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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伯夫人

    伯夫人

    两天后的上午, 郦壬臣便被领到了郑宫门口,宫中的侍者干脆利落的告知她觐见被安排在午时前后。

    郦壬臣再一次感受到卓寮在郑国权势之强大。商贾之人竟然可以毫不顾忌的直接参政,这样的政体哪怕在开放包容的齐国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 卓寮这日还有别的要事处理,并没有陪她去郑宫里。

    她踏上了一段汉白玉凿刻的金水桥,密密麻麻的宫殿群便涌入她眼中。

    郑宫面积不大, 建筑也并不很高,但花样繁多,形形色色, 沿着宫道排列,真可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个个造型精巧,耗资靡费, 连那高处用不到的房檐缝隙,也描绘着五彩的金漆,悬挂着荧荧发光的绸布,叫人炫目。

    空气中似乎流淌着名贵香料的味道, 惹人迷醉, 极目望去,似乎能看见晨光下升腾而起的梦幻般的烟雾,侧耳去听,甚至能听到宫中美人传来银铃般的娇笑。

    郦壬臣走在其中,也渐渐觉得迷迷糊糊的了,直到前面的侍者停下脚步, 才如梦方醒,她在心中悄悄琢磨:住在这样纸醉金迷的宫殿中, 这郑国的国君可真是个爱享受的人物。

    侍者的话从旁边传来:“君上正在与群臣狩猎,请郦生稍等片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郦壬臣把将要出口的道谢的客套话咽回肚子里,她站在一间耳室的门口,知道要在此处等待,刚才那侍者甚至都懒得将她引进去坐下,难道这便是郑国对待游说士人的态度吗?

    郦壬臣对今日觐见的结果悄悄捏了把汗,同时心想郑伯会在哪里狩猎?

    冬天草木凋敝,禽兽稀缺,按礼制本不该是捕猎的季节,身为一国之君的郑伯竟然在隆冬狩猎,这就足以令人咋舌了,而这壅塞的宫殿中又怎么会有猎场呢?

    她在门口逡巡几步,听到耳室的另一侧传来呼喝奔走的声响,就转角去看,看到的一切解答了她心中的疑问。

    只见耳室的侧面是一片空地,被一圈篱笆围拢,面积不是特别大,但也足够十几个人策马奔驰,空地里面是地毯般柔软平整的草地,正值冬天,草坪已经褪色,只留下灰黄色的草絮,此时草絮上洒满了新鲜的血迹。

    十几个身着贵族骑服的男女正在对篱笆内的野兽展开一场围猎——不,准确来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篱笆内的野兽种类很多,有松鼠,巨麂,野生豹子,羚羊,鬣犬,山鸡,野鸭……它们看起来不像是同一片林子里共存的野物。

    郦壬臣看了一会儿,明白了,这分明是从各处的树林里搜捕来的,放进这片围起来的空地中,专门供郑伯尽兴厮杀。她仔细去看,甚至发现篱笆中还有被故意折断翅膀的黑鹳和本来用于耕地的黄牛。

    郦壬臣只觉得心冷,在华夏九国中,大部分的邦国都以农业为主,因此宰杀黄牛被看作是严重的犯罪。可在这里,黄牛却被随意的屠杀。

    再看那些围猎的人群,个个骑着骏马在篱墙中挥刃、追捕,杀的满头大汗,畅快淋漓。在他们中间,有个衣饰最华丽的中年男人,他的发冠与旁人都不一样,他带着一枚金冠,□□的骏马也最神武健壮,马鞍上挂着玛瑙和彩珠,垫着织锦的鞍毯。

    郦壬臣认为那人大概就是郑伯了,郑国现在的国君——姒好。

    郑国以“姒”为姓,与鲁国乃同祖邦国,据说千年前同出一源,本应最亲,但说来也奇怪,现在这两个邦国之间却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不仅如此,两个国家的发展走向也完全相反,郑国发展成了最不顾古制的国家,而鲁国却陷入了因循守旧的泥淖。

