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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说你不喝茶了,是因为你在怀念一位逝者。但你可曾记得,仅在几个月前,你还对另一个人说过"你的茶很好喝"?”
“有些事情实在太过稀松平常,人总会轻易地推翻自己曾经的想法。”
“就像你,苏明安,你曾经对多少个人许诺过"我不会忘记你"?小寒,爱丽莎,奈落,特蕾蒂亚,苏文笙……光是这五个人,你就对他们许诺过近乎一模一样的"我会记得你"的承诺。还有所谓"最称职的光明骑士"、"最自由的白鸟"、"稻亚城最明亮的月光"……短短半年,你遇见过多少个"最"?等你的时间足够长,这样的"最"又会有多少?”
“我猜你已经快要记不清最开始刘安娜的样子了,连她是谁都有些记不得了吧?”
“曾经信誓旦旦的理念,在时间的冲刷下、在足够多的见识下……终究会变得一文不值。”
“你站在19岁的尺度上,回望你的15岁、12岁、8岁,都会像是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更何况,百年,千年,万年。”
“小时候,你会觉得一次考试失败就天塌了,现在呢?你觉得考试失败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无法拯救故乡才是真正的天塌了。那未来呢?你是否会觉得无法拯救故乡也没什么大不了?”
“人的理念与意志,取决于外界的输入,等你成为"我",眼界足够开阔,你就会明白,你目前所困惑、所坚持、所犹疑的东西,其实并不值得眷恋。”
“所以,你愿意喝下我的茶吗?”
神明安的手掌摊开,指向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红红黑黑的莓类水果上下摇摆。
……喝下祂的茶,就意味着同意祂的看法。
苏明安移开了视线,染满鲜血的双手未动,问道:
“你想否定我?”
……神,你想否定我的一切?否定我迄今为止走到今天的理由?
神明安双手摊开,垂下眼睑,流露出几分悲悯。
祂缓缓道:
……
“不。”
“……我想挽救你。”
……
红日下垂,最后的艳红遍布大地。
几缕光辉带着丁达尔效应刺入树皮缝隙,落到他们之间,像是一条胶质的、光亮的通路。
这是一种神圣的静谧感的光线,犹如宗教传说中耶稣降临时候的效果,故丁达尔现象又被称为耶稣光。
光芒洒下通路,也隔开了他们清晰的眼神。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题。”苏明安却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希望"固化"这个红日降临的团灭结局,所以酿造了这一切】。固化是什么意思?”
神明安毫不遮掩地回答:“重启是对抗万物终焉之主的办法,但每一次重启都会有不确定性,熵增速度可能不减反增。所以,我们需要"固化"每次的结局,保证每次结局几乎一样。而全员毁灭,是最为稳妥的、极为有序的、绝对不会发生偏差的结局。”
苏明安说:“这就是你杀死所有人的原因?”
神明安说:“是。”
苏明安紧跟着说:“有一个问题我十分在意。下一次重置,这些珍贵的信息,我又会忘记吗?”
神明安点头:“对。下一次重置,你依然没有任何记忆。”
“我已经在罗瓦莎多少天了?”
“我没有为你计数,所以不知道。”
“我不想跟万物终焉之主耗下去,要怎么我才不会忘掉这一切?”
“很简单,我可以帮你。但条件是……在世界树的见证下,你要向我宣一个誓。”
苏明安心中有一股“终于来了”的恍然感。
果然,神明安对他揭露这么多,给他送了这么多信息,就是以其为饵诱惑他——如果你不付出点什么,下次重置后,这些珍贵的信息,你全都会忘掉。
所以,付出点什么吧,付出点什么吧。
神明安提到了“在世界树的见证下”,这个宣誓肯定不是空口说说,而是说出来就必须履行,像一种规则。
“你想让我对你宣什么誓?”苏明安淡淡道:“出让权柄?出让主人公的身份?还是彻底臣服于你?”
究其种种,不过就这几项。
无非是觊觎、胁迫、掠夺。一经许诺,无法反悔。
如霜雪般冷淡的白发青年双手合缝,置于膝盖,凝望着他。
祂就在那胶质的烟雾后面,模糊地若隐若现,金色的眼瞳是唯一清晰的色泽。
然后,祂开口了:
“……苏明安,我要你宣誓:”
“——从今以后,我只在乎自己,只关注自己的强大,只想着自己的成神之路。】”
“——不再回望,不再眷恋,不再软弱,不再犹疑。】”
“——不再去连携……那些一直拖我后腿、要我一直拯救的人们,以及我的故乡。】”
“——我要自私,自信,自爱。我的前途如此广阔,我的潜力如此强大,我理应远离一切会把我彻底害死的东西。我明明拥有那么宽阔的长路,我不该裹挟着跛足的泥沙而俱下。】”
“——只有清醒过来。我才能在那极低的存活率中,活下去。我才能在那么多个abcdegh的悲剧选项中……活下去,脱离这些选项中的结局,走上更远的路。】”
“苏明安,我要你对我宣誓,宣誓你会好好活下去。”
……
……
神明安的话语散发着爱与赤忱。
而苏明安很清醒。
他知道,神明安并非完全无私。
只有苏明安活下去,神明安作为人造产物,才有长远的存在意义。所以,这才是神明安要求他珍惜自己的原因。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神明安是想让他抛弃同伴,长长远远活下去。
“如果我不宣誓呢?”苏明安说。
神明安悲悯地垂下头,金色的眼眸满是哀伤与怜悯:“……我会用各种方法"劝"你,到你宣誓为止。”
“咔哒”一声,亚尔曼之剑刺入了神明安脸侧的椅
背。
神明安白发随着剑锋飘起几缕,切断在风中。
苏明安的左手伸来,扼住了神明安的下颔,指节绷紧,向右下压。令神明安的右颈几乎压在了剑锋上,脸颊贴着剑面。
风声极为安静。
“……所以你杀死吕树他们,也是为了让我解脱,无牵无挂?”苏明安压低了语声:“成神后还真是不一样啊,能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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