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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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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41章

    酉正一刻, 大雨不停,阴云混着夜色压下来,整个胡同都黑沉沉的, 北境王府中几个扫洒仆役将把风灯点起, 微弱火光在冷风中打着旋儿晃悠。

    牙斯将从北郊校场回来,浑身湿地往下滴水, 正从房间里换了套干衣裳,拿着帕子边走边擦面上的水。

    此刻,府门口传来一阵异样的骚动, 点风灯的仆役齐齐让路, 只见一道黑黢黢的人影从大雨中走到廊下,浑身像是在阏河里泡了三天将捞上来似的不住地往下流水,而一双浅眸却在跳动的火光中熠熠……浅眸朝他瞟过来, 隔着雨幕大喊,

    “牙斯!拿伞来!”

    牙斯急忙转回房间拿出把伞撑开, 大步走上去, “公子,您这是……”

    近了才发现, 公子怀中抱着个瘦弱的人,那人穿绯衣, 头上顶着件黑色外衫, 瞧不见面容,只有几声痛苦的喘息从臂弯里流泻出来, 再有便就是绯色袖幅中探出一双雪白纤细脂玉似的腕子死死抓着公子的腰带, 指尖圆润泛出荷色, 像是女子的……牙斯顿时噤声,挥手赶开周围神色好奇的仆役, 将伞撑在两人头顶。

    霍洄霄一张脸阴沉得犹如天上阴云,压抑着怒气径直走入自己的房间,将怀中人轻轻放在榻上,回身对牙斯道:

    “拿冷水来!”

    “是!”牙斯不敢多问,去端了冷水进来放在榻侧,这刻霍洄霄将湿透的外衫掀开,那人方显真容……巴掌大的尖脸,肤色雪白上挑的眼尾与面颊泛出异样酡红,而那双眼,湿漉漉的仿佛压抑着什么迷离不清,眼神涣散,喉间偶尔泻出一丝轻喘。

    看清这人,牙斯如遭雷亟,“公子,他这是……”

    霍洄霄抬手打断他,“出去守着门口!谁都不准靠近!”

    语气森冷,不由分说,似乎压抑着极大的怒火,牙斯知他这是处在爆发的边缘,不敢违逆,当即退出门外将门带上,脑子却是懵的。

    他当公子是救了哪家跳河的小娘子,顺手将人带回来了。

    可,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小娘子!

    分明是那位跟公子一向不对付的小皇帝!

    一而再再而三,三番五次,公子与这位九五之尊纠缠不清。

    却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牙斯目光投向大雨如注的天穹,心底一阵惆怅……

    *

    外衫到底没挡住多少雨,榻上之人鬓发尽湿,水滴顺着他下颌往下滑。

    霍洄霄拿了干的帕子,将他面上水渍细细擦干……那人脸上连着脖颈绯红一片,贴着他手往上蹭,像是一头畏寒的小兽屈从本能地追寻着唯一的热源,双眼如洗泛着迷离的水光,浅粉的薄唇张合,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冷……我难受。”

    好难受

    见他这幅样子,霍洄霄没由来地烧起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那个畜生碰了你哪里?!”他半臂抱住低低喘息的人,半臂将他湿透的中衣脱下,细细检查。

    卢巍他竟敢动他?!

    他真敢?!

    这么个金枝玉叶,他竟敢给他用那种脏东西?!

    怀中人勾着他脖颈,跪坐在榻上,贴着他往上蹭,“我热,好热……”

    沈弱流湿透的发丝堆在脖颈处,水珠滴落他交叠的衣领,往下引起一阵颤栗,肌肤相触,浑身滚烫。

    霍洄霄将他推开,竭力忍耐着体内躁动,咬着后槽牙道,“你究竟是冷还是热?!”