    郦壬臣站在篱墙的外面,远远的看着,在人们没注意她的时候,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眼前的情景令她觉得这场觐见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不该出现在这儿,没人会听她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个时辰,在这期间,郑伯当然抽空瞧见她了,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她只好又站了一个时辰。

    郦壬臣大概能猜到,这是郑伯对卓寮的一个下马威。

    如今商贾与朝廷已发展成了难舍难分的关系,郑王庭需要商贾的力量来充实国库,但同时却不愿意商贾过多的分享行政权力,这对哪一方来说都是一个难解的局面。

    因此,对于卓寮介绍来的士人,郑伯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就一口回绝,但也不会表现的太热情就是了。

    午时到了,这场围猎渐渐进入尾声,一场围猎过后,篱笆内的活物所剩无几,但郑伯似乎正在兴头上,不愿意就此罢休,还与身旁的近臣热切交谈着什么,郦壬臣的脚早就站麻了。

    篱笆外的武士观察着国君的脸色,又扔进去几头羚羊和野豕,一场屠杀似乎又要掀起了……

    忽然,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君上还不曾结束吗?”

    郦壬臣转身去看,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衣着精致的少女,她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样子,穿着便服,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她的身边走着方才领郦壬臣进来的那个宦侍。两人居然肩并肩走,不分前后。

    郦壬臣感到一丝奇怪,心中猜测这到底是哪位贵女,难道是哪位大夫的女儿吗?还是郑王宫里品级较高地宫女?

    她看不出这女孩子的身份,也就不好行礼,只能微微欠身,垂首肃立,有点尴尬地杵在原地。

    “我早就说了吧,君上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那名宦侍不耐烦地抱怨着,仿佛带她来这里是浪费他时间。

    “可是蜡祭典礼今晚便要开始了呀,君上既要与我一同去为黔首们降福,今日总得演习一遍吧。”少女的秀眉蹙了蹙,担忧道:“我还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典礼,万一出岔子可怎么办。”

    郦壬臣听到她的话,心里大为震惊,按照礼节,能够与国君一同参与蜡祭典礼的人……不正是只有国君正夫人才行的吗?!

    虽然早就听说郑伯今年娶了一位刚及笄的新夫人——作为上一任殁逝夫人的续弦,但郦壬臣完全不敢相信近前的女孩子就是郑伯夫人。

    倒不是这女孩年龄小的缘故,而是宫中的侍从对待她竟然完全不像对待女主人的态度!

    郦壬臣趋行上前,朝女孩拜倒,“小人觐见伯夫人,夫人安康。”

    女孩还未说话,那宦侍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似是觉得她的举动很蠢。

    女孩则害羞的微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示意,“起来吧。”

    郦壬臣站起来。

    女孩好奇的打量她,见她比自己高一些,头戴士人发冠,皮肤白皙,唇红齿白,脖颈修长,容貌倾城,女孩忍不住惊叹道:“好标致的人物,生的这样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所谓人靠衣装,郦壬臣自从认识了卓寮,服饰便不得不考究起来,今日觐见郑伯,在卓寮的极力推荐下,她穿了件绛红色的菱纹丝袍,配绢白里衬,显出她如凝脂般的肤色,直裾深衣,大带一束,烘托出她典雅高贵的气质。

    她这样的人无论站在多么不起眼的位置,都会叫人注意到的。

    郦壬臣俯首回答伯夫人道:“小人姓郦,上壬下臣,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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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自齐国而来,欲觐见郑伯。”

    听其言,观其行,伯夫人眼睛都要看直了。

    郦壬臣本就生的秀丽,讲话时,音色清澈,眼若一泓秋水无波,充满睿智,腰悬长剑,仪态自如,动静行止间,更显风姿绰约,叫人一见难忘。伯夫人不由心生欣赏,笑眯眯的说:

    “原来是齐国的稷下之士。你抬起头来与我讲话吧,不必多礼。”

    郦壬臣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位年纪幼小的伯夫人,这下离的近,看的也更清楚,她竟然觉得这女孩的样貌有种熟悉感。

    伯夫人朝篱场里遥望一眼,皱了皱眉,一点架子也没有,道:“你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吧?”

