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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2页/共2页)

,青露说:“我只有两颗玉珠,就挂在腰间,你想看便看。觋鹭身上的玉器,几乎都是他家祖传之物,就是在羽邑也很少见。”

    “那你家呢?”

    “我家只有这两颗玉珠,都给我了。我们羽人族的玉矿在两百年前就枯竭了,再也没有品质上好的玉料。”

    阿倾扼腕,惋惜:“可惜了羽人族有那么好的玉匠!”

    青露显得很沮丧:“那也是往事,如今羽邑的玉匠治玉技能已经远远不如你们。”

    传递一圈,玉梳回到青南手中,老玉匠手捧都山玉玉料,上前向青南行礼,他又干又瘦,脸上布满皱纹,声音却很洪亮:“老叟将亲手为觋鹭琢玉,以明年秋日为期,明年秋日方能制成。”

    “有劳老者,我明年再来取它。”青南道谢,将青玉梳插回自己的发髻上。

    这件青玉梳的玉质比较一般,不是青南家的祖传玉器,他有一件祖传的白玉梳,在玄旸手中。

    离开玉器作坊后,青露问:“觋鹭,为何要制作两把完全相同的玉梳?”

    不是已经有一把了吗?

    还是嫌青玉梳的玉质不如都山玉好。

    “还需要一把玉梳。”青南只是这么回答,有些含糊。

    当青露成为青宫之觋时,他需要一把玉梳,他身上总要有一两件美玉,才能彰显身份。

    哪怕是无价的美玉,青南也不贪爱。

    青露不再问话,他们正踏上前往居民区的路上,青露的注意力很快被前方出现的骚动吸引,只见醉醺醺的玄邴被人架着走,搀扶他的男子衣着有些奇怪,来玄夷城多时,青露知道那名男子是大岱城人,玄邴妻子的亲戚。另有一名男子是麂子,麂子对玄邴不停说着什么,直到玄邴发出恼怒的吼声,麂子才不再言语,表情悲伤。

    很快这些人便都离去了。

    “我听人说嗣子(玄邴)嗜酒,没喝酒时是个老好人,喝酒后就会变得暴躁,甚至要打人,也常常酒醒后懊悔。”青露说话时用羽人族语,不怕被人听见,当地人听不懂,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路上有人用肩膀撞向青露,青露敏捷避开,还是一个醉鬼,他皱眉:“岱夷人哪里都好,就是爱喝酒,经常有宴席举办,仿佛每天都有喜事。”

    “一场飨宴刚结束,又得匆匆赶赴另一场,要是没有节制,天天都能喝得醉醺醺。”

    身旁传来声音,是羽人族的语言,青露大惊失色,扭头一看,原来是玄旸,虚惊一场。

    “玄旸大哥!”

    “好久不见,青露。”

    玄旸笑着打招呼,他拍下青露的脑袋:“长高了,现在是个大人。”

    突然被人夸,青露不好意思地把头歪向一旁。

    他当然知道玄旸大哥回到玄夷城了,觋鹭还跟他去城郊住了山天,不过自己是今天才见到他。

    “獐牙大哥!”

    有两个宫城侍从打扮的人跑了过来,他们围在玄旸身旁,急切说着话,听内容,似乎是宫城里的某人因为有什么急事要见他。

    玄旸与青南点下头,就随侍从离去。

    “玄旸大哥为什么不住在城里?”青露目送三人的身影远去,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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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补充一句:“果然,大家都很喜欢他,在羽邑时也是呢……”

    确实,玄旸一路走过去,脚步匆匆,还是时不时有居民跑来与他打招呼。

    直到玄旸的身影消失不见,青南才将目光收回,他听青露自言自语,没有搭话。

    是玄旸的特殊身世,让他习惯在外面漂泊,成为旅人。

    夜深,四周的邻里早睡下,青露也已经在自己的房间熟睡,青南听见外面熟悉的脚步声,本要去开门,刚要动弹,就听见墙角有什么物品落地的声音,那动静很小,像只猫。

    没多久,翻墙进来的家伙站起身,拍去衣摆上的尘土,仰起被油灯照亮的脸,冲着自己微笑。

    “青露呢?”

