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崔氏一顿,但见喻姝看了眼杂多的女眷们,忽而道:“我不慎打翻茶盏,弄湿了四嫂嫂衣裳,我陪嫂嫂去换吧。”
喻姝问卢家借了间更衣屋子,撇开丫鬟引人进去。
崔含雪不懂她要做什么,一进屋,便见喻姝也不多说话,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雕花木匣子。
“听闻鄯王夫人新得了一双珍宝耳坠,不知可需要我手中的点翠簪?这套首饰都是前朝陪嫁之物。”
崔氏闻言不由大惊,立马接过木匣。打开一看,果真躺着一对攒丝珍珠嵌祖母绿的点缀簪,青翠夹白,真是相配的一套。
她素来好打扮,搜罗了许多精致玉簪。如今瞧见这对难得的,更是想收下了。
崔含雪盯着簪子思考良久,看向喻姝问:“投我所好,你想要做什么?”
“想与鄯王夫人结个良缘吧。”
她笑言,瞧着坦然:“不管夫人愿不愿意,这簪子都算我送出去了。”
崔含雪忽然轻轻笑:“你倒是个懂规矩的。”
又仔细打量了两眼喻姝,“你比秦汀兰要知趣得多,本该我也乐意与你交好,只可惜你不知道,我家殿下与盛王素来不对付。若让他知晓我与你走得近,恐怕是要气炸了。”
喻姝眼眸轻转,刚要开口,崔含雪便将木匣合起收进袖里,轻慢道:“又或者说,你是想随着我么?”
……
三言两句,喻姝听懂了崔氏的话,原来是想要奴役,一个能追随自己的奴隶。若想与之相交,除非是追随。
那一天秦汀兰说了崔氏好些糟话,言崔氏眼界不是一般高,瞧不上世家比自己低的。一开始喻姝对秦氏的话也未全然相信,现在看,是有几分模样。
她自然不可顺着崔含雪的话往下说。
“鄯王夫人说笑,我送点礼,乃是做弟妹的给四嫂嫂送的见面礼。而且盛王大婚时,鄯王府不也送了套茶玉青瓷吗?那瓷器有些痕迹,可见是鄯王殿下常拿出来看看的爱物了。”
魏召南大婚之时,恰逢鄯王被皇帝派遣南下,不在京中。崔含雪送的那套贺礼,也是按照鄯王的意思挑。
老四一直厌恶魏召南,送去一套朴素难堪,又寓意不好的,也是不放在眼里的糟蹋。
如今被这样平淡却犀利地提出,崔含雪冷笑想:难道是要同她撕破表象了?
一个奴生子,地位又远在她家殿下之下,凭什么与他们称兄道弟的?
“看来我和鄯王夫人是没这个缘分了。”
……
从卢家回府的一路上,喻姝都在想,有没有别的路能走?
崔含雪是块硬石头,她能做到的,也只能以硬击硬了。
傍晚,正逢陶姑姑送来两册账簿,记的都是名下各个庄子的账目。
喻姝听着陶氏讲,将手上的账簿翻了翻:“这几处庄子都在郊外吗?”
陶氏应是。
她想了一会儿,忽然任重而道远:“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去郊外的庄子瞧一瞧,能否和账上的银钱对上。”
陶氏闻言,一股敬意顿时油然而生。
那些庄子出城要走好久呢!盛王娶的这个妻真是贤惠啊,刚来王府一个月不到,竟不怕劳苦,亲力亲为要下庄子。此等贤妇,真是可叹,可叹呀!
陶姑姑劝道:“夫人可是想清楚了?庄子远着呢,出城要走大半日久。”
如今要与崔含雪有所牵连,也只能亲自下庄子看一看。喻姝再没有别的法子,似贤惠般笑笑说:“操持王府,哪有不累的呀?为了殿下后宅无虑,我再苦再累也是该的。”
说罢,陶姑姑更为撼动。
“不知夫人要何时去?奴定会禀以殿下,夫人操劳之辛苦!”
