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巴卫的伤情放在心上的修罗丸在巴卫的身边跪坐下来，和奈奈生这个半吊子土地神不同，修罗丸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昏睡不醒的狐狸身体里有两股——修罗丸仔细分辨了一下——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杀……杀光……挚友。”奶呼呼的小男孩发出恶毒指令的声音，梦里，他沉醉于杀戮的快感里。

    暗伤尤重的妖狐妖力在身体中回转，还有一点黑色的细若发丝的力量纠缠着妖狐充斥全身的妖力，暗色的力量在逐渐侵蚀妖狐的妖力。

    修罗丸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抵在巴卫心口的位置，奈奈生看着一点金色的亮光出现在两指的顶端，就着灵力牵引的力道，修罗丸将纠缠在妖力之间的黑色力量拉扯出来。

    奈奈生看着黑发一般的东西被修罗丸从巴卫的心口拉出来，青年好看的眉蹙了起来，奈奈生闻不出来，但修罗丸和玉藻前闻得清楚，这种黑丝一般缠绕着灵力的力量，散发出黄泉污秽才有才有的恶臭。

    这气味，他熟悉极了——不就是那个平安京被他祓除的妖怪的气味吗？

    暗红色妖力从修罗丸手尖迸发，瞬间将散发出污秽的力量净化殆尽。

    再看平躺着的小男孩，男孩皱紧的眉松开了，他嘴角放缓，面色平静下来。

    “他没事了。”修罗丸这样说道，虽然没有细说，但奈奈生看出祓除恶力的修罗丸稍微有些烦躁。

    玉藻前瞧着自家犬儿蹙起的眉，英俊的脸上显出几分郁色，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这股来自于那个生于黄泉污秽里的妖怪。能被神明列上名单的妖狐并不弱，但就是这点污秽的力量，无限放大妖怪心间罅隙为虐杀戮的猖狂。

    奈奈生瞧着面色平和的巴卫，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平静睡去的小男孩就像是她的时代里的另一个教派的天使一样，奈奈生手捻着袖子，仔细擦了擦男孩额头上的冷汗，昏睡中的小男孩吸了吸鼻子，就着她的动作蹭了蹭她的手腕。

    奈奈生轻轻说道：“睡吧，巴卫，醒来以后，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笹饼。”

    修罗丸瞧着目露期待的小女孩，他能够分辨出缠绕在奈奈生身上的，供他穿越时间的力量已经很浅很淡了，奈奈生随时都会离开这里。

    修罗丸走出和室，反手关上门，他侧首蹭了蹭自家沉默安静的狐狸，穿过木廊，修罗丸说道：“我得去看看。”

    列于神明诛杀名单上的妖怪都是这样的吗？如果是这样，那情况实属不妙。

    修罗丸记得很清楚，知情者是这样形容那个生于黄泉里的妖怪，生于黄泉的污秽之中，借由人心罅隙的暗色而存，只要有人记得它，它便永存于人世间。

    玉藻前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用狐首的侧边轻轻蹭了蹭自家犬儿的脸颊，初识自家犬儿的时候，九尾狐就很清楚，比之自家犬儿追逐强大的信念，更吸引他的是修罗丸基于良好的教养，生出的责任担当。

    虽然狐狸活得够久，搞得事情也多，但自家犬儿那副担责尽职的样子，像极了太阳。

    修罗丸拉开衣襟口，自家狐狸拱了拱钻了进去，他走到庭院边，回忆了一下最近收到的神道传来的讯息，距离此处二十里有个为祸作乱的妖怪，好像叫仓颉丸？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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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罗丸轻轻摸了摸衣服鼓起来的那一块，说道：“等那小子醒过来再说吧。”

    ……

    巴卫从昏迷中醒来时，时值正午，他吸了吸鼻子，隔着一扇和室门，他闻到了事物的香味，外面传来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听起来是一个小姑娘在和一个小男孩说这话，他们在聊什么巴卫听不清。

    和室门被打开来，小男孩的声音传了进来：“……照顾他的养父去了，这今天就要姐姐了。”