    “他住在隔壁。”

    “你不回自己家,夜里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城中那宅子空置多时,到处积灰,早成老鼠的乐土。我来你这儿借宿,青南,你不收留我吗?”

    跟随进屋,入屋后将斗篷解下,挂在衣架,又坐到火塘边烤火,好不自在,仿佛是在自己家。

    青南往火塘里添加木柴,并温上热汤,玄夷城的冬日寒冷,只需在户外待上一小会,就要冷得受不了。

    “宫城内有什么事吗?”

    “没要紧事,我嫂子唤我。”

    “皋姬?”

    “嗯,她担心玄邴,觉得玄邴心里有事。他以前也爱饮酒,但不像现在这样举起酒杯就放不下来,因为饮酒而误事。”

    “她要你做什么?”

    “她要求的事,我帮不了。”玄旸没有直接回答。

    见对方不想说,青南不再问,他取来一只陶碗,递给玄旸,叮嘱:汤热了自己盛。

    玄旸舀上一碗汤,大口喝下,他没有言语,只是看向青南,伸手去摸对方的脸庞,低语:“那宅院其实有仆人打扫,很干净,被褥暖和,是我想见你。”

    亲吻,拥抱,动作轻柔又体贴。

    “青南,冬日很快会结束,我本不是一个会对别离感伤的人,但是,这冬天要是再长点就好。”

    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告诉他,因为他总是瞒事情,青南平静地说:“你只要冬日长些吗?我明年春时不回羽邑。”

    “几时回?”

    “我要去文邑。”

    玄旸点下头,没有很意外,这是青南会做的事,原因,自然是为了一睹文邑的观象台。

    “青露呢?”

    “他也想去。”

    “青南,我们正好结伴,我初春要去文邑,先前说过,外甥女成年,我得去祝贺。”

    “白宗獐牙。”

    “嗯?”

    “我们来时,得到它相助。玄旸,你将它留给我,便设想好日后我去寻你会用得上吗?”

    “你又不是来寻我。”

    “没有你,我走不了那么远。”

    青南没将心里话说出来,正是对你的思念,促使我跨越山水,踏上漫长旅程。

    “还能从你口中听见这样的话啊。”

    玄旸笑语,低头亲人。

    却不想被青南揪住衣襟,用力拽向自己,他主动迎上,是一个热烈的吻,青南心中那份没说出口的爱意,已经表达。

    春花盛开的时节,挥别城岗上的友人,三人背负行囊,朝西行进,身影渐行渐远。

    见出行的人已远去,麂子和阿倾等人步下城岗,玄邴与皋姬仍站在上头,直到玄旸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夫妻俩才离开。

    前路漫漫,前方的广阔平原布满湖泊与沼泽,这片肥沃的东方土地上,有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贯穿其中,岱夷族人将这条大河称之为:“河。”

    当人们单说一个“河”时,说的便是它,而其它河都得在前面缀上名称,以便区分。

    徒步河岸,河水宽阔而平缓,河滩上禽鸟翱翔,各种叫不出名称的鸟儿,发出陌生的啼鸣,青露时常为新奇的鸟兽伫足,为奇花异木惊诧。

    “河的源头在哪里?”

    青南向西眺望,水域仿佛衔接天际。

    “曾经有不少岱夷族人沿着这条河向西迁徙,他们前往地中定居,地中族人告诉他们,地中只是河的中段,河的源头在更北方,在高地族人的大山里。”

    玄旸背着弓箭、斧钺与长矛,空出双手,脚步轻快,他的言语平缓:“我后来去往高地族人的土地,问他们河的源头在哪里,他们告诉我,不在他们那儿,在更远的西北,在雪峰之间。”

    青南轻跃,跨过水禽营建在河滩上的潦草鸟窝,窝中有两颗禽蛋,他的动作轻盈,白羽冠的长羽在风中舞动:“竟是如此蜿蜒绵长,发源于西北山脉,最终向东奔流入海,玄旸,你见过它入海时的情景吗?”

