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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坦诚
晚上回到家后,乌桃其实有些恍惚。
这时候她便觉得,世界上存在两个自己,一个是那个理智冷静永远做出最正确选择的乌桃,一个却是走在风雪之中会背着竹筐哭鼻子的乌桃。
她长大了,却又没一直没长大,没长大的那个会去幻想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在书房最靠里面的格子里翻出来一沓信,那是曾经叶蕴年写给自己的。
那些笔迹和今天的“江亲启”个字一样的。
打开那些信,她看到了十二年那个青涩热情的叶蕴年,那个会对她诉说很多很多心事的叶蕴年。
妈妈说,她不喜欢等待,等了那么多年,等得白了头,她便老了。
乌桃其实也不喜欢等待,她还记得那一年,他对自己说,最近不要来找我了,于是她就很乖很乖,听话地不去找,只是假装无意路过,偷偷地去看一眼。
直到有一天,她勇敢地走进去胡同,勇敢地看看那大门的时候,却从别的小孩子口中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在她还偷偷地看着远处高高翘起的屋檐,想象着他在里面读书写字样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之后,她再也不愿意经过那里,每每看到,便想别过脸去。
在她心底深处,何尝不是一直等着,等着他回来。
没有洋娃娃没有大黄大红的日子里,她经历了挖防空洞,经历了战争的忐忑,也经历了冰雹的残酷,她长大了,他终于回来了,给了她前所未有的甜蜜,让她每天都觉得周围充盈着粉色,让她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然后他还是要离开。
乌桃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其实最开始,他家里的筹划就是希望有一天他出国留学的,他自己可能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在静待机会而已。
之后,十二年跨越半个地球的分离,难说彼此没有一丝对抗的倔强,她也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如果他不回来,如果他已经忘记过去,在美国过着幸福的生活,这辈子她不会多说什么,过去的一切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梦。
可是现在,他偏偏又回来了。
乌桃沉默地看着他十二年前的炙热,最后终究将那些信仔细地收起来,小心放好了。
第二天终究是新的一天,她召开研发部开了一个会议,谈起现在工厂的情况,目前工厂自己研制的生产线能够生产几个关键部件,不过因为没有完备的质量测试体系,总是会出现这种问题那种问题,层出不穷,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生产线就永远无法正式投产,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取代日本采购。
研发部提起这个问题,也是头疼,乌桃便把历史所有的问题都拿出来,让大家一个个地探讨。
工程师们议论纷纷的,乌桃的思绪却在想着那个的事,一时又想着,应该组织一次对外参观活动,想办法去美国、日本和香港的工厂参观,去学习一下他们的先进经验,当然了,也得看机会。
开完会后,乌桃便打电话给自己认识的香港供货商,问起这方面,对方也表示会留意合作方,挂上办公室电话后,大哥大却响起来了。
竟然是之前那位保安朋友打的,对方提起来何秀娟的背景:“本来是工厂的女工人,后来去了威海,被人花言巧语,骗到了卡拉ok厅工作,洛总招待客户经常去的那家,别的倒是没什么,亲戚家人都是正经工人,有一个亲戚就在北京工作,也是正经单位。”
乌桃:“她最近几天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接触?”
对方:“这倒是没有,就每天走走路吃饭,出来买买东西,平时闷在亲戚家。”
乌桃点头。
如果只是酒后乱性的意外,倒是也还好,只要不牵扯别有用心的人暗中算计,一切看他自己了。
当下她便给那个何秀娟挂了一个电话,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是一个听起来年纪挺大的,她说找何秀娟,对方大声喊着“娟子,找你的”。
何秀娟很快跑过来接电话,可以感觉出她声音有些紧张。
知道这个人身家还算清白,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乌桃态度也好一些了:“我和你们洛总已经谈过了,你可以选择打胎或者留下来,无论怎么样,相信他都会给你妥善的安排,这件事,在我这里到此为止,剩下的你和洛总谈就是了,有什么问题请你找洛总,不要找我。”
她答应过给她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也算是一个交代了。
剩下的便让洛再久去处理,等他告一段落,捡个合适时候,两个人宣布解散,就这样了。
何秀娟有些怯生生的:“可是……洛总呢?”