    “没事的！”那个小姑娘这样回答：“我会照顾好巴……姬太郎的！”

    巴卫的缩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这就是那个强迫他叫爸爸的阴阳师养着的那个混蛋女儿吧，奈奈生从屋外走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盆水，没有注意巴卫皱紧的眉头。狐狸努力放松身体，他的手在被子里小幅度地往上移动，按在心口上。

    或许不是错觉，巴卫觉得，那颗一直压在自己心口的石头消失了，充斥于他脑中的，叫嚣着要他杀人，叫嚣着他嗅闻人类鲜血气味的恶意冲动消失了。此刻，巴卫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压抑在心口的力量消失了，充斥于身体里的妖力流转地流畅而平和，肩上裹挟着神力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了。

    过了一会，感觉到小姑娘跪坐在他身边传来的空气流动，巴卫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朦胧，但他再次看清这个小姑娘充满愉悦和发自心底的快乐的笑容。

    “呀！”一声充满欢喜的惊呼传入他的耳中：“你醒啦！感觉好些了吗？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对了，我给你蒸了笹饼，我给你去拿，你等着！”

    小姑娘开心地蹦起来，哒哒地往外跑，过了一会，她端着用绿叶包着的散发着糯米清香的笹饼。

    这个女人，巴卫的视线已经变得清晰起来，他看着奈奈生充满青春气息的脸上扬起的笑容，说不清楚，他的心脏之上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扫过一样。

    他作为一个在花街流连的大妖怪，他怎么会分辨不出那是与他有关的愉悦。

    心尖儿有一点触动，但变作了男孩的狐狸缓缓开口：“我那不靠谱的父亲呢，雪路？”

    “哈？”奈奈生整个人木住了，奈奈生对上小男孩的眼睛，和单纯无害的外表不同，狐狸的眼睛充斥着提防与不安，眼里充满了警惕，只是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一点暖意。

    “我去找他，”奈奈生提了一口气，说道：“你等着，姬太郎。”

    巴卫坐在围住他的被子里，手撑在膝盖上，脑袋撑在手臂上，他听着从木廊的那一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巴卫侧过头，对上走到门口修罗丸的金眸。

    修罗丸侧在门廊上，肩上蹲着一只漂亮的狐狸，狐狸的尾巴像是围脖一样围着他的脖子，清醒过来的巴卫吸了吸鼻子，这人满身都是狐狸的气味，这气味似乎都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的狐狸眯起了眼睛。

    修罗丸左手捏着扇子，在右手的手心上敲了敲，他能感觉到，伤愈的巴卫全神提防着他，修罗丸勾了勾唇角，他一步走进屋里，伸手按住了想跟着他进来的奈奈生的肩膀，反手关上了门。

    奈奈生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耳朵贴在了门上——什么也听不见——这是结界吗？

    修罗丸一步走到巴卫的身前，他抱臂站着，“我是黄泉的神明四枫院，”巴卫皱紧眉，压在他身上的灵压让他喘不过气来，巴卫心沉了下去，修罗丸继续说：“我可以把你的名字从神明的猎杀名单里移走，但你得替我做两件事情。”

    “什么事？”狐狸的眼里只剩下毫无保留的锋利。

    ……

    过了许久，里间的结界被撤去，奈奈生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修罗丸拉开门，朝着奈奈生点点头，揣着手走了，奈奈生小跑几步走到又倒了下去了的巴卫身边，奈奈生可爱地眨眨眼，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巴卫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生无可恋。

    奈奈生轻轻推了推，她问道：“你还好吧？”

    “我是你的童养夫，”巴卫干巴巴地说道：“麻烦雪路小姐照顾我了。”

    奈奈生：？

    自家狐狸脑子坏了？

    作者有话说：

    巴卫：这种人，吃他的饭不配我付钱。?