    “见过。”

    玄旸凝视着身边人,音色柔和:“与山河、汪洋相比,人渺小如一粒沙。”

    他比大多数人都强大,更具有智慧,在自然面前也更谦虚,这便是旅人吧。

    “我觉得人是万物的灵长,是山川大地孕育出的精华。”青露难得插话,他仰起脸蛋,眼眸闪闪发光,他穿着一身岱夷族的崭新衣服,发髻上插着两根朱鹮羽毛,手里还执着一柄长矛。

    “不错,有青宫之觋的样子。”玄旸夸赞。

    青露感到不好意思,他不再说话,继续观察河畔的水禽。

    玄旸轻轻碰了下青南的手,而后握住对方的手指,很快放开,他低语:“皋姬请求我离开玄夷城,不要再回去。玄邴因为立嗣的事,对我深感愧疚,我若不在,他内心会平和些。”

    “青南,你很在意皋姬将我叫去宫城,跟我说了什么吧。”

    “你的事总瞒着。”

    “不至于,我的事,你哪件不知道。”玄旸笑语,笑声爽朗。

    第34章

    住在温暖的半地穴式房屋里, 用釜灶烹煮食物,香气扑鼻,小米粥、烤鸡, 还有几条烤鱼。

    高坪城的城主热情好客, 为远方来客提供炊具、谷物与食材。

    青露为自己盛一碗粥,说道:“这一路走过大大小小的地方, 无论是族长还是城主,他们都认识玄旸大哥。”

    “和谁都认识, 不是什么好事,有的结下交情, 有的结下仇怨。一路走来还算顺利, 是我避开仇家,专挑好路走。”

    “就算是遇到仇家, 我想他们未必能打赢玄旸大哥。”青露捧着陶碗,边吹热粥边说:“舒翼已经很厉害,他是岱夷武士,他猎杀老虎得靠毒箭,玄旸大哥用长矛就能扎死老虎!”

    数天前, 他们在野外宿营, 青南到湖边取水, 遭遇老虎伏击, 玄旸反应迅速,却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跃至青南身前, 用长矛反击猛兽, 而不是选择在原地张弓。

    以玄旸的射术,能在瞬间连射数箭, 令老虎毙命。

    当时他的举动根本没经过脑子,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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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乱。

    青南用小刀切食烤鱼,动作优雅,他淡语:“用毒箭未必是怯弱,和老虎近身搏斗未必就是勇猛,鲁莽行事,手臂还疼吗?”

    被虎爪挠伤手臂,伤口还没好。

    “不是有你的药,快好了。”玄旸笑答,他用受伤的那只手执竹箸,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口中。

    饭后,青露将陶釜与陶碗搬到溪边清洗,玄旸悠闲坐在屋外,伤臂搭在大腿上,青南低头为他换药。

    换好药后,用干净的布条缠绕伤口,青南的动作很轻,很细致,他说:“自从我们进入地中,就遇到不少生活在地中的岱夷人,他们是从什么时候来到地中?”

    “岱夷与地中交界的平原,到今日也还遍布湖泊和沼泽,传说数百年前,那里是一片茫茫的水域,后来水退去,岱夷人才开始向西迁徙,进入地中。”

    “两族曾有过争斗吧。”

    “有过。”

    “他们又是如何平息战争?”