    “小人辰时就在此处恭候了。”

    伯夫人替她担心起来,“哎呀,这么冷的天,又站了这么久,要不,你先去我的殿中坐一会儿。”

    郦壬臣还没有回话,旁边的宦侍却先叫起来,“不行!这是君上要召见的人,她不可离开此地。”

    听到宦侍的语气,年轻的伯夫人脸上浮现出一种怯畏的神色,不再说话。

    郦壬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局面,心下估计这男人应该是郑伯身边最宠信的宦官。

    无论哪国,王宫里这样趋炎附势的奴才都多的是。

    她想了想,朝那宦侍的方向迈了一小步。

    “休要无礼。”她平平淡淡地说,声音不大也不小,脊背却挺的笔直,微微扬起下巴,“服侍国君夫人是你分内之事。”

    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从郦壬臣口中讲出来,仿佛自带一股天然气派。那宦官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她,在接触到她凛然目光的时候,又不由自主避开了,再出口时都有点结巴:“你……齐国来的客人,这跟你可没……没关系!”

    “君上现在没有空闲,难道你瞧不见吗?你这没眼色的宦官。”郦壬臣的音量依旧不大,不急不徐的,但平静的话里却带着一种贵族腔调的语气。

    那宦官呆在原地,嘴里吐不出一个字,奴性使然,这场面叫他感觉自己天生比她矮一等似的。

    郦壬臣继续:“没人教你么?身为宦官不能拒绝国君夫人的命令,国君若知道了,必会因此杖毙了你。”

    那宦侍掂量了一下她说的话,君上现在正玩在兴头上,如果真的叫君上知道了,他可能就麻烦了,谁又能保证君上发起飙来会把气洒在哪一个头上呢?

    但他还是不大服气,说:“也许……伯夫人也不乐意在君上召见前带走他要见的人。”

    他说这话时,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伯夫人。

    娇小的伯夫人一下子有点慌了,态度软了下来,妥协道:“好吧。”但是眼神还一直望着郦壬臣。

    郦壬臣没看那宦侍一眼,转而对着伯夫人,缓声道:“伯夫人,请问您方才想要小人做什么?这个不长耳朵的宦官方才似乎没听见,所以现在,他谦卑的恳求您再告诉他一遍您的意愿。”

    女孩知道她是在鼓励自己,便吸了口气,道:“我……我想请郦生在君上召见之前去我的宫殿坐坐。”

    宦官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郦壬臣微微颔首,“小人谨遵伯夫人之命。”

    伯夫人眼中显出惊喜的样子,眼含热切的看着郦壬臣,显然很高兴有人帮她教训那个宦侍。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那宦侍在原地咬牙切齿了一阵子,也只好跟在她们身后走了。

    伯夫人独自带郦壬臣进入自己的殿中,叫那宦侍留在了屋外。“郦生,我该谢你的。”她动容的说,“平日里,他们从来不听我的。”

    “伯夫人言重了,小人并没做什么。”郦壬臣埋下头,恢复了谦谨的样子,“您只要想着,这些宫中的侍从内心都是懦夫就可以了。按照您的吩咐做事,是他们的本分。”

    殿里的暖炉烧的热烘烘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缓解了郦壬臣已经冻僵的身体,她感到舒服极了。

    这宫殿里的装饰都是新的,新的布帘,新的香炉,新的地毯,新的桌案,香炉里正燃着椒兰香料——这可是稀罕的奢侈品。

    郦壬臣默默打量一番,想来郑伯还是非常宠爱正夫人的。

    两人默默无言地坐着取暖,过了好一阵子,郦壬臣在想国君什么时候能结束那场围猎。

    年幼的伯夫人则在揣摩她方才的话,随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郦生,方才你对他那一下子,说真的,派头看起来比我更像个公卿贵女呢。”

    郦壬臣心里一惊,谨慎道:“小人不敢。”她立即俯下身去,担心自己是不是大意了。

    “啊,你别这么紧张。”伯夫人着急的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打心眼里佩服你呢。”她把郦壬臣扶起来,脸上扬起一抹孩子般的会心笑容。

    郦壬臣瞧着她这样的笑容,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又从心里冒出来了,伯夫人的样貌怎么会让她有熟悉感呢?

