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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名实之论(三更)
名实之论(三更)
从城外进入的马车都是通过西门进入稷下学宫的, 由于学宫毗邻西门,因此也被称为稷下门。
稷下学宫距离齐王宫不远,这是淄城城内第二大巍峨耸立的建筑群, 规模仅次于齐王宫,足以见得它对于齐国的重要性。
郦壬臣从马车上几乎是跌落般的走下来,稍微调整几下呼吸, 心情才得以平静,田姬紧跟出来,担心道:“主人, 您没事吧?”
郦壬臣轻轻摇摇头,朝门口迈几步,等待翁主下车, 再一同进去。
稷下学宫的大门全部由夯土台基垒成,台阶宽阔, 蔚然大气,正门上刻着“稷下鸿门学宫”六个篆书大字,是百年前一位爱好学问的齐国国君亲自题写的。
作为全天下最重要的学术交流中心,稷下学宫建为成排的宫殿式建筑, 共有五排, 形制规范,外有围墙,内有河流。这里每年都欢迎天下各国的贤者、士人自由出入,招揽天下有识之士。
学者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是贵为一国公子,还是穷困如街边乞丐, 只要有所思、有所能,学宫便一律予以优待。这些学者们来自五湖四海, 他们出身不同,学派各异,他们聚在一处互相争辩、诘难、吸收、融合,畅所欲言,言论自由,汇百家为一炉,形成蔚然壮观的“争鸣”气象。
年轻的士子来这里虚心求学,渴望一朝学成“屠龙之术”,四海名扬天下闻;老资历的夫子来到这里开派建学、著书立说,期待传播自己的思想于后世。
在这里,产业繁荣又风气开明的齐国允许士人“不治而议论”,鼓励他们“不任职而论国事”,学宫士人甚至有时充当了齐王政事顾问团的功能。
因为这样的关系,稷下学宫也变成了天下各国的“人才智库”,百年来,从这里学有所成的“稷下之士”,大都能得到各国君王的青眼相待。可以说,经过这么多年齐国的苦心经营,稷下学宫已然成为了华夏九国士人们心中向往的明灯,那是天下公认的崇高学府。
今年的学宫,场面尤为热闹,因为“王霸之辩”的期会命题,这里几月之间便聚集了更多的学者,大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场盛会也无形中带动了淄城的食货交通、民生繁荣。
姜于也终于从马车上下来,此时寒风已经停止,地上铺了一层积雪,她笑嘻嘻的走到郦壬臣跟前,道:“这两天可真是热闹啊。”
她一眼望过去,注意到学宫门口的马厩里停了一大串的车架,其中有几个颇为眼熟,姜于的眼神开始变得玩味起来,“嗯?人来的倒是很齐,这下有意思了。”
“翁主是指什么?”郦壬臣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见到了几架和姜于的马车规格相仿的车辇,所不同的是,其他几架马车都是以朱漆绘制青鸟,唯有姜于的马车上是用的紫漆。翁主偏爱紫色,淄城城里差不多人尽皆知。
“原来王上和王后也来了。”郦壬臣默默判断道。
“不止哦。”姜于伸手一架一架指过去,数道:“父王、母后、虢夫人、公子臼、公子栾……还有……公孙勉。”
说完她还自顾自嘀咕道:“阿勉这个小屁孩怎么也给带来了,好久不见,我还真有点想他了呢。”
齐王宫几位重量级的人物都来了,这么大阵仗郦壬臣还是第一次见,不等她再思量,姜于已经一把扯住她,朝大门内走去。
两人走了两刻钟,来到游就馆,这是学宫中场地最大的一个殿堂,不出意外的话,期会应该就在这里举行。
此时游就馆中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几个士子在里面对坐闲谈,看来上午第一场辩论已经结束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量宽大、脸盘方方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此人头戴进贤冠,腰悬“虞师上大夫”铜印与君子之剑,见到她们两人,吃了一惊,快步走上前,先对姜于作揖道:“微臣见过翁主。”
这人正是祭酒大夫郦夫子的长子,郦渊,字伯冉,也是郦壬臣的师兄。
姜于也回礼作揖道:“学生也见过郦大夫。”
随后郦壬臣也冲郦渊作揖问好,三人就这样揖到一处,再一同直起身来。
说起来,郦渊也算是姜于的半个老师,因此她才以礼相称。按照齐国的惯例,每位公子翁主在成年后都要被安排一位授业导师,通常由齐王从稷下学宫里挑选学问高深又言行敦厚的学者担任,虽然……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或翁主并不会真的来学宫听课。
姜于被安排的导师,便是郦渊。至于她那两位兄长,都是由学宫祭酒郦老夫子亲自辅导。
郦渊对她们道:“二位今日恐怕来迟了,晨间的辩论已经结束了,下一轮要待明早才举行。”
他又专门看向郦壬臣,笑道:“少卿是又改变主意了?又想来参加这次期会了吗?”
