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程厉铭抢着接了话:“那死丫头,还挺有出息。”
程池便不说话,程厉铭讪讪地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饭桌上,程正年突然注意到,程池的耳朵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他的心突然一颤
程池还在滔滔不绝地跟他讲着这三年在学校的趣事儿,丝毫没有发现,程正年的脸色变了。
“程池。”他唤了她一声。
“嗯?”
程池抬眸看向程正年:“爸,怎么了?”
“你的…助听器。”
“哦!”程池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才想起飞机上因为耳鸣不舒服,就把那玩意儿摘下来了。
“能…能听见了?”程正年不确定地颤声问。
“爸我不是跟您说了吗,前阵子就能断断续续听见一些声音了。”程池道:“您怎么忘了?”
程正年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有回打电话的时候,程池说她耳朵好像能听见一些声音,程正年还说叫她回来之后,上医院检查检查。
“爸是老了。”程正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很是激动地说:“赶明儿爸就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这可是件大事!如果你的耳朵能好起来,爸真是死而无憾了。”
“爸您说什么呢!”程池嗔了嗔:“也不忌讳。”
程正年很高兴,吃饭的时候又倒了杯小酒,叫程厉铭陪着他喝。
“爸,明儿我得去学校报道,等有时间了我自己上医院去。”程池说着从包里摸出了助听器戴上,戴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
“什么学校?”程正年不解:“不是说回来了就来公司上班?你真想当一辈子老师啊?”
程池无奈地笑了笑:“除了教书,我也干不来别的呀!”
“干不来就学,咱家里,你妹妹专注搞艺术,啥也不管,老爸可指望你将来能把爸的事业继承下来。”
“不是还有…”程池看了程厉铭一眼,迅速顿住了,不再说话。
一阵尴尬地沉默之后,程厉铭说:“爸,程池喜欢做什么,让她去做,我会好好努力,不会叫您失望的。”
程正年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看向程池:“你找的是个什么学校?”
“在城郊,一个铁路中学。”程池说:“都是周围铁路工人的小孩,送过来念书的。”
程正年知道程池这是教穷小孩教上瘾了,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她的打算。
他说:“你那车卖了,家里还有辆之前闲置的本田,暂时先开着,过两天有个车展,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款式,叫你哥带你去逛逛,选好什么车,让他给你买。”
程厉铭目光来了那么点渴望地看向程池,程池却淡淡地说:“就那本田,挺好的,我暂时没有买车的打算。”
那车,是她曾经买了送给许刃往返公司和学校方便的-
程池洗了澡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银白色的脚链,链子上的小铃铛因为经年累月的氧化,已经有些泛黑了,她将它系在了脚上,然后坐在椅子上,抬脚晃了晃。
叮叮当当,铃声依旧清朗。
她咧嘴笑了笑。
然后,转头看向Sex,它安静地趴在透明盒子里,将脑袋埋进水里头,吐了个泡泡。
程池趴在盒子前,与Sex对视,柔声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也想他了。”
“过段时间,我就把你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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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虽然他都已经…”
“有宝宝了。”
“不过,他那样温柔而念旧的一个人,肯定会像以前那样悉心照顾你的。”
“不用担心。”她抿了抿嘴,伸手摸了摸Sex硬硬的龟壳。
“不相信么?他都有宝宝了。”她抬头,凝望着窗框边衔着的满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她疲倦地叹了一声,嘶哑着说:“他说他想要一个女儿,跟我的女儿,可是他骗我。”
他骗我-
他出狱五天后,程池去找过他。
那时候她想的是,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恬不知耻厚着脸皮再找他一次。
跟他说,许刃,我一直在等你,这三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等你。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在天桥尽头,而许刃坐在另一端,守在卖衣裳的地摊前,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躬着身,认真地阅读着。
他好像是瘦了些,脸上的轮廓锋锐了很多,大学时代被她养出来的肉,全部又消瘦了下去,看起来侧脸轮廓更加分明,目光很幽深,下颌缀着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很有些不修边幅。
偶尔有女生蹲在摊位前,挑挑拣拣,选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他便抬头,向她们介绍衣服,女生们的目光时而看衣裳,时而看他,他很帅,即使现在看上去很落魄,但他依旧很帅的,女生买了衣服,心满意足地离开。
许刃又坐下来,继续看书。
程池远远地站在天桥尽头,她三年的沉淀已经足够,以为再见到他,不会哭。
可那一滴滴的眼泪,根本不由她控制。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哭了多久。
直到夜幕低垂,他要收摊离开了,她才一路狂奔,哭着,哭着奔向他。
她想要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跟他说,
许刃,我好想你。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我每周都会去监狱,你不见我,我便站在墙外面,下午三点是你们放风的时间,我会站在墙外,听听你的声音,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许刃,我…
她的脚步突然顿住。
白思思上了桥,她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来到了他的摊位前,许刃冷漠的面庞溢起了温柔的笑意。
白思思帮着他一块儿收了摊,然后和他一块儿离开,他还抱起了那个小男孩,多像是一家三口,一块儿回家。
程池站在天桥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捂住了嘴,眼泪顺着指间的缝隙溢了出来,可是她死死咬着牙,不叫自己哭出来,心里插着的那把刀,终于一点一点被拔了出来,拽出了血肉,疼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傻瓜,她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
车鸣鼎沸,人声喧嚣,天空掠过飞鸟…
仿佛全世界都在嘲笑她。
好吵!
