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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04(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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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顶峰见

    “您这么做, 会惹君上不快的。”

    怕事态不够紧急,林清樾把所有搜到手的三支信烟都放了。事后就坐在屋脊之上,静静望着那座天下间最?富丽堂皇的所在。

    邵安站在一旁,无奈规劝。

    林清樾早就习以为常。

    “十岁她认我之后, 我永远都让她失望。”

    男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少主不曾见过, 不代表君上真的不在意。您在长衡时, 无论是争选艺长还是领整个玄英斋至乙等, 君上都曾嘉许少主聪慧……”

    未等听完, 林清樾摆了摆手。

    “不

    必替她当说客,我可以自己亲眼见证。“

    邵安看见藏在少女沉静神情下的疏离,和无任何托底的期待。在长衡的那几个月, 她从容不迫的容色有多?逼人,现在便有多?黯淡。

    她完全不相?信林晞会为她而?来。

    可她还是赌了。

    对她而?言, 这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上次邵安见有人不惜以生?命做代价的赌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那场山火。他暗中护着林清樾,本来还头疼该怎么掩藏这明晃晃的施救痕迹,却没想到满身燎伤的少年跌跌撞撞找了过来。

    若是与他相?比,君上的表露确实姗姗来迟。

    不过, 少主总会知道的。

    邵安仰头,并?不意外在片刻后,一队铁骑踏飞烟尘, 汹涌而?来。而?为首者正是容色艳绝的林晞。

    城郊刑狱附近的雪色,都被她一袭赤红狐裘压了下去。

    “你竟敢骗我。”

    林晞的怒意在看见安然无恙走出的林清樾时, 旺盛到了极点。

    而?林清樾却微微怔忪。

    不是因为她的怒意,而?是她的停留。

    一路过来, 在看到刑狱的寂静时,以林晞的敏锐不会没有察觉出异样, 那时她便可以走了。再不济,见到留守此处的三百暗卫时,便没有不能明了的。

    可林晞还是要邵安把自己带到她的面前?。

    盘问自己的用意。

    “你可知只差一刻,这沈氏江山就要改姓了么?”

    “我知晓。”

    林清樾低下头,缓缓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但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林晞似因林清樾苍白的说法,怒极反笑?。“反贼篡位还要算什么良辰吉日么?”

    “我知您为此绸缪良久,可即使您今日大业得成?,但这还不是您想要的最?后的结果不是吗?”

    林晞略一挑眉,没有否认,林清樾便抓住机会说了下去。

    “您是要这世道另立新?法,但若世道不存呢?沈氏和明部?这般的拥趸已在大燕根深蒂固百年,皇城的血不会只流今日,您与沈氏斗争不休,只会让边境的西岚喜闻乐见。”

    “就算今日您夺位成?功,但后继无力,只会迎来连年战乱,不得长久。”

    林清樾越说越冷静,林晞细细打量过后忽然开口,“你这番话不是为了给?那个沈映拖延时间吧?”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林清樾身形一顿。

    “是,我想留他一命不假,但这些话亦是真心?。萧定安携大燕工事密卷逃亡西岚不久才被宋焱审出,属机密,您可以调阅卷宗核实。”

    “机密?你在狱中倒是没闲着。”

    “您教?过,每一点情报线索都可能将?来的一线生?机。”

    林晞轻哼了一声,心?道这小丫头骗子看着被她爹养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实则芯子倒真是和她一模一样,这几句软硬兼施对极了她的胃口。

    可林晞面上不显,只道:

    “今日我已杀到了沈映面前?,你现在要叫我收手?太晚了吧?我与沈氏已是不死不休了。”

    “不晚。”

    林清樾上前?一步迎上林晞的双眸,她没想到有一日能在里面完整地看见自己,胸口被雪风吹得僵冷的心?,咚咚又跳动了起来。

    “选择不是只在两者之间,我知道您在燕南有后手。”

    林晞诧异,“你知道?”