“啊……这倒没有。”姜于心直口快,替人抢答道:“我只是叫少卿来会会那个南宫之奇。”
郦壬臣被弄得有点尴尬,但还是默默说了一句:“南宫夫子声名远播,我想此次是个难得的机会,向他请教一二。”
郦渊一会儿看看姜于,一会儿看看郦壬臣,明眼人谁都瞧得出来,翁主姜于可是对郦壬臣上心得很呐。
而郦壬臣的态度就……很不自在了,郦渊默默叹了口气,被王室相中总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这种微妙的关系如果稍微处理不当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什么也没表示,继续说道:“南宫夫子目前正歇在后舍驿馆处,我可以引你们前去。”
郦壬臣说道:“那我先写过拜帖方妥当。”
郦渊点点头,“也好。”
几人在就近的学舍里找了笔墨,天气寒冷,墨汁都冻干了,得浇上点热水才磨的开。
郦壬臣左手提笔,文不加点,快速写好了一份言辞恰当的帖子。撰写拜帖并不复杂,只要在一片手掌大小的宽宽的木片上写下自己的姓名、来历、所为何事,以及要见人物的名字,再加几句敬语就可以了。
姜于瞧着她大方端正的字体,奇道:“少卿,我早就想问你了,大部分人都是右手执笔更顺畅,怎么你是左手使得更顺呢?你平日吃饭、写字、用剑之类的,也都是使左手吗?”
郦壬臣面色如常,笑道:“是的,我生来便是如此。惯用左手的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啊。”
一旁的郦渊似乎不想她们继续这个话题,立即起身率先走了出去,“对对对,少卿一直是用左手的,嗯……我们去寻南宫夫子吧。”
第022章 争鸣(四更)
争鸣(四更)
三人朝后舍的驿馆走去, 就在同一时间,郦壬臣要去见南宫之奇的消息却在学宫里不胫而走。学宫不仅是学术交流密集的所在,也总是花边八卦传播最快的地方。
一开始众人还只是传言“郦壬臣欲向南宫子请教学问”, 后来传着传着,很快被发酵成了“郦壬臣欲一战南宫子”。
这下可就炸开锅了,人们都很好奇这个打遍学宫无敌手的南宫子和少年才女郦壬臣之间能迸出什么火花来。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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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 一传十,十传百,学宫里大批士子纷纷从四面八方一窝蜂涌向后舍驿馆……
于是, 待郦渊带着郦壬臣和姜于慢吞吞的抵达驿馆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人,摩肩接踵, 喧闹不停,直道上已经没有了干净白雪的踪影, 尽是被人群反复踩踏后的泥泞不堪。
郦壬臣一眼望去全是人影,唬的她一愣,“这是……怎么了?”
郦渊也很震惊,当他从叽叽喳喳的人群中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后, 只得无奈一笑, 这么冷的天都挡不住年轻人的八卦之心啊。
这帮士子,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这种处境,搞得郦壬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终,她还是走上前去,迈上驿馆的台阶, 手执拜帖,叩门, 朗声道:“稷下学宫学子郦壬臣拜见南宫夫子!”