    “只有当双方力量平衡时才有和平,不过也有例外,文邑。”手臂已经包扎好,玄旸站起身,他靠着木梁,望向溪边的一对恋人,那对男女的衣着风格不同,显然来自不同群体。

    “在文邑建城前,当地有七八股势力,一直在相互攻打。文邑王调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使他们不再心生怨怼,从此和平相处。”

    “化解众人的积怨,使人和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知道文邑王如何做到?”青南举起装有温水,用来清洗伤口的陶鬶端详,这件高坪城的陶鬶明显具有岱夷族的陶器风格。

    “文邑王通过联姻与贸易整合纷乱而庞大的族群。”

    玄旸边回答边看向溪边,溪边的那对恋人离去,他们牵着手,情意绵绵。

    高坪城很小,城墙却很高很厚,如此高大坚固的城墙是为了防范敌人,地中的地界里战火纷飞,仅有局部区域存在和平,和平不是地中的主题,战争才是。

    三人在高坪城休整期间,下过一场暴雨,大雨倾盆直下,下了整整一个早上,雨水却没有漫灌城中,人们不用在泥水中蹚水而行,也不需要拿出陶罐,从屋内往屋外舀水。

    雨稍停,青南和青露沿着内城墙寻觅排水道,他们绕行一圈没有找到,正感到困惑时,恰好见到高坪城城主带着几名随从进城,这些人都携带劳动工具,头戴斗笠,应该是去城外疏通壕沟,刚回来。

    城主的装束质朴,身穿粗布衣服,身上没有佩带任何贵重物品,他约莫四十岁,皮肤粗糙,肤色黝黑。

    “要是不知道他是位首领,恐怕以为是个住在矮屋里的农夫呢。”青露压低声音,偷偷与青南说。

    “他是位务实的国君。”

    玄旸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身旁,他有极强的行动力,总是能瞬间拉近距离,来时还悄无声息。

    适才,玄旸就在城主的随从队伍中,和其他随从一样头戴斗笠,先前才没认出来。

    “国君”这个词,玄旸用的是地中语。

    “高坪城的居民仅有两千余人,称呼他为‘国君’,是因为你拥戴他吗?”青南伫立在城墙下,城中人的衣物或多或少沾有污泥——毕竟雨天,只有他一身白袍皑皑。

    真像只雨后的白鹭。

    此时高坪国君正穿过一座排屋,排屋里边的大人孩子都迎了出来,聚集在他身边,这些人都是城中的居民。

    “地中的城小,只要有城墙都叫‘国’。”玄旸摘下斗笠,立即有居民认出他,与他打招呼,他与那人寒暄两句,继续说:“雨天你们怎么在外头?”

    此时雨水又在下,淅淅沥沥。

    “没找到排水沟。”青露的话没头没脑。

    “你们雨天出来找排水沟?”玄旸领悟得快,他抬手擦拭青南面具上的水珠,拇指以细微的动作轻轻蹭过下巴,笑语:“排水沟在地下。”

    青南问:“地下?如何营建?”

    玄旸回复:“陶管,用一个个陶管组成排水道,埋在地下。陶管结实,不怕坍塌,也不会有杂物落在里头,不容易堵塞。”

    “难怪暴雨天地面不会积聚雨水,排水如此迅速。你说的陶管长什么模样?在哪里能看到?”青南很感兴趣。

    “城外的陶坊里应该还有一些没铺设的陶管,雨天路滑,等晴天再过去。”

    “玄旸,你领路。”

    “可以。”

    玄旸把自己的斗笠掷给青露,叮嘱:“等会雨要是越下越大,就折返回来,青南,我可不想看到你一身丝袍泡在污水里。”

    别人可以过粗糙的生活,衣着脏污,青宫之觋可都是养尊处优之人,实在不合适到泥水里折腾。

    玄旸不知道青南曾经浑身脏污,在暴雨天里指挥羽邑的居民抗洪。

    三人行走在泥泞的土路上,小雨纷纷,一场暴雨淹没通往陶坊的木板桥,溪面较宽,水流急,过溪时得很小心,防止脚下打滑,掉进溪水中。

    “高坪城一带雨水多而且常有暴雨,城中居民深受水患侵扰,后来一位陶匠想出陶管排水的方法,才解决水患问题。这是一个大工程,墙根边需要有泄洪设施,才能保证土夯的城墙不会垮塌,有两条陶水管道沿着城墙铺设,还要在每一户人家屋前埋下陶管,陶管道像道路一样四处延伸,遍布高坪城全城,全都掩埋在城下。”

