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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召集(三更)
召集(三更)
姜于登基, 封郦渊为齐相,晏能为上大夫大尹爵位,位在所有大夫之上, 自此,齐国局势稍稳。
这时候最惊喜的莫过于楚王了,想想看, 他只派了几千士兵便帮助姜于得到了齐国王位,那么按照外交礼节,楚国对齐国也算是有国恩了。这笔买卖, 实在划算。
楚王敖糜立即派人向齐国送去了国书,要求结盟,叫齐国认楚国为长老。
但是叫楚王没想到的是, 姜于根本没买这个账。
要知道齐国乃中原第一大国,素来为中原诸国之首, 现在楚国这个南蛮国家,竟然要齐国认它为长老,那岂不是骑在全中原国家的头上了吗。
这种得罪全天下的事,姜于才不会傻傻答应。
不过事情得一样一样解决, 眼下最棘手的, 还是齐国的内政。
月末,齐王姜于设宴梧宫,款待功臣,这一回,她特意邀请了所有在别的城池的王室成员赴宴。
这一回,她要对付的就是晏能。晏能功高震主, 实在不能叫她放心,哪怕郦渊一再说晏能乃外姓人, 掀不起什么风浪,对他下手只会寒了其他功臣的心。姜于也不听。
以晏氏的权势,眼下能与之抗衡的,唯有王室之力了,没有任何姜氏的成员愿意看见一个外姓将军身居大尹之位,姜于与他们不谋而合* 。
这场鸿门宴的最终结局,就是晏能当场被王室军队合伙伏击,缴了兵权。
直到姜于的剑横在他脖子上,他仍愤愤不平:“齐王于,你可别忘了,是我支持了你,你才坐上这个位置。”
“那又如何?”姜于只是微笑,笑里藏刀。
晏能道:“你就不怕,我的部下起兵?”
姜于道:“孤要是他们,便不会这么蠢!如今齐国已尽在孤手,他们还能再找出第二个比孤更名正言顺的人选吗?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死了,谁还会蠢到起兵?”
晏能道:“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又有什么理由杀我?”
“还需要理由吗?”姜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道:
“孤的好将军啊。如果没有你,孤就做不了齐君,这是事实,但是,你却杀了上一任齐君——我的二哥,你还杀了孤德高望重的叔叔——莒侯。你连杀两位齐国王室……哼哼,谁要做你的君主,不也太难了吗?”
晏能默然,他最后说:“没有公子栾和莒侯被废杀,你又怎么能兴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晏能说完,遂伏剑自杀,血溅梧宫。
晏能之死,使那些支持姜于的功臣都胆战心寒。然而姜于却面无表情,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
“孤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之后,姜于又下令全国搜查公孙勉的下落,没过几日,便得到了消息——小公孙姜勉被他的老师带到了鲁国,得到了鲁国的庇佑。
鲁国原先本就支持公孙勉继位,在这种时候庇佑他,也在情理之中。
“王上,我们是否要接公孙回齐国呢?”郦渊提议道,他记得,公孙勉是姜于最喜爱的侄儿。
谁料姜于却道:“接他干什么?”
郦渊道:“现下齐国乱象已平,可以接公孙回来了……”
姜于笑了,“齐国可不需要第二个齐王!”
郦渊大惊,他抬头看去,“王上,公孙勉才只有几岁……”
“呵,几岁又怎么了?他难道不姓姜吗?”
姜于只是冷笑,现在的她,王袍加身,几个月的磋磨让她褪去了那份闲散和纨绔,脸上只有严酷与敏锐,哪里还有从前的半点烂漫开朗?
郦渊端详她片刻,他明白了,姜于下令搜查公孙勉,根本不是为了接他回宫的!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他好像有点不认识自己的这个学生了,昔日伶俐善良的小翁主,似乎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人一旦成为了王,她的所思所想都将发生巨变,这恐怕便是王权对人的异化吧。
郦渊的头脑一阵混乱,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
就在这时,姜于却发话了:“孤不仅不会让他回来。”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孤还要命人去向鲁公带句话,这个任务,就由相国你去办吧。”
“什么话?”