    沈弱流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清醒,只觉浑身时而滚烫犹如沸腾到极致的沸水,时而犹如身处冰天雪地,冻得浑身发抖,冷热交织,只有贴近眼前之人,肌肤相触,才能减缓这种让人绝望的空白,被推开,那双迷离的眼落下一滴泪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死咬着下唇抬眼凝向霍洄霄,

    “帮帮我,难受……”

    霍洄霄闻言一顿,掐着他下巴,“沈弱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舒服……”沈弱流伸出舌尖,舔尽他虎口处一滴水。

    让我舒服。

    中衣之下,里衣紧紧贴着勾勒出韧劲的细腰,从脖颈往下,脂玉似的肌肤透出异样的绯色,那双天生带有三分情意的眼,此刻绯红迷离凝过来,暗含邀请……一股潮湿的暖香味几乎是从这人皮肉中散发出来的,勾人意动。

    欲念骤起。

    犹如红蓼原五月的野草疯长,直冲头顶,霍洄霄眼眶发红,几乎想将这人生拆入腹,将他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血肉尽数撕咬舔舐,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可,不能。

    错过一回便不能再错第二回。

    沈弱流会恨死他。

    极力压下那股躁动,霍洄霄烫到似的松手,将人按进被褥,不敢再有任何动作,额角热汗簌簌直下,每呼吸一次便更热一分。

    他紧闭双眼,掀开被褥将人裹紧,撩起铜盆中的冷水顺着头顶浇下,暂得片刻清醒……然而沈弱流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委屈的眼泪蓄满双眸,抱住他的手臂磨蹭,霍洄霄到底是怕伤到他,不肯多用劲,便叫他得了空,勾着脖颈又缠上来,啜泣道:

    “求你,帮帮我……”

    天空炸响一个惊雷,大雨扑打着门窗,室内一片燥热。

    霍洄霄四下起火,灼热逼得他发疯,扣住沈弱流后脑勺,双目赤红,“沈弱流,你看清楚我是谁?!看清楚我他妈的是谁?!”

    迷离的双眸滚落一滴热泪,面颊侧过来磨蹭他掌心,沈弱流咬着下唇轻喘,

    “……霍洄霄,帮我。”

    这刻,风停雨住,霍洄霄只听见“啪”的一声,脑中有什么东西断了。

    愣了许久,他叹了口气,拇指抵开沈弱流死咬的下唇,“别咬。”

    错了,便将错就错。

    窗外大雨扑打,他将人抱进怀中,身形遮盖,从背后看只有两条修长的小腿搭在臂弯里晃荡,霍洄霄侧头吻他湿透的鬓发,压抑道:

    “沈弱流,我他妈欠你的……”

    ……

    足足两次,霍洄霄才扯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手擦干净,榻上人面上绯色褪去,空白被填满,正熟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唇角勾着笑意,似乎很甜。

    霍洄霄却不好受,在见识到沈弱流那幅模样之后,躁动濒临决堤,额上热汗顺着脖颈下落。

    而始作俑者正在酣眠。

    “操!”霍洄霄暗骂,扯过沈弱流换下来的里衣抵在鼻端猛嗅,犹如药瘾发作,中毒至深,亦如渴了十天不曾喝过一口水。

    理智决堤,衣料冰凉的触感,若有似无的香味缓解躁动。

    却仍旧不够。

    ……双目紧盯着那张熟睡的脸,他握住了方才擦手的帕子。

    门外大雨倾颓,闷雷阵阵将一切遮盖。

    热汗滑落下颌,最后他满足地喟叹,团起揉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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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帕子丢了,唇角勾着丝恶劣的笑,将指尖一点不知属于他们谁的污秽蹭在熟睡之人侧脸。

    惩罚似的将他也弄脏。

    门外牙斯死守着门口,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地瞅着雨幕,丝毫不敢挪动双眼,生怕看见屋内什么不该看见的画面。

    ……或许有朝一日,世子爷还真能成了皇后娘娘。

    一身战功为己谋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回北境他可有得吹了。

    牙斯咧嘴一笑。

    *

    福元冒雨进宫,此刻正带了张太医与提前得知消息的胜春出宫。

    为避人耳目,三人并不走天阙门,而是改道东出春明门,再绕一圈到北境王府,福元留了个心眼,将神医谢甫一并请来。

    此刻四人正由牙斯领着到霍洄霄房间。

    福元刚踏进房门,便见圣上面色平静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顿时他腿一软,连扑带跑蹿到榻前,哭道:“圣上!哎哟我的圣上!您这是怎么了……”

    霍洄霄一把揪住他,蹙眉道:“哭什么哭?他还没死呢!”