    青露蹚水渡溪,险些摔倒,玄旸眼疾手快将他接住,像提溜一只小动物那般将他提起,放在岸边,玄旸看向已经过河的青南,继续说:“高坪居民为完成这项工程,男女老少全部出动,耗时多年才完工。”

    青南沉默了一会,怅然:“羽邑没有人力与物力完成这样的壮举。”

    玄旸在羽邑时,从未提及陶管道排水的方法,就是因为羽邑无力修建。

    “不只是人力物力,更需要一位深受居民爱戴的领导者,这位领导者得拥有惊人的号召力,让众人听从他的指挥,十年如一日去干一件事。”玄旸将手举起,指向前方,陶器作坊就在那儿,作坊外的荒地里堆放大量废置的陶管。

    每一件都很大,重量应该也不轻。

    青南的袍摆沾上泥污,脚踩踏在松软的草丛里,他缓缓蹲下身,拾起一件陶管,用手轻轻擦拭它,擦掉上面的泥土,露出暗黑的色泽。

    烧成温度不低,才能拥有这样的陶色,坚硬耐用,厚实而笨重。

    这些堆放在草丛里的陶管几乎都是残次品,可想而知,全城修建陶排水管道的工程有多浩大。

    这绝非羽邑能够完成的事情。

    那座正在一点点被水淹没,一日日衰败的古城是青南的故乡,羽人族的都邑。

    过了不知多久,青南才听见青露喃语:“觋鹭,我们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青露脸上都是雨水,被雨打得瑟抖,他那幅模样看起来失魂落魄。

    “青南。”

    “走吧。”

    听见玄旸的唤声,青南点了下头,将手中那件残破的陶水管放下,他站起身来,雨水冲刷他的面具,形成一条条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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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地中后,青南发现当地人几乎没有听说过羽人族,当青南经由玄旸翻译,告知他人自己来自南方是羽人族时,人们以为他是南方某个古怪族群的巫祝,对羽人族毫无概念。

    在地理上距离太遥远,双方几乎没有接触。

    在地中,似乎没有羽人族的传说,也无法追寻觋鹳的足迹,他是否来过地中?

    离开高坪城那日是个晴天,高坪君亲自送行,他馈赠青南一只精心制作刻有图案的骨勺。

    一件骨器。

    高坪城的奢侈品,仅是一件用猪骨制作的骨匕。

    再看看高坪君,他头上的饰品是一件骨笄,浑身上下没有玉器。

    高坪城的国君与高坪城的居民一样,都过着质朴的生活,在这里似乎人人平等,人人都是这座城的主人。

    “玄旸,我在当地采集到一种草药,发现它有止血,缓解伤痛的功效,便是此物,青露,你将草药取出来。”

    青露从布袋掏出一块植物根茎,递给玄旸。

    “这是舒草的根块。”玄旸只看一眼就认出来。

    “我见当地人碾碎根块,直接用来敷伤,不懂得炮制药材。将根块用火炮制,再碾成粉末,洒在伤口上,疗效更佳。”

    青南看向高坪君的随从,他们手脸上有伤疤,是刀矛留下的痕迹,他继续说:“高坪城有邻敌,青壮经常参与战斗,时常受伤。玄旸,请将我的方法说予高坪君听,我不会地中语,要由你来转述。还有,这是我用舒草根块制作的两罐药粉,要赠予高坪君,这两日多谢他的款待。”

    青南将炮制根块的方法告诉玄旸,玄旸再用地中语将方法转述给高坪君。

    高坪君半信半疑,从青南那儿接过两罐药粉,用地中语向青南表达谢意。

    离开高坪城,三人走在城郊的林径上,与郊野砍柴的居民相遇,那人忽然立在路旁,对玄旸行了个地中族的礼仪。

    青南早习以为常,等砍柴的居民走远,他问玄旸:“你每次去文邑,都会在高坪城做休整吗?”