姜于背过身去,一字一句道:
“就说罪臣晏能欲立姜勉,已被齐君处决,姜勉是齐君的至亲,齐君不忍心处置自己的亲人,那么就请鲁公秘密杀掉他吧——如果,鲁国还想再做我大齐盟国的话。”
后半句话,她的语气充满威胁,她知道,鲁国应该掂量得清利弊的。
郦渊望着王座之上的姜于的背影,惊诧得无以复加。
听听她说了些什么。
好一个“至亲”,好一个“不忍心处置自己的亲人”。可怜那个孩子,说不定还在满心期待着他的好姑母能接他回家呢。
但是现在,事已至此,郦渊已别无选择,他只能叩首,“臣,谨遵王命。”
……
于是,在齐鲁两国的史书中,小公孙姜勉从来没有被仔细记载过,他也从来没有出现在鲁国,他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永远失踪在了那场齐国的内乱中……
解决完了内政的“心头之患”,姜于开始思考怎么对付楚国的问题了。
众所周知,楚王暴戾且不按照常理行事,更视中原礼仪为粪土,说举兵打过来,就打过来了,这回惹恼了他,齐国肯定没好果子吃。
姜于思来想去,唯今之计,只有联合中原七国共同提防楚国,不如就顺势组建一个同盟,选一个霸主,让整个中原铁板一块,楚国忌惮中原实力,也就不敢随意造次了。
这个方法,不仅对齐国有利,对天下诸国都有利,何妨一试哉?
姜于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于是齐国的联盟国书迅速发往了鲁、郑、申、陈、蔡、汉。以齐王的名义,召集七国君王会盟,共商拒楚大事!
第091章 刺客
刺客
高傒最近渐感疲惫, 倒不是汉王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而是家宅不宁。
自从上回父子俩大吵一架,他便明白, 儿子也有了自己的羽翼,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了。如果换做别人,他会毫不犹豫的拔掉这个不听话的下属, 可是对高封却不能,这是继承他一切的人。
不过眼下,他还没有闲心去想怎么教育儿子, 天下五国都已经接下了齐王于的盟会邀请,汉国也不好不表态了,他当然不希望这些外事干扰到他在内事方面的控制权, 但逆天下大势而为也不是他的作风。
接下国书的第二日,齐国的国礼便送到了, 刘枢准备在朔日大朝会上隆重收下这份礼物,以显示汉国对齐国的重视。
五月初一,朔,数百卿大夫早在寅时末便入宫等候, 卯时, 鱼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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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年殿,叩拜,奏事,汉王听政。在这种场合,官员奏事之时不用口语,而是大声朗读奏章。
奏事毕, 便是朝贺阶段。这一阶段并非每次大朝会都有,只有遇到特殊节日, 如正旦、冬至、君王诞辰或者接待外国使团等等,才要多出这一环节。
齐国使者被一传一传的宣上殿来,汉王亲自接受了齐使的参拜和朝贺。
齐使步入蕲年殿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怎么泱泱齐国派来送国礼的只有四个人?
刘枢也觉怪异,但并未多言,只是道:“汉齐交好,此次七国盟会,寡人必亲往。”
“谢王上!”为首的那名使官上前道:“寡君特备三样国礼,以赠王上。”随后让开一步,只见他后面三人每人捧一木匣。
“何礼?”刘枢问。
使官拍拍手,三人依次打开匣子。第一个匣子打开来,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白色方鼎。
“这是……白玉鼎?”刘枢问。
那使臣笑道:“此乃精盐宝鼎。”
“盐鼎?”刘枢奇道。
众所周知,齐国是产盐大国,别国的食盐都是棕色的粗盐,唯有齐国产的海盐雪白莹亮,细如粉末,如雪花一般纯净,不含杂质,向来是流通各国的奢侈之物。
使臣朝上一拜,道:“此鼎乃我国特产精盐所制,鼎上刻有铭文,寓意汉齐两国友谊长存,祝愿王上社稷如宝鼎般昌盛永固!”
“善。”刘枢颔首,赏赐了那捧匣子的从官,眼睛移到下一个匣子上去。
第二个匣子被打开,但见一个黄金盘子里呈着一颗鸡蛋大小的黄珠子。
“此乃东海海明珠。”使臣说道。
刘枢笑道:“古书云,明珠生于东海,晶莹剔透,色如月华,怎么你这珠子却是黄色的?”