喻姝干笑两声“不必、不必”,
“我明日下庄子去。他这几日公务繁忙,夜里也不归府,若是碰不到,也不必特特说与他听,免得人不仅要做公事,还担着后院一份心。要是他突然回来,问起就再说罢。”
陶氏见她执意,也只好作罢。
这一晚魏召南依旧没有回来。
第二日清早,四辆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口备好。因着只去两三日的缘故,她备了两套衣裳,以及防寒斗篷。同行除了采儿,还有两个侍女,以及王府护卫二十。
出门的这时候,是暮秋的大清早。晨曦未出,天色灰蒙。
时候还早。
马车上,采儿靠着软枕半梦半醒,喻姝已无睡意。
借着灯笼的光,她从怀里摸出两个纸包,打开,里头装着淡红的细粉。
这细粉还是以前在扬州时,祖父教她制的,能辣目逃生。
当年喻姝制作时为测其效,曾在半空扬出一小把,提步踏入那迷雾地。
水红细粉洋洋洒洒,刺得她双眸湿润发红,辛辣如火灼,好半晌都睁不开。
她是个女子,也不会武功,即便带了匕首也刺不准歹人要害。
在她这里,逃生时再锋利的武器,都不如此药粉好使。
马车走了大半日,从鱼肚色的天,到晴光晌午,行驶至庄子时,外头已经是红日圆圆的傍晚了。
夕阳草野,农田间还有不少举着锄头劳作的佃户,一旁的田地上堆满高高的谷子。
喻姝戴了顶幕篱下车,先遣人去庄子里通传。
她在马车旁站了好一会儿,却不觉得累。有秋日的凉风呼呼吹过,吹得田中粟波如海浪,天上还有南归的雁群。
喻姝抬头,极目四望,指了其中一只鸿雁问采儿:“你说,它南飞会过扬州吗?”
采儿知道,她想扬州了。不止喻姝想,采儿也有点想念。
“会呢。”
采儿说,夫人见过这只雁,这只雁再见过主君,也就是夫人见过主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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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姝望向采儿,忽地展颜而笑,一双杏眼澄澈干净。
是啊,还有件极重要的事未做,再想都不能回扬州。也不知她这样突然离开,外祖会不会生气。
远山薄暮推钟响,过了半柱香,通传的小厮回来了。随在他身后的,还有各个庄里的佃户。
喻姝随他们绕着农田看了一番,等到天黑后,便去了主家看账簿,马车和护卫们候在左右。
这些账簿上的名目与陶姑姑给她看的,并没有出入。
自然,喻姝此番来最主要的事并不在此,看完三摞账簿后已经是深夜。她不放心在佃户家中借宿,便带着人辞去,找了处避风的荒庙停靠马车,在里头宿了一夜。
翌日,她又前去庄子里看一圈,把昨日在主家剩下的账簿继续看。等到所有账与田中事务都了解清楚后,刚好是傍晚。
马夫问:“夫人,今夜可就离去?”
“先回庙里再住一宿,等明日再说。”
喻姝来之前已经打听过,接生婆子去的庄子离这并不远。但若是带着太多人马出行,未免惹人注目了。
于是她打算,带好护身的药粉,再带四五个功夫好的护卫扮小厮,寅时出行。
夜里的风飒飒吹,她裹了裹棉绒斗篷,走出庙门。
天色灰暗,万物皆像枯败似的,孤庙前只有一辆马车立在荒野里。
喻姝带着采儿上车,四五护卫跟随。
倘若有人从苍茫的天地间俯身远望,这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就像渺小的一抹存在。
帷幔半掀,天色灰蒙,过眼原野浩大万顷。
喻姝倚在车窗前,想起前人的一句诗“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心里想着,她口中絮絮叨叨地念出。极小,却无比清晰,如鸿蒙混沌里的一泓清澈。
目光随着荒野走,她远远相望,想起了数十年的扬州生活。芦苇荡,野鹤飞,两根辫,空手抓……那种无忧无虑的孩提光阴。
正忆着,马车不知被什么卡着,忽然猛烈撞了下。
一团黑影从后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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