    ? 第145章

    “叩叩。”和室门被敲响, 小男孩脑袋一动看向了门口，和室门被拉开，修罗丸站在门口，他侧倚着门框, 问道：“休息好了吗？”

    巴卫点点头, 修罗丸说道：“那么我们走吧, ”修罗丸说道：“仓颉丸的线索已经被送来了。”

    巴卫没讲话, 他掀开被子, 缔结了妖力契约的他坐了起来, 他慢慢站起身, 巴卫妖力流转，变作了青年的模样, 萦绕的狐火缓缓消失, 修罗丸的视线落在巴卫的身上。

    和他之前见过的身着狩衣的的神使打扮不同，此时的巴卫穿着华丽精致的浴衣，绣纹在衣襟上的牡丹绽放在有着暗色细纹的黑色布料上, 狐狸手里拿着把扇子，银色的头发披在身后，这打扮，很养眼。

    巴卫懒得废话，直接问道：“仓颉丸是什么妖怪。”

    “据说, ”修罗丸说道：“是个大蛾子。”

    修罗丸和巴卫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巴卫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少女熟睡的呼吸声, 狐狸问道：“你家那狐狸呢？”

    “你家”这个用词很好的取悦了修罗丸，修罗丸回答道：“他睡了, 跑腿打架的事情就不搅扰他了。”

    “你们倒活得很像人。”巴卫说着, 两人走到庭院里, 修罗丸瞧了眼心事丛丛的狐狸，足下妖力逸散开来，他化作一道金光朝着天际飞去，巴卫并未犹豫，变作一团狐火紧随其后。

    金光与狐火落地，两人变作人形，修罗丸抬起手，妖力回转，往前迈出一步，身形在巴卫眼中隐去，修罗丸揣着手，说道：“靠你了哟，巴卫君。”修罗丸呼吸着，两个嗅觉灵敏的妖怪都闻得清清楚楚，黑夜里的山林充斥着人类鲜血的气味。

    隐匿身形的修罗丸侧首瞧着巴卫的表情，祓除心头的恶念的狐狸此时紧紧皱着眉，他漂亮的狐眸里充斥着对鲜血气味的厌恶，有些突兀地，修罗丸问道：“杀人的感觉如何，巴卫君？”

    巴卫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拇指与食指尖利的狐爪一扣发出“咔”的一声，他没好气地说道：“不如何，与我无关！”

    修罗丸嘴角勾了起来，难怪奈奈生那个小姑娘会这个狐狸，这是个口是心非的狐狸，狐眸里慢慢都是对鲜血的厌恶，这样的妖怪是不会以杀人为乐的，妖狐背负的罪孽归根到底还是误交恶友。

    巴卫手捏着扇子，他循着气味往人类鲜血最浓郁的地方走去，他鼻尖翕动，嗅闻着空气里残留的毒粉气味，巴卫手腕一抖，一朵朵狐火在他身边燃烧起来，火焰燃尽空气中弥漫的毒蛾的粉末气味。

    巴卫瞥了眼身边，他的力量探查过去，修罗丸仿佛并不存在一般。

    “我要打架了，”巴卫没好气地说道：“你躲开点，衣服烧坏了别怪我！”说罢，狐狸足下一点，身形骤然加快，朝着散发出毒粉气味的地方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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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修罗丸无声无息地跟在狐狸的身边，隐秘机动队员很好地融入了黑暗里，最后，修罗丸落在树枝的枝杈上，看着树林深处残肢断臂、鲜血淋淋的惨状，他闭目感受了一下。

    盘踞此地的妖怪是一只蛾妖，修罗丸瞧了眼毒蛾子嘴角淌下的血迹，此时，狐狸从黑暗中骤然冲出，手里捻着一把折扇，手腕朝着那毒蛾子横着一挥，一股炽热的狐火从扇子剪短挥散燃起，炽热的火焰裹挟着妖狐充满杀意的妖力。

    火星飘落，像是落在干柴上的烈火，一瞬间，那只毒蛾子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化作了蛾形的火焰。

    秒杀。

    很明显，狐狸厌恶这个妖怪。

    修罗丸站在树枝上，灼热的狐火扑面而来，但伤不了他分毫，修罗丸伸出手，手尖在空中虚虚的勾了勾，一丝黑色发丝般的力量顺着他的牵引落在他的手心，妖力涌出，冲刷掉手中散发着恶臭的妖力。