乌桃:“什么意思?”
何秀娟:“我孩子的爹是洛总啊,他,他不会和我结婚吗?”
乌桃听了,淡淡地道:“你的洛总,现在虽然是我的未婚夫,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要求他和谁结婚,我只能说,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会建议他做好对你的一切补偿,这孩子留还是不留,都看你。无论如何,金钱上面,他应该不会亏待你,这是我能向他建议并且也会建议他的。但是他娶不娶你,还真不是我能说上话的。”
何秀娟忙道:“江总,我不是要求你如何,我只是,只是——”
乌桃:“你有话请直接说,我也挺忙的。”
周围好像传来噪音,何秀娟压低了声音:“他现在根本不想搭理我,他让我想清楚再说,但我现在去医院什么的,都要钱,我住在我亲戚家,也得要钱,我已经山穷水尽了,我亲戚给我白眼,我没钱吃饭,也没钱去医院。”
乌桃拧眉:“他没给你钱吗?”
何秀娟一下子哭了:“他说了给,但他现在在威海,一时半会不回来,我能怎么着,我光这样住在亲戚家里,被人家白眼,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乌桃听着那哭声,深吸口气:“那今天下班后,在我公司附近的郁美净大广告牌下等着我,我可以先给你一些钱应急,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我给你这些钱,不是因为洛总,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找上了我,你是一个孕妇,无论我对你的行为是否赞同,但我不忍心你因为没钱不能去医院。这个性质和我路上看到一个挨饿的人会给一些钱是一样的,所以,我给你钱不代表任何别的意思。”
乌桃尽量说话委婉,用“挨饿的人”代替了叫花子。
何秀娟一听,千恩万谢:“好好好,谢谢江总,你是好心人,你是好心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下午时候,叶蕴年打来电话:“晚上你有时间是吧?”
乌桃:“嗯,有时间。”
叶蕴年:“休息得怎么样了?”
乌桃:“还好,今天不忙。”
叶蕴年:“那我们今晚一起吃饭?”
乌桃:“你看看哪里合适?”
叶蕴年:“我已经订好了座位,就在你们公司王西走的x记,你几点下班?”
乌桃:“六点多一点吧。”
叶蕴年:“好,那六点半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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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记门口等你。”
乌桃:“嗯。”
尽管只是几句言语,他的声音也非常凉淡,就是全然一种公事公办的疏淡,不过她觉得自己的情绪还是被牵扯了,以至于挂上电话后,她竟然有些无心工作,便想了想她见到他应该说什么。
其实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思,那些年,他曾经难受过,包括现在,也应该放不下,她当年也确实哄了他,让他受伤了,这些都应该摊开来说清楚。
说清楚,给他道歉,让他心里好受一些,放下过去。
那天的偶遇,她有些懵了,心理防御也过重了,以至于过于疏远客气,说白了就是太虚伪了。
其实并不是,她并不想这么面对他,怎么就不可以放下心防,说说过去的那些事。
这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她才重新开始让自己投入工作之中。
等到五点五十,她就提前下了班,先提着包,过去了公司附近的郁美净大广告牌子下,果然见到了何秀娟。
何秀娟正紧张地东看西看,一看到她,眼前一亮,连忙跑过来,拘谨地喊道:“江总你好。”
乌桃:“你怎么过来的?”
何秀娟:“我坐公交车,其实我亲戚家距离这里不算太远。”
乌桃:“你需要多钱?”
何秀娟便难为情起来:“我,我也不知道,也许得一百块?我没去过医院,但我同学说,我也得去一趟医院,得查查。”
乌桃听了,便打开包,拿出来钱包,从钱包里拿出来张百元大钞:“这些你拿着,自己买点营养品,去医院看看,应该暂时够了吧?”