随着她这一声过后,周遭霎时安静下来,屏息以待。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回应,郦壬臣又说一遍:“稷下学宫学子郦壬臣拜见南宫夫子!”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回应,人群中有人小声絮叨:“陈国的南宫子这几日辩倒了我们学宫所有人,心中肯定已经轻视我等了,所以才故意不见,哎!”
郦壬臣被晾在门前,姜于在下面看的心里冒火,恨不得冲进馆里把南宫之奇揪出来痛骂一顿。
只见郦壬臣垂首思量片刻,喜怒不形于色,再次抬头,说道:“郦壬臣拜见南宫之奇!”
嚯,这是直接名对名问话了。
话音一落,只听吱呀一声门响,驿馆大门洞开,在人群的面面相觑中,从门里走出一个小厮装扮的仆人。
郦壬臣将拜帖的木片双手高举过头,朝他递过去,那人也以同样的姿态接过来,又快速转身回到门里去。
不一会儿,小厮再次出来,恭敬道:“南宫之奇有请郦壬臣!”
郦壬臣便随他迈进门去,甫一进门,就见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厅堂中央,朝她这边望过来。
郦壬臣微微欠身,双袖合拢,趋行至他面前,作了一揖,问候。
这是对长者以示尊敬的礼仪。
南宫之奇上下打量一眼面前的女子,从她简朴的穿着来看,应当是个家徒四壁的寒士,看她腰间除了一柄普通的短剑外,别无他物,没有挂印信,这说明她还不曾有一官半职,只是一名学子而已。
他忍不住默默揣测,虽说稷下学宫从不收取学子的束脩,但学子也要自负生计才行,也不知道像郦壬臣这样贫困的士子是怎么维持自己在淄城的生活的?
“郦生,方才何故在第三声改变了称谓?”南宫之奇笑问道,“足下也认为是在下轻视了你们吗?”
“非也。”郦壬臣摇头,说道:“白马非马,红莲非莲,稷下学子郦壬臣也非郦壬臣,南宫夫子也非南宫之奇,故而我唤‘稷下学宫学子郦壬臣拜见南宫夫子’,您必不会应我,但我若唤‘郦壬臣拜见南宫之奇’,您必会应。”
南宫之奇大笑,连声喝“彩!”
他们的辩论,早在郦壬臣进门前已经开始。
“请坐。”南宫之奇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那里早就已经摆好了一方软垫,他道:“郦生今日前来是有什么学问要和在下讨论呢?”
郦壬臣依言坐下,与他面对面,道:“学生曾拜读过您的著作,今日听闻您亲来齐国,不想错过良机,是以登门拜访,想听您一番亲自论道。”
这等恭维的话术,南宫之奇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许许多多的人都称赞过他,可是,又有哪个国君真的肯考虑他的治世观点呢?人们只当他的学问是奇说怪谈罢了。
于是他兴致不高的道:“郦生既读过鄙人的拙作,那还有什么可论的呢?”
他叹了口气,看看面前的女子,问道:“郦生认为,坚、白、石三,可乎?” 【引自《公孙龙子》】
坚硬、洁白、玉石,三个因素,可以同时兼得吗?
坚硬而洁白的玉石,当然可以存在,这还不简单?这是大部分人的看法。
但郦壬臣没有贸然回答他,名实论大家南宫子抛出的问题,又怎会如此简单呢?
她想了一会儿,才道:“不可。”
南宫之奇有点意外,追问道:“那么,其二,可乎?”
那么其中的两者,可以兼得吗?
郦壬臣这次思考的时间短了一些,答道:“可。”
南宫之奇的眼睛亮了一下,哈哈大笑,侧头问小厮:“听说外面聚集了很多人,是吗?”
“是的。”
“好,把所有门窗全打开,请大家都进来听听吧!”
人群涌入了驿馆,人们三三两两的挤在院子中、厅堂里、石桥上,或坐或站,或弯腰或侧耳,那些挤不进来的,就扒着窗沿朝里张望,好让自己听的更清楚一些。
南宫之奇继续发问了:“郦生认为,坚、白、石三,不可;其二,可。何哉?”