她摘下助听器用力掷在地上。
她捂住耳朵,用力捂住。
吵,还是好吵!
她想要躲开这个世界,街灯行人,从她身边快速飞过,她捂着耳朵一路狂奔,可是不管跑到哪里,都躲不开,躲不开这个世界,躲不开全世界的声音。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耳朵,渐渐地似乎能听见声音了,可是她并不开心。
五天后,她坐上了离开的绿皮火车。
她要逃,逃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第64章 萤火(4)
铁路中学位于东南区的城郊, 不过好在程池的家也位于近郊区,所以开车只用了四十分钟便到了学校。
学校修建在铁路的附近, 时常上课的时候便会听到火车轰鸣的声音,车轮碾过铁轨带起来的震动能把课桌上铁质的文具盒震得哐哐作响。
这个铁路中学的学生大多是周围铁路工人的小孩, 家长每天都早出晚归,根本无暇估计小孩的学习生活,孩子交给学校,老师就得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着,而且他们的成绩并不算好, 学校升学率并不高。
因为她是985学校毕业的师范生, 在这个学校里, 算得上是很牛逼的学历了, 同时又有教学经验, 所以程池刚过来报了道, 便被抓去当了高三的班主任。
这里的小孩, 算得上是非常顽劣的,班上好几个男生, 那都是在这一带玩得风生水起的小混混。不过她自然也有对付他们的方法, 论及顽劣, 谁能比得上当年在十三中叱诧风云路上都能横着走的程池?
开学的第一天, 她便拿着班上的“老大”开刀做了个筏子, 他在课堂上玩手机游戏,程池便把他揪讲台上来玩儿,那混小子一开始倒是厚着脸皮浑不在意, 她在台上讲课,他便在她身旁打游戏,还把声音开得很大故意捣乱,可是一节课两节课能撑下来,一整天这样子弄,那小子就受不住了。
从来没有觉得,玩游戏是这么无聊的一件事,可是程池盯着他呢,他一放下手机,她就说:“怎么着,继续啊!”
少年人最是讲面子,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儿。
他只能强撑着一口气继续玩游戏,直到把手机电量都耗光。
玩得他都要吐了。
最后,他只能哭丧着脸,跟程池商量,明天就让他坐讲台了,他保证,明天绝对不把手机带到学校-
程池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个学校遇到老熟人。
吴霜。
她恰是这个学校的语文教学组组长,在这儿都呆了两年了。
语文组开会,吴霜见着程池,很是惊讶一番,开会发言的时候好几次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程池见到老同学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大学的时候闹得并不是很愉快,不过毕业都这么久了,又是同寝过四年的室友,散会后她拉着吴霜聊天。
吴霜见着程池,当然也很高兴,跟她问了这些年的经历,两个人漫步在夕阳下的操场上,很是唏嘘感慨了一番。
吴霜毕业之后先在上海的一所高中工作了一年,不过上海的物价房价实在太高,她又没拿到编制,工作一年后便辞了,后来跟朋友一块儿来了鹿州,说是在这个铁路中学对985的学生有编制的名额,她琢磨着虽然学校一般,但是有编制可就有保障了,索性也就安心在这儿当了语文老师。
同时她对程池能进山里支教三年,表示很不可思议,当时她毕业去支教,吴霜很是不屑一顾,觉得她铁定不到一个月,就得回来,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
后来程池拉着吴霜邀请她吃饭,吴霜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她心里头对程池有愧,自然更不好跟她去吃饭的。
回想起六年前,暴风雨来临的那个下午,她趁程池洗澡的时候,挂掉了她的电话,许刃打给她的电话,并且删掉了通话记录。
事后她知道了许刃的事,方才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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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没有挂电话,如果她将电话递给在洗澡的程池,如果她接到了……
是不是许刃就不会出事,不会杀人,不会坐牢。
她根本不敢去想。
更不敢让程池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成了这么多年,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仿佛一个沉重的十字架,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每每到暴风雨的天气,便是她的受难日。
她无法原谅自己。
程池并没有多想什么,只当吴霜还在耿耿于怀过去她们之间的不愉快,索性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咧咧地说:“以前我脾气不好,也没少对你冷嘲热讽的,说那么些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当然,你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反正,咱们算是扯平了,谁也没欺负到谁。现在咱们还能有机会能重逢,就别想过去啦!”
