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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章隅终于找到时机,走两步上前,又朝喻姝一礼。

    他本想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可?瞧见她水灵杏眼时,一时给忘了。

    章隅很小声?地说,“盛王妃不要忘记,回到汴京后,我家谢以?黄金百两。”

    喻姝当然不会忘了,她点点头,心里却笑章隅多虑。

    这种送钱的?事,向来只有给钱的?人?忘记,哪还?有收钱的?人?忘记收。

    从?漠北南下,这一路十分平坦。

    有时候喻姝马车坐得?久了,魏召南还?会带她骑马。

    他握住缰绳,两臂将?她圈在怀中。车队行在广袤的?草野上,晴风和丽。魏召南附在耳侧同她说笑,不过随口一问:“你这几天常跟公主说话,都说些什么?”

    “她讲他们?的?漠北,我讲大周。偶尔她还?问我琰王的?事。”

    “问你琰王的?事?”

    魏召南反笑道,“琰王的?事你又能知晓多少?还?不若来问我。”

    他们?同乘一匹马,

    喻姝稍稍侧头瞧他,耳朵正好贴到他胸膛,忽然听着清晰的?心跳声?。

    她想,许是他策马太过用力的?缘故。

    她的?眼眸望着他,也笑道:“问你么?妾便知晓殿下看公主美,想寻了缘由跟她说话,要去便去吧。”

    明明是没有醋意的?玩笑话,倒偏偏被他听出?酸。他心里难得?欢喜,长长叹一声?气,“好吧,既然夫人?劝我,那我今晚便去了。”

    喻姝刚想说去吧去吧,魏召南又把头凑近她耳边:“我也可?以?不去,除非”

    喻姝眼皮一捺,正要说你也不用“也可?以?”,他便十分得?意自在地笑了,“除非你唤一声?哥哥让我听。”

    哥哥本不是说不得?的?词,可?自从?他夜里攥着腰身要她唤时,她才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

    现还?是青天白日呢,他竟如此荒唐难言,喻姝扭过头,斩钉截铁道:“不要。”

    他料定她是薄脸皮,此时定是怕羞。魏召南不知何时开始,总是喜欢瞧她羞怯的?模样。他忽然松开一边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开怀大笑:“好,那晚上再听夫人?唤?”

    换作从?前,她已经半羞半怯的?不吭声?了。

    从?前魏召南也这样,她不知晓动?心了多少回。

    可?是现在她明白,魏召南喜欢她,只是有闲情时来的?一句调笑。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喜欢她,可?她一旦摆在权势面前,又什么都不是了。

    喻姝的?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忽然问:“殿下喜欢妾什么呢?”

    他们?走的?这一带还?是无垠草野。

    风很轻、很淡,魏召南从?未这样放松地骑过马。

    他想了一会儿?,竟是认真道:“夫人?的?相貌合我眼,性情好,温柔淑良,也一心待我。”

    喻姝听了,更落实心中所想。

    看看,原来我想的?果真没错。他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合衬他心意,是他的?妻子。这世上有许多的?女子都可?作他的?妻,甚至可?以?比我更温良,他那不是喜欢,他只是缺爱,缺个一心待他的?人?。

    可?我如今,已经不是一心待他了。

    喻姝想着,眼角却滑出?一滴清泪,被她很快地擦掉。

    很奇怪,明明她已经不在意他了,为何还?会难受呢?是在难过她从?前的?情窦初开?还?是难过他的?遭遇?

    车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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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野上行走半晌,喻姝已经能望见一角城墙。她听到弘泰在前头,指着城与人?笑说,“这是河中府,能看见人?烟了!我们?再走十日,便能到汴京!”

    汴京

    人?人?听着都雀跃,可?喻姝并不见喜色。反而离汴京越近,她想起琰王看她的?眼神,想起魏召南那双抓住她,却又能随时松开的?手,便有种流离失所之感。

    她坐在马背上,头靠在他胸膛前,轻轻说道:“殿下,其实世家中柔慧的?娘子很多,可?对?”