郦壬臣又思量了半晌,理顺了思路,答道:
“无坚得白,其举也二,无白得坚,其举也二,可矣。得其所白,不可谓无白;得其所坚,不可谓无坚。坚、白不相外,见与不见离,故其为三,不可矣。”
此话是说:若有一石,以眼看,则只“得其所白”,只得一白石;以手触,则只“得其所坚”,只得一坚石。因此“坚石”可以存在,“白石”也可以存在。但,人们感觉白时却不能感觉坚,感觉坚时却不能感觉白,此所谓“见与不见离”,感觉到的与感觉不到的是分离的。
以“感、观”论,只有坚石,只有白石,却没有坚白石。所以坚、白、石三者同存,不可;其二者并存,可。
众人听着这段话,各自默默思索一番,感觉似乎有些道理在里面,但又感觉全无道理,弄的人云里雾里,又无法辩驳,这便是“名实派”。如此冷门的学派,天下很少有人去钻研。
南宫子听完,点了点头,喜道:“郦生果然熟读过在下的拙作啊。”
他对眼前的女子感到好奇:“世人皆说我乃诡辩之宗,学问毫无所用,未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齐国稷下,竟有你这般学子费心琢磨过它,也不枉我来此一趟。”
郦壬臣道:“南宫夫子谦虚了,凡是学问能自成一派的,皆有用处,关键在于如何用、谁来用。”
南宫之奇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似乎总算有人理解了自己,他环视院落一圈,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开口道:
“这几日,稷下学宫中无人能辩得过在下,并不是在下的学说有多么难懂高深,也不是众位才智弱于在下,无非是众位无人详尽了解过在下的见解罢了。”
他轻叹一声,问郦壬臣:“郦生,你认为这又是为何呢?”
郦壬臣沉默了一会儿,她心中有回答,但是摸不准这回答在众人面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是否合适,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
“众贤才为何无人理会您的见解,那是因为您的学问看起来虚无缥缈,无法经世致用,故而世人皆弃之不学。”
天下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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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实用当道。
在这座海纳百川的稷下学府中,百舸争流,百花齐放,有忠恕之学、刑杀之学、阴阳之学、牵机之学、兵家之学、纵横之学、兼爱非攻之学……数不胜数,难分伯仲。虽然它们争奇斗艳,辩论不休,但无论各派学说有多么大的区别,有一点总是统一的,那便是:
在天下士人心中,所有人都在汲汲渴求寻找到一贴治世良药,以解天下弊病,也解天下不休的纷争;解这迷茫的世道;解这芸芸黔首之苦;解这天地鬼神之怨。
南宫之奇又怎会不懂呢?
郦壬臣的话触动了他,他热切地望着她,明白她确实全然了解了自己的思想。于是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出中厅,这一举动引得郦壬臣和驿馆小厮也跟着起身,只见他迈下台阶,立于雪中,说道:
“在下斗胆一问诸君,可有人知道,在下为何将自己的学问取名做‘名实之学’?又为何拘泥于诡辩之说呢?”
他并没有指望院中人有谁站出来回答,于是他转身问郦壬臣:“郦生,这个问题,你又如何看呢?”
通过刚才的几轮对问,南宫之奇完全相信郦壬臣足够能回答这个问题。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更有公信力。
郦壬臣走上前一步,略作思索,答道:
“‘名’、‘实’二字,互为抵触,又相与为一。学生当年读到《南宫子》一书时,便想,何为‘名’,何为‘实’?何为‘表’,何为‘里’?何为‘真’,何为‘假’?何为‘乱’,何为‘治’?如果连这些都不曾辨明,那又何谈辨明诸国之弊病呢?大家都说您的学问无法经世致用,其实‘名实论’恰恰是经世致用的一环啊。”
“您执意强调‘名实之辩’,并非溺于诡辩,意在拨浊反清,推本溯源,立根据于源头,正万物之名实。学生常想,概欲善其事,必求名实相符,名实不符,事未有能成者!正所谓‘名实不辨,何以辨天下兴亡哉?’愿诸君深思之。”
这一番话讲出来,驿馆内外鸦雀无声。天上又飘下了细碎的雪花,将原先被踩踏的一团污泥的地面覆盖上一层白色的薄绒。士子们站在原地,没有人离开,没有人言语,雪花落满了他们的肩头,但无法冻吉他们眼中的灼灼之光。
“对极!”南宫之奇露出欣然的神色,他回到厅中,果断道:“在下该离开了。”
这一句将众人惊醒,郦渊大步向前,从人群中挤出来,慌道:“南宫夫子为何要走?期会才刚开始一日而已,您这样忽然退出,是我齐国招待不周吗?”