    “是经常来。”

    “我们辞行时,高坪君和你说了什么?我看他神色有些紧张,不像在寒暄。”

    “他告诉我,几天前有一伙高地族人路过高坪城,跟当地人打探我的消息,高坪君说他们似乎还在附近转悠。”玄旸言语平淡。

    要是看他神情,听说话的语调,会以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有高地族友人?”

    “有,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仇人?”

    “青南,你忘了我们在五溪城跟高地族人打过交道吗?当时双方的态度可都不大友好。”

    “还有什么你没告诉我?”青南挑眉。

    “高坪君说为首的那人他认识,是隼城的隼跖。”

    “他是谁?”

    “隼城城主的儿子,白章的妻弟,如今想来白章当时带的那伙高地族战士都是隼城人。”

    青露没听懂他们交谈的话,但能从氛围感知到危险,他好奇问:“高地族人很可怕吗?”

    “不好对付。”青南回答。

    高地族战士个个高大彪悍不说,他们还使用坚固又锋利的吉金武器。

    第35章

    玄旸坐在河滩边的一块大石上等候来人, 这是一支十来人的小队,队伍中多是妇女、孩子与老人,成年男子仅有两人。

    这群人携带做饭的炊具、睡觉的席被, 与一些杂乱的物品, 看着像似在迁徙,而不是要去某地走访亲戚。

    带队的男子撞见玄旸, 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壳,露出一脸憨笑。

    此人年龄约莫二十岁, 手执长矛,腰挂弓箭, 背后的行囊沉重。

    “你们偷偷跟随一路, 我不是说了,我们跟你们不同路, 各走各的。”玄旸从大石上跳下来,朝带队的男子走去,他以体型优势居高临下,那男子长得粗短,又俯下身, 显得很谦卑。

    “我们都是鼋池人, 我叫鼋东, 我哥叫鼋归, 这是我的父母,兄嫂、侄子、侄女、妻子、儿女。在当地实在过不下去了, 我们这一大家子想去盐道投奔亲戚。我知道你是岱夷族的武士玄旸, 你就让我们跟着你吧, 跟着你我们不怕野兽,不怕劫匪。”

    男子恳求着, 絮絮叨叨:“都说襄山有一伙劫匪特别凶恶,经常下山抓女人和小孩,我们要是遇见他们肯定要遭殃!”

    此时青南和青露已经从芦苇丛里走出来,青南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些人,青露心软,小声说:“要不,就让他们跟随吧。”

    “你怎么就确定我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们认识吗?”玄旸抱着胸,扫视队伍中的孩子与女子,别看他姿态冷漠,目光却很平和。

    “我有个老朋友是高坪城的门卫,他跟我讲过武士玄旸的模样,我在鼋池遇见你们,就认出你是武士玄旸。”

    所以这家伙在鼋池遇到玄旸,请求同行被拒后,就一直跟随,像条尾巴。

    还拖家带口,是一条长长的尾巴。

    “既然你在高坪城有朋友,为什么不去附近的高坪城投奔友人,而要去路远的盐道?”

    听见玄旸的问话,男子目光黯淡了:“高坪城的男子经常要外出打仗,我和我哥都有孩子要养,想寻个安宁的地方。”

    玄旸又问:“就算我是武士玄旸,我与你们又不熟,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听见玄旸的话,男子目光坚定地看向对方:“你是武士玄旸啊!高坪城的人说,你一个人就将好几十个敌兵杀退,要不是你出手,当年城就破了。大家都说你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管看到谁遭难都会出手帮忙。”

    “竟会被传成这副模样,我有那么闲吗。”

    玄旸皱了下眉头,对上男女老幼热烈而恳切的目光,他有些无奈:“想跟就跟吧,我话说在前头,真要撞见匪徒,我可没空管你们,到那时你们机灵点,能跑多远跑多远。”

    鼋取人心中欢喜,纷纷上前道谢。

    “先在这里歇息,我看孩子们都累了。你们俩兄弟能打猎吗?这里水禽多,去弄点吃的。”

    玄旸对鼋取人的感激反应冷淡,他显然是不得已才带上这些人。

    俩兄弟都携带弓箭,在河滩捕猎水禽,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们到林地里挖野菜,采撷野果。