    但是她来不及深想了,门外传来了宦官的高叫:“君上传齐国郦生觐见!”

    第042章 亲人

    亲人

    郑伯接见郦壬臣是在一处偏殿中, 殿中有十几位大夫分列而坐,他们的猎装都没有脱去,还是方才在篱墙中围猎的那一众角色。看起来郑伯并没有想要好好接待这位士人的意思。

    郦壬臣趋步走进, 众人见她步上殿来,容颜整肃,礼节颇有大家风范, 行仪如秋兰玉树,自有一股风流气质,众人都不禁为之侧目。

    与国君见过礼, 郑伯却不给她赐坐,而是道:“孤方才围猎乏了,待会儿要去与众卿宴饮一番, 以解困昧,郦生是稷下名士, 有何讽谏,直说无妨。”

    这是没有给她留多少时间的意思,结合早上看到的情景,郦壬臣已经想到了, 无论她说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论点来, 都无法令这样的国君留心的。

    “小人区区寒士,不敢自称什么名士,君上谬赞了。”郦壬臣只好维持着跪着的姿势说道:“只是不知君上日理万机如此,又有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能用到小人浅薄的才识呢?”

    既然郑伯丝毫没有给她机会的意思,那便早点结束这个过场吧。

    郑伯大笑,为郦壬臣的识趣而感到愉快, “孤欲问为君之道。”他随口说了一句,抬手松了松自己身上猎装紧巴巴的领口。

    这显然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 因为它太过笼统,所以怎么回答都是正确的,对于常年浸于学问的稷下之士来说,不用怎么动脑子就能想出无数种宽泛的对答方式。谁都能答,谁都敢答。

    这与齐王所问的那种具体问题的难度全然不同。

    郦壬臣想了想,很快就说:“小人以为,明君之道,必先存黔首,若损黔首以奉其身,犹如自割股肉以啖腹,腹饱而身亡。是以伤国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改编自《贞观政要》】

    话毕,殿中响起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虽然这样的问题怎样回答都不会出错,但郦壬臣的角度的确新颖。

    郑伯的眼睛眯了眯,他竟然从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中听出了讽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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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味道,看来郦壬臣对方才篱墙之内的娱乐活动表示不满。

    “那么何谓明君、暗君?”郑伯继续问。

    郦壬臣道:“《诗》曰,‘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国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故人君兼听纳言,则大夫之议不得蒙蔽,而下情必得通也。”

    “如何兼听而不暗?”

    “若兼听不暗,须先正其身。”

    “孤知之矣,国君要自正其身。那么……郦生以为何谓治国之要?”郑伯继续懒洋洋的道。他明白这些士人的套路,谈到这个地步,就表示话题快要结束了。

    郦壬臣:“国君正身之法,在于存其黔首,寡欲而厚德。”

    郑伯皱眉道:“这个你方才已说过了!孤现在是问治国之要。”

    殿上响起群臣讥笑的骚动,心想卓寮举荐来的士人,怎么话都不会听。

    “小人听清了。只是……君上所言两问,实为一问。”郦壬臣声线如常,“未闻身正而国乱者!”

    郑伯面色一变,骚动声也戛然而止。殿中只留下郦壬臣的声音:

    “其理如一也。”

    郑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刮目而视,看了好一会儿,方笑道:“若做个辩士,你还有两下子的。”

    正巧有人来报,宴会已经准备就绪。郑伯哈哈一笑,似乎很高兴,站起身来,一副要走的样子,扔给郦壬臣一句话:“只是今日晚啦,孤还有要事,不便再会了。”

    众人陆陆续续站起来,郦壬臣也起身,见郑伯对身旁人安排道:“左右,送郦生在后殿用过饭再走,好好招待。”

    ……

    侍从们送郦壬臣去后殿的路上的时候,郦壬臣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了,今天这场一问一答,在场的许多人都对她留下了印象,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士人来说,这点已经够了,也许会为她以后想做的事提前放了一块垫脚石。