    “四年前?离开林氏后,我一路南下时见南疆远不如洛京以为的那样偏僻贫瘠。光是茶行布行的交易便不下洛京,矿盐两项我猜也有私藏私运,其富庶定和上报朝廷之数不同。”

    “您既然已经韬光养晦,何不干脆利用南疆易守难攻之地势,改换都城,割据一方。”

    林清樾话音落下,一时寂静。

    良久,林晞定定望着她,笑?了一声。

    “可我何必舍近求远——”

    话音才落就被皇城冷不丁又升起一发紫色信烟打断。

    和所有人的诧异不同,林清樾像是早就料到,冷静地把刚刚林晞没说完的话重新?接了下去。

    “现在看来,没有近了。”

    “你在里应外合?”

    林晞咬牙回首。

    林清樾摊手,她一身囚衣,单薄得一览无遗,邵安也同林晞摇了摇头。

    “他比您想象得更加果敢敏锐,除非他自愿,想杀他没那么简单。”

    林晞揉了揉躁郁的眉心?。

    心?想:果然是隐患。

    早知道,就该让邵安在书?院时拦着了-

    信烟又一次在上方炸开。

    终于不同的是,这一次是靛青之色。

    “殿下!”

    瞿正阳侧身刚要替梁映以身挡上一刀,却不曾想刚刚还和他不死不休的甲卫竟然收刀退开了。

    是援兵来了?

    可他们?的援兵什么时候又以信烟为号了。

    殿下虽聪颖,借着秘库典藏的迷药,借机带他们?重新?拼杀出一条血路来。但比起一鼓作气夺回宫中所有控制,他们?只想着先留得青山在,将?殿下先护送出宫外。

    但眼下,为何占着优势的叛军在撤离?

    “正阳,我是杀到眼花了还是我已经死了,做了美梦?”

    一旁持刀杀红眼的宋焱难以置信。

    紧接着就被瞿正阳一脚踹在屁股上,看他踉跄了两步,后知后觉要拔刀的模样,瞿正阳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没做梦,也没眼瞎。叛军真的撤退了。”

    “无缘无故?”宋焱更不敢相?信了。

    瞿正阳侧首,看向?握刀立于雪地之上的披发青年,他的眸光正一眨不眨地停在信烟发出的地方。

    那里是,刑狱的方向?。

    “是她。”

    梁映动了动唇,被血冰封的指尖找回一丝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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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

    只有她有这个本事-

    天下局势,一日骤变。

    百姓们?不清楚那一日洛京皇城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之后,整个大燕铺天盖地都是前?皇妃与景王的缉拿令。

    坊间刚流传起‘景王不伦,私通后妃,为了此等祸水不惜逼宫’的说法。谁想,一月之后,天下才知那谋逆叛逃东南,现在南疆自立为王的并?非景王,而?是那后妃林晞。

    女人谋逆还称王,天底下谁听闻过这样的事儿,一时间口诛笔伐,唱衰之声遍及大燕上下。

    可让人傻眼的是,林晞自立为楚王后,不仅治下没有被横征暴敛,反而?因其任用人才,不论出身,不伦男女,收拢了不少民心?,手下一批楚军更是粮草兵马充足,各个骁勇善战。

    尤其是楚军特别配备武器新?颖诡谲,坚韧锋利,大燕禁军与之几次交战,吃了不少苦头。

    加之北疆西岚也趁机屡屡进犯,大燕分身乏术,楚王林晞高歌猛进。

    不到两月,便占下齐河以南所有城镇,在齐河河岸驻扎,眼下除去西北重镇,已是与沈氏对分大燕山河之势。

    而?燕军也知南边局势严重,太子亲征,不肯再退。两军在齐河边鏖战七日有余,直到彼此都人困马乏也未见分晓,只能暂时鸣金收兵。

    齐河两岸这几日都静得吓人。

    白日,北风中硝烟久而?不散。

    夜晚营火通明,谁不敢掉以轻心?。

    明明是上元佳节,举国上下却无人能够安心?团圆欢聚,因为他们?都心?知下一次交战,便是真正重定天下的那一日。

    月色下,一道高大挺直的人影推门走出。

    门外的凛冽寒气一下冲淡了不少屋中沉闷,在屋门阖起的一瞬,顺便也将?里面一堆重臣对战场局势喋喋不休的争论关了起来。

    “不必跟着。”

    男子按了按发胀的眉心?,对左右侍从冷道。

    “……是。”

    侍从对视一眼,知道年轻的太子已经身负重担,多?日不曾合眼,想要透气也无可厚非。只是这节骨眼上,他们?实在不敢冒如此风险。

    还是得找那几位大人才是。

    “殿下在赏月?”