    他颔首,认同她所说,却并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喻姝忽然舒了一口气:“你看妾,这副身子冻坏了,早已是不育之身。若是让官家圣人?知晓,妾瞒了这么天大的?一件事,除了休妻,还?会治妾一个欺君之罪。倘若殿下求子心切,但且看在妾侍奉这么久的?份上,瞒下此事,再以?别的?由头休妻另娶吧。”

    魏召南听得?却不是很高兴,眉头一皱,只道她还?在愧疚无嗣的?事,担心自己休了她。

    他一手牵着马,一手却摸她的?肚子:“不就是一个孩子,有何大不了?放心,他们?永远都不会知晓此事。”

    因为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三百个随从?在路上,骑马的?、乘车的?,半行半歇,就这么走了一个月。

    车队抵达汴京的?这一日,正巧赶上七月十五,中元节。

    宫里的?中元向来都要出?城飨坟。所谓飨坟,便是用酒食祭扫坟茔,这一日宫里还?会请道者来,焚钱山,为死?在沙场的?将?士们?祭祀亡魂。[1]

    以?前每年?,都是官家亲自出?城,往西京的?河南府去祭祀陵墓。可?现在两鬓花白,年?岁越大,出?行折腾一趟都要去了半条老命,便由琰王代劳。

    从?漠北回来的?车队行至汴京郊外,阡陌纵横。

    喻姝从?车窗探出?头,正四处观望,忽然看见前方也有车队过来——那车队气势极壮大,两边是盔甲粼粼的?铁骑,中间有一乘极华贵的?马车,镂金莲叶纹的?四角车盖,以?及一面旗帜扬立,大写“琰”之一字。

    她的?眼皮一跳,琰王?

    喻姝还?没打?量清楚,便见一铁骑脱出?阵营,飞快而来,好不威风,扬着下巴问:“尔等是何人?,还?敢在前挡琰王的?路?还?不快速速退至两旁,出?来迎拜!”

    第44章 倒药

    弘泰是个?粗人, 别人朝他一吆喝,他火头便要上来。正要一呼回去,忽然?被身侧骑马的魏召南拉住。

    弘泰转眼, 却见魏召南驱马, 越过骑兵, 来到琰王车队前。

    随侍正?识得他,朝车窗低语。片时琰王伸手掀帘:“五弟回来?了啊。”

    自西?北捷报传入京中,皇帝曾召琰王进宫,顺带提了吉鲁送公主和亲的意?图。

    那公?主是王庭可敦的嫡出, 本来?正?妻也做得。可惜琰王早已娶妻,皇帝认定他为储君, 公?主也只能他娶, 言下之意?是要迎为侧妃。

    琰王并不抗拒,反而心下隐隐期盼。

    他早有听闻公?主之貌美, 见惯了中原遍地的娘子, 他觉得,枕边也确实缺个?异域美人。那等滋味, 他还不曾尝过。

    本来?他还想?趁魏召南出行, 先把喻姝弄到手。可念着?吉鲁的公?主,倒也能渐渐淡忘喻氏,不那么心切了。

    “五弟这趟回来?,可是大功臣。我有心与五弟一叙, 可现要赶往河南府祭陵。”

    琰王一笑,目光却往魏召南身后瞥去——只见那三百人的行伍之中有四辆马车, 其中两辆缀了流苏华盖, 要稍大些,应该是他心念的美人。

    魏召南登时察觉, 顺道往后一看,忽然?笑言:“我护送公?主一路从大漠过来?,三哥想?必也听闻了,可要见见未来?侧妃?”