    福元哭声一顿,仔细一看,原来圣上呼吸平稳,面色已恢复如常,像是正在熟睡,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胜春目光逡巡而过,上前对霍洄霄拱礼,“今日之事多谢世子爷出手相助,还请世子爷将事情细说与两位太医,好做凭断。”

    沈七与沈九奉圣命下江南押送严尚则回京,除这两人,锦衣卫之中鱼龙混杂,难保有绪王之人,皆不可信,好在户部尚书府邸戒备森严,今日便只有福元跟着。

    没承想却叫身边之人钻了空子。

    若不是世子爷出手,今日事态,后果不堪设想。

    霍洄霄望向榻上熟悉之人冷笑,“三番五次将自己置于险境,沈弱流还真当自个儿命硬呢!我倒是好奇这些年他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胜春听着他这番敲打之言一时没有回话。

    除开他们几人,圣上身边之人皆不可信,皆有所图,还能是怎么活下来的?

    “世子爷说得是,圣上这些年不容易。”胜春敛眉苦笑。

    霍洄霄不再跟他多说,将床榻之侧让开一人空隙,手里握住直刀示意两位花甲老人上前号脉。

    张太医与谢甫看着床头握刀的阴神,皆是一阵胆寒,好似他们只要略有一丝多余动作,那柄泛着寒光的直刀就会当即落在他们颈后。

    霍洄霄将刀背不时在掌心轻扣,玩儿似的,那双浅眸却是死死盯着两位耆老,一刻不离。

    刀每落一下,二人就抖一下,不过号个脉的工夫,冷汗就濡湿了里衣。

    胜春蹙眉问道:“二位诊断如何?圣上可有大碍?”

    张太医抬手擦汗,看了看榻上的沈弱流,眼神飘向霍洄霄……后者即刻捕捉到,皮笑肉不笑地用刀

    硬着头皮问道:“下官敢问世子爷,是否已为圣上纾解过情毒?”

    第42章 第42章(修)

    张太医此话一落, 屋中登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福元很快捕捉到关键信息……圣上原是中了情毒。

    然而,不过一瞬呼吸,他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向霍洄霄。

    纾解?

    世子爷替圣上纾解过情毒?

    福元急忙朝榻上熟睡的圣上看去, 脸色煞白……圣上腹中可还怀着小殿下, 若世子爷行为过于孟浪,不小心伤着了小殿下可怎生是好!

    除开从头到尾听得一清二楚, 双眼看天看地事不关己的牙斯,几人目光都齐齐落向霍洄霄。

    后者玩着手中直刀,唇角勾着丝笑, “圣上中毒若有所求, 我为臣子定然要倾力相助,张太医莫非是要问罪于我?”

    默认了。

    张太医抬手擦了下额上簌簌直下的冷汗,连忙道:“下官不敢, 若非世子爷纾解及时, 只怕圣上已毒入肺腑, 届时祛除, 更为艰难。”

    福元双目垂落,瞅见了圣上颈侧的一抹红痕……

    世子爷那般性子, 那般野兽似的体格,定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主, 圣上又怀着小殿下, 怎么吃得消!

    虽为解毒,他却到底还是要骂一句:

    禽兽!

    真是禽兽!

    一时间, 又是心疼圣上, 又是担心腹中小殿下, 福元眉间阴云密布,“张太医, 圣上龙体可有损伤?”