    巴卫架着狐火飞了起来，他嗅闻着空气里残留的味道：“这是什么？”

    “生于黄泉的妖怪，放大恶念的魁首，”修罗丸拍了拍狐狸的肩膀，真心实意地夸奖道：：“好兄弟，我请你喝酒。”

    “你知道与妖怪喝酒是什么意思吗？”

    “哈，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狐妖歪了歪头，竖起的狐耳抖了抖，他觉得自己对这人的评价太过武断，巴卫大放厥词：“来啊，论喝酒你可喝不过我。”

    ……

    巴卫跟在狸花身后，他的脚步还有点摇晃，眼前有点发黑，足底发软，巴卫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并不记昨晚自己是怎么进的被子，巴卫晃了晃脑袋，眼前有两个狸花。

    哇！

    那个黄泉的神明很有趣——巴卫承认了这一点。

    狸花眼观鼻鼻观心，余光却黏在巴卫的身上，“巴卫大人，请。”狸花压下心底的疑惑，做出了引路的手势：“大老板和客人在等您。”

    隔着一扇门，巴卫皱紧了眉头，门里清冽的神气让他绷紧了神经，他能够分辨出里间之人的气息，修罗丸、那只狐狸还有那个把他打成重伤的神明。

    “请进，”修罗丸说道：“巴卫君。”

    狸花拉开和室门，她候在门口，巴卫面无表情地一步踏入室内，巴卫看向跪坐得规规矩矩的武斗神，那只漂亮的白狐趴在修罗丸膝头，巴卫很肯定，自家的脚步僵住了一息。

    黑发披肩的巫女悠闲地靠在修罗丸的身上，黑丝垂落，动作无间，而那个把他打成重伤在他面前不可一世的武斗神，屏气凝神，规规矩矩——什么玩意？

    “请坐，巴卫君。”修罗丸手尖指了指软垫，说道：“几番书信沟通，我与大国主商定了你的事情，请说吧，武斗神大人。”

    武斗神抬起头，他看向巴卫的眼神依旧带着杀气，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四枫院阁下与大国主阁下商定，由你，巴卫，以神道势力附庸出战诛杀妖邪，若百年之内，听清楚了，野狐，”巴卫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若百年之内，神道查明，你再无妄杀人类之罪过，就将你从下达八百万神明的妖邪名单里移去。”

    武斗神逐字逐句：“百年之内，浮月市町主人会予你栖身之所，若你再行祸事，四枫院大人会亲手杀了你，”巴卫压下心底的烦躁，武斗神继续说道：“我给你讲清楚，我可是打不过四枫院大人的。”

    修罗丸这时才说道：“不是附庸，是雇佣。”

    “随便您怎么说吧，”武斗神语气严肃：“您的猜测若没有错，百年之内，必有大祸生焉！那妖怪若成气候，高天原、现世、黄泉三界必有大祸。”

    “我知道，”修罗丸说道：“我会注意的。”

    武斗神离开了，沉默的狐狸这才开口说道：“说清楚了，四枫院，只百年我为你效力，求安生之所，百年之后，我不会在做你的走狗！”

    走狗？

    “唔。”修罗丸看了眼自己乐起来了的狐狸，他妖力回转变作了犬形，双爪往前以撑伸了个懒腰，贴近自家狐狸，白犬白绒的尾巴就被九尾狐的九尾压住了，巴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亲亲热热的狐狐狗狗：“你是妖怪！”

    “犬妖，死神，黄泉的神明，”修罗丸继续地说道：“随便你怎么看我，我没把你当做奴役，这是我尽我之力给你寻的栖身之地，”白犬毛绒蓬松，姿态慵懒，口气却严肃正经：“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黄泉妖怪的力量寄生在你的心灵罅隙，无限放大你的贪念与恶念，所犯之罪不可恕，但尚有戴罪立功的余地。”

    巴卫没接话茬。

    “你于明处杀敌，”修罗丸说道：“我于暗处祓除恶意，若有情况与你相近的妖怪，我自会容他一线生机。”白犬说罢，蹭了蹭自家狐狸，这才说道：“要不是奈奈生可爱，我才不给你这机会。”