    两位老人捡拾柴火,搭土灶,为生火做饭做准备。

    天黑前,这些鼋池人升起火,烹饪食物,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聚集在营火边,有说有笑。

    青露前去他们的营地走动,见人口多,食物有限,不能够果腹,就将随身携带的一些猪肉干分给孩子们,孩子们抓着猪肉干啃得津津有味。

    大人想和青露攀谈,发现双方语言不通,只能点下头,比划手势。

    从邻营返回,青露发现玄旸不在,人在营地外围巡视,他轻声与青南交谈:“路上有劫匪,他们害怕也正常,玄旸大哥一开始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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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拒绝他们的请求?”

    青南回道:“他有顾虑,那伙高地族人也许还在找他,路上可能撞见。”

    正因为有顾虑,所以早先玄旸才会拒绝这些鼋池人同行的请求。

    青露“啊”的一声,他拍了下自己的头:“这些时日来一路走得太平顺,我差点忘记这件事。”

    “玄旸大哥怎么又同意让他们跟随呢?”

    “不好说到底是遇到劫匪麻烦,还是遇到高地族人更麻烦,这些鼋池人人数虽多,能战斗的只有两人,想带家人安全走去盐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青南轻轻搅拌陶罐中的羹汤,火光映在没有表情的面具上,声音柔和:“他将那对兄弟保护老幼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温柔的喃语,青南陷入沉思,他想起玄旸曾说过一句话:我既不想为众人劳心,也不想为他人劳力。

    当时,玄旸是这么表明自己不适合当一位国君。

    玄旸自己没意识到,他确实具有庇护一方的能力和责任心,如果日后成为玄夷城的国君,会是一位明君。

    忽然听见邻近营地传来喧哗声,青南起身张望,见是玄旸回来,他给邻营送去猎物,是一头鹿,这是足够填饱大人和孩子肚子的食物。

    过了一会,玄旸从邻营回来,青南递给他一碗羹汤,他坐下来饮用,目光时而投向邻营。

    孩子们根本不知道愁苦,也不像大人那么疲惫,他们正在打闹、嘻戏。

    “你曾帮高坪君守城?”青南问。

    玄旸漫不经心地点下头,他从布囊中取出肉干咬食,牙口真好,甚至都不用在火上炙烤一下,使肉干变软。

    “一人对战几十人的事属实吗?”

    “青南,你不是想夸我吧?”

    “不是。”

    青南专注在食物上,他将肉干撕成丝状,浸泡在羹汤中,等泡软了再食用。

    这家伙身上有旧伤痕,一道道伤疤,不知道是与人战斗,还是与野兽搏斗留下。

    猪肉干制作得很美味,是高坪城的特产,出行前高坪君馈赠他们不少猪肉干,在路上充当干粮。

    晚些时候,邻营的妇人用陶盆装上烤野菇和炙鹿肉,她们捧着烹饪好的食物,来到玄旸三人的营地道谢。

    野营,夜晚尽是野兽的嚎叫声,负责守夜的人会将营火烧旺,用来驱赶动物。

    熊熊燃烧的火焰,独自坐在火边的守夜人,忍受寒冷与孤独,抵挡浓浓睡意,想想都觉得艰苦。

    邻营的两兄弟正在换班,弟弟摇醒哥哥,将长矛递到对方手中,青南从浅睡中醒来,见到玄旸背对的身影,他在温酒,将冷掉的炙鹿肉加热,饮酒加餐悠然自得。

    仿佛窥见玄旸独自旅行时的模样,他不畏惧猛兽,也不信鬼神,黑夜对他来说,只是太阳落山了,不方便赶路而已吧。

    “要喝点吗?”

    起身时衣物的窸窣声被他敏锐的耳朵捕抓,他说这些话时,头也没回过。

    青南裹着斗篷,来到玄旸身边坐下,他接住对方递来的一杯酒,小口饮下。

    “你睡过吗?”

