心实意相劝的人,自然,这里头也少不了一些或是看热闹,或是幸灾乐祸的人。也不知是谁挑起的话头子,众人的窃窃私语里,好一些都是在讨论这女人经商,到底是不会当家。

    其中,更有那日筵席之上,被贺七娘再三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难堪看的那位刘掌柜。

    此时此地,贺七娘见着他混在零零散散的人堆里,岣嵝着身子,正激动地对着那些被倾倒的酒水指指点点,本不打算在人前过多解释,只想着稍后,私下里提醒提醒安娘子他们的想法,立时散去。

    将话揭开、敞开对着大家说了,好言解释过,无论在场诸人信还是不信,总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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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好过授人以话柄,叫人无端借此生事来得强。

    将手中已经倒空的酒瓮砸碎,深深看过一眼石阶上的酒渍和陶瓮碎片,贺七娘上前一步,先是同在场之人拱手行过一礼,而后才自剖内心的不舍,向众人朗声说道。

    “各位有所不知,这一瓮瓮的酒,都是我一点一滴酿出来的。从制曲到蒸粮,我从未马虎过一处,都是全力以待。这酒,也是我赖以生存的营生所在。若论舍不舍得,我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只是,我今日将这些看似完好的酒水倾倒,毁了这储酒的器具,实在也是不得已。”

    围观之人闻言只是不信,对着贺七娘不赞成摇头之人有之,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的人,亦是有之。

    “这再是如何,也不能这样糟践这好好的酒不是?”

    “这还能有啥不得已的?”

    “嘿,照我说,就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呗。这女人,就该相夫教子”

    眼瞅着康令昊和余青伍听见这挑唆的话语后,俩人已是面色难看地直朝那躲在人后叫嚣的刘掌柜而去,贺七娘的眼神往那边轻飘飘晃了一瞬,随即便不再理会。

    一手轻拍胸脯,贺七娘浅浅笑道。

    “诸位不知,我长在大河之乡,这洪涝灾,几乎年年盛夏,家乡都要遭上一次。虽说这洪水泛滥有轻有重,但我们家乡的人,都有一则口口相传的经验,那便是这经了洪水浸泡的食物,都是万万不可入口,恐会令人遭了疫症的。”

    “这是为啥?”

    “这怎么越说还越玄乎了呢?老头子,你之前听说过吗?”

    “听贺掌柜这么一说,我记着我年轻时在江南一带行走时,好似还真听过这种说法。”

    “嘶,这么怪的吗?那就说这瓜,皮都没破丁点儿,难道还能吃不得了?”

    有个手中正抱着个蜜瓜的人,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大声朝着贺七娘追问到。

    听罢,她笑吟吟将手指向街角堆积着的,那一堆还来不及清走的污物点了点,贺七娘见有些人已是迅速反应了过来,面色微变,这才继续说道:“诸位还请往那处看。”

    “旁的不说,便是这洪涝之时,淹过来的水,既卷了河底的污泥上来,又不知淹死过哪些没能逃开的蛇虫鼠蚁在里头。我们虽是眼睛看不着,但想来,大家也能知道,那定是脏的。”

    “如这般来想,被这水泡过的吃食,又哪里能再入口呢?”

    围观的人们,嗡嗡讨论着。

    经此提醒,好些人都恍然想起,他们今儿清扫的时候,确实是发现过好些被淹死的耗子或是蜈蚣之类的脏东西。

    顿时,大家的脸色都也变得不大好看了。

    安娘子这时更是忽然往旁里跳了一步,离她的那簸箕香料远远的。对上众人诧异望来的目光,她讪讪地挠挠头,嘟囔道。

    “我刚刚想起,搬香料袋子时,确实是见着一只这么长的蜈蚣哩。黑黝黝的,可吓人”

    见旁人一个个竟是要信了贺七娘,那个因为被康令昊冷冷盯住,而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刘掌柜,到底是目露不忿,冷哼着甩了甩袖子,掉头走开。

    不过,这番言论倒也不是人人尽信。也有些人低语着同身旁人讨论,怀疑着贺七娘话里的真实性。

    恰是此时,街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坊市纵马,当是出了极严重的事情。

    这一猜想,使得众人忙是循声望去。

    马背上,持旗的府衙卫士策马驰过街头,正是高声喊着话。

    “依刺史令,告知城中百姓,凡为洪水所浸泡过的食物、瓜果等,尽数不可入口。此类货物,商户需尽数销毁,不可对外售卖,若有发现违令售卖之人,定严惩不贷!”