    然而,她还是没能够完成卓寮的托付,郑伯与商贾势力的关系看起来没有一点调和的可能性。

    ……

    “郦大夫,到了。”一位侍女的声音提醒了她,她抬眼去看,一所精致的园林映入眼帘。

    她正纳闷怎么这里没人,就听身后一个喜悦的声音说:“我还道君上叫我在后殿款待的贵客是谁呢,原来就是方才见过的旧相识啊。”

    郦壬臣一惊,转身跪下去,拜道:“伯夫人。”

    伯夫人扶起她来,“不必多礼,此间只有我,君上与群臣在别处宴饮去了。”

    她们朝园中小台走去,早有侍从在那里摆好了矮几、方垫、饮食用具,一行人林林总总十来个,围着她们一圈侍候。两人在台上坐了,郦壬臣坐在下首,这里靠近花圃,周围花香阵阵。

    消停地用过一顿饭,才洗过手,伯夫人就对侍从道:“行了,你们各忙各的去吧,这里用不着了,我与郦生随处转转。”

    侍从们三三两两的应着,一窝散开,郦壬臣观察着这些宦官、宫女的行止态度,心中悄悄摇头。

    伯夫人站起来,端详她片刻,笑道:“我瞧着郦生面熟,方才在篱墙外就想说来着,好像在哪见过一般,心里好奇。”

    郦壬臣也马上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在苑中散步,“伯夫人遗爱,小人甚幸。”虽然嘴上推辞着,其实她心里也觉得这位伯夫人的样貌叫她感到熟悉,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

    郦壬臣道:“您上午说要与君上商议蜡祭的事情,怎么还得空来款待小人呢?”

    “哎,这事说来真不凑巧。”伯夫人的脸上又浮现出忧愁的神情,“君上正忙不得闲,哪有空来管这些事呢,他只说典礼很简单,叫我不要紧张,就翻过篇去了,我亦不敢再提。”

    两人在花圃的一边小路上走走停停,伯夫人问了些关于稷下学宫里面的学问之事,郦壬臣一一解答,伯夫人听的高兴了,就说:

    “我入郑宫以前,本是郑国太仆上大夫赵氏族中的女儿,学名唤作赵宥,听我父亲说他年轻时也去过齐国稷下求学,不知郦生出身何处?”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把郦壬臣震惊的险些失态。郑伯夫人竟然是赵氏太仆大夫的女儿?!

    被封尘多年的记忆忽然从郦壬臣的脑海深处翻涌而出。

    儿时,在郦壬臣还姓归的那些岁月里,常听母亲讲起,母亲原是齐国人,在齐国有一位远房表妹,幼时举家搬迁到郑国,后来在郑国做了大夫,再后来又与郑国世代任太仆之职的赵氏门户结合,日子过的不错,只是与母亲的亲缘关系日渐疏远,到她这一辈,早就出了五服,很多很多年没有再联系了。

    郦壬臣只觉得脑袋抽痛了一下,任由那些不情愿想起的岁月席卷而来,她的肩膀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好在伯夫人走在她前面,背对着她,才没有发觉。

    怪不得她们彼此之间会有种若有若无的面熟感觉,原来是因为她们本就是同出一个母族的亲人啊!

    “你怎么不说话了?”伯夫人等半天没听见回应,好奇的要转身瞧瞧。

    郦壬臣立刻回神,屏住呼吸,才咬牙道:“小人……小人是齐国祭酒大夫郦夫子收养的门生,从小便跟着夫子的姓氏了,至于之前身世缘由……早已记不得。听夫子说,似乎是一家农户弃养的,他也不大确定。”

    “原来如此……”伯夫人瞧着她发白的面孔,以为是她在为自己低贱的出身而感到羞耻。士人之间比量出身是常有之事,出身高的士人总是比出身低微的士人吃得开。

    伯夫人忽然感到万分愧疚,她见郦壬臣举止如此高雅脱俗,便以为定是什么公卿家的女儿,万万没想到随口一问就揭了人家的短。

    “啊,真是抱歉。我……我……”她毕竟只有十五岁,完全不知该怎么安慰郦壬臣才好。

    伯夫人的不安正好给了郦壬臣缓过气来的机会,她迅速收拾好了情绪,悄悄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汹涌的心绪,尽量扯出一抹笑,低头道:“请伯夫人不要为小人而挂怀,这并不是您的问题。”

