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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 025 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失去(第2页/共2页)

高呼:“叩谢丞相大人——”

    这一个赏字,不光代表了眼下的千金之财,更代表日后步瞻事成,旁人求之不得的高官厚禄。

    见步瞻如此宠爱步夫人,旁人的目光再也不敢在她身上乱瞟了。

    宴会散后,姜泠拢着氅衣,在峥嵘阁外候着步瞻。

    他送走了宾客,一迈入门槛,便看见守在院子里面的姜泠。

    就连步瞻自己都未反应,他原本清冷的面色,在看到少女鬓角上那朵海棠花时,不自觉地和缓了几分。

    他踩着落叶走过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女子忽然取下鬓角的玉雕海棠,双手递给他。

    男人微微蹙眉,“你做什么?”

    姜泠敛目垂容,声音平静:“相爷厚恩,妾承受不起。”

    闻言,他面色稍一顿,似乎没听清楚她说的话。姜泠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温声开口:“妾说,如此贵重之物,妾承受不起,还请相爷收回厚恩。”

    厚恩。

    步瞻缓回神思,看着身前表面乖顺的女子,忽尔冷笑:“好,好得很。”

    他随意指了个女使,“你,过来。”

    而后又将指着玉雕花对谈钊说:“你给她戴上。”

    谈钊:“相、相爷?”

    “戴。”

    那二人虽是震惊,却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一个诚惶诚恐,一个面色微红,终于将那朵海棠花戴上去了。

    姜泠看着对方鬓边花,面上竟没有半分波澜。心中的念头也只剩下:这小丫头生得眉清目秀,戴上这朵玉雕海棠还蛮好看。

    女使戴上海棠花,“扑通”一声跪在二人脚边。

    步瞻未看她一眼,径直道:“既然无福消受,那边什么都不用受了。即日起,大夫人搬出听云阁,移居别院,膳食衣物之类,与女使同享。”

    言罢,他一双眼紧盯着姜泠,企图从她的神色中窥看到些慌张。

    他等着她后悔与自己作对,等着求饶,等着她示好。

    却未曾想,她平静地福身,道:“多谢相爷。”

    秋风萧瑟,不知吹拂得何人心中发堵。

    姜泠搬出听云阁那日,天空下起了大雪。

    这是大宣十三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来得更早一些。推门步入别院,扑面而来的是冷飕飕的风,和无人打扫的灰尘。

    她刚准备收拾,萱儿走进来,将绿芜怀里的煜儿抱走。

    姜泠放下包囊,快步走上前去拦。

    “为何还要将煜儿带走?!”

    萱儿低下头,为难地解释:“夫人,相爷说小公子金枝玉叶,不能陪着您住在这简陋之地。夫人……多有得罪了。”

    姜泠两眼红通通的,双手死死抓着包着孩子的棉被。见状,旁边走上几名下人将她钳制住。她抢不过那些野蛮的强盗,眼睁睁看着对方将尚在襁褓的煜儿抱走,浑身哭得失力。

    “步瞻把他带走,便是要我去死。”

    萱儿脚步微顿,幽幽落下一声叹息。

    “相爷不会逼您死的。”

    似乎为了监视她,又似乎为了控制她,步瞻将她身侧的婢女全部调走,换了几个面生的下人,在这简陋的别院照顾她的起居。

    她就这样像傀儡一般,浑浑噩噩地过了许久。

    睁眼闭眼,都是煜儿在哭,哭喊着找娘亲。

    外头战事愈发吃紧,萧齐清死后,朝堂上下完全变了天。京中怨声四起,斥责步瞻残害同僚,与此同时,南方水灾问题愈发严峻。

    步瞻点着一盏孤灯,坐在桌案前。

    似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小皇帝奏折都懒得批了。成堆的折子被送到相府,步瞻点着朱砂墨,忽尔感到一阵头痛。

    他已忍着头疾许久。

    他送走了冯茵茵,又与姜泠不合,谈钊也寻不到旁的能医治他头痛的神医。步瞻就只能硬生生忍着,手指紧攥着狼毫,“啪嗒”一声竟将笔杆从中折断。

    见状,周遭下人惊惶,忙不迭跪了一排。

    步瞻将断成两截的笔随意一掷,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他本想问水灾之事如何,看见谈钊时,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衣裳。”

    对方递来一件雪氅。

    院子外头下了大雪,灰蒙蒙的鹅毛倾覆下来,地上积雪经久不化。他系好氅衣,撑着伞,不知不觉竟来到一处破败不堪的庭院里。

    院门未阖,透过缝隙,他看见了那一道娇小的影。

    对方身形单薄地背对着他,身前是一口枯井。

    寒风瑟瑟,雪落潇潇。

    她披散着头发,竟穿着刚嫁入相府时那一身火红的嫁衣。

    姜泠未发觉他,在枯井前站了许久,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她倾身一跃,竟踩着枯井边儿跳了下去——

    步瞻一惊。

    他连伞都顾不得撑了,径直将其扔在地,整个人飞扑过去。

    “咚!!”

    沉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井底炸了开。

    步瞻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是梦。

    男人披散着头发,额上落了些汗,两手置在被褥外,如今还保持着那个“抓”的动作。他低垂下眼睫,看着此时此刻无比僵硬的手指,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钝痛。

    那是比头疾发作时,还要尖锐的痛意,那种感觉直扼住他的脖颈,叫他难以呼吸。

    平复了半晌呼吸,他唤来谈钊。

    对方走进来时,他正坐在榻上。乌黑的发顺着肩头披散下来,男人的身形极有几分清瘦单薄。

    相爷近来一直操劳,整个人瘦了许多,几乎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这午后好不容易休憩一会儿,又将他喊过来问京中之事。

    只是这话问着问着,便不由自主地转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反应过来时,步瞻莫名觉得烦躁,刚想挥手屏退谈钊,却听见对方迟疑道:

    “回禀相爷,夫人她近日……过得不大好。自您将小公子抱走后,萱儿说,她这几日连药也不喝了,整日坐在院内的枯井面前发呆。大夫说,夫人思虑成疾……”

    听着谈钊的话,他忽然回想起那个噩梦。

    正捧着茶杯的手微抖,滚烫的茶水自杯口倾泻而下,将他的虎口烫得通红。

    谈钊微惊:“相爷,您——”

    步瞻后知后觉一阵烫意,将杯盏放下,看着桌案上打湿一片奏折。朱红色的墨,未断成两截的笔,茶水就这样湿淋淋地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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