    瞿正阳匆匆上了城楼之顶时,孑然一身的青年正乘风静静抬眸望月。

    可北风萧瑟,明月未圆。

    这里实在不是一处适宜赏月的地方和时间。

    “这月色一般,殿下还是下来歇息吧。”

    瞿正阳一身未褪的黑铠冰冷坚硬,遭风一吹更是透心?的凉意,他勉力控制,才让自己口舌不打着冷颤。

    对面的青年穿得不比他厚实多?少,却自若许多?。

    “一般么?我瞧着挺好?,阴晴圆缺,无有不美。”

    我。

    瞿正阳意识到青年没有自称为孤。

    脑筋逐渐转过弯来的瞿正阳,走到梁映身边,缓缓坐下,这一

    回,他们?不再是殿下与臣子。

    他顺着梁映望月的方向?,向?下俯望。

    那是一片连绵的楚军营地。

    “月色再好?,也永远落不到怀中。你明知她这些时日作为楚军主帅征战时,未有一丝留情。道宁近日不是还探得消息,说她与西岚那边已有合作……”

    “她早就放下了。”

    “你也该放下了。”

    梁映看着瞿正阳义正言辞,好?像完全脱离以前?的时光,完全成?长起来的模样,忽地扯起唇角笑?了。

    “那你前?日两军对阵时,为何射偏了那一箭?”

    “因为对面军师是祝虞?”

    瞿正阳:“……”

    “她一生?清正,不该马革裹尸死在这里。”

    瞿正阳的声音越说越小。

    淹没在梁映久违的,低低的笑?意中-

    “这就是你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凌驾在齐河远处群上之上。

    一道暗色之中,不太流利的燕话从男人口中低沉吐出。

    “我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请亲王放心?,三日,再给?定安三日,这一战必起无疑。待大燕失利之时,就是西岚吞并?大燕之日。”

    西岚亲王瞥了眼身边欠身低语的大燕人。

    他和当时刚逃往西岚已经大不一样了,亲王自己也不曾想到那张端正文雅的燕人五官,竟能如此融进西岚的华服贵袍之中。

    或许是因他投效西岚的第一天,就割断了长发,烫成?和他们?一样微卷的棕发;又或许是他学得极快的西岚语和西岚习俗。

    总之这人确实颇具才能,也确实心?狠手毒。

    但亲王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确定。

    “你真的可以确保楚王那里万无一失,不会成?为我们?下一个挡路石?”

    萧定安将?身边欠得更低。

    “当然,我的亲王。我可是有一个秘密武器,一个埋了很久很久的秘密武器。”

    “刚好?可以让楚王和她的女儿都一败涂地。”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月未明

    楚军营地, 王帐。

    邵安刚撩开营帐帐门,正逢斥候完成使命百退。他往前走了没几步,便看见案几之后,林晞一脸倦怠地把手里未拆开的信随手一扔。

    纸张轻飘, 正好砸在邵安踏步而来的鞋面上?。

    他拾起一看是西岚特?有的皮料纸。

    “西岚又来信了?”

    邵安将信重新摆好在案几上?, 林晞烦不胜烦地阖起了眼?, 两指支着颞侧边揉边道。

    “不过是又问他们要了一批军马, 给得斤斤计较, 还有脸天天问我是战场态势。大燕要是那么好打,他早些?年怎么不问鼎中原?是没有他喜欢的日子?吗?”

    “君上?犯不着与?他们置气,身体为重才?是。”

    虽然这几月来披甲上?阵的多是林清樾, 但林晞却比林清樾熬得更累。

    她这人别人不知,陪着她一路从暗部副使到楚王的邵安却清楚:

    林晞如今是实实在在‘富贵命’。

    受不得累, 受不得病,一旦躺下便容易嗜睡不醒。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二十年来,她为了研究林氏病症的解药,以身试药落下的后遗之症。

    “再重也重不到哪去?。”林晞嗤笑一声睁开眼?,“我这副身躯撑死再熬个两个春秋, 便该到尽头了。”

    邵安默了默,难得不赞同:

    “君上?慎重,莫要成谶。”

    林晞却没觉得死亡是她要避讳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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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她决意做这件事起, 就知道该要承受的后果。

    比起困在林氏女子?非嫁即替的宿命。

    于王座之上?,操劳大业而死听上?去?可顺耳太多了。不过这要是说出口估计定要迎来邵安的唠叨, 故而林晞眸光一转,另外问道。

    “她人呢?”