使臣不慌不忙道:“请允许臣等亲手拿与王上,一看便知。”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整饬的朝堂出现一阵不安的骚动……王上的身侧,哪是他人能够轻易近得的啊。
刘枢想了一下,两国邦交,太计较小节有损和气,便道:“上前来。”
于是那第二个捧匣子的齐国从官便托着匣子一步一步走上丹漆彩绘的台阶,一直走到君王案前,停下,闻喜上前取出匣中的珠子,献给刘枢。
刘枢拿在手里一看便明白了,这海明珠的确晶莹剔透,透着微微白芒,之所以方才看起来是黄色的,那是因为它放在黄金托盘上的缘故,黄金的色泽折射到明珠上,才使它看起来也是黄色的。
“果然是天下至宝。”刘枢赞道,把玩几下,滑腻冰凉,她又将海明珠放回去,照例赏赐了这个捧匣子的从官。
接着便是第三个匣子了,那匣子甫一开启,便泄出一抹五彩光华来,等完全打开时,只见内里流光溢彩,绚丽夺目,引得殿上群臣纷纷好奇,究竟是何宝物。
郦壬臣混在群臣中,位次居中,能从侧面瞧见一眼匣子的边缘,她心下默默揣测,明若流霞,光耀百步,难道是齐国的……
还不待她想完,那使臣便朗声道出答案:“此乃流霞缎!”
“流霞缎?”刘枢好奇的俯身去瞧,“什么样的绸缎,竟会发光?”
那使臣介绍道:“流霞缎为我国国宝,织造难度极高,每年也只产得十余匹,其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流霞,因而得名。一寸锦,十斤金,就算是我国王室也不舍得随意使用。今献与王上,祈望汉齐两国邦交之谊如锦似玉,前程光耀!”
“好。”刘枢喝了一声彩,“备下这三份礼物,齐王费心了。”
那匣子很深,又很长,锦缎只在底层铺了薄薄几匹,就算从上方俯视下去,也很难望见流霞缎的全貌。在场诸卿更无一人见过这等国宝,全都好奇的朝匣子边上瞟。
刘枢便道:“也呈上来,取出看看吧。”
“诺。”使臣应道,那捧匣子的第三名从官便也一步一步走上殿前,迈上台阶,挨到案前,闻喜走过来,从里面抽出一片锦缎,锦缎是卷成一匹一匹的样子的,一时也无法裁断,他便只能这么双手扯住,露出一截,给刘枢看。
流霞缎被展开的那一刻,只见五彩之光更盛,熠熠生辉,在烛光和日光的双重照耀下,锦缎上仿佛有丝丝缕缕明媚的光泽如流云般缓缓流淌,美不胜收。
“奇哉!”刘枢赞叹道,她抖了抖层层叠叠的袖子,腾出一双手,伸手摸了摸这锦缎,图案精美,触感丝滑,真不愧是国宝。
齐国送来的三件礼物,刘枢都连夸带捧,并非她沉迷珍宝,而是从外交上来说,这样的态度无疑给足了齐国面子,有利于不久后的盟会顺利举行。
夸赞完以后,她又道:“转过身去,叫众爱卿都看看。”
众臣听到此言,也都满心期待的等着,但那捧匣子的从官似乎没听见王命一般,没有立即转身。
就在这一霎那间,那从官忽然一动,谁也没有看清他的手是怎么伸进匣内,又拿出了什么,下一瞬,一声尖锐的裂帛声响起,匕首穿破了张开的锦缎,直直朝刘枢刺过去!
同时,匣子也被那人掀翻,一时间漫天华彩,叫谁也看不清王座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枢只觉得眼前一花,炫目的流霞缎在面前一闪,在一片五彩斑斓的海洋里分不清东西南北,冰冷的利刃已经逼至她胸膛,她一个激灵,朝后猛地一躲,“刺啦”一声,匕首已划破了她宽大的袖子。
那人似乎很惊讶她竟然能躲过那致命的一击,匕首微顿,刘枢使出全力再要朝后躲一步,那匕首却不给她蓄力的机会,追命似的一下快过一下,向她刺来。
匕首寒光森森,定是淬了见血封喉之毒。刘枢根本无暇喘息,眼看下一击就要刺穿她的喉咙,情急之中,她抬脚蹬翻了御案,“哐当”一声,那人只好侧身躲过。
刘枢也立即趁着这个空隙朝后滚了一圈,和对方拉开距离。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直到这时,漫天的流霞缎才飘落到地上,殿中的人群才恍然意识到——
“有刺客!”