    张太医看了眼霍洄霄手中那柄直刀,战战兢兢道:“并未,只是这毒来得颇为蹊跷,怕是要等圣上醒后细问才可断定。”

    一旁谢甫此刻也连连颔首。

    霍洄霄双眼微眯含笑凝了二人一瞬,将刀收了,“那便等圣上醒来再说。”

    *

    沈弱流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一会儿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一会儿又像是身处冰天雪地间,冻得彻骨……焦渴得不到纾解,痛苦万分,直到被一只大掌托举入怀。

    起先是从未有过的颤栗,逐渐变为此生未曾尝试过的爽利,逗弄得他连连催促,撩拨得他婉转低吟,时缓时急,轻重有度,巨浪一波波催他嘶哑的喘息,脚趾都在抽搐。

    直到倾泻而出,犹如久旱逢甘霖,他成了一枝被春雨催开到荼蘼的花朵,吐露花蕊,一颗糜烂馥郁到极致的桃子,汁水四溢。

    梦中记起那种极乐,沈弱流一阵燥热,好似余毒未消,逼得双颊染上湿润绯色。

    他睁开了双眼。

    “圣上醒了!圣上醒了!”福元喜极而泣,却见圣上双颊异样地酡红,忙以手背轻触前额,“圣上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脸这么红?”

    沈弱流双眸犹如被热水洗过,雾蒙蒙地泛着水光,抬眼便与床侧默立的霍洄霄对视……他也在看他,唇角勾着丝意味莫测的笑。

    被针刺到似的,沈弱流慌忙收回目光,干咳了一声,嗓音嘶哑,“朕无碍。”

    略抬手,福元急忙扶他起来,目光逡巡过室内张太医与谢甫,他收回神,压抑着怒火,嗓音冰冷,“依二位之见,卢巍究竟给朕用了什么药?”

    他只当卢巍有那个色心,碍于苏府的脸面,大概也不会做出什么逾越之举。

    没料到这蠢货竟然鬼迷心窍,真敢对他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张太医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抬头与面色阴沉的圣上对视,“臣敢问圣上当时可有觉得什么不妥,亦或是有被那狂徒喂下什么东西?”

    沈弱流回忆了下当时情景,莫说是吃下什么东西,就连茶水都不曾喝过一口,莫名其妙的就着了道,他倒也好奇,究竟是何等厉害的药物才能做到无色无味不用入/体就能将人轻易撂倒。

    “朕当时并未用任何东西,”边回忆,他的眉头愈发紧蹙,“更未察觉任何……”

    话未说完,哽在了喉间。

    这刻,灵光乍现——

    香味。

    当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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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巍靠近他时,曾嗅到一股浅淡的不易察觉的香味,像是什么花的味道。

    之后他便开始不对劲了。

    张太医与谢甫不明所以,却不敢催促。沈弱流眸色一亮,一转话锋,

    “香味……朕当时嗅到过一股香味!”

    谢甫神色微动,上前拱礼,却在开口之际止住话头,扫了眼在窗边坐着的人。

    霍洄霄气定神闲地坐着,后仰靠着椅背,浅色双眸一瞬不瞬,直勾勾盯着榻上之人,感受到谢甫试探的目光,亦未动作,喉间哼出丝笑,

    “圣上需要臣出去?”

    被他这么盯着,沈弱流只觉头皮发麻,面颊火辣辣的,避开他目光,对谢甫示意,“不必。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你自个儿掂量着便是,不必避着世子爷。”

    先前避着霍洄霄是要脸。

    此回莫说是脸,身上衣衫都被这混账扒光了,再避无意。

    但中毒之事可说,腹中揣崽之事不可说……谢甫意会,才继续道:“草民先前给圣上诊脉时便探知到圣上体内另有一股余毒未清,可否请圣上细说详情?”

    这刻,霍洄霄坐直了,浅眸微眯盯过来,像是对此事很感兴趣。

    沈弱流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朕之前受奸人所害,中过一次毒,那毒名为‘春宵一刻’,症状……大概与此相同,不知神医可有眉目?”

    谢甫拱礼,“草民虽未曾听闻此毒,但草民这些年四处行医,览尽大梁山水,却听说北境有一种名为‘伊迪哈’的花……”看向窗边霍洄霄,话锋一转,“不知世子爷可曾听闻此花?”