    “城内各户,早晚熏艾,家中立有水井者,务必于昨日分发沙袋之处,领取投用之药粉。此前,不可直接饮取井水”

    听着这传令卫士带来的话,目送其策马的身影消失在街尾,原本围在酒坊前的众人,已是面色各异。

    且不论这不可再食用,将要白白浪费掉的粮食。尤其是各家商户,更是因为必须尽数销毁此类货物,不得对外售卖的要求,一个个心疼得眼睛都要沁出血来。

    眼见大家因为一时接受不能,或是心疼而一个个目露怨愤,贺七娘也不由得皱起眉来。

    虽说此前洛水泛滥之时,会有官差登门,告诫不可食用此类存粮,但将这样的要求强行推行,并且同严惩挂上勾连的话,许瑾难道有信心能平息掉商户之间丝丝相连,如蛛网一般的交际,以及反对吗?

    若是这商户本是有良心,能够理解其中关窍与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的,也就罢了。若是被人误会成是要断人财路,许瑾又打算如何自处?

    前头的那位刺史,可是从来不会轻易得罪看似地位低贱,其实关系网遍布南北的这些行商的啊

    不待贺七娘将许瑾的这番行为想明白,街头之间,又有行会的人,亲自带着手捧算盘、账册的一群人,悄然闯入众人视线。

    在各个商户不解,及至有些麻木了的视线中,那身着鼎昌柜坊统一衣衫的账房,朗声笑道。

    “诸位掌柜,受刺史令,本街各商户因洪涝而起的损失,皆由某造册登记。造册内容将包括受损的货物、商铺家私等一应事务,所以,还请各位赶紧回去,清点一番”

    “这,这造册之后,刺史是打算如何呢?”有那胆子大的商户,问出了在场众人心头的疑惑。

    闻言,行会的管事往旁撤开一步,亮出其身后姗姗来迟的,常在此片巡视的差爷。

    众人见他先是扫视了周遭一圈,尤其将目光定在酒坊的那滩酒渍上多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刺史将会列出可行的补偿之措,与灾情一并上奏朝廷,由圣人定夺”

    ————

    忙碌了一整天,贺七娘梳洗过后,熄灭油灯,散着满背发丝,单手撑住下颌倚靠在窗前,静静看着窗外如水的月色。

    白日里,得了卫士们接二连三的传话,街上各户面面相觑之余,倒也再没人有那闲心思,继续关注她寻鹤酒坊倒酒一事。

    听过来人的话,街上的家家户户,各自不是忙着去领用药粉,就是忙着回去清点货物损失。

    瞬时,就跟被倒进排水渠的那些酒香一般,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与余青蕊几人一合计,也派了余青伍带着小妹一块儿去街头排队,领了好大几包可以洒进井里的药粉,还有艾熏之物回来。

    将艾草点燃,铺子、屋舍的里里外外都熏过一遍,贺七娘这才听着正在择菜的小妹,同康大闲话。

    依小妹所说,那负责分发药粉的人说了,自即日起,城中将会每两日发一次熏艾。明日,还会在几处受灾严重的地方支起药锅,为大家分发药饮汤剂

    听着小妹的话,即便是打昨儿个起,看许瑾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康令昊,都不得不由衷感慨了一句,这许瑾听上去,似乎真会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儿

    拨了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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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下的发丝,贺七娘半掩着眼帘,脑内回想起前世之时,她所听过的,他人对“许瑜”最多的一句评价,便是那许侍郎,是个好官啊

    手指无意识捻着发丝搓揉,贺七娘盯着窗外的月色,眼神放空,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她被敲门声唤回思绪,贺七娘忙是下了炕,趿拉着鞋子打开门。

    门外,正端着一碗热汤的余青蕊眼睛乍然沁出笑意,同她嗔道。

    “见你未燃灯,还以为你睡下了呢。来,赶紧尝尝,刚炖好的,现在喝正是合适。”

    嗅得熟悉的药味儿,想起傍晚时分,突然登门的远松,贺七娘虚虚呼出一口气,将心头的种种猜想挥退,侧身让了余青蕊进来。

    “那位,倒是个心细如发的。这才稍稍松散了些,就遣人送来这当归、大枣之类的物件,还有这可以用来炖汤补身的鸡,又刻意让人来叮嘱了那好些事,确实也是有心了。”

    余青蕊将汤搁到案上,举起火折子点燃油灯,轻声感叹着。

    远松傍晚登门之时,除了送来了碗里用来炖汤的食材之外,还特意带了好几帖专治风寒脑热的药过来。

    说是依着许瑾的吩咐,特意叮嘱他们,近期无事不要往医馆去,里头现下已是收治了好些突然发热的病人了的。

    想来是怕贺七娘他们不肯接受,远松还特意让她不要多想,同其说了清楚,现下由他送来的这些东西,全都是许瑾嘱咐了鼎昌柜坊那边,让人备下的。

    每一样,都没有耽搁府衙赈救灾民的人手

    远松交代完之后,就迅速离开,回了许瑾身边当差。但贺七娘却是捧着这些东西,愣愣站在门后许久未动。

    昨日见许瑾那般形容,想来,他也是一直奔走在河堤两侧,忙得不眠不休的。这般情形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分神出来,吩咐人去弄来这些东西的呢?