南宫之齐摇摇头,“伯冉大夫多虑了。”
他扭头看向郦壬臣,道:“能够在齐国遇到理解在下学说之人,就算不枉此行了,足矣,足矣。”
他连说两个“足矣”,依然看着郦壬臣,舒然笑道:“稷下学宫有如此青年才女,在下渺渺烛光,又何必还来与日月争辉呢?”
这当然只是他的自谦之词,但众人都已看出南宫子去意已决,也就不做挽留。雪越下越大,朦胧了天光,院中人渐渐散去,郦壬臣与南宫之奇别过,也走出驿馆来。
* * *
郦渊抬头看看天色,对郦壬臣说道:“少卿,今日雪大,城门外的路怕不好走,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不如今日就在学宫住下,客舍还空着几间,明日也好去旁听旁听这次期会。”
郦壬臣感激的看了郦渊一眼,赶紧答应下来,这样一来就不用被姜于拽到王宫里去了,“多谢伯冉师兄照拂,学生也有一些问题想趁便请教郦老夫子的。”
姜于有点遗憾的在旁边叹口气,对她道:“如此一来,我就明天再来学宫寻你吧。”
“翁主慢走。”
“恭送翁主。”
郦壬臣和郦渊两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随即又一同规规矩矩的朝姜于深深一揖,一副送人的架势。
等到姜于和随行仆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俩人才直起腰来,同声叹气。
可算送走这尊大佛了。
第023章 王霸之辩
王霸之辩
第二日, 卯时,稷下学宫正门前方的木铎声“咚咚”响起,大门开启, 表示学宫新的一天再次欢迎四方贤士进入。
木铎声过后,大批人鱼贯而入,人们迅速填满了各个学馆, 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学宫里渐渐热闹起来。
今日的“王霸之辩”还是在游就馆举行,馆中设有主位, 一般是闲置的,今日却收拾打扫* 的很干净,还换了新坐垫, 看来是有贵人要来听会。
除了主位以外,馆中其他座位都没什么高低之分, 几百人同时坐在一起,毗邻而坐,中间设置一方高台,是给今日欲发表高见的学者坐的。离高台最近的地方, 会留出两个座位, 王宫里会派人过来,专门记录下每场辩论的内容。
郦壬臣混在人群中,随便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此时中间的那方高台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郦壬臣不认得,看来是从别国来的。
那人的表情有些紧张, 一副坐立难耐的样子,叫人觉得奇怪。
又过了一会儿, 馆中差不多都坐满了,有一人出现在门口,此人身量中等,腰如铁桶,上下一般粗细,皮肤棕黑,满脸络腮胡子,一身姜黄色的士子服,看起来快洗到发白的样子,腰佩一柄手掌宽的厚厚的长剑。他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也坐在了高台上原先那个人的对面。
这人一坐下,郦壬臣就明白了原先那人为何会紧张难安了,因为来的人是稷下学宫中出了名的“铁士子”——孟悝。
今日的两位主辩者都到场了,齐王也随即出现了,这可是以前没有的大新闻,人们一同端端行礼,等他进来作好。
老齐王的身边还跟着很受宠爱的翁主姜于和小孙子姜勉。老齐王的痈疾看来很严重,自己无法行走,只能半躺在王塌上,由六名宦侍抬进来,放于主位上。
众人行礼过后,老齐王便摆摆手,叫辩论开始。齐国的礼法教条不那么严格,尤其是在稷下学宫这种学术氛围浓厚的地方,不必每次开会都要国君先“讲两句”。
众人重新面朝中心的两位辩者坐着,为表示对客人的尊敬,先由那第一个到场的辩者发言:
只见他作了一揖,高声道:“在下鲁国少正连,国为姓,阜氏人也,字季友。初来贵地,望诸贤赐教。”
少正连,“少正”是官名,代表他在鲁国现任或曾任过少正大夫一职。“连”是他的名,国为姓,便是姓“鲁”的意思。阜氏人,表示他是出生在阜城的鲁姓,“季友”是他的表字,从这表字可以推测,这人应当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因为“季”为老末,前面不知道排了多少个哥哥姐姐,但一定不少于三个,因为:伯/孟、仲、叔……季。