    “少?主刚把改完火流弹的图纸送出去?, 这会儿大抵去?了西营。”

    “又去?西营。”林晞冷哼一声,“她倒是对那活死人的爹热心, 到哪都?护着。前后也不过就教养了她四年,哪来的那么多感情。”

    “话?虽如此,但卫渡确实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了少?主,也对少?主温柔体贴,若不是为了他,少?主当年恐怕也不会选择叛离林氏——”

    林晞向?来喜欢实话?实说,习惯了的邵安照常号解释,只?是看到君上?慢慢涨红的脸色,后知会觉缓缓住了口。

    “君上?,西岚使者萧定安求见。”

    帐外通报的侍从通报道。

    刚想准备对邵安出气的林晞一下伏倒在桌案,眉心接着刚刚隐隐作痛。

    “人都?送来了……西岚真够心急的。就说我在忙,让他等?着,叫林清樾去?打交道。”

    “是。”

    每每这时,林晞才?觉出有个自己?血脉的好处来-

    萧定安在楚军营帐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

    他一袭紫金西岚制式长袍,加之一头微卷的短发,与?这里格格不入。路过的男女将士不一而同瞩目偷看,过后窃窃私语着。

    “他是燕人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讨好西岚,他竟做到如此地步?”

    “投名状的一种呗,他已经彻底和燕人撇清关系。不过是我,我做不到……我虽不喜沈氏在位,但生我养我之地,我绝不会背离半分……”

    萧定安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手指上?几个成色罕见的宝石戒指都?要被他碾变了形。

    眼?看这成心的怠慢,萧定安终于忍无可忍,抓着领他们到这儿的护卫,皮笑肉不笑道。

    “你们少?主若是实在忙,不如我去?找她。”

    又是一番通传。

    萧定安半响之后才?勉强得人将他往营地一处引去?。

    这里营帐少?了不少?,留出一块空地。

    空地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武器,而其中一个身穿甲胄的女子?正手持一把奇形怪状的弩机,对着面前远近不一的十个木架草人。

    顷刻间?,女子?扣下弩机的悬刀,十只?飞矢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并非直冲一个目标而去?,而是分散着尽数扎穿了十个草人。

    力道、距离、准头都?够。

    这是十足的杀器。

    随女子?转身,手上?的弩机机括也一道瞄了过来,萧定安来时路上?被怠慢的隐怒霎时淡了下去?。

    林清樾也趁机地聊表了几分歉意。

    “这批弩机突然出了状况,耽误了些?时辰,劳烦你们久等?。”

    “小樾今非昔比,军务繁忙。我如今不过一介使臣,等?一等?是应当的。”

    倒还是怪罪的意思。

    林清樾放下弩机,看着今时今日的萧定安。

    衣裳头发好变,五官却难动。待她走近,细看那张没带面具的脸时,她发觉自己?还是不能认出昔日的少年面孔。

    “去营帐谈吧,暖和些?。”

    萧定安扫过林清樾身后空旷的河岸,先是屏退了身边的侍从,“就在这儿吧,不敢耽误少?主。”

    林清樾见状也示意跟着自己?的护卫退下。

    “这一仗打得太久了,西岚人可没多少?耐心了。”

    萧定安在萧萧月色下盯着林清樾的脸,“你不会还是对他余情未了吧?”

    迎着审视,林清樾不屑扯起唇角。

    “男人而已,你可知我于这楚王少?君主的位置上?,地方有多少?人送人到我帐中?哪个不是对我俯首帖耳,善解人意?”

    “这般的好日子?,你们男人是过惯了的。你可曾听说谁只?为一人停留的?”