    缓缓饮下一口汤,犹自沉浸的自己心思里的贺七娘,听得余青蕊怅然叹道。

    “七娘,眼下终是得了机会。我想同你,细说一桩往事”

    作者有话说:

    许狗: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脑婆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不多不少,正需十日(内含余娘子那条线)◎

    次日晨起, 整座城的微风中,都弥漫着一股艾草焚尽之后的气味儿。心喜、觉得这味儿清雅好闻者有之,厌憎、只觉这股味道又呛人又难闻者亦有之。

    不过, 贺七娘他们的院子里,除开这熏艾的味道, 灶间还有着一股浓郁的, 里头掺了当归、大枣等物的鸡汤的味道。

    早早登门打算帮着干活的康令昊, 见了一人一碗,坐在灶间喝汤的贺七娘与贺家姊妹二人。

    当即掩住鼻子,便是脚下冒烟地逃了出去。一面逃, 嘴上还一个劲儿嚷着,要等这味儿全部散尽之后, 他再过来。

    这番模样, 逗得贺七娘和余青蕊,还有小妹皆是笑得前仰后倒,乐个不行。

    贺七娘自汤碗之后悄悄抬眼,见余青蕊虽是双眼还有些红肿, 但整个人的气色, 还有精神头都不错,便也放下了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更安定了些。

    昨儿个夜里, 余青蕊借口照顾她, 避开小妹来了她的屋子。二人彻夜长谈之时, 余青蕊也是自头一遭与人倾诉几年前, 她在家乡所遭遇的往事。

    “七娘不知, 我与青伍、小妹姊弟三人, 本不姓余。我们姓佘, 出身泸州绵水,阿耶生前也是读书人,家中略有薄田。我们,也算得是好人家的孩子”

    随着这样一句话开启了回忆,那盏在夜色中渐渐落于灯油之中,星星点点归于堙灭的油灯,恰似了余青蕊其前二十余年的人生。

    ————

    虽是父母接连因病亡故,在出嫁之前,带着一双弟妹寄居于姑母膝下,但佘清蕊自认为,她是幸福的。

    姑母慈爱,对她和弟妹视若己出。父母留下的田产,既能保了青伍和小妹衣食无忧,也为青伍读书科考提供了条件。而且,青伍的学识还算不错,时常得到夫子的夸赞。

    佘青蕊觉着,相对于其他那些旁人闲言碎语中所听闻的,父母离世后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受尽欺辱的别家传闻,他们佘家三姊弟,无疑是过得不错的。

    尤其是守孝结束的次年春,之前阿娘为她择定的夫婿,也是她亲姨母家中的表兄依据婚约,登门迎娶,佘青蕊在姑母和弟妹不舍的目光中嫁为人妇之后,她更是再没什么烦心事了。

    她的夫婿,本就是与她青梅竹马的表兄,感情甚笃。二人成婚之后,郎情妾意,举案齐眉,将这普普通通的小日子,过得可谓是蜜里调油。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成婚将近一年,她都还未落喜,为姨母家中添丁。

    表兄长得斯文儒雅,又是县城府衙的小吏,虽比不得州城的大官儿,但在绵水县中来说,也算得上是顶好的男子了。

    因而,在佘青蕊一直没有传出好消息后的那年腊月,家中婆母,也就是她的亲姨母,也是动起了为表兄纳妾的心思。

    这般心思虽是被表兄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去,可佘青蕊看着为了她,不得不顶撞长辈的表兄,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

    甜甜蜜蜜的日子里,存了第一桩不算和美的遗憾,也为后来她闯入那位“贵人”的视线,埋下了祸端。

    年后开了春,还是没有动静的佘青蕊,被婆母带着,千里迢迢去了州城最负盛名的寺庙祈福,为着的,就是能让她早日传出喜讯,为他们家传宗接代。

    也正是在那桃花灼灼的寺院之中,怏怏不乐立于秾艳桃枝之下的佘青蕊,入了那位东都而来的贵人的眼

    其后所发生的一切,来得是那样的快。

    快得就像是山洪倾注而下,轻而易举地,就将佘青蕊暗自欢喜的生活,毁出个土崩瓦解的结局。

    先是表兄得了上峰的举荐,竟是连跃几级,从一个县衙小吏一跃得了州城府衙的差事,只待次月,便可赴任。

    当他们小两口打算着次月便离开绵水县,搬去州城小院居住时,满心以为可以短暂逃离掉婆母无形带来的沉重压力的佘青蕊,得知表兄收下了婆母送来的妾室。

    婆母将表兄乳母的次女,配给了表兄当妾室

    那一夜,陪嫁的侍婢气不过,盯了烛火燃燃灭灭的西次间一整晚。佘青蕊无心听得她同小姊妹抱怨,说是西次间一夜竟是叫了四五次热水时,绣花的针,也将手指扎了个鲜血淋漓。

    一时之间,佘青蕊头一遭生出,将自己同西次间的那位作比较的念头。

    就连往昔隐隐彰显出二人情浓的青梅竹马身份,在这一刻,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再是青梅,还能比过乳兄妹的身份不成?