    沈弱流目光扫向霍洄霄。

    霍洄霄与他对视,唇角勾笑,“红蓼原到了夏季漫山遍野开的都是花儿,我怎会每个都知道。”

    谢甫笑了笑,“此花却不产自红蓼原,而是产自仙抚关外,齐齐珀斯山脉以南之地,花香有催/情功效,草民曾听闻有人会将此花置于帐中,作床笫之间暖情之用,也有少数花楼会燃添有此花的香给客人助兴。”

    他朝沈弱流拱礼,敛眉道:“臣猜测圣上之前所中之毒大概也添有此花,体内余毒未清,再遇花香,二者相互作用,便勾起余毒……只是不知那狂徒是无意之间在哪个酒楼中沾染了此花香,还是知圣上体内余毒,故意以花香相诱。”

    仙抚关外,齐齐珀斯以南,现下挐羯人正盘踞此地,虎视眈眈。

    沈弱流悚然一惊,“神医此言可属实?”

    谢甫以目视地,“草民不敢欺瞒圣上,所言句句属实。”

    门外大雨仍旧不停歇地下落,房间陷入寂静。

    沈弱流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抬眼朝霍洄霄看去,却见他此刻垂眼,浅眸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什么。

    “福元胜春,你们去拿药……牙斯是吧,你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他双眼微眯凝视着霍洄霄,“朕有话要与世子单独说。”

    福元胜春领命带着两位耆老出去门外,被点到的牙斯一脸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向自家公子眼神求助。

    霍洄霄此时抬眼,“圣上吩咐,便是我的命令,你照做就是。”

    “是!”牙斯当即蹿出门外,将门扉合上。

    大雨重新将此间掩盖……

    *

    隔着门扉,雨声很遥远。

    房间内只余下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霍洄霄抬手倒了盏茶,却不喝,浅眸含笑凝着沈弱流,“圣上有话与臣说……不知是什么私密话,还需关起门来说?”

    沈弱流没在被褥间的手死死抓住里衣下摆,淡淡道:

    “过来。”

    霍洄霄没动。

    沈弱流咬了下唇,语气软了几分,“过来,离朕近些。”

    默了半晌,霍洄霄终于端起那盏温热的茶,走到床边坐下,“臣过来了,圣上有什么话就说吧……”

    沈弱流看着他坐下,深吸一口气,抬手将他肩膀掰过来朝向自己,而后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掴过去——

    “啪”

    半盏热茶倾了出来,浇在被褥上,洇湿一大片,沈弱流握住发疼的掌心,咬着后槽牙道:

    “这一巴掌今日之事尽可抵消!你若再敢提起,朕会……”

    “臣要是再提起,圣上会怎样?”怔了半晌,霍洄霄打断他,边倒抽冷气边抬手将唇角一丝血迹抹干净,浅眸闪动一丝冷意……他骤然转身,抓着沈弱流手腕逼近,

    “沈弱流,你要杀了我吗!你来杀了我啊!方才是谁叫着我的名字求着我帮你!现下却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四个字,你沈弱流还真是做得淋漓尽致呐!”

    手腕吃痛,沈弱流全身都在颤抖,却死死咬住下唇,昂首与他对视,“今日之事,朕感谢你出手相助,你若需要什么报酬尽可提出!但你对朕做出那样、那样……”

    他说不下去了,脑中一幕幕浮现,净是那些淫/靡不堪的画面,肌肤相触的燥热,交织的低喘……一切一切,沈弱流觉得莫名熟悉,浑身颤栗。

    却不敢回忆。

    这样的事,十八年来从来没有过。

    连他自己都未曾这般迷乱地自渎过。

    过往认知被一下击碎,羞耻于自己的沉迷,愤怒于自己从这样的屈辱中得到的极乐。

    突然鼻子一酸,沈弱流眼眶通红,咬着下唇哽咽,

    “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朕不能原谅你……”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日子他的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一点点异动都能惹他眼眶酸热。

    好像多年来如履薄冰所受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似的。

    霍洄霄侧头冷笑,“禽兽不如的事……我不是看你还挺爽的?倒真是叫我开了回眼呐!”