吴霜脸色微微泛红,眼睛也有些红,她的喉咙里泛着酸涩,她想对她说,扯不平的,这辈子,她们都扯不平。
她欠程池,也欠许刃。
她还不清的。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与程池一块儿走出了学校。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程池拿钥匙开了车门,车灯亮了亮。
吴霜说:“不用,我就住在学校边上的教师职工宿舍。”
程池点点头,坐进了驾驶座,不忘对她道:“那下次有时间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好好聊聊。”
吴霜并没有离开,她欲言又止地看向程池,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她想问的话:“你和许刃…怎么样了?”
程池手扶在车窗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就知道,这女人从刚刚到现在就心绪不宁,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原来还在纠结许刃这事儿。
“我毕业那会儿,见过许刃一面,后边儿也没联系。”程池说得很是轻松随意:“听说他现在过得不错。”
吴霜又连忙追问:“那你…”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迫切,她缓了缓:“那你还…还难过吗?”
你还难过吗?
整个大学,后三年,程池像正常人一般,生活,学习,学院因为许刃这个事,还特意拍了辅导员来给她做心理疏通,可是她表现得很镇定,给人的感觉,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以为她是释怀了,然而,还是有不对劲,事后想起来也让人脊背发凉的。
整整三年,吴霜从来没有见过她笑。
一次也没有。
吴霜知道,她只是不想让家人和朋友担心,才努力地过好生活。
她一直都难过,从来不曾释怀。
所以事隔经年,阔别重逢,她只问她一句,你还难过吗?
闻言,程池倒是笑了,轻描淡写地说:“总不至于都这样了,还放不过我自己。”
总不至于困守回忆,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一辈子-
程池懒懒地坐在办公室里,今天来了例假,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来,不过因为她身体一直很好,倒是没有腹部疼痛的感觉,只觉得精神偃偃的。
晚上杨靖他们叫了她一块儿去唱歌,约了好些个多年没见的朋友聚聚,程池倒是也没有拒绝,姨妈造访到给了她可以不喝酒的理由,两全其美。
现在的程池越来越不大爱喝酒,也不喜欢过去那种浑浑噩噩的颓唐状态,现在她更愿意享受清醒,即使有些时候并不大好过,却是生命所要承受的必然的苦痛。
如果连自己做不好,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三尺讲台,教书育人?
傍晚的放学铃声打响,程池将车开出了校门,径直朝着市中心驶去。
刚刚进入三环,程池目光一瞥,恰好看到一辆红色的法拉利与她并肩而行。
豁哟!
那不正是她卖掉的那辆车吗?
那辆法拉利她开了好几年,车身的每一处细节都无比熟悉,一眼就能认出来。
还没等程池反应过来,法拉利已经开上了高架桥,与她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程池想都没想,直接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撸了方向盘,油门一踩,朝着高架桥下行方向驶去。
她的爱车啊!
可以说她的一整个青春岁月里,除了许刃,她最宝贝的物件,便是这辆法拉利。
三年前,因为一些无法释怀的情绪,她叫老爸帮她把这车卖掉了,其实心里头偷摸着还是有点后悔的,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念旧的人,一个负她良多的许刃况且念念不忘,更何况这辆从来忠心耿耿,替她赢了许多场竞速赛的爱车。
她想把车买回来,不管花多少钱。
她追着法拉利一路驶去,两辆车在公路上一前一后的奔驰着-
司机小张注意到,后面有辆小本田一直紧随其后地跟着他,还不住地违规鸣笛,似乎是要叫他停车的意思。
他看向后视镜里的老板,老板双目微阖,睫毛修长,轻微地颤栗。
他不动声色,脖颈靠着座椅,笔直地端坐,修长的长腿微微外开,像是睡着了,又好像只是在闭目养神,小张拿不定主意,只能加快了速度继续往前开。
在小张的眼里,老板是个正经严肃的男人,从来不苟言笑,他待人很谦和礼貌,但又透着疏离与冷漠,叫人猜不透心思,不敢与之玩笑。
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有朋友,应该也是事业上的合作关系,但是却又恰相反,他的朋友都是些于事业无关紧要的闲杂人,杨氏地产的少总就是一个,不大像是正经人,与他在一处,喜欢玩玩闹闹动手动脚,可是老板居然也不生气,任由他去,这可当真是鬼了怪了。
哦对了,最让小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老板都已经是二十九的人了,身边居然没有女人,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模样又生得这般地好看,总归是有大片的红花绿叶要依附过来的,可是老板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给他开车这两年,甚至都没见他带什么女人上过车。
有一回应酬出来,有女人喝醉了酒,眼巴巴地就往他身上贴,手都顺着他的衣领摸到了他的胸口,结果他面上牵着礼貌的微笑,却直接毫不留情地将女人的手给拍了下来,那动作叫一个流畅自然不留余地啊,他从女人身边经过,从始至终与旁人微笑着聊天,不曾看她一眼。
他就像一个矜贵的公主,容不得半点无礼的进犯。
小张这可就奇了怪了,他这个年纪,难道不正是如狼似虎的大好时候?