    “早些时候青露守夜,我刚换他。”玄旸看向青露,少年用斗篷将自己裹成一只茧,正在酣睡。

    邻营的兄弟也在交谈,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青南将视线挪回,对玄旸说:“自从和我们结伴上路,你就不曾睡饱过,今夜我来看火,你去睡会。”

    “你睡不着?野兽特别多,一夜叫不停,吵着你了吗?往年这一带还有几个小聚落,如今人都散了。”

    将烫好的鹿肉放在一只漆盘中,玄旸递给青南一双竹箸,当对方伸手去接,他顺势握住那只手,手指在对方的手背摩挲。

    青南反握住玄旸的手掌,两人十指相扣,好一会不说话。在人前,两人不会有亲昵举止,背着人,会搞点小动作。

    “我习惯了。”青南靠近对方的臂膀。

    玄旸很自然地拉开自己的斗篷,盖在身边人身上,在斗篷下揽抱对方,青南继续往下说:“这一路走来,见过不少野兽出没的废弃屋舍,与及暴露在野地无人掩埋的尸骨。小聚落里的人们四处逃命,躲避好战而残酷的敌邻,当人沦落到这样的处境,人与动物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玄旸,以前在羽邑,你跟我说战火像野火般在各个部族之间蔓延,这种情况,我在地中见到了。”

    “互相厮杀的双方,不论族属,也不需要像样的理由,可以是只为了一条灌溉用的河溪,为了争夺对方的田地,像仇人一样杀戮。”

    “地中族、岱夷族、江皋族这类称谓,我想是旅人给取的,旅人为了区分大地上的纷乱而庞杂的人群,所以才划分地域,并用不同的词语去称呼他们。那些无需四处游荡的人们,他们认知里只有身边亲近的家人,与及和自己争夺资源的邻敌。”

    青南停下陈述,此时邻营传来孩子的夜啼声,这些鼋取人踏上危险的旅途,风餐露宿,真得能在盐道寻到他们的乐土吗?

    “以前的大地上没有这么多人,不需要养活这么多张口,人们采集或狩猎或耕种,能获取到足够的食物,如今不行。四方人群纷纷挤在地中,暴力日益加剧,文邑王想寻找一条结束地中战争的方法,这方法便是解决温饱、使人们安居。”玄旸仰头看天上的星辰,手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件物品,在手中把玩,是岱夷族观星用的牙璧,这东西被地中族人称作:璇玑。

    “天文。”

    青南同样仰起头,他与玄旸看向同一个方向,看向东方,东方的七宿大部分还隐匿在地平线下,唯有七宿中的龙角星升起,莹莹发光,青南继续说:“营建观象台,制订历法,指导农时,让人们能准时播种,按时收获,得到更多的粮食。”

    玄旸举起璇玑,用它观星,他的眼眸似星辰般明亮:“龙角星从天边抬起来了,又到农耕的时节。”

    “你一个旅人,不该掌握这些知识。”

    “确实,不管在哪个族群,只有巫祝才懂天文,不过,我跟巫祝们关系都不错。”

    这家伙洋洋得意。

    “哦?譬如阿九?”

    “嗯,青南,我跟他可是打小就认识,他年岁跟你相仿,聪慧好学,眉眼长得也好看,不过……”玄旸瞥眼邻营的守夜人,他凑到耳边低语:“我这里只对你有感觉。”

    他本来就是个武士,有着粗野的童年,放浪不羁的少年时期,从他嘴里听见荤话,也不意外。

    “你要胡言,就自个守夜,我去睡了。”

    青南淡定起身,刚起身,手腕就被人抓住,玄旸已经端正姿态,示意对方坐下,他还有话说。

    “各族群都有巫祝,新巫祝会从老巫祝那儿继承天文知识,如前面所说,这类知识一向不外传。如果摈弃成见,各族群的巫祝能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互相学习,这绝不是一件坏事。”

    听完玄旸的话,青南神色严肃,一字字问:“你希望我协助文邑王营建观象台?”

    “你愿意吗?”

    青南伸出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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