    郦壬臣的语调恢复了柔和,“小人也不是那等戚戚于出身的人,小人始终相信,燕雀起于微末也该有鲲鹏之志向,您那样高看小人,说明是郦夫子这些年的教导有方,令小人感激不尽,所以请您不必再忧虑。”

    听她这样说,伯夫人才放下心来,笑道:“郦生这样好的口才,君上也该赏识的。”

    郦壬臣内心苦笑,这位伯夫人看来一点也不了解郑伯呢。

    “伯夫人缪爱了,今日君上没有赐予小人一官半职,看来小人不日将要离开郑国,往他国游说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君上一般只会叫我招待他看好的客人呀。”伯夫人皱了皱秀气的眉毛,摇了摇头,“算了,我也弄不懂君上那些复杂的事情,随便他吧。”

    “如果伯夫人赏识的话,小人倒很乐意留下为您除尘。”

    听到这一句,伯夫人露出了笑容,虽然知道这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天下哪有叫稷下士人来做扫尘侍女的呢?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

    郦壬臣有一种感觉,伯夫人应该平日里很少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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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知道了她们两人之间隐秘的血缘关系,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无措之后,郦壬臣对这位伯夫人升起了一种真情实感的关切。

    早在七年前,归氏全族覆灭,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万万没料到在这异国他乡的郑国宫殿中,还能偶遇到一位远房的亲人,哪怕她们不是一个姓氏。这种感觉很奇妙,很珍贵。

    郦壬臣思量了半晌,做了个决定,她轻声问道:“您方才说弄不懂君上复杂的政务,那么您心里想要弄懂那些事情吗?”

    第043章 传授

    传授

    郦壬臣轻声问道:“您方才说弄不懂君上复杂的政务, 那么您心里想要弄懂那些事情吗?”

    “什么?”伯夫人刚把视线转移到欣赏花朵上,听到这一句,又转回来, 似乎很吃惊。

    “嗯……怎么说呢。”伯夫人眨了眨眼睛,露出迷茫,“我是家中第三个女儿, 在我之上还有两位姐姐,其中大姐是跟着母亲姓的,二姐跟着父亲姓, 她们两人分担了家族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而我自小就没有了解过如何打理家务,何况理解国务呢?”

    郦壬臣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看来她这个郑伯夫人做的很吃力。

    “小人在郦夫子门下,也跟着夫子和师兄学习过打理学宫的事情。”郦壬臣转着脑筋, 先给自己要说的内容做个铺垫,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参与过打理学宫的事情。

    伯夫人称赞道:“你可真厉害,打理学宫可不容易,我要是像你一样对什么事都有主意就好了。”她跟着又叹了口气, “但你也知道, 我甚至在君上的贴身宦官面前都威风不起来。”

    郦壬臣说:“您能够做到的,请相信自己。”

    伯夫人轻轻抚上一朵枯木的叶子,“可是我又能奈何谁呢?他们根本不怕我,我才十五岁。”

    “年纪并非主要的问题。”郦壬臣回忆着自己早在十三四岁时就懂得的一些东西,说:“以您的聪慧,这一切都不难。”

    “那怎么做呢?”

    郦壬臣已经仔细全面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这里四下无人,她可以放心说出来:

    “小人有三策, 愿献给伯夫人。”

    “哪三策?”

    郦壬臣娓娓道来:“作为一个家族的打理人,或者说,作为王宫女主人,如果不知从何做起,一开始,您可以先成为君上意愿的传话人。

    “传话人?”伯夫人疑惑道:“该做什么?”

    郦壬臣道:“从小事做起,例如,早晨君上梳洗,您就问他早膳想吃什么,一会儿想召见哪位大夫,在什么宫殿召见,如果君上要出门,您便问他想骑哪匹马,想坐哪辆车辇,去什么地方……以及您能够想到的诸如此类的事情。

    您问清君上的想法之后,再贴心的替他传达下去,去到宰人那里,去到内廷司那里,去到前殿,去到御马苑……将君上的命令一个一个的吩咐下去,切记,一定要您亲自去传达这些旨意。这样,君* 上会喜爱您对他的体贴入微,他会渐渐对那些不听您指使的人生气,因为他们违背了您说的话,就是违背了君上的意思。”

    “可是……这有何用?上传下达,这是奴婢们才干的事情。”伯夫人一脸困惑,“然后呢?”