    六月的汴京,天已经很暖和。

    这一路南下,喻姝从都护府出行的清早,身上披的还是斗篷。今日到了汴京,也不知是马车闷,还是回到熟悉地心切,她觉得热几?许。

    正?用书?卷扇风,弘泰忽然?骑马而来?,说琰王在前,让她引公?主过去见礼。

    喻姝只好下马,来?到公?主的车舆前唤人。

    这一个?月的行路,一行人吃住都在一块,她和多兰公?主逐渐相熟。公?主只懂一点?较为简单的中原话,偶尔喻姝跟公?主同乘马车作趣时,也会教些。

    公?主说,你是我在中原见到的第一个?女人。

    公?主原在马车上熟睡,听到动静醒来?,探窗正?看见喻姝,说琰王来?了,须得见礼。

    公?主一讶,不知是喜是忧,立马理了理枕得微乱的鬓发。她窈窈下马车,罗裙潋动,寸步跟在喻姝后头。

    见琰王之前,公?主还在想?,不过见个?男子,即便是中原最有风头的又如何?没什么好紧张的。

    但琰王俊雅的面容撞进眼眸时,公?主竟然?脸红了。

    她见人从来?都不带羞的,许是忽然?想?到眼前之人是她要嫁的丈夫,脸颊发热,头一回把目光急匆匆地移开。

    她照着?喻姝福身而礼,脚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她听到男子极和煦的声音:“你便是吉鲁的公?主?”

    公?主心潮澎湃,牙一咬,立马抬头:“我是。”

    她生了一双狐狸眼,天生妩媚,此?刻一笑,张扬明?艳。

    这么个?异域美人,远比琰王心想?的还要可人。他看一眼喻姝,再看一眼公?主——喻姝美则美,神?情?却淡然?,见他时像个?木头,公?主的心思倒是被他看得一明?二?白。

    琰王一笑,只因祭祀在身,转身与魏召南寒暄两句,便带着?人马离去。

    此?处在京郊,前行数里,便到汴京城。因此?魏召南也不再骑马,和喻姝一起乘马车。他摸向她的手,却发觉手心泌出了汗。

    刚才?他们只跟琰王说过话。

    “你怕他?”

    魏召南伸手揽她,可喻姝的指尖只在扯弄袖子,垂眸缄默。

    马车徐徐而行,过了半晌,他才?听到她的声音,很小,却格外清晰:“也不算怕,碰上他时右眼皮老是跳,总觉得没有好事。”

    魏召南开怀大笑,笑她迷信。

    “你去西?北的一路都没有吃好,回来?京中想?吃什么?我遣人去买。”

    车马走过喧嚣的闹市。

    喻姝从前待习惯了,也不觉得热闹有何,可他们来?过西?北边陲,见过风草沙沙的大漠上最后一抹落日,走过冷夜望不到边际的沙坡。现在猛然?入闹市,她觉得与这一切似乎相隔太久。

    西?北太险,险到她觉得孤苦无可倚,还是回中原好。她念起还留在王府的采儿,更觉得见面心切。

    等车队走到巷口时,魏召南便吩咐弘泰,送公?主入皇城,其余的人折回王府。因着?今夜还有接风宴,章隅等人都各回家休息沐浴,更衣候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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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姝本还要参加今夜的宫宴,可这一路走得太累,车马劳顿,她沾上枕头便困了。

    从早上睡到夜晚。

    再次醒来?时,屋子是黑暗的。明?明?清早回来?的时候,魏召南也在她身边入睡的,现在身边连个?影都没有。

    她摸索着?下床,点?了一盏烛灯。六月的夜晚暖和,她披了件薄衫便出屋子,整个?王府都静悄悄的。

    喻姝问门口的侍女:“殿下呢?”

    “殿下赴宫宴去了,他说夫人睡得熟,不必惊醒。殿下还说,官家那里他自有话术。”

    不去宫宴也好,那宫宴礼节繁多,本来?喻姝也不愿去的。

    她独自在王府用过晚膳,拉采儿说了好一番西?北的趣事。期间有小侍女端来?汤药,是刚熬好,温热的,气味极为熟悉。

    喻姝只瞥一眼那赭黄汤色,便知晓是魏召南让人熬了送来?,求子的。

    采儿看着?她偷偷倒掉,惊奇道:“从前此?药夫人都是喝的,今日怎么不要了?”

    “本来?我也怀不上的。”

    喻姝轻叹,却是悠悠躺在榻上。她眯着?眼,盯着?头顶纱帐两只交颈鸳鸯:“盛王不是能依靠之人,我不要他的孩子。采儿,我们回扬州好不好?再回到从前”

    采儿张口欲言,喉咙却忽然?一哽。

    明?明?去西?北之前还好好的,夫人虽然?也想?扬州,却也说“已嫁作盛王妇,待在他身边一辈子”这样的话。为什么忽然?转变了?