    巴卫沉默了许久，说道：“说白了，你还不是想让我当你的打手？”

    白犬的爪子抬了抬，在巴卫的膝盖上拍了两下，说道：“巴卫酱，你在浮月市町干得好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当三老板。”

    大老板的饼画得很圆，未来的三老板仔细考虑了一下，狐眸眯了起来：“为什么是我？”

    修罗丸清了清嗓子，说道：“吾生而为妖，再者为神，在我看来，神明与妖怪也不必绝对对立，我在寻找微妙的平衡，而你，就是那个极好的契机。”

    巴卫闻言有些触动，他吐出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多谢。”

    白犬身边的狐狸睁开眼，红眸灵动瞧着巴卫转身离去，等着纸门闭合，结界竖起，玉藻前笃定且直白地说道：“人/妻狐狸。”

    什么平衡，什么契机，自家犬儿只是觉得把人/妻狐狸骗过来干活，他们俩就能当上快乐的甩手掌柜。

    白犬舔了舔自家狐狸的鼻尖，亲亲，白犬愉悦地点了点头。

    能打架，能做饭，陪喝酒，能算账，能干活——再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交易了！

    作者有话说：

    巴卫（死鱼眼）：我信你的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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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6章

    巴卫拉开和室的门, 少女正用筷子夹起一片三文鱼送进嘴里，堪堪叼住，她听到开门的声音，看着穿着精致浴衣的狐狸, 眨眨眼：“怎……怎么了？”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雪路？”巴卫靠在门框：“比如我怎么从男孩子的模样变成这样, 比如你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奈奈生歪歪头, 嘴唇一使力, 将三文鱼片吸溜了进去——老实说, 奈奈生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起。

    巴卫瞧着少女的反应, 他三步走到少女的身前，他没有收敛他的妖力, 但奈奈生还是那么歪着头看着他, 眼里流露出疑惑但是对他的信任却一点没有消失，巴卫瞧着这双灵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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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十分笃定这个女人肯定自己绝不会伤害她。

    人类, 只不过是个人类。

    巴卫在奈奈生面前蹲下身子，他抬起手，捏住奈奈生的下巴，奈奈生本能地不舒服地挣了挣，巴卫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 奈奈生不动了, 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巴卫看, 顿了顿，奈奈生问道：“你吃过了吗, 巴卫君？”

    奈奈生问出这个问题, 就看见巴卫的眼睛眯了起来, 狐狸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奈奈生眨眨眼，巴卫斥道：“说！你除了知道我的名字，还知道什么？谁派你的？”巴卫狠心地沉下声：“不说的话，我哪怕违背契约也会杀了你。”

    意图萌混过关的奈奈生又眨眨眼，末了，奈奈生老老实实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巴卫，狐妖，身高一米八二，爱好是收集浴衣，喜欢抽烟，使用的武器是扇子，武士刀和狐火，喜欢吃笹饼，也喜欢漂亮的小姐姐……”

    奈奈生语速飞快，她叨叨地说着她家狐狸的特点爱好，再抬头时，看到巴卫木住了的威胁表情——这女人是痴汉吗，这么了解他！

    “……我很了解你，”奈奈生下定了决心，她说道：“是因为，我是……你是我……我喜欢的人。”

    措辞中途发生了变化，狐狸自然听得清楚——我是你喜欢的人，你是我喜欢的人。

    巴卫抬起头，对上奈奈生漂亮的眸子，这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喜爱——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是骗不了的人。

    什么指责，什么疑问，什么威胁，都堵在了巴卫的嗓子口，“你……”狐狸艰难地挤出了一个主语，吐出一个字，接下来的话变得更容易：“你是我交易的一部分，我不追究你的来历，女人，但不要蒙骗我。你终归只是个人类。”

    巴卫的视线微微下移，捏着下巴的手没有放开，他看向了奈奈生的嘴唇：“你是我的女人，我承认这一点。”