    郦壬臣微微一笑,“您先别急,然后,过一段时间,王宫内外上上下下的人就会习惯照您的吩咐去做事。这时候,您就要注意观察,哪些人在主动积极地帮助您,哪些人又在敷衍了事。您一定要让那些积极做事的人得到些许好处,比如,给他们派喜欢做的活儿干,允许他们偶尔休沐的请求;

    同时您也一定要让那些敷衍了事的人得到惩罚,比如把一切难做的脏活累活都给他们去做。如此再过一段时间,不出几年,整个王宫的人就会明白,听伯夫人您的话会有好处的。”

    伯夫人渐渐品出她话里的意思来了,默默点头。

    郦壬臣继续道:“如果您一直做的不错的话,假以时日,无论是内廷的奴婢还是外朝的大夫们还会喜欢您胜过喜欢君上。”

    因为郑伯那样的人实在难以让人喜欢的起来,郦壬臣默默腹诽。

    伯夫人咬着嘴唇,虽一言不发,但她已经听的有些入迷了。

    “最后,要不了几年,您便会成为能够行使您个人权力和主张的伯夫人了。”郦壬臣放低声音,“大部分初入王庭的国君夫人都是如此获得稳固权力的……”

    郦壬臣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伯夫人,又道:“您应该懂小人的意思。”

    郦壬臣说完了,静静的等待着,过了许久,伯夫人出声道:“听你这样说,好像的确不难。我懂你的意思。”她的语气里升起了希望。

    “是的,只要您有足够的耐心,照小人说的三个方法去做,这一切都不难,唯一的难处是不要中途泄气,不要怀疑自己,请您切记切记。”

    “我都牢牢记下了。”伯夫人又扬起一抹笑容,看着她道:“郦生,我今日可算真正见识到了,你们士人果然足智多谋,爱为别人想办法、谋主意,而且还都是好办法。”

    郦壬臣也浅浅的笑了,“多谢伯夫人盛赞。不过,我们做士人的,也不会为随便什么人都想办法的。”

    她咽下了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她只会为在意的人动脑子。

    ……

    隔日,曲沃城外,潏水江边。

    “在下欠您一个人情。”郦壬臣望着冰封的江水,与来陪她送行的卓寮致歉,“日后若有机会,必加倍奉还。”

    足智多谋的郦壬臣没能给范卓公在郑国想出一个好方法来,却给了那位年幼的伯夫人一些计策。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郦壬臣知道,卓寮前日愿意将那些与高傒的仇怨过往告诉她这个只认识两天的人,并非是卓寮的口无遮拦,实际上,在此之前卓寮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那段往事。

    她们只是进行了一场交换。

    卓寮看出来郦壬臣对高傒的过往异常感兴趣,似乎那对她来说是一条很重要的消息。一个来自齐国稷下的士人为什么会对远在汉国的权臣的往事那么感兴趣?卓寮不想关心,但是郦壬臣好奇,她便告诉了她。

    这样一来,作为靠嘴皮子吃饭的谋士,郦壬臣不会不懂得卓寮的意思——她也需要贡献出自己的智慧来换取这条消息,为卓寮谋划一条方法出来。

    但她没能兑现。

    郦壬臣很明白现下卓寮的境遇,表面上看去风光无量,实际上已经走到了风口浪尖,没有任何一个国君会允许如此强势的商贾在自己国内存在,卓寮也没有办法抑制已经膨胀到无以复加的资产。生意大了,就不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了的。

    但也幸亏郑国的经济对商贸的依赖太强了,郑伯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卓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卓寮很大度的摆摆手,理解郦壬臣的无奈,她也完全懂得当今的郑伯是何等油盐不进之人。

    “如果连稷下学宫祭酒大夫的亲授高徒都不能为我寻到一条出路,那么看来就是没有出路了。”

    卓寮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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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说着,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我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的。”

    郦壬臣观察她一眼,说道:“出路并非没有,就看卓君是只愿在郑国找,还是别处。”

    卓寮有些意外,但还是不在意的笑笑,“我的营生大都在郑国,还能去哪找路呢?”