    采儿怕揪起喻姝的伤心事,没有问,只是欣然?点?头:“好,那夫人欲要何时启程?”

    床上一时没了声响,采儿等了许久,久到她以为喻姝睡着?了。

    采儿正?要熄去屋里的灯,却见喻姝倏地从榻上坐起,杏眸湿红:“了结喻潘的事,我们便回扬州。只是这次一回,就是一辈子,我再也不会来?汴京了。所以走之前,这桩婚事要作废,盛王得休了我。”

    魏召南回到京中时,立马便安排密探去查十七的亲眷。依着?宫中名?录册的旧址,他的人手寻迹过去,十七的家中果然?不见人影。邻里说,这户人家早在三个?月前消失,好像人间蒸发了。

    这应该是吕昭容的手笔——在他年幼时,便送十七来?埋伏身侧,又以十七家人威胁。

    魏召南并不在意?十七是否为他动摇过一丝,甚至至今,他都不悔当日以极刑处死十七,他始终认为,背叛者当死。

    是了,他是恨十七的。

    今夜宫宴之后,魏召南面圣,给皇帝看了他从西?北买回来?的白盐。

    他跪于地,缓缓言:“父皇之所以寻不到吕家藏私盐的罪证,乃是他们将盐都运到西?北。儿臣带回来?的盐,乃是在西?北盐行所买,三斤一两的官盐,价之低,令人瞠目。此?盐行虽有北疆官府的盐引在,可盐却是私盐,真盐掺一点?,假盐有大半,父皇可明?察。”

    皇帝听得一骇,最终抚掌,连连冷笑,笑着?又重咳起来?。

    近日皇帝圣体日益不行,几?乎都靠参汤吊着?。他声音雄浑发哑,拍案怒道:“吕家竟背着?朕做了这些事,简直狗胆包天!”

    皇帝说着?,一扶案起身,慢慢走下玉阶。

    魏召南跪在地上,盯着?地案上的人影一点?点?靠近。他始终不抬眼,直到皇帝将他从地上扶起。

    “朕知晓这些年鄯王跋扈放肆,让你受苦了。”

    皇帝双目一眯,“鄯王之所以有如此?底气,终原于他外祖吕氏一族繁荣。朕看你是个?能担大任的,这些年放着?你,磨练心性。今朕赋你以权柄,去找吕家的罪证,清肃朝政。朕知晓你恨鄯王,如今他也与琰王争得厉害,你若尽心而为,来?日你三哥登基,必会看重你,不教你再受委屈。””

    皇帝想?利用他扳倒吕家,保全琰王,魏召南如何看不出来?。只是他父皇还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傻子,可利用,事成?后便是一枚弃子,可抛可杀。

    他脸色不变,却淡笑应下:“父皇教导,儿臣谨记。”

    别人要赋他权,难道还有不要的道理?魏召南等一日,已经等了太久

    魏召南从宫里出来?后,先找来?弘泰等人,安排一番事。此?次借着?私盐案扳倒吕家,他无比看重,只待吕家倒台,他好将鄯王一刀一刀割心切肺。

    等魏召南派遣好,回到王府的时分,已经接近亥末的深夜,人声悄然?。

    寝屋外的窗子都是黑的。

    他以为喻姝早就睡下,走到里间——她竟然?没睡,还在绣花。床边的桌案点?了一盏灯,暖光落在她的眉眼间。

    他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拿过她手中的刺绣,笑道:“只燃一灯,眼疼不疼?明?日再绣就是了,谁又让你赶工了?”

    喻姝手中一空,望着?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妾睡不着?,白日睡得太久,现在不过找个?事做。”

    “给谁做的帕子呢?”

    魏召南坐到床上,好整以暇盯着?绣的花枝看。喻姝刚要张口,却被他抢先了。他看一眼她,自得笑道:“便知晓是给我的,可夫人绣的花样也太女子气,我带出去像什么话?”

    他虽这么说,见花样已经绣好,便拆下收进衣袖。

    魏召南又问她,“今晚药吃了么?”