    心生郁郁,佘青蕊接连拒了表兄再三登门,只道不想过了病气给他。

    可这本就因心病而生的不适,在屡屡得知表兄夜夜歇在西次间,且受了婆母夹枪带棒的再三贬低后,到底是成了真。

    佘青蕊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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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了陪同表兄赴任的机会。

    看着他与旁的女子携手远去,看着他对旁的女子嘘寒问暖,看着他,扶着旁的女子的手,笑得温柔

    当日夜里,佘青蕊便吐出一口血,昏死了过去。

    就像是被泡在浮浮沉沉的湖水之中,即使她能隐约听到青伍和小妹的哭喊,可她就是睁不开眼,也没法再同以往那般,浅笑着逗一逗他们,哄一哄他们。

    意识于此彻底陷入黑沉,当双眼可以浅浅揭开一条细缝,却被刺眼的光晃得在眼角沁出泪珠之时,泸州绵水县,只添了一位沉疴缠身,不治而亡的佘氏。

    而佘青蕊,成了东都贵人后院里的,佘娘子

    人曾道,哀莫大于心死。

    在从那日日守着她,生怕她会寻死成功的侍婢口中,佘青蕊知晓了一个令她恶心得生生吐出血来的事实。

    她不过,是那所谓的“良人”,所谓的“夫婿”,和所谓的“家人”上贡给前头那位,会目光沉沉、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的,自东都而来的“贵人”的贡品罢了!

    当她再次自昏迷之中苏醒,当整个空荡荡的后院再寻不得那侍婢的身影,那些自以为辜负了他人而生出的羞愧也随之烟消云散。

    活下去。

    回到青伍和小妹的身边。

    成了佘青蕊在那大半年时光中,唯一撑着她那具行尸走肉一般的身躯,能够在那人面前装出乖巧可人模样的,最后的信念。

    在那大半年的时光中,佘青蕊觉得自己仿佛活成了一个青楼卖笑的妓/子

    在那人越来越幽深的眸色中,她穿上宽袖敞领的襦裙,竖起高耸入云的发髻,点上精致的花钿,簪上华贵的簪钗。

    日日干过最多的事,就是斜倚在贵妃榻上,或是放荡饮酒,媚眼如波,或是手持书卷,用温柔缱绻的眼神,无声冲他招手。

    她不是个傻子。

    她能够从这桩桩件件之中,猜到那人的心思。

    就如夜夜帷帐之中,她都会被要求不得出声一样。

    佘青蕊知道,为她招来祸事的,是她的这张脸。

    虽不知她像的究竟是哪位贵女,但佘青蕊为之庆幸的是,她好歹,还拥有与那位贵女不同之处,让她维系住最后一点,能够保住自己真实身份的东西。

    老天爷总是爱跟人开玩笑的。

    成婚近一载,她都没能落喜。谁能料到,这短短数月,她竟是在即将离开江南,随那人去往东都之时,犯了头晕恶心的毛病,被大夫诊出有了身孕。

    看着眼前那个一贯矜贵,在旁人面前冷得跟尊罗刹像一样的“贵人”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佘青蕊感知到无数冷意顺着她的肌肤刺进身躯之余,也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老天爷,也总是能够在生死关头,留给无辜的人一条活路的。

    本是马上启程赶回东都的行程,因为她的身孕而耽搁了下来。

    不过行了小半的路途,在那人一日日沉下去的脸色中,在随行之人的唉声叹气中,佘青蕊得知了一个于她来说,天大的好消息。

    这位拥有尊贵皇族姓氏的贵人,此前从东都来到蜀地,就是因为被家中长辈厌弃,驱逐至此。

    虽是在蜀地不知做过什么,得了可以离开的许可,但到底,在最后的关头,竟又是被那位长辈下了令,叫他再回蜀地待一段时日,切身反省完之后,再返回东都。

    佘青蕊不过普普通通的一个县城女娘,她不懂什么贬,什么忌惮之类的话语。她只是在那人接连砸碎的瓷器之中,按着自己越来越明显的肚子,盘算着怎么逃出去!

    那日,他们的船只行走于江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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