    “喷！”仿佛富士山爆炸一样，奈奈生的脸变得一片通红，脑袋顶都冒出了热气。

    你是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我的！

    好，好喜欢她家神使这种霸道总裁的感觉。

    巴卫的唇抿了抿，他从未认真地吻过一个女人的唇，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他打算亲吻奈奈生的嘴唇。奈奈生的眼里流露出小鹿般惊慌失措的无助，她不能让巴卫吻她，巴卫会变成神使的！

    神明亲吻中意的人，中意的人便会与她缔结神明与神使的契约。

    但她不想拒绝！

    就在此时，门被叩响了，狸花拉开包间的门，她看向大老板让她接待的客人，看清客人模样的瞬间，狸花有些惊喜：“巴卫大人……”狸花声音吸引了巴卫的注意力：“许久不见，您今天想吃点什么，店里有新做的油豆腐。”

    巴卫没说话，他板着脸，保持前倾的姿势仿佛脑子嘎巴了一样。

    狸花眨眨眼，她看向小媳妇一样跪坐在巴卫身边的女孩子，穿着橘色和服的少女满脸绯红，“你怎么说，女人，”深吸一口气，巴卫恶狠狠地说道：“雪……雪路……做我的女人，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就行了！”

    奈奈生捂着脸，脸红得像是水蜜桃，鼻音重重，她“嗯！”了一声。

    狸花眨眨眼，安静如鸡地退了出去，反手拉上了门，手边传了一阵微风，修罗丸的身形悄然出现在包间的门口，修罗丸看得清楚，和他定下契约的巴卫再说出要奈奈生做他女人的要求是，妖耳的尖尖火红一片。

    狸花迷茫地眨眨眼，就听见巴卫在里面提气叫道：“上菜，狸花，上些我惯常吃的！”

    “好的，巴卫大人！”狸花这样应道。

    修罗丸身形隐去，他的妖力穿过纸门，看着大妖怪做派的巴卫动作极其生疏地把满脸通红的奈奈生揽在怀里，小姑娘鼻息里都是大妖怪成熟的气息，让她安心、放松的气息。

    奈奈生视线发直，她感受到她依靠的身躯的温度，亲密至极又十分生疏，她能听到巴卫在她耳边呼吸的声音，能够嗅闻到巴卫身上传来的气味，她心里有着不可否认的愉悦，但，末了，奈奈生问道：“为什么？”

    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但谈恋爱经历一直为零的狐狸听到了奈奈生的问题，少女的声音微微发颤，疑惑却又包含期待，巴卫这样回答：“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会照顾你的。”

    奈奈生抬头，她看向巴卫的侧颜，青年状态的狐妖有着近乎完美的下颌线，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难度太高，巴卫犹豫了很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你……”

    “闭嘴，女人，”巴卫提高了声音：“乖乖靠在我怀里。”

    巴卫闭上嘴，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大地喝了一口，他心里说道——你是交易的一部分，女人，我会照顾好你的。神明的追杀让妖狐体验了濒死的威胁，而他活了这么久，不想像一个阴沟的老鼠一样狼狈地死去，他是个为非作歹的妖怪，若有必要，巴卫心里说道，他可以改变他的立场。

    肩头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巴卫低下头，他看向依靠在他怀里女人的脸，小姑娘眼睛合了起来，胸口呼吸平稳，奈奈生就这么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这得是多么信任他——愚蠢的女人。

    巴卫嘴皮扯了扯，他动作生疏地扶着奈奈生，让小姑娘躺在了地上，扯了扯袖口，巴卫脱下云织锦线的羽织，手一抖，盖在了奈奈生的身上。

    哼——这个愚蠢的女人是个人类，若是着凉了，辛苦的还是应下照顾她交易的自己。

    ……

    狸花屏住呼吸，她看着巴卫像是盯着一坨屎一样盯着眼前的账目，他生着利爪的手捻着拨上去的算盘珠子，嘴巴微微张开，一口狐狸魂从嘴巴里飘了出来。

    一十三日了，一十三日了，他理了整整一十三天的旧账了，要疯了！

    这是哪里来的大傻子记的账，啊，哪里来的，没有陈条，没有名目，没有种类，只有价格，还有，这是怎样卧槽的笔迹啊，把壹写成墨坨是怎么办到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二老板每理一次账，就需要一次长久的睡眠愈合他受伤的心灵。