直到后来,他无意中在老板的钱夹子里看到过一个女孩清丽的的证件照,只是瞥见,一晃而过的那种,也看得不大真切,但是想来,老板应该是有喜欢的姑娘,那张照片都泛白了,在他的钱夹里不知道躺了多久。
本田车还追着法拉利,在越来越宽阔的大马路上开得很野。
小张终于有些犹疑地开口道:“许总,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咱,你看…咱是不是停下来。”
许刃这才微微地睁眼,声音平静无澜:“确定是跟着我们?”
“是啊,从下了高架就一直跟着,还一个劲儿地鸣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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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找个地儿,停吧。”
两分钟后,法拉利停在了大桥上的紧急停车道上。
本田紧随其后,也停在了后面,许刃抬眸,轻描淡写地瞥向了后视镜,后视镜里,一个女人穿着裹身的职业正装,踩着高跟鞋,朝着他走过来。
他的呼吸紧了紧。
程池走到了副驾座前,透过黑窗户努力朝里面看了看,当然她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还是很礼貌地挥了挥手,然后说手舞足蹈地示意车里人,把车窗打开。
小张开了窗,问她:“女士,您可跟了咱有一阵了,有什么事呀?”
程池连忙道了声歉,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说:“真是给您添麻烦,其实没什么大事,您这车以前是我开的。”
小张知道老板这车是买的二手,当时他还纳闷呢,像他这样一个低调谨慎的男人,怎么会买这样拉风又浮夸的跑车,还是买二手,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当时资金周转不便,所以把车给卖了,这车我特别喜欢,所以方才在街上瞅见,情不自禁就跟了上来。”
程池觉得这话不大好说,但是她是真心挺想把车要回来的,索性直言:“像请您开个价,把车卖给我,当然,价格都好商量,一定不让您吃亏!”
“这…”小张有些为难地看向后视镜里的许刃。
程池这才发现,后车厢还坐着人呢,看司机这脸色,那人应该才是这车的真正主人。
隔着幽黑的车窗,程池连忙向车后座的人微笑着挥手打招呼,她看不清什么,只是出于礼貌,依旧求人的心态。
许刃看着她娇憨又忐忑的模样,嘴角浅浅地抿了起来。
不管时光怎么变,她怎么变,那眼里眉间的味道,总归是变不了,她还是那个样子,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他终于缓缓按下了车窗。
程池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骤然一缩,脚步情不自禁地往后面颤了颤。
顿在了哪里。
他穿的是干净的白色衬衣,笔直的黑衣西裤,端正地坐在车厢座位上,微微侧头看向她。
那张脸,纵使成熟了许多,轮廓却依旧锋锐,但处变不惊的沉静气质,又给他平添了干净斯文,一双黑眸无波无澜,却是静水流深,第一眼你觉着他像在看你,又不像在看你,仿佛你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但仔细斟酌,却又发现,他就是在凝望你,他是在蔫坏儿地蓄谋着坏主意要逗你玩儿。
而他的鬓间,竟有了些微斑驳的少年白,却昭示着这三年他的不易。高耸的鼻梁之下,抿得很紧的薄唇,骤然间轻轻松开。
他含着笑,淡淡地说:“程池,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老板们请我吃抹茶冰淇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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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萤火(5)
隔了约莫十秒, 又或者更久远的时间,程池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 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许刃的目光紧随其后, 跟着她的手落到了她的胸口,被职业套装绷得紧紧的小山峦。
夕阳下,程池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随即将手背到身后,然后强作镇定地走上前来, 随了他的话, 说:“许刃, 好久不见。”
她勉强挤出的这抹微笑, 真是要多难看又多难看。
“这些年你…”
“你这些年…”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在出声的那一刹那, 却又同时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就跟约好了似的。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这俩人, 都是一副迫不及待却又是矜持克制的模样,心里头, 多少有了些谱儿, 索性道:“老板, 您认识这位小姐, 这可就好办了, 这位小姐想要买车,要不你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好谈谈这事儿?”