    “吃了。”

    “吃了就好。”

    他瞧上去高兴不少,褪了衣衫便上榻,将她放倒在被褥上。喻姝往里侧一缩,却被他拖出来?,按在身下,一手轻掐她的脸,笑问:“你不是不困么,又睡什么?”

    魏召南正?要俯头索香唇,胳膊肘却碰到一个?硬邦,有棱角的物什。

    他一讶,撑起身去摸,是一只木匣,打开来?看,正?是他在漠北营帐赠她的那只匕首。

    他盯看片刻,奇怪笑问:“西?北是险,可京中王府守卫重重,再安全不过,夫人怎还留着??放被褥边还如何做尽兴事,夜里不硌么?”

    第45章 预兆

    很是奇怪, 赠匕首的人没能让她心安,这只?匕首却可以。

    她从魏召南手中夺回?木匣,放在床边的桌案上, “妾只?是拿出来看看它多好看呀, 螭首银白柄”

    喻姝却是想, 这么好?看的匕首,她也拿它杀过人啊。火烧营地的那晚,她为了?救章隅,亲手杀了?一个人。

    喻姝见他又来捉她, 抗拒了?一下。

    她不?知从几何开始,已经不?喜这样?的触碰了?。每每被他按着行欢时?, 她总觉得好?像有一双手死死掐着脖子, 一边告诉她不?能?再待下去。这条夺位的路太险,他也不?会搭救她, 跟着他可能?会死。

    魏召南对她的那些好?, 都是她见到的水月镜花。

    见他又逼近,一手圈住她的腰, 一边撩开她下裳。喻姝忽然挣脱, 别开脸,随便胡诌了?个缘由:“不?要,月事月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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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召南坐起,盯着她, 她像猫似的缩进床角。他不?疾不?徐地握住小腿,将人又拖了?出来, 掐着她的小脸笑问:“是不?是早了?些?我来看看。”

    言罢, 作势又要撩。

    她的腿忽然蹬开,脑袋一缩, 往里头翻了?个跟头。

    魏召南瞧她这灵活身姿,刚觉得像只?猫,现又觉得像条扑腾的鱼,不?禁抚掌大笑:“哟,原来我夫人还是武家出身?”

    他缓缓靠近,两?臂撑在她身侧,俯头看她,却见她脸上没有喜色,也没有羞躁色,始终垂着眼眸,平淡如一汪清水。他想,这小女子该不?是心里有事了?罢?

    他想了?一想,去拉她的手腕,把她从床角硬拖出来。

    忽然天?旋地转,喻姝被他放倒。眼见他俯下身,大掌攥腰。以为他要强来,她的手忙往他胸口一抵。

    可魏召南却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再也不?动了?,低低问她:“有什么难受事,跟你夫君说说罢。”

    喻姝眼眸花花的,有些迷晕。她觉得累了?,只?想休息,阖上眼轻声说没有。

    没有么?魏召南抬头问她,又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侧躺下来,将她搂进怀中:“那我跟你说些趣事罢。”

    室内烛火微明,昏黄又黯淡,只?能?隐约借光看清点轮廓。红绡软帐里传来窃窃的私语,一点一点,融进夜色。

    魏召南搂着她,一直说些不?算重要,甚至索然无味的见闻,这么多话,真不?像平日?的他。说得喻姝犯困,在他怀中昏昏入睡——到后来,他的话已经模糊在耳畔。

    “今夜宫宴,章谦颐也来了?,便是那章隅的弟弟。他六年前大婚,今日?正巧赶上孩子两?岁生辰,还抱来见圣人”

    魏召南搂着熟睡的人儿,想起章家娘子怀中的女儿,才?丁点大,已经能?牙牙学语了?。

    他低头看她,睡得那样?安详,心头忽然有些痒,章谦颐那等狂妄之人,都能?有孩子,我们是不?是也会有一个孩子?