和匣子一起被掀翻在地的闻喜大声叫着。
刚才那一瞬,他被刺客撞倒,骨头都快被撞散架了,年迈的身体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只能伏地大呼。
话音一落,殿中一片慌张,任何端庄持重的士大夫这时候也端庄不起来了,场面一派凌乱。
刺客可不管台下发生了什么,他刚躲开刘枢踢过来的几案,便又飞速冲了上去,刘枢也就刚刚滚开一步而已,甚至来不及爬起来,便又要躲避雨点般的袭击。
大朝会的时候,她的王剑是摆在御案剑架上的,而非佩在身上,现在的她手无寸铁,而且被武艺高强的刺客迫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凭借本能躲开那些致命的袭击。
殿中有人慌里慌张喊:“快……快抓刺客!”
又有人叫:“快……快救王上!”
然而喊叫半天,也无人敢上殿一步。
开玩笑,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去做那刺客刀下的死鬼啊,更何况,大汉铁律,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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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召而近君王十步以内者,杀无赦!
左右都讨不得半点好处。于是众臣只有焦急的抻着脖子叫唤,朝上观斗。
刘枢这时哪还有精力分神张嘴下令,她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又是几下致命的猛刺,她堪堪避开那毒蛇般匕首的同时,憋足一口气,瞅准时机,抓起身下凌乱不堪的锦缎朝刺客扔过去。
刺客被晃的眼前一花,攻势稍顿,刘枢得空,一跃而起!
多亏她常年锻炼身体,勤于弓马,兼之思维灵敏,才叫她这拼死一跃能够跳开数步,终于和刺客拉开一尺间距。不然的话,她恐怕早就死在那匕首之下了!
刺客却还不放弃,揉身而上,连环猛刺,刘枢根本来不及开口说话,灵机一动,闪到王座旁的大柱之后,刺客的匕首来不及收力,一下子扎到大柱上,“笃”的一声,他飞速拔出来,又朝刘枢刺去。
大柱有十人合抱那么粗,足以躲下一个人,于是,刺客朝左刺,刘枢便朝右躲,朝右刺,她便朝左躲,刺客连刺数下,总是刺不到她,两人之间隔着大柱,看不清全身,刺客一怒之下,奋起猛追,刘枢只好落荒而奔。
于是,她两人一个追,一个跑,绕着王座左转几圈,右转几圈,刘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生死线上,踏错一步,都有可能被刺客扎个透心凉。
台下的众臣看着干着急,尤其是那群儒生,只一个劲的喊:“王上……王上……”
只有奉车都尉大着胆子摸到阶下,哆哆嗦嗦拾起已经掉在地上的龙渊剑,朝台上抛去:“王上,接剑!”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喊起来:“王上,接剑!王上,接剑!”
刘枢听到殿下的响动,也想伸手接剑,奈何那剑只抛在王座边缘,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根本够不着!
刺客也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匕首寒光一闪,死命狂刺,一副誓要钉死她的架势。
数十个回合之后,刘枢逐渐体力不支,眼看就要转花眼了,神经高度紧张难免出错,一步不慎,又是“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王袍的一角又被划破。
好险!再差一分便要划破她的皮肉了!见血封喉之刃,触皮即死!
底下众臣也倒吸一口凉气,齐声惊呼。已经有几个大臣慢慢聚拢到了台阶边缘,神色焦急的快冒火,嘴唇哆哆嗦嗦的叫着“王上”。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忽然从人堆里冲了上来,冲开挡在前面的人群,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看清这人是谁,只见这人速度极快,一步,两步,三步上殿,飘上王座,身影飞快朝刺客逼近。
刹那间,只见银光一闪,长剑出鞘,随后“哧”的一下,便是刀剑入肉的声音!
当此情景,谁也没想到王座高台上会斗胆冲上去这么一个人,刺客更是没想到。于是,当刺客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腹部的时候,那里已然被一柄利剑从后背贯穿!
他拿匕首的手一抖,僵住,欲要挣扎,而下一瞬,又是一声刀剑入肉声响起。
“哧!”
一柄三尺汉剑又从刺客前方将其捅穿,这一剑,刺中的是他的胸膛,大量的血花从心脉喷溅出来,他脸色一白,顺着滴血的剑锋抬头看去——握剑之人是刘枢。
没错,就在刚刚他被背刺的一瞬,刘枢已经捡起了自己的王剑,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刺客知道任务失败,惨然一笑,鲜血又从他口中流出,匕首脱落,掉在地上,叮铃脆响。
殿中一瞬间鸦雀无声,静的像时间凝固了一样,这使刘枢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而寒冷,仿佛来自地狱的质问:
“你是何人所派?为何刺杀寡人!”