    沈弱流耳根连着脖颈唰啦红成一片,就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他低下头,不再肯说一句话,就那么任由霍洄霄捏着。

    腕子上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霍洄霄垂眼,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看了半晌,心里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松了力,将手中茶盏不由分说地塞过去,

    “喝了。”

    沈弱流诧异,盯着他没动。

    “你口不干?”霍洄霄拉着他的手,将茶盏塞进去,“你自个儿不喝,等着我喂你喝?”

    沈弱流一怔,抬眼对上那双浅眸,迟疑地将温热的茶喝了。

    嘶哑干涩的喉咙果然好了不少。

    霍洄霄顺手接过茶盏放在一旁小几上,掀开他袖子检查,只见一双雪白玉腕被捏出了红痕遍布,略微一碰沈弱流就疼得抽气。

    “那个畜生还碰你哪里了?”霍洄霄心口滞涩,沉下脸,冷声道。

    这红痕自然不是他的手笔。

    沈弱流摇摇头,“……朕不知道。”

    好在方才给他换干净衣服时霍洄霄已经仔细检查过,除开腕上被捏出来的红痕,他若没感觉其他异样,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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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没什么大事。

    霍洄霄放下心来,不知从哪摸了个瓷罐,倒出牛乳似的液体细细擦在腕上揉搓。

    “你这皇帝做得够憋屈,我要是你,早就将卢巍抓起来砍三百回了!”他边将药涂在腕上揉捏,边冷声道。

    沈弱流被他这一些行为吓懵了,一时间忘记将手收回来,只是疼得到抽气,

    “卢巍父亲卢襄是绪王的人,朕要放长线……钓大鱼,暂且动不得他。”

    霍洄霄手下放松了力度,嗤笑了声,

    “是你钓鱼还是鱼钓你?”

    沈弱流脸色涨红,瞪着他,“霍洄霄,你在瞧不起朕?”

    霍洄霄将瓷瓶收了,浅眸微眯凝视着他,“我哪敢呐!圣上的巴掌打起人来可痛得很,谁敢瞧不起你?”他抓着沈弱流手心,按在被打的侧脸磨蹭。

    那处滚烫滚烫的。

    唰啦一下,沈弱流耳根红得滴血,慌忙将手抽回来,“混账……混账东西,你放开朕!你这是在做什么?”

    霍洄霄任由他将手抽回去,勾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盯着他看,目光一瞬不瞬。

    沈弱流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硬着头皮昂首瞪他,“你看朕做什么?”

    霍洄霄没答话,笑了声将目光挪开,敛眉道:

    “中毒之事我会帮你查。”

    “为何?”沈弱流攥着滚烫的手心缩回被褥,闻言一怔。

    霍洄霄将茶盏放回窗边,添满,自己喝了口,“不管‘伊迪哈’是卢巍不小心在哪个花楼沾上的,还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仙抚关外的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郢都,圣上不觉蹊跷吗?事关北境安危,不得不防,圣上该晓得其中利害。”

    若只是花入郢都便罢。

    怕的是仙抚关外那些虎视眈眈的挐羯人早已悄无声息潜入郢都,亦或是与郢都之人里应外合,另有图谋。

    何况那名为“春宵一刻”的情毒来历也十分诡谲。

    这点,在谢甫说出这花香来历之时沈弱流便已经想到了。

    只是……他觉得今日这混账对他的态度颇为怪异。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条四处咬人的疯狗突然变得正常反倒叫他更加害怕。

    此刻冷静下来,他看着霍洄霄,双眼微眯,

    “霍洄霄,朕虽小你几岁,却也不是三岁小孩,没那么好骗,你先前对朕那般羞辱捉弄,朕忍了,后来又要跟朕划清界限,朕也应允了……可你现下这些事,又是在做什么?你若为方才之事心存愧疚,朕那巴掌已悉数讨回,你也不必如此虚与委蛇。”

    门外大雨如注,纷乱交织,亦如两人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霍洄霄闻言一顿,随后又抬手将茶盏添满,嗓音淡淡的,

    “圣上可知我的母族胡羝人信仰一种叫做‘乌尔浑脱’的神鸟?”