如此一来,这人的名字便有许多种称呼方法了,可以直白的叫他“鲁连”,但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叫,显得不大尊敬。通常不熟悉的人会称他做“少正连”、 “鲁季连”、“阜季氏”、“阜叔友”……如果日后他的官阶和学术地位更上一层楼,那还可以敬称他为“鲁季子”、“阜季子”等等。
在这个时代,一个士人往往有很多种称谓,并且随着地位的提高,称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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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衍生的越来越多。
在天下诸国中,尤其以鲁国人的称谓名堂最多,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因为那是一个将繁文缛节看作生命的国度。你永远数不清一个鲁国贵族能有多少种称谓,甚至他们不同的人在不同场合需要用到不同的称谓。
眼下,这位来自鲁国阜城的少正连大夫已经用精短的语言介绍了自己庞杂的姓名体系,接下来该“铁士子”孟悝了:
孟悝用和少正连同样的姿势回礼道:“在下申国孟悝,字左陶,望少正大夫赐教!”
字左陶……唔……看来并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少正连眼中闪过一丝轻视的神色。
通常来讲,出身卿大夫之家的孩子不会以“左”为名字,因为“左”带有闾左的含义。
这一点少正连倒是没有猜错,孟悝幼时曾在申国以编草鞋为业,属于实实在在的“瓮牖绳枢之子”的行列,后弃工从学,千里迢迢来到齐国淄城求学。
好在他本人性情坚忍、求学若渴,受到了学宫祭酒郦老夫子的赏识,便允许他留在稷下学宫求学。齐国盐铁业发达,孟悝便在淄城中以打铁为业,自给自足。
众人见孟悝行礼作揖,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小拇指竟断了一截。有传说是他读书过于勤勉,常常废寝忘食,白日闻鸡起舞,夜间悬梁刺股,多年下来,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打铁置业又是重体力活计,于是某一日,他困倦神迷之际,在铁铺中一不小心,一锤砸下去,竟不小心生生砸断了半根手指。
因着他是打铁为生,更因着他这份硬铁一般的狠劲,学宫的人便给他起个“铁士子”的绰号,他自己也爽然接受,渐渐就传开了。
鲁国少正连对上申国铁士孟悝,究竟会撞出什么样的机辩来,众人都翘首以盼。
只见两人分别自报家门后,再双双向对方拜下去,对拜一礼后,少正连率先道:
“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而诸侯宾服。故霸者有国以千里,王者有国以万里。普天之下,非王道而不能行也。”【改编自《孟子》】
不出众人意外,少正连果然站在了“王道”这一边。
“谬矣!”孟悝毫不留情的予以反击:
“霸者有时,以备待时,以时兴事,今天下战国众,强弱分,先举可以霸,胡为不为哉?”【改编自《管子》】
孟悝坚定的选择了“霸道”之策。在他看来,弱肉强食的时代,唯有先行武力征服才有效果。
少正连辩道:“当今之时,齐有地千里;鸡鸣狗吠相闻,达乎四境,此千乘之国,行仁政,民悦之,故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望王上孰虑之!”
这话是对齐王说的,少正连认为齐国物产富饶,土地广袤,此时若施行王道,则百姓康乐,四周邻国顺服。
主位上的齐王微微一笑,问道:“王道如何行之?”