    刚回?汴京的这些天?,喻姝还算过了?两?日?安心日?子。比起车马上四处奔所,她果然还是更喜欢两?只?脚踏在地上。

    喻姝回?来没几日?,秦汀兰便来王府寻她。

    这么一去两?个月,好?些日?子没见,汀兰说笑时?与她说起喻家的事。

    “你是不?知晓,你走之后,你嫡母的娘家噢,也就?是七品官的林氏,曾来喻府闹过一场。那时?我爹便在你家,正好?撞上,令尊恼的将人捆上马车,直丢出城外。”

    秦汀兰大抵猜到,那天?喻姝早知晓要发生的事,便借口看戏的名头带她来,为的便是不?让林如蔻逃脱罪名。

    不?过她也喜欢瞧这样?的热闹,又问喻姝,“你为何要至你嫡母于此境地?为何怨恨她?”

    “不?是我害她,是她自作自受。”

    喻姝摇头,却不?再多语。汀兰听得并不?高兴,心想:她在京里熟识之人无几,又不?会走宴,结识旁人。除了?我,谁还常常来找她?却连这种事都不?肯同我讲。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难不?成担心我害你?”

    秦汀兰脸色微沉,别开头。喻姝心头还是在意汀兰的,可她并不?想说,只?好?去拉汀兰的手。

    秦汀兰一推,她又拉,始终不?气馁,连忙笑唤好?几声嫂嫂这等软和话,才?将将说了?过去。

    六月中旬,官家连着提拔数位官员,有翰林学士、诸卫上将军、左右散骑常侍等,不?少都是追随琰王,与之交好?的。

    等到这个月底,一封圣旨下来,琰王被官家立为储君。下月初,吉鲁的公主将嫁入王府,迎为琰王侧妃。

    此事一传开,最难受的是梵儿。

    她还坐在窗案边,修剪一盆海棠花。垂眸之间,两?眼湿红。不?知不?觉中,掌心上已是被手指攥碎,搓出红汁的残花。

    两?三个月前,琰王还抱着她,想借次子的周岁宴让她带长姐来。他说无论最后成不?成,都抬她做侧妃。

    那时?梵儿美滋滋地想,她是侧妃,等章家女儿嫁进来,也是侧妃。她虽为庶出,竟能?与章家的嫡女平起平坐,也算给小娘挣脸面?了?。

    谁又知吉鲁兵败,天?降一个和亲公主来。官家非得要琰王娶公主,如此一来,她的侧妃之位更不?可能?。

    就?在半个月前,梵儿还泪眼婆娑,跪在膝侧问他:倘若现在妾能?带来长姐,殿下先前的话可能?作数?

    那时?琰王扶起她,只?一笑了?之:

    侧妃之位是不?能?的,你既心里明白,又何须再问?

    那吉鲁的公主夭桃秾李,他正心热着,哪还记得了?木头美人。

    公主暂住宫中,只?有嫁娶当日?,才?会被迎进王府。

    琰王每每在宫中与之碰面?时?,目光总粘在她身上,许是他从未见过外邦的美人,觉得新?奇又火热。

    后来在一回?皇宫夜宴中,有个小宫婢不?慎将酒洒在他袖边。

    琰王正要生恼,掌心却被暗暗塞来一张纸笺。他趁着醒酒,出殿吹风,打开纸笺一瞧,那上头有一列字,像爬虫一样?扭曲。

    ——多兰在玉京园莲花池假山后候殿下

    多兰?

    琰王依稀记得,吉鲁那公主的名就?唤多兰。他正好?酒意上头,人也微醺,想起公主那张勾魂艳脸,下腹好?像烧了?般。

    玉京园是宫妃听曲的地儿,远离宫妃居所。

    琰王进园子,一路走过花柳道,每一步都觉得胸口揣了?只?兔子。直至走近莲花池旁,他挥挥手屏退随侍,只?让他们在远处放风。

    随侍才?走,假山旁便传出噗嗤一笑,是女子的声音,极为娇俏。

    琰王回?过头,正见公主立在明月下,一手撑假山,朝他笑。

    她身上穿的不?是大周宫裙,而是他们吉鲁自己的衣裳,额间缀着流珠。晚风一吹,流珠叮叮,她的水红纱裙随风浮动。

    琰王看愣了?,心下暗叹,美、真是极美

    公主爱笑,并不?标准的中原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显得格外俏皮。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是吗?”