    郦壬臣道:“您还记得前日在下说的那桩汉国的生意吗?”

    “记得,可我在汉国向来不布置产业。”

    “倘若在下说,在下看重的并非您的贸易产业,而是您这个人呢?”

    卓寮一怔,“少卿是什么意思?”

    “在下曾赞叹您很擅长聚集财货,比旁的商贾之人更具眼光。”

    “那又如何?”

    郦壬臣笑道:“我们士人都讲‘齐家治国’,在下认为,您的能力不仅仅只限于管理一家之财。”

    卓寮诧异的看向她,这句话的意思很好猜。说她不仅限于管理一家之财,那便是……管理一国之资了?

    卓寮听懂了,但她不敢应。这确实是一项卓寮从未想过也没敢想过的“大生意”。

    “您不必急着回复在下,您只要想一想便好。除了像白乙丙那样用卑鄙手段以外,从商人到士大夫的距离也许并不那么远,在下是说,堂堂正正的。”郦壬臣很体贴的说。

    卓寮沉默了。手边的仆僮牵着一匹马,她把马缰绳递给郦壬臣,又从另一个小僮手中拿过一包东西。

    “这是……”

    “我会好好考虑你说的话,我做商贾的确够久了。但这东西请务必收下。”

    卓寮又恢复了平时的洒脱,展开包袱来,笑道:“我第一日便见少卿风姿不凡,就顺手叫布庄做了几件衣袍,区区身外之物,万勿推辞。”

    郦壬臣垂眸去看,只见那包袱中有三四件衣物,都叠放整齐,样式花纹与她第一日选的那件蟹青色的衣裳很相似,看来卓寮一直在周到的观察她的喜好。这样的送别礼,不轻也不重,却足够用心,这又是一层周到了。

    郦壬臣心头一热,“在下出齐国以来,一路流离失所,幸遇卓君这样的朋友,感念至深。”

    卓寮的好朋友遍天下,郦壬臣只是其中之一,并不有多特殊。但对于郦壬臣而言,这却是很少有的一份友情。

    卓寮哈哈一笑,将包袱系好,塞给她,“好啦,山高路远,佳期再会。”

    她望向远方的大路,冰封的潏江白茫茫一片,郦壬臣站在江畔,一身麻白的袍服在寒风中被轻轻吹动——她还是更习惯这样素净的着装,身如玉竹,临风翩然。

    卓寮看着她,又忍不住问了最后一句:“少卿此次去汉国,是打算留下?还是只是像郑国一样试试看?”

    郦壬臣淡淡一笑,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无论哪国,若在下偶得官位,都恭迎卓君登门,并肩而仕。”

    卓寮也笑道:“那我只好说茍富贵,勿相忘咯!”

    郦壬臣和田姬上了马,两匹快马疾奔而去。

    卓寮举目望着快马远去的方向,郦壬臣的身影溶在那上下一白的冰原之间,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想,这样如兰草般的君子,会选择将自己的满腹经纶奉献给什么样的君王呢?

    第044章 冷面君王(国庆加更)

    冷面君王(国庆加更)

    汉国, 沣都。

    今年的雪下的似乎尤其多,就和七年前的那场一样。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在王宫各个建筑的屋顶上,厚厚的一层, 像棉被。

    漆黑的廊檐,素白的雪,凌冽的风, 这是一个肃杀的所在。

    下雪的世界总是格外安静的,就连宫人走动的声音也极轻。

    “王上,该进药了。”一个侍女轻手轻脚的闪进宣室殿, 手中的漆木托盘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垂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停在王座的十步开外, 将托盘向座上的人高高举起。

    年轻的少年君王以手支颐,正翻阅着今日的奏疏, 偶然发出一声咳嗽。竹简一卷卷的堆放在案角,像一座小山。虽然她对这些奏疏说不上有什么实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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