    沈弱流不明其意,蹙眉道,“朕不知。”

    “圣上不知道也没关系……”霍洄霄昂首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浅眸光华流转,犹如红蓼原上澄澈的海子,

    “沈弱流,之前的事你可以不提,也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可我……不能,我心里有个疙瘩,我放不下。”

    错了就是错了。

    将错就错。

    沈弱流与那双浅眸对视,只觉深不见底,万千光华好似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密不透风,将他死死罩住,拉入最深的湖底。

    可……这是什么?

    他觉得霍洄霄这话莫名其妙,腔一阵酸涩,像有什么东西几欲破土,没由来的慌恐,亦觉心惊。

    这混账果然脑子有病……沈弱流逃避似的下了定论。

    第43章 第43章

    巷子里沉黑一片, 卢巍从家酒楼出来,醉醺醺地扶着墙往府里走。

    灯光幽暗,在雨后的冷风中打着旋地往他脸上照……一张脸青紫交错, 仍旧肿得瞧不出原样, 唇角裂开的口子方才喝酒时崩裂了,渗出点血珠子。

    风吹伤口, 跟刀割似的,卢巍痛得倒抽冷气,眼底一片阴冷, 舔尽唇角血水恶狠狠地啐了口:

    红蓼原的小杂种!

    若不是这个红蓼原来的混血小杂种坏他好事, 苏府怎会向他爹发难,自己又怎会被禁足这么些日子!

    有些天没沾酒色,今日叫了可意的美人作陪, 一杯杯下肚, 竟有些吃多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仍有不少积水的巷子里, 心底盘算着怎么将这笔恶账从那个杂毛手中讨回来。

    此夜无月,穿堂冷风一过, 转角风灯被吹坏了几盏,扑沙沙破败地响着。

    总觉得那黑暗中有什么吃人的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等他走近, 卢巍心底犯怵, 扭转了身子朝另一边走去,心跳如鼓。

    突然, 风更猛了, 吹得他一个激灵, 这时黑暗中蓦地出现一个黑黢黢的影将去路堵死,朝着他的脸挥拳猛地砸来——

    “啪”

    这一下卢巍猝不及防, 身子重重砸在墙壁上,整个头刺疼,五脏六腑都碎了,黑影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抬手掐住他脖颈,摔在巷子尽头。

    “……唔。”卢巍呕出一口鲜血,抱着头痛苦地呻/吟,怒喝道:

    “没眼色的杂种!劫财劫到你祖宗头上了!你可知我是谁家的公子!也敢朝我动手?!”

    随着湿润夜风传来一声嗤笑,黑影慢条斯理地揪住他衣领猛地撞在墙上,

    “杂种的祖宗不也是个杂种!卢大公子怎么自个儿骂自个儿呐!”

    卢巍撞得脑子发懵,骨头都碎成了渣子嵌进血肉里,却觉这声音很熟悉,他忍痛睁开眼……

    果然。

    一双浅色眸子,犹如躲在草丛后窥伺着猎物的鬣狗,正满眼阴冷的死死盯着他。

    虽然他遮着半张脸,但仅凭这双让人不寒而栗的浅眸,卢巍就已知晓这人是谁。

    后背吓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抓住浅眸收紧的手臂,死死咬住牙关,“霍洄霄!你个红蓼原来的杂种!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至此!”

    被识破身份那人也无半点惊慌,掐住他脖颈的手背青筋暴起,寸寸收紧,冷笑道:

    “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窒息感逼得整张脸涨紫,卢巍目眦欲裂,嘴角伤口不住地流血,“我□□娘的霍洄霄!你……你要是敢动我,明天我爹就会带人踏平你北境王……”

    霍洄霄挥拳砸在他侧脸,卢巍话未说完吐出一口血。

    “你爹要将我北境王府怎么来着?我没听清……”霍洄霄索性将面罩扯下,冷笑着揪住卢巍发顶“啪”地一下撞在墙上,“不如卢大公子再说一遍!”