    琰王勾唇问:“如何猜的?”

    还需猜吗?公主用极小声的吉鲁话嘟囔一句,又大咧咧道:“你一直在看我,在我们吉鲁,这就?是心慕。”

    琰王似笑非笑,一步步往假山靠近。公主的脸却在涨红,心也跳得快。等到琰王离她只?有三步之远时?,公主忽然说了?声等等。

    他脚步一停,刚想戏笑是谁将他引到玉京园来,公主却主动上前,牵住他的手。胆儿虽大,双颊却熟透了?,不?敢正眼看人。

    琰王心下哈哈大笑。是了?,他正是喜欢这等怕羞红脸的美人儿。就?像当日?他在五弟大婚上看见喻姝,她一身红艳的喜服,娇靥流珠半掩,垂眸,只?那一眼娇憨之色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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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他记挂许久。

    他心想着念着,手慢慢摸上公主的腰。未嫁娶的男女本是不?该私下相见的。

    她引他来,而他有心走来。他想,她也该明了?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他将公主揽入怀中,她并不?推拒,反而依偎他的胸膛。

    他轻轻嗅她发间的清香,一掌从腰际,缓缓往下挪。在深夜中、在流水假山旁,低低笑问:“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公主点头,羞红了?脸。

    他又笑:“你不?怕?”

    公主却不?在意地昂头:“不?怕啊,我们马上成亲了?——而且在我们吉鲁,有情人都可这样?”

    六月夜风温和,窸窸窣窣。不?知是花叶沙沙,还是衣衫褪落的动静。忽然山石巍颤,碎石纷纷砸进池面?。不?知这水声蹄踏是由惊石起,还是自那昏暗假山洞中来。

    春风一夜,琰王尝到了?异域美人滋味。他想,这吉鲁的公主到底比中原女人要不?同许多,她会缠着他要,而他府邸的那些女人,不?论是高门?贵女的琅画也好?、还是床婢,都没有这位公主挠人。

    他一开始还觉得新?鲜,尝过滋味又想尝第一口、第二?口两?人常常于这宫闱私会。

    但饭菜再好?吃,多吃他也觉得腻了?,再说每私会一回?,便要费上许多周折。后来他再碰见公主,慢慢懒得应付,像只?吃饱了?鱼的橘猫。

    公主再引他去,他只?觉得麻烦,缠人。有一回?他在宫道上偶遇喻姝,只?见美人清面?,始终离他远远的,礼节却一点不?差。他心头又痒痒了?,那是一种得不?到,抓耳挠腮的痒。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终于也到他要纳侧妃的日?子。

    今日?琰王刚早朝回?府,兴头忽然上来,便去梵儿屋中。眼见梵儿双眸哭得通红,他轻咳一声,梵儿便跪在地上。

    琰王看见梵儿这张相像的脸,心头难得软了?两?分。他伸手扶她起来,揽她入怀,手指擦过眼角的水花。

    “怎的了??又是谁欺你了?,说出来,本王给你做主。”

    本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只?不?过在酸侧妃之位。现在琰王如此轻柔一问,梵儿酸恸,模样?我见犹怜。

    “殿下这纳一侧妃,后头又迎章小娘子进府,日?后可要忘了?妾”

    琰王听她这酸话,笑了?笑,捏她耳垂:“怎会呢?她们虽是侧妃,可我心头最念的还是你。你说说,单美色,哪一个比得上你?”

    说罢,他脑中竟又浮出喻姝的影子。指头圈着梵儿乌丝,深深嗅了?一口,靠耳边低语:“不?过你再替我办件事”

    “依我朝律例,贩卖盐至三斤者死”

    这些时?日?,魏召南一直在查吕家的私盐案。查着查着,隐约中又多一点发现——喻家也是极可疑的。

    贩盐是暴利,既是暴利,便也有破胆的人铤而走险。不?被发现,自然可享泼天?富贵之日?。

    喻潘也不?例外,他原只?任国子司业,从四品的文官,没有丝毫油水可捞。偶然途中受人蛊惑,听人劝言:又不?是让你做盐、贩盐、藏盐、卖盐这等事自有那胆大的人去做,你不?过转个手罢了?。若说我们做盐、贩盐这等,算杀人罪,你顶破天?也只?是个放风的,怕什么?罪名自有旁人担。我且问你一句,每年三万两?的白银送来,你摊摊手就?能?收下,难道任这鹅肉飞走?