刺客又是一声哼笑,未作回答,而是道:“想不到你这样的糊涂君王,也能有以死效忠的臣子,真想看看从后面刺我一剑的人是谁……”
“住口!”
他没有说完,刘枢便狠狠拔出了剑,目中骤然涌起猩红,仿佛被他的话刺痛了内心深处。
她刚拔出剑,又狠狠刺进去,刺客惨叫一声,刘枢听而不闻,又拔出剑,又刺……如是者三,越发狠厉,疯了一般,刺客浑身被她捅的鲜血淋漓。
哪怕是方才命悬一线,也不见她如此暴戾,煞气逼人。
最后,随着汉王最后一下拔出剑,刺客解脱般的倒在血泊中,刘枢的眼前就现出了一张和她一样溅血的脸。
是郦壬臣。
是郦壬臣从后面刺了那刺客一剑,也是她不顾生命危险救了自己。
“王上。”郦壬臣默默出声,高高的王台上,她看见刘枢握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原来,汉王枢也会害怕的……这是郦壬臣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与她相比,刘枢的眼中的情绪却要复杂的多,她凝视着郦壬臣,许久不言,那眼神似乎在说——幸亏是你,但又好像在说——为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偏偏是你!
汉王的目光充满复杂的痛苦。
良久后,刘枢转过身来,面向群臣,龙渊剑的剑尖上还滴着血,她的脸上也溅着点点殷红,甚至王袍上全是喷洒的鲜血,使她看起来就像从地狱里站起来的嗜血修罗。
君王的威压席卷全殿,群臣一声不吭,就连相国高傒也被她可怕的表情震住了。
汉王开口:“查清楚,究竟是何人假扮齐使刺杀寡人!”
她扫了一眼那剩下送国礼的三人,均已倒在殿下,毒发身亡。既然选择刺杀一国之君,他们四个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至于幕后指使,显然不会是齐国,眼下盟会在即,齐王讨好七国还求之不得呢,怎么可能派人刺杀与自己无冤无仇的汉王?定是有人从中掉包,假装齐使。
见台下众人木若呆鸡,刘枢冷笑,说道:“怎么?寡人死里逃生,侥幸活着,尔等是不是很失望呀?”
群臣马上扑通扑通都跪下了,磕头如捣蒜,“臣等怎敢!王上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
呵……好一个洪福齐天。
满朝文武,满嘴忠心之言,可情急之下,却个个惜命,竟无一人敢冒险上前解救君王于水火之中。
这便是她的好臣工!
这便是她治下的国!
那刺客临终的遗言,宛如一记利刃,狠狠刺中了刘枢的心窝,狠狠的撕掉了她表象的骄傲,狠狠道破了大汉国的遮羞布!
这样羞辱,更甚于毒剑剜心。
她望着俯首帖耳的群臣——她的敌人们——却无计可施。
“刺客四人,车裂!”她下达了第一道王命。
王命一下,无人敢反抗,立马有侍卫上前来拖走了那四具尸体。人死还要遭受车裂之刑,足以见君王的愤怒。
刘枢又道:“宗正少府何在?”
众臣中踉跄着站起一位大夫,硬着头皮道:“臣……臣在。”
刘枢不带一丝表情道:“汝乃宗正之首,不识刺客身份而贸然援引其入殿。下廷尉议处!”
宗正少府脸色刷的一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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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跪地求饶,在汉国,“下廷尉议处”往往意味着很严重的责罚,轻则降官鞭笞,重则死刑。
他的求饶没有任何用处,引来刺客非小事,按照《汉制》,这等危及国君性命的大事是谁求饶也没用的。
侍卫很快也把他拖下去了。
“典客大夫何在?”刘枢沉沉道。
典客也知道祸到临头了,咬牙站起来。
刘枢道:“两国邦交,以尔为门户,汝却不辨身份,邀狼入室。下廷尉议处!”
典客大夫连挣扎都没来得及,便被侍卫拖下去了。
刘枢扫视群臣,又道:“王宫尉卫令何在?”
尉卫令在殿外跪下,“臣在。”
他的罪行,自然不用刘枢多言了,朔望朝会,尉卫负责在殿外搜身查验,检视群臣,不得带尺寸之兵上殿,而今日刺客竟藏匕首于匣中进殿,这是何等的疏漏!