现在工厂工人的工资也就是大几十块,企业职工可能一个月有一两百,所以这基本是普通人个月工资了。
何秀娟一看那么多钱,眼睛都亮了。
她知道去年国家就发行了一百元的钱,但她没见过,没想到乌桃这么大方。
乌桃看出来她的情绪:“你先拿着,自己养好身体,同时也好好考虑一下,这孩子要不要留,我也不懂这些,并没有办法帮你出什么建议,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考虑清楚,毕竟洛总的态度在那里,而养一个孩子很艰难。”
乌桃知道自己说这些其实已经越了本分,不过她妈妈是一个人带大她和哥哥的,而在那个纪录片里,她也是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对于遭受这种命运的女人,哪怕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她都有一种天然的同情。
何秀娟千恩万谢:“谢谢江总,谢谢江总!”
说着,她竟然差点哭了,要跪下,乌桃赶紧阻止了她:“你不要这样,大庭广众的,让人看到也不好。”
何秀娟哭着说:“谢谢你,你比洛总好,你真是太好心了,我对不起你,江总,我真得对不起你。”
乌桃:“你不用这样,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你自己想清楚自己的事吧。”
何秀娟:“我知道……真的谢谢你。”
何秀娟感动地揣着钱走了,乌桃倒是站了好一会。
之后想了想叶蕴年说定的那家餐厅方向,便要过去。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就见不远处,叶蕴年正站在那里。
傍晚的余晖拉长了他的身影,他安静沉默地站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乌桃走近了:“你怎么在这里?”
叶蕴年:“看你一直不过去,便想走到你公司看看什么情况。”
乌桃抬起手表看时间:“刚才遇到一点事,耽误了一下。”
叶蕴年:“她怀了洛再久的孩子?”
乌桃挑眉:“你都听到了?”
叶蕴年神色阴郁:“是。”
乌桃无奈地看着他:“这件事,不好外传。”
叶蕴年唇角很勉强地翘起,说不上来的一个笑:“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大方宽容。”
他的这种仿佛嘲笑一般的表情刺激了她,她马上回道:“谁让他是我未婚夫呢。”
这话说完,她可以感觉到,叶蕴年眸光瞬间变冷,是那种凌厉的冷,锋锐冰冷,像一把剑。
乌桃立即明白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他不爱听。
不过她还是迎视着他的目光,轻声说:“有什么问题吗?”
叶蕴年削薄的唇角挑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眸底的阴翳散去,他疏淡地道:“走吧,我们说过一起吃饭的,希望你还能有胃口。”
乌桃:“好。”
这家餐厅还不错,优雅安静,叶蕴年要的是一个临窗的包厢,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街道,包厢旁又有一抹清雅的竹子,算是闹中取静。
乌桃突然想起,当时叶蕴年妈妈要见她,她曾经提议一起吃打卤面。
这个时代变化真快,人也变得快。
叶蕴年:“你想吃什么?”
乌桃:“随便吧,晚上了,也不想吃太多。”
叶蕴年:“你看看菜单?”
乌桃:“不用了,你来点吧。”
叶蕴年颔首,之后他点菜。
他点菜的时候,乌桃看着窗外,脑子里窜过了许多,那个哭哭啼啼的何秀娟,小时候脾气总是很糟糕的妈妈,以及纪录片里的自己,当然还有叶蕴年。
那天他竟然提起孩子。
再次收回视线,他已经点好了。
乌桃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今天穿着西装,她不懂西装,但看得出来,剪裁得体,可能是手工定制的名牌,反正看着矜贵清雅。
他比自己大一岁,应该已经十岁了,这么多年了,他的气质其实本质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也许最大的变化是肩膀宽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去西郊大院,看到他和他父亲站在一起,他父亲肩膀很宽阔,他还很窄。
“北京变了很多。”他看着她,这么开口。
“是变了很多。”
当这么说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眼底好像有些泛红,之前没注意到,也许是光线的原因。
于是她随口说:“你是不是没睡好?”
叶蕴年抿唇:“也还好。”
乌桃移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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