    一身甲胄的林清樾在萧萧月色下,确实和几月前刚和西岚签订盟约时不同,甲胄微微反照的银光衬得她锐利冷硬。

    昔日的温润和天真消失无踪。

    萧定安眯了眯眼?。

    “三?日,我只?能向?亲王替你再拖延三?日,三?日后你们必须攻过齐河,败退燕军。否则亲王会裁撤所有兵马粮草,之后要疲于奔命的就不会是燕军了。”

    林清樾闻言失笑。

    “亲王倒是极会做生意的。”

    “我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的小樾会坐到如此高位,但你坐了也应该懂

    了……”

    “这位子?没人不会留恋。”

    顺着萧定安意义深长的话?意,林清樾望向?头顶残月淡淡接话?,眸底却无光。

    果然是镜花水月。

    萧定安阴暗满足地勾起唇角,哪有真真的高不可攀,纤尘不染呢?归根结底只?是没享受过欲·望带来的快乐罢了。

    明明都?是一样不能免俗的凡人。

    却只?叫他低劣自私,实在叫人委屈呢。

    女子?幽幽的气息环绕在侧,这一次,萧定安心安理得地抬手,伸向?女子?被铁甲包裹却更显柔软的脸侧。

    却是一道尖啸直冲而来。

    萧定安本能收手,一支冷箭擦过他的耳边,狠狠扎进他脚前地面半寸。他捂着后知后觉溢出血色的耳朵,于下一刻听到整个营地响起的迎战号角之声。

    “燕军夜袭。”

    林清樾对着逐渐灯火密集的岸边,平静道。

    “看来你给的三?日已经开始计时了。”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无所有

    一声哨音, 一匹配备银铠的枣红大宛马如一道?雷光飞驰,又伴着结实沉重的铁蹄声气势汹汹而来。凶悍如此,却在林清樾面前又乖顺非常。

    她翻身而上,俯视着与马腿平齐的萧定安。

    “沙场刀剑无眼, 使者?身份尊贵, 不宜久留, 我就不送了。”

    “慢着。”萧定安扫过已经交锋起来的远处明光, 盯着林清樾冷淡的神情, 他朗声道?。

    “今日我是领亲王之命来确认盟约的,现下正是个好机会,我相信以楚军勇猛, 定不会让我区区一使臣丢了性命。”

    他要?目睹林清樾究竟是如何斩杀燕军。

    又是如何与曾愿生死相随之人,势不两立。

    高?大的坐骑似感受到男人的威胁, 马首不住的喷气,躁动地反复刨着前蹄,若非主人牵制,大抵下一瞬就要?把?眼前之人踏成肉泥。

    萧定安却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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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自己的筹码,不曾动容半分。

    地处南方?起兵的楚军完完全全依赖于西岚供给的兵马粮草, 这也?是为什?么他献策西岚亲王与林晞建立盟约。

    看上去两个月来楚军势不可挡,可只要?西岚釜底抽薪,那林晞这楚王拔了牙的老虎, 徒有其表罢了。

    “来人,给使臣备马。”

    你瞧, 什?么女子为王。

    终究还不是要?依附强者?-

    林清樾先去了自己的帥帐。

    进?帐的斥候看了一眼林清樾身边的萧定安有些踌躇,但还是在林清樾的眼神示意下, 把?最新?探得的消息如实禀报。

    “共五千燕军……是燕太子亲征,燕军士气高?涨, 已接连毁我军两营粮草……”

    “前线急报!”

    前斥候还没说完,营帐外又一斥候带着一脸血迹和伤势,以断剑撑地,支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对林清樾急切道?。

    “祝军师被俘,燕太子以军师为质,要?求我军退兵至齐河百里之外。”

    “什?么?祝虞怎会在前线被俘?!”

    神情本还只是略有凝重的林清樾此刻却似烦躁极了,扶着桌案站起身。

    “军师她……她也?只是想趁夜收敛将士尸首,未曾想到燕军如此卑鄙,竟伪装尸首……”

    嘭的一声。

    林清樾因烦躁失手砸在桌案上的巨响,让想为祝虞解释几句的斥候吓得一下闭上了嘴。

    “都与她说了几回?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她这一身清骨和慈悲最是大忌……”

    “小樾,你不会妇人之仁吧?”