少正连也笑了,既然齐王都对他的回答感兴趣了,那么他今日这场辩论也就成功了一半了,他说:
“王道者有三,一曰去奢,二曰省费,三曰宽刑减罚。”
齐王听了,没有表示赞同,亦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将目光移向孟悝,问道:“孟生以为呢?”
孟悝不赞同道:“圣王为政百年,始祛骄奢之风。当今之世,未有圣王,敢问少正大夫,以君之方略,王道何时可兴?”
少正连道:“若明君施政,教化万民,上下同心,四方响应,大治则不难,在下认为,何须百年,十年成功尤嫌太晚!”
此话一说,满座哗然,这少正连说话也太满了吧,天下纷争已有数百载,谁敢说只用十年便能大治呢?
孟悝讥笑道:“君知政事,却不知人。若十年能成,何故天下纷纷?”
少正连道:“只因天下九国,未有君王能笃行王道,一以贯之。”
孟悝大笑,质问道:“那么君可知为何未有君王一以贯之?”
“这……”少正连呛声。
孟悝不待他答,断然语曰:“数百年来,人心日渐诡诈,君言去奢省费,谈何容易?宽刑减罚更乃无稽之谈!此乃欲教化而不能,又岂是能教化而不欲?唯有专以严刑峻法,霸道兴则国兴!”
一语既出,满座寂然。
孟悝也向齐王言道:“王上,少正大夫一介文弱之士,不识时务,若信其论,恐败乱国家!”
齐王还是没有表示赞同,亦没有表示反对,似乎这些话他已听过千万遍,他看向少正连,还是问道:“少正大夫以为如何呢?”
少正连急道:“孟生所言非也。明君所好者,唯贤王之道,如鸟有翼,如鱼在水,失之则死!如孟生所言,久居安乐者,易骄逸,骄逸者才难教化,但……方今九国动荡,黔首久经动乱之苦,渴盼康乐,厌恶离乱,譬如饥者不择食,渴者不择饮,小臣认为此时教化万民,正当其时矣!”
他话音刚落,孟悝立马起来反驳。
……
二人辩的难舍难分,谁都无法完全击败对方,齐王也始终不为所动。
这时,坐在下面的士子中有人听的按耐不住了,直接站起来,插空道:“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何不王霸并用乎?!”
众人悚然一惊,纷纷转头,要看看这位语出高论的人是谁。在期会辩论中,这种插空的情况是常有之事,并不属于触犯规定。
那士子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中走到中央,继续道:“道王者之法,与王者之人为之,则亦王;道霸者之法,与霸者之人为之,则亦霸。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霸,古今一也。二者并之,天下可安!”【改编自《荀子》】
齐王打量这位新人一眼,是一位声音清亮的女子,齐王问道:“夫子何人?”
那女子昂然道:“在下汉国王莹,字米晶。”
“好。”齐王抬抬手,表现出一位好客国君的风度,“为王大夫设坐!”
侍从很快在高台上又摆放了一张坐垫,王莹入座,加入辩论,于是三人便依次侃侃而谈,掀起了新一轮的激辩。
陪在齐王身边的姜于听的直犯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听见自家父王宠溺的声音悄悄传过来:“若是累了,便回去歇着吧。”
姜于抬头,看了父王一眼,又环顾一圈,见到郦壬臣还端坐在角落里,她便冲父王摇摇头,挽住老父亲的一只胳膊,嘻嘻笑道:“儿臣才不要回去呢,要陪着父王。”
“哎,你这丫头。”老齐王无奈笑道:“平日里你对这些政事学问一点都不感兴趣,今日是怎么了?也罢,你就多陪陪老父吧。”
这场辩论从清晨辩到晌午,眼看今天的期会即将结束,再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了,郦壬臣便从后排悄悄起身,默默溜了出去。
第024章 回忆
回忆
刚一出门, 郦壬臣便碰到也提前离场的郦渊,正从游就馆另一个侧门走出来。郦渊也自然瞧见了她,走过来道:“少卿看来兴致不高啊。”
郦壬臣笑道:“这种辩题, 辩来辩去无非还是那些东西而已,几句不听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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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紧。”
两人一边一同走下台阶,郦渊道:
“我这几天都一直好奇, 以少卿高才,为何不上去辩辩?如此举世瞩目的话题,你就一点也没兴致吗?哦, 别和我说什么你资历不够,恐辱没家师之类的话啊,这话别人会信, 我是一万个不信的。”
郦壬臣默然片刻,看四下无人, 便说道:“伯冉师兄当真想知道原因吗?”