    那年喻潘一想也是,

    那臭墨读书,单只?凭个国子司业,他又哪享得了?富贵?王氏留下的嫁妆,这些年置办衣食、桌柜、仆婢、翻新?园子,早已耗得差不?多了?。即便他的同僚,手底下也有自个儿的私营,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有谁又是干干净净的。

    因此喻潘走向了?这条路。

    这条路从前几代都有不?少人走,活下富贵滔天?不?在少数,却也有倒了?霉的。

    但今年官家有意清肃吕氏一族在朝廷的根枝,那便是细查、查透。喻潘殊不?知,当年一念之贪,自己走上的竟是一条灭亡路。

    马车停在了?喻府大门?前。

    喻姝从车里下来时?,还是炎日?悬空的晌午。六月末的日?头很晒,大喇喇,放眼望去,府邸门?前的大树竟在落叶。

    采儿在她身侧,也以为奇:“这桂花树还真是怪,往年都是八月落叶,今年竟然这么早,才?六月,满地都是秋黄叶,树干子都光秃秃了?。”

    第46章 罪书

    这一条回喻府的路, 喻姝不知走过多少遍。

    从?她刚被接回汴京,含着阿娘的死一路走来,到今日, 许多事都变了, 都了结。

    她由着家宅小厮引路, 来到主院书房门口,喻姝留侍女在外,自个儿推门而入。

    喻姝也不知他找她来,为的是何事, 昨日收到的信件上只说,要她回一趟家门。但大抵没有好事, 喻潘对她只有图利的心。

    还是清早, 屋里宽敞亮堂,却很?静。喻潘立于书桌前, 背对着, 声线平淡。

    “你?何时知晓你?嫡母的事?”

    “父亲在说什么呢?”

    喻潘终于转过身,盯着她, 神色漠然:“我说你?嫡母红杏出墙之事, 你?是何时知晓?当日我气昏了头,只想杀了那淫|妇。后来一个月,我又细细想,这有可能是你?做的局。这些年, 你?是不是恨透了我们?那下?一个要轮到谁,你?爹吗?”

    他恼怒, 双眼迸出冷光, 像一把剑刺破。

    这场局本就做不到天衣无缝,喻姝也没?想瞒他多久。她很?镇定, 轻轻摇头,唇边甚至挂起一丝笑,若有若无的,“我爹么?”

    今早采儿为她梳了个小盘髻,她从?中拨下?一支簪,又揪出一缕乌丝。

    金簪挥割之际,乌丝尽落。

    喻姝握着那半截乌发,在他愕然目光下?,抬手一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青丝断,姝儿双亲早就在十年前死了。”

    “你?说什么!你?疯了!”他大吼,扬手要打,却被喻姝躲掉了。她并不慌乱,笑道:“喻大官人息怒,我这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呢。”

    喻潘听不进去,正怒呼人进来,她却从?袖中拎出一张宣黄纸:“去年六月,有一批货从?建州运往太原府。运货的有通行令牌,称是草药,实?则私盐。这等杀头之物,可一路放行的属官都是你?在暗中打点。今官家要查,我手头有罪证,喻大官人不想看看吗?”

    喻潘的怒骂戛然止住,双目瞪大。仿佛不可思议,又仿佛不信。

    ——就在六日前的夜晚,她要给魏召南送花糕,来时见?书房亮着光,因此进去了。

    但?他并不在。

    喻姝放下?花糕,有事要说,便没?有走。

    她等了许久,屋外终于有动静,似乎是小厮说“夫人半个时辰前来过”。魏召南挥挥手,屏退了旁人。后来,她听见?他与?弘泰二人,在门外低声说话。

    只有那么一门之隔,弘泰一一回禀查案之事。喻姝听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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