    温雅的男声完全不在意此时帐内的寂静,语带玩笑之意。可隐在被他烫卷的额发下,一双眉眼微微挑起,不肯错过此刻林清樾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情。

    “多舌。”

    没有任何预兆,林清樾抽出随身的长剑。剑尖带着寒气直指萧定安的咽喉,她眸色深幽无底,似平静,又似酝酿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我允你来这儿,是我大楚对西岚的诚意。不是因为我真的敬你。”

    “这仗打不打,如何打是我说了算。别再在我耳边叫,惹烦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连西岚一起杀。”

    杀字渗然,无惧天地。

    萧定安身体微僵。

    他听得分明,这是他侍候在西岚亲王左右时,熟悉的威压。

    只有用权势才能堆砌而成。

    权势果?然是天下间最好的照骨镜。不只是男人,女人也?一样。那些曾苦苦维持的端正不过是束缚她真性的牢笼。

    这才是真正的林清樾。

    萧定安看向林清樾收剑出帐的背影,咽喉间残留的失控冷意顺着摩挲的指尖,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低头缓缓收拢手掌,轻轻深吸了一口复又叹出。

    他们是同类。

    他早就说过-

    萧瑟北风之下,两军对立。

    身穿黑甲的燕军确实极为适合夜袭,在庞然的黑夜之中,那持立的寥寥火把?不像照明之物,更像潜伏巨兽的窥视之目。

    森冷、无情。

    “夜袭如你们这般大张旗鼓的真是绝无仅有。”

    对峙的楚军缓缓从队伍的末端被分开,一匹枣红大马和一匹黑马从中走出,明灭的火把?微微照亮了林清樾的眉眼。

    林清樾也?借此看清了对面。

    如她位于楚军正中,燕军正中,冷硬甲胄包裹着倨傲矜贵的青年。两月敌我,他的轮廓变得更为坚毅冷然,曾冶丽无双的双眼结满寒霜,幽沉得再无悲喜。

    “无需废话,这人你是救还是不救?”

    马声嘶鸣之下。

    火光霎时围绕在一处,那是位于瞿正阳马上,被绑住双手,用刀横在脖颈之上的质子祝虞。

    坚韧倔强了一辈子的人,此时看着林清樾为她之过走出,却因口舌被堵,只能绝望地摇着头。

    但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只会让架在她脖子之上的冰冷刀锋更陷进去一分。

    “别动了。”瞿正阳皱眉低声,刀刃却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两分。

    “她可是你昔日同窗,你便?忍心?”

    林清樾隔着将士喊话。

    萧定安微微侧目,他没有从这话里听出多少沉痛,有的只有交易一般的讨价还价。

    梁映掩与甲胄之下的唇角微微扯起。

    “昔日爱人也?可反目成仇,一个同窗而已。在她计策之下死了我多少大燕将士,你为何不问??”

    此话一出,黑甲军中气氛更加沉重。

    “林清樾。”

    “今日于此,我只是不想徒增伤亡。你若良心尚存便?带着你的人撤吧,我以燕太子之名沈映起誓,绝不食言。”

    “梁映啊梁映,都当了太子了。怎么还是如此心软——”

    林清樾时隔两月,久违地念出一个无人再会称呼的名字,大抵是这一秒的怔愣,林清樾的起誓无人防备。

    “百里,她不值这个价。”

    一支冷箭从弩机之中尖啸而出。

    眨眼之间,瞿正阳只觉得胸前一震,那根长长的箭矢竟就这么生生地扎在了他眼前。

    “祝虞!”

    瞿正阳蓦地垂下手中之刀,单臂揽住口吐鲜血,猝然塌陷失力的女子,满眼惶恐和不敢相信。

    “她怎么会杀你,她不是你最好的姐妹吗?不该是这样的……”

    “梁映,你我之间已无余地。”

    远处,林清樾冷漠的声音随风传来。

    凛冽的风声夹杂着凛冽的杀意。

    “杀!”