“下廷尉议处!”
刘枢一串命令下去,连着三个‘下廷尉’,弄得人人自危。
而后,她转头看向了郦壬臣。
目光相遇,互相对望,似乎都藏着千言万语,她唯一想护住的人,如今却也没办法了吗?
有没有办法呢?
片刻,刘枢开口了,语气依然冷漠如冰:
“侍中大夫郦壬臣,不召而近寡人十步之内,依制,下……昭狱!”
昭狱?!
群臣皆惊,那是历代汉王的私狱,也是传说中有去无回的地方,更是汉境之内用刑最重的地方。往往只有谋反级别的大案才会将犯人下昭狱。
台下的高傒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汉王此人果然刻毒残暴,对舍命解救自己的人,下手也毫不留情。
郦壬臣很快被拖下去了,刘枢看也没看她一眼,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剑。
第092章 昭狱(二更)
昭狱(二更)
“滴答……滴答……”
墙角的屋顶一直在漏水, 冷硬的墙面满是水汽,一股潮湿又恶臭的霉味蔓延在黑暗的每个角落。
地上铺了一层麦草,也早被无数人的血水浸湿。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锁链声、拷打声, 连续不断,从未止歇。
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昏暗无光的天牢里算不出日子。郦壬臣穿着单薄的囚服, 缩在角落,哪怕捂起耳朵,那些凄厉的惨叫声也会追着她钻入耳膜。
虽然是夏天, 但昭狱却冷的可怕,或许是这里承载过太多惨死的鬼魂的原因吧。
“滴答……滴答……”
湿滑发霉的屋顶还在滴水,明明是盛夏, 郦壬臣却做起了那寒冬腊月才会做的噩梦,大雪弥蒙, 寒意彻骨。
于是她不敢睡,甚至不敢闭眼,可是,睁眼和闭眼又有什么分别呢?
好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像八年前的隆冬大雪夜。
“母亲……父亲……”
她一遍遍念着这些名字, 好像是她的救命稻草, 却没有人能听见。关在昭狱的人谁能不痛苦,谁还来关心她呢?她算什么?
“滴答……滴答……”
漏水的滴答声、惨叫声、行刑声……无限循环在身边。
* * *
不知道是哪一天,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滴水的频率似乎加快了,四面八方涌来更多潮气,外面好像下雨了, 还是瓢泼大雨,轰隆隆的雷声连着大地震动。
没有人来。
从她被关进来的那天, 就无人过问。
一开始,她还抱有希望,到后来,希望不希望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每一刻都是煎熬的战栗。
她记起,父亲和兄长,以及那么多归氏族人,曾经也是被关在这里吧……
他们被关了多久?有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在这种地方,一切恐惧都会被放大。
她独自品尝起了八年前那个可怕的时刻,那场可怕的浩劫,归婴和归灿被投身昭狱的那一天,整个归府的天好像都塌了。
她明白昭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地方,但直到如今感同身受,才知道这绝望有多深。
还有她那苦苦维持家族,最终也害病而死的母亲……
眼泪顺着面庞滑落,她不敢想象在这里接受严刑拷打的族人们,究竟有多痛!
“我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地去救她呢……为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
她后悔了,她不该救她。
……
“滴答……滴答……”
仍不知是哪一天,只知道雨终于不再下了。
郦壬臣几近崩溃,想到族人在这里的惨状,她根本无心进食,空气里混合着血腥和恶臭,噎下去的干粮都忍不住吐了出来。不见天日,精神涣散。
耳边随时都是哭声和叫声。好冷……她冻地发抖。
她几次困极入睡都会被噩梦惊醒,一次又一次将她拉回那场大雪夜。一种悲伤沉郁的情绪围绕着她,蔓延开来,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日她就会死的,哪怕不动刑。
她是见识到昭狱的恐怖了。
“滴答……滴答……”
她好像生病了。
又不知是哪一天,她终于昏迷过去,在半迷半醒中循环做着噩梦,却无处可躲。
没有可以计时的东西,她觉得自己似乎被关了很多年了。
……
铃铃铃……
也不知道是哪天,似乎有锁链抽动的声音响在耳畔,也许是幻觉吧,她没力气睁眼。
忽然,一道炫目的白光在囚室中亮起来,哪怕她闭着眼,也能感到那股刺眼。
她抽搐了一下,害怕的想躲。太久不见光明的人,感到光亮的第一反应是拼命躲藏。
“郦侍中,郦侍中……”
有人在轻轻地呼唤。
郦侍中是谁?她吗?