    “霍洄霄……”卢巍额头撞得鲜血淋漓,视线模糊,这刻再对上那双浅眸……眸中杀意毫不遮掩,冰冷得犹如盯着一个死物。

    这样的霍洄霄周身气度好似浴血修罗,又像是一柄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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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的寒刃,不见血不归鞘。

    登时,卢巍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霍洄霄疯了!

    霍洄霄要杀他!

    这条疯狗是真的敢杀他!

    “……世子爷,世子爷饶命!”卢巍双臂护住头,浑身发抖,连连讨饶,“世子爷有话好说,别再打了!”

    霍洄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手一松,抬脚踹在他心口,屈身冷笑,“卢大公子现下知道怕了?方才不是嘴硬得很吗!”

    这一脚,几乎要了卢巍半条命,不停抽搐着,生怕再挨上一脚,跪地抱头哭喊,“世子爷……世子爷饶命!您要什么只管吩咐便是!别、别再打了!”

    霍洄霄冷笑了声,蹲下来轻拍他侧脸,“卢大公子这个猪脑子不是挺聪明的?可怎么就看了不该看的人呢?”眼神陡冷,声音更冷,

    “还敢给他用那种肮脏的毒……你说说,我怎么才能忍住不弄死你!”

    这刻,卢巍才知道他是怎么踩了这条疯狗的尾巴……

    柳若。

    “我不知他是世子爷的人呐!若是知道,即便是给我十个脑袋也不敢肖想半分呐!”卢巍紧紧闭着眼,涕泗横流。

    霍洄霄怒极反笑,“你不敢!你那天是用哪只脏手碰的他?左手?!”抬起卢巍左手,一折,“喀拉”一声,卢巍惨呼出声,

    “还是右手?!”

    又是一声惨呼,卢巍的右手也骨折了。

    “世子爷,世子爷饶命!小人真的并未对柳公子做什么呐!”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卢巍痛得面色涨红,双眼血丝遍布,

    “……世子爷想想,柳公子乃是苏府贵客,苏兄的亲表弟,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怎敢轻举妄动!别提下药,即便是他那日不知为何昏倒过去,我也只不过是摸了两把,不敢再进一步呐!”

    霍洄霄面上却无半点霁色,一脚踩在卢巍手背,“摸了他哪里?说!”

    卢巍痛呼,上气不接下气,“腰……腰!我只敢摸腰!”

    霍洄霄蹲在他身侧,露出一个森冷笑容,“卢巍,你他妈的当我是三岁小娃好骗是吧?!”

    “真的……真的!世子爷!我真的不敢骗你您呐!”卢巍痛得浑身发抖,痛哭流涕,“即便是我有心做点别的,柳公子也已被您带走!那毒,我是真的毫不知情!”

    霍洄霄凝了他会儿,似乎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终于面色稍霁,“你那日都去哪里鬼混了?说!若有半点隐瞒,我现下就弄死你!”

    卢巍哽咽,忙不迭道:“那日我从轻烟楼起身便应宇文兄之邀去了时烩楼……这个世子爷您是知道的,再后来便是去了苏府,之后除了在家养伤,更是哪儿也没去过,都是实话!世子爷明鉴!”

    夜风带着雨后泥土的腥味穿巷而过,头顶树梢沙沙地响。

    霍洄霄浅眸微眯,很快便提取出关键线索——

    轻烟楼。

    “卢大公子既知柳若是我的人,以后便睁大了狗眼别再招惹他!否则……”他起身,唇角勾着一丝阴冷的笑,后半句却转了话头,

    “那日你是用哪只脏手摸了他的腰?”

    卢巍一怔,生怕再触及他的雷池,忙不迭道:“右手!是右手!”

    “右手……”霍洄霄笑意阴森,抬脚猛地踩在卢巍右臂上……卢巍的惨叫声划破寂静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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