    狸花抿抿唇，穿着精致浴衣的青年跪坐在矮几前，白色的狐狸尾巴平摊在身后，狸花几不可查地转头，盯着那个气恼地、连续抽打地面的狐狸尾巴看，她看得清楚，尾巴拍打着，能瞧见有飞起的浮毛。

    巴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还是没有忍耐住：“我能杀人吗？”

    狸花回忆了一下大老板的吩咐，她摸了摸手串上的储物元珠，安静如鸡地将一个小酒壶送到巴卫的手边：“巴卫大人，”狸花柔声说道：“冷静，要妾给您炖点补品吗？”

    巴卫“呲”了一声：“那还不至于。”

    狸花微微眨了眨眼，她又瞅了眼飞起的浮毛，这样说道：“四枫院大人和妲己娘娘不愿处理账目的琐务，原是因为，哪怕如大老板和二老板那般的大妖怪，也会脱发的。”

    “脱发，怎么可能！”说着，巴卫尾巴一扫，环在腰上，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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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优雅地用手指穿过自己的狐尾，手指抬起——

    瞳孔地震。

    他的手上，分明缠着三四根纯白的狐毛。

    他，一千年修为的狐妖，成长挑战的时候没有掉过毛，被恶罗王日日磨着的时候没有掉过毛，被神明打伤重伤濒死没有掉毛，还没有到半个月，他被浮月市町的账目折磨得掉了毛！

    “那妾就先走了，”狸花眼观鼻鼻观心，继续说道：“妾与雪路小姐给巴卫大人做些芝麻磨成粉的甜品吧，巴卫大人辛苦了。”

    狐火在巴卫手间燃烧起来，他再次想看一坨屎一样看向搁在矮几上的账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巴卫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与此同时，他嗅闻到奈奈生和芝麻的焦香气味。

    巴卫把笔一扔，“进来。”

    “巴卫，”奈奈生端着小餐盒：“我给你送甜品来了！”

    巴卫没说话，他蹙着眉鼓着脸，拍了拍身边的软垫：“过来，坐这里，”奈奈生在软垫上坐下，还来不及说什么，巴卫身子一歪，露出一副“我要去世了，快哄哄我”的表情。

    巴卫缓缓地躺倒在奈奈生的腿上，妖狐闭上眼，声音闷声闷气，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喂我。”

    不满，鼻音喃喃，撒娇！

    好好好！

    喂喂喂！

    我滴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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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47章

    “雪路小姐。”狸花唤了一声正在批改小妖怪们作业的奈奈生, 奈奈生看了过去，狸花说道：“四枫院大人请您过去。”

    奈奈生站起身，她摸了摸挂在手腕上的珠串，串在腕珠里的元珠装着她家狐狸赠予她的礼物, 奈奈生敢说, 长这么大,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首饰。奈奈生点点头, 说道：“就来。”

    放下手里的笔, 奈奈生揉了揉发麻的腿, 她站起身, 朝着两个大老板新建的宅邸走去，穿过竹林间的小径, 就看见两个大老板的宅邸。大宅的门敞着, 奈奈生径直走了进去，她来过不止一次了，但每次来, 奈奈生都觉得，这两个大妖怪活得就像是人类世家的贵族。

    浮月市町不像是个妖怪的市集，反而更像所有心有期许的生灵的人间天堂。

    脱下木屐，奈奈生走上木廊，绕着回廊朝着庭院走去, 绕过拐角, 就听到修罗丸一声呼唤：“奈奈生酱, 过来。”英俊的青年朝她招了招手，他坐在矮几边, 矮几上放着一盘烘干的肉干。

    “四枫院大人, 日安。”奈奈生没瞧见大老板家的狐狸, 她在修罗丸的对面坐了下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她家狐狸总在她这里鼻音重重的抱怨，哪怕她家神使时不时就苦大仇深地看着他手间一两根狐毛，但是，奈奈生分辨得出来，巴卫在这里生活，他很快乐。

    修罗丸把盛着肉干的盘子往奈奈生手边推了推，说道：“尝尝？”