    萧定安牵着自己黑马的缰绳,任由万千兵马从他身边穿过,在阵前女主帅的振臂高?呼下,汹涌地扑向对面燕军。

    三日。

    应当是会有结果?了。

    满意地弯起唇角,萧定安缓缓从无人在意的角落缓缓退去-

    这一场由燕军夜袭开场的战争,两日未歇。

    燕楚两军主帅皆是一子不让,阴谋阳策频

    出。在楚营地,萧定安看见光是帐内沙盘便?是摆了十个,而林清樾就在数十沙盘之中,同时操纵摆弄,演算下一步。

    这般势均力敌的角逐,燕国历史上闻所未闻。

    但,终究这燕太子一身本事和谋略都是林清樾亲手教导,于第三日的清晨,萧定安便?看到了楚军胜利之姿。

    ——他们已成功渡过齐河,兵临燕国最后一道?防线,淮州城下。

    而清剿完那些四散奔逃燕军的楚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只差今夜最后一次攻城。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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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明月在窗》 100-104(第5/10页)

    是他的尘埃落定。

    无论是权势,还是她。

    寂静无人的四下。

    萧定安掀开帐门?,看着摇曳烛光下一双阔别已久的双眸,他低声如恶鬼絮语。

    “等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最好的时机了。”-

    相对于城内的一片死寂。

    城外刚驻扎好的楚军营地一片欢声。

    林晞瞥过邵安手中的战报,啧啧赞叹。

    “这丫头片子不谋反还真是可惜了。”

    “没您这么夸人的。”邵安无奈摇头。

    “好了,我看完了,快放下,挡着我看火候了。”

    林晞不耐烦地别过头,待眼前的白?纸被拿走,代?替帐内书?案,满是狼藉的灶台呈现在眼前。

    湿乎乎、黏答答的面粉团子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各处,滚烫的沸水之中漂浮着更似疙瘩的焦黄面块,还有疑似葱叶,却被炸得焦黑的糊块。

    “君上,可以捞起来了…… 再煮就烂成面粉汤了……”

    邵安实在看不下去,在被勒令不能帮忙后,只能出声提醒。

    “哦,那快给我找个碗。”

    手忙脚乱之中,面汤又撒了一半。

    距离霸占小灶已经一个时辰的林晞低头看向晃荡着黄黑交杂的面汤,倒是十分有成就感。

    “你说那死丫头吃到她娘亲手做的这碗长寿面,会不会感动地哭出来?”

    邵安:“……”

    首先林清樾得认得出这是一碗……

    半碗长寿面。

    他向来是实话实说的。

    但若他明知道?说出来林晞会不高?兴……

    “其实君上可以让小厨房代?做,心意是一样的。”

    林晞弯着腰新?奇地看着自己今生第一碗“羹汤”,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这怎么能一样,我可是要?利用这碗长寿面把?那死丫头的孝心尽数夺回?来。”

    “伪君子卫渡凭生辰日亲手做碗面就能让林清樾感恩戴德,把?成了活死人的他带着天南海北地跑,那我也?可以。”

    “她真正的生辰只有我知道?。卫渡不过是算出来的,我怀胎时他又不在,哪里知道?她不是足月出生,我生她可是九死一生。”

    “……我觉得您把?这些告诉少主,或许会更有用。”

    “直言太过刻意,她本来就先入为主,对我没什?么好印象,到现在也?不曾喊过我一声娘。”林晞摆摆手,煞有介事道?。

    “我可不想我死后,她再把?卫渡和我葬在一块。我肯定会死不瞑目,投不了胎。”

    邵安:“……”

    “她人呢?应该还在巡营吧?提前在营帐准备好是不是更惊喜一些?我得趁攻城之前把?生辰给她过了,万一久攻就误了时间了。”

    林晞想到便?做,让邵安留下替她打好掩护,她便?兴冲冲地带着半碗长寿面往林清樾营帐走去。

    林清樾行军一直过得俭朴,数九寒冬也?就夜里回?帐过夜时,点上一盆碳炉,其余的都省给了伤兵营。

    所以当侍女掀开帘帐,一丝暖意铺面而来时,林晞还是以为是林清樾提前巡营回?来了。

    可不是。

    一阵烟粉从眼前吹开。

    两个侍女不设防骤然软倒,林晞一边捂住口鼻,一边侧身将即将跌碎的长寿面碗稳稳接住。

    可惜这药粉似乎格外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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