她脑子晕乎乎的甚至连自己的职位都反应不过来了。
紧接着,一个温暖的东西靠近了她,使她忍不住想靠过去,但她实在没力气,只好挣扎着睁开了眼。
引入眼帘的是一提模模糊糊的油灯,油灯的光亮其实是很微弱的,但对于长期未见光的人来说,却很刺眼。
她受不住这光亮,又闭上了眼,过一会儿,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如此十几次,才缓过来一些。
她费力的转脸,想看看旁边的那个温暖的东西是什么,哦,原来是一个人,眯眼细看……
“王……王上?”
“是寡人。”
刘枢静静地蹲在她身边,离她很近,黑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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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枢的旁边,立着提油灯的闻喜。
刘枢伸手,扶她坐起来,却瞥见她衣服上沾着的血迹,一惊,“他们对你用刑了?谁!”
知道了现在的处境,郦壬臣恢复了一点神智,她轻轻把肩膀往后让了一下,让开了刘枢的双手,答:“没有人对罪臣用刑。”
这声音气若游丝。
刘枢看着空落落的双手,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泛起细密的疼痛。她想说,虽然没有受刑,但你一定受苦了,但话到嘴边,刘枢还是咽了下去。
“不必自称罪臣。”
郦壬臣虚弱一笑,“大汉律,凡近王上十步以内者,杀无赦。”
她不知有谁能逃脱这铁律。
“你……”刘枢被一呛,收回了手。
刘枢原本不必亲自来的,但她要来。她是怀着多么焦急的心情飞奔来见她,她原本一见面就想告诉她,她不必受制于那条律法了。
原因无他,大朝会那天,上殿之人均不得佩剑,那么郦壬臣手中的剑又从哪来呢?
只有相国高傒能够剑履上殿,没错,郦壬臣袭击刺客的那把剑,正是她情急之中趁着混乱,从高傒腰间抽走的剑,那是高傒的剑!
这就叫她有理由可说了。
是高傒的剑登上了王座高台,袭击了刺客。如果要论处郦壬臣,那么高傒也必将被连坐论处。
高傒怎么可能引火上身,于是这件事的性质就转变成了救驾有功,是高傒的剑解救了王上,那么使用这把剑的郦壬臣,自然也没有罪责了。
为了早日提郦壬臣出狱,这几天刘枢几乎夜不能寐,她火速加急处置完了刺客风波的事情,不眠不休,宣室殿彻夜亮灯。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办理她出狱的流程,召三司会晤,划清厘定郦壬臣无有罪责的事实……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人能好端端的不戴罪责而走出昭狱,于是郦壬臣的出狱流程要比其他监狱复杂得多,这几乎要把刑律修改。
至于为什么要将她下昭狱论处,是因为全天下也只有昭狱是刘枢能牢牢掌控的地盘。若将郦壬臣投到廷尉大狱那里,必然惨不忍睹,刘枢还真不能保证她毫发无伤。
刘枢秘密叫昭狱不得对她用刑,还特意交代羽林卫暗中护卫。
可是看郦壬臣的态度……
她恐怕还是不信寡人啊,刘枢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二十日,郦卿住的可还舒服?”刘枢站了起来,语气僵硬,默默观察郦壬臣的脸色。
郦壬臣靠在角落,不言。
原来才过了二十日吗,她还以为起码有几个春秋呢。
刘枢又道:“咳,相国求情,寡人不得不来。”
原来是相国让来的……郦壬臣只有苦笑,她垂下头,压住胸口的酸涩。
刘枢见她还是不说话,捏了捏手指,心里着急,但嘴上就是软不下来。她瞧了一眼闻喜,示意他先出去,闻喜会意,将油灯放在地上,悄悄隐退。
闻喜刚一走,刘枢便蹲下来,又扶住她肩膀,刚欲开口,却见她眼眶里都是血丝,“你……你不会要哭了吧?”
刘枢心里一紧。“连舍命救寡人都敢* ,怎么一两句话都能说哭啊,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寡人这几天有多着急!
郦壬臣强忍住泪水,咬了咬苍白的唇,“臣便是如此愚蠢、如此脆弱,王上笑话够了吗?”
刘枢一怔,心里划过一道钝钝的痛,手下使力,不由分说将人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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