    奈奈生点点头，捻起一片肉干，送进嘴里，好辣好香，很好吃！

    “我听狸花说，”修罗丸瞧着小姑娘辣红了眼睛但嘴巴不停的动作，原不知道送来辣狗狗肉干的巴卫安得什么心，这辣度对犬科妖怪着实不太友好，现在他找着了答案，修罗丸说道：“你这几日吃住出行与巴卫在一起，”小姑娘木怔怔看过来：“快乐吗？”

    小姑娘听到这个问题，点点头，修罗丸嘴角勾了勾，说道：“看得出来，那个狐狸是真的喜欢你。”

    咽下口里的肉干，奈奈生认真地说道：“我也是，四枫院大人，我很开心。”

    “那我得说点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了，”奈奈生捻肉干的手一顿，修罗丸说道：“你应该不知道，浮月市町是因我的卍解在冥道之中新开辟出来的空间，这里在此世与彼世的罅隙，时间的流速与现世一致。”

    奈奈生缓慢点点头，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但因为浑浊灵力与规则力量的关系，”修罗丸这样说道：“缠绕在你的时之香消散的速度变得很慢，让你能长久地停留在这里。”奈奈生猜到修罗丸要说什么，她的心提了起来。

    “但逆悖时间的力量终究有完全消散的那一刻，”修罗丸伸出手，摸了摸完全蔫了下去少女的头顶，说道：“若我嗅闻得没有错的话，也左不过这三日，你就要回到你的时代去了。”

    “四枫院大人，我……”

    “好好与你的狐狸道个别，”修罗丸瞧着小姑娘，他说道：“如今巴卫是我浮月市町的狐狸，也是我浮月市町的三当家，虽然不想承认，”修罗丸看了眼把他辣出眼泪的肉干，说道：“他也是我的朋友。”

    “嗯。”奈奈生闷哼哼地应了一声，说道：“麻烦您了。”

    “别难过了，”修罗丸说道：“等到时回香炉的时限过了，你还可以再来嘛。”

    “去吧，”末了，修罗丸说道：“好好告个别，告诉你的爱人，你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是。”奈奈生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告别，她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自己神使越发黏糊了，和未来那个骄傲又不失矜持的神使比起来，如今的巴卫更加傲娇更加自由，她未来的神使喜欢她，她也喜欢着如今的巴卫。

    她几乎能想象到她说要分开一段时间之后，巴卫该怎么跟她置气了。

    ……

    “哗啦！”和室门被粗鲁地拉开，巴卫气势汹汹地对着里间的两个大妖怪开口就说：“我……”不干了！

    巴卫看清了和室里两个大妖怪的姿势，不由得发出“哈？”的一声感慨。

    穿着精致浴衣的美人用臂绳扎着垂落的袖子，身边放着一盆水，一头白犬四仰八叉地躺在玉藻前怀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声，白绒绒的肚皮上破开一条狰狞的伤口，白绒的犬毛被血浸湿了。

    血已干涸，伤口看起来仍格外狰狞。

    巴卫看着细心擦拭白犬肚皮上血迹的玉藻前，穿着女装的九尾狐擦得很细致很轻柔，从白犬微微摇晃的尾巴就能看出来他对伴侣的态度。白犬找着机会就用舌头去舔伴侣的手腕，最后被玉藻前拿左手捏住了狗嘴。

    这是那个高天原都奉为上宾的黄泉神明，这是那个真身为白犬不可一世的妖怪——骗狐狸的吧！好家伙，巴卫一时都忘记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突然开门的声音让白犬毛乎乎的耳朵抖了抖，金眸眯了眯，这才动了动，看了过去。金眸灼灼，发出一声从喉咙底传出的低吼声，眼睛里分明表达出一句话——请不要打扰我们谈恋爱，美人伸出手，揉了揉狗肚肚。

    巴卫超大声地“啧！”了一声——要我走，不可能的，你知道这么几天我掉了多少毛吗？

    巴卫老着脸盘膝坐在了狐与狗的对面，他这才嗅闻到，从白犬狰狞的伤口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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