“当然。”
郦壬臣走下最后一级土台阶,两人便沿着一条学馆的巷道且行且言。
郦壬臣道:“听闻这王霸之辩,每十年举行一次,每次都是空前盛会。在下曾在学馆书室里读过历次王霸期会的记录内容, 发现百年来, 士人的观点大体只有那几类,有坚持‘王道’的,有坚持‘霸道’的,还有那主张‘重王道而轻霸道’的,以及‘重霸道而轻王道’的,更有提出‘王霸并重’的, 请问还能再多吗?”
“少卿说的不错。”郦渊道:“没有更多了。”
郦壬臣叹了口气,感慨道:“这‘王霸之辩’举办了一次又一次, 十年又十年,可是几百年过去了,这世间还是如此纷乱不止啊!士大夫们除了争论不休以外,更别无他法了。”
郦渊点点头,“少卿所言甚是,我也是这样认为。”
郦壬臣道:“可见无论是王道还是霸道,都无济于事,全非良策。”
郦渊看看她,笑道:“这便是你不参与这次期会的原因吗?”
郦壬臣也无奈一笑,“是的。在下没有办法去为了自己不认同的道理而辩论啊。”
她嘴角含笑,但目光却透露出一种坚定之色,郦渊不禁为之肃然,他停下脚步,犹豫着问道:
“少卿……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是与王霸之道全然不同之策略?”
郦壬臣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她往前走了一步,道:“在下生如草芥,天下之事,又怎能全然了解呢?只是觉得该做出一些改变罢了。”
七年的同门相处,郦渊知道郦壬臣的为人,也就不再加以追问。
他明白,这个女孩子的心里总是藏着一些隐秘的东西。也是啊,任谁有过那样惨烈的经历后,还能开怀的起来呢……
郦渊望着郦壬臣的背影,思绪飘回了七年前。
七年前,郦渊的父亲,也就是现在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大夫郦旬,正带着弟子们周游列国,他们在汉国北境的“罗荒野”上见到了一对主仆。
郦渊记得很清楚,那时也和现在一样,是一个寒冷的冬季。
汉国的北境更加严寒彻骨,千里冰封,万里飘雪。这对主仆都是女子,都穿着单薄的囚衣,蜷缩在一棵枯死的胡杨树下。
那时的郦渊主动跑上前去,只见那年长的女子将另一个年幼的女孩紧紧护在怀里,期望用自己最后一丝体温为奄奄一息的女孩续命,听到脚步声响起,年长的女子惊慌的抬起头来。
于是郦渊就第一次看到了她怀中女孩的脸——那便是那时的郦壬臣。
哦,不对,那个时候,她还不是这个名字,更不姓郦。
年长的女人说自己叫“田姬”,但却死活不说出女孩的名字和来历。
郦旬和弟子们都大为诧异,在荒无人烟的茫茫雪原中偶遇一个不知名姓又不明身份的将要冻死的女孩,还有比这更离奇的事情吗?
怜弱之情,人皆有之。何况圣贤夫子呢?郦老夫子绝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他决定带上她们。
主仆二人被弟子们抬上牛车——那原本是夫子的座架,又将多余的棉袍和食物分给她们,然后朝最近的一处城邑赶去。
很多天后,他们在汉郑交接的一座城邑的城外寻到一间食肆,老夫子带着弟子们进去充饥。食肆简陋,端上来的都是粗食简饭,最好的食物只有稀如泥浆的肉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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