许刃抬头看着她, 问:“吃晚饭了吗?”
他这话一说出来,程池感觉自己下面又开始血流如注一发不可收拾。
淡定!
她摇了摇头。
“那…”
“我晚上和杨靖他们有约。”她连忙打断了他的话。
“哦。”他语气里略微有些失望:“那…”
“吃了饭才过去!”她又迫不及待地解释。
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得了……
许刃看着程池低着头的模样,知道她心里头俩矛盾的小人儿正斗得厉害,他轻声笑了笑,直言道:“程池,上车吧。”
司机小张发誓,这女人,绝对是许老板邀请的上这辆法拉利的第一个女人!
“不了,我自己开车。”程池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本田:“这里应该不能停车。”
许刃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小张,小张也看了看他。
最终,许刃下了车,法拉利“轰”地一声,耀武扬威地开走了。
程池站在自己的车前,有些怔。
许刃已经走了过来,很不客气地坐进了她的副驾座里。
哎……
程池咬了咬下唇,还是上了车,开车转下了桥,驶进了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区。
“想吃什么?”许刃问她。
“饺子吧。”她淡淡地应了声,几乎是下意识地。
随即,车厢里迎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吃什么。”
“饺子。”
这样的对话,大学的时候发生过不知道多少遍。
仿佛都已经成了既定的模式。
倒也不是程池真想吃饺子。
她笑了声儿,想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说:“差点忘了,现在许老板能破费的起,不需要我费尽心思地给你省钱了。”
这话说出来,仿佛是又尴尬了。
这么多年没见,俩人早已经不似以往能随意开玩笑的关系,而且能说出来的字字句句,都是过去,都是那些亲密无间,相互谅解,将彼此爱进了骨血里的青春时光。
最终车在一家西餐厅门前停了下来。
两人走进去,落座。
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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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拿了菜单过来递给两人,什么都还没说,程池便迫不及的地起身去了卫生间,下面的姨妈巾都已经要阵亡了。
刚走进去,才想起来,没拿包…
东西都在包里。
她随即折了回去,远远地,却见许刃跟服务员要了两杯水,一杯放到她的桌边,另一杯,他从兜里,取出了药盒,磕了两粒药快速地吃进去,然后就着水吞下去。
他在吃药?
许刃没想到程池去而复返,他连忙将药盒揣进包里,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程池什么也没有说,她拎起了自己的包,重新去了卫生间。
没有弄裤子上,程池出来的时候,才算是安了心。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程池点了意面,许刃要了牛排。
两个人面对面,不动声色地吃饭。
他们之间只有过去,可是那些过去,却又是那般地难以启齿。
“你过得好吗?”她问他。
“我很好。”他回答。
随即又是沉默。
他问:“你呢?”
“我也好。”
她看着他,一刀一刀,将牛排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他吃牛排总是这样,切好,才开动,这习惯,总是没有变。
她说:“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许刃这才抬眸,打量她一番,说:“黑了,也瘦了。”
“我下乡支教,刚回来。”
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然后拿着刀叉,顺手叉了他盘子里的一块牛肉粒,一口咬下去。
随即,她怔住了。
做了什么!
许刃也随即抬眸看向她,没想到,她还会这样。
过去她总是喜欢来他的盘子里夺食,仿佛他吃过的,才是最好的,她自己的留着不吃,就爱吃他的。
程池尴尬地红了脸,脑子短路,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己。
许刃毫不在意,接着她的话说:“乡下的日子很苦。”
他说完,将自己盘子里的牛肉粒全部赶到她的碗里:“你要多吃点肉。”
程池很尴尬地连忙将自己的盘子推给他,客气地说:“那你吃我的。”
……
好像更尴尬了。
许刃却是自然地接过了她的盘子,说:“好。”
最先受不住的…是程池。
她说了声抱歉,然后起身,匆匆去了卫生间。
刚走进去,心里头那股奔涌而来的情绪瞬间将她击倒,她一只手撑着水台上,另一只手捂着嘴,防备地看看左右,确定没有人,才无声地大口哭了起来。
许刃坐在位置上,深长而带着颤栗地呼吸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将喉咙间发胀出来的酸涩给咽回去。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唤起过去那些伤感的回忆,他们客气地相处,斟酌再三之后的交谈…
压抑,克制,却又是那样的…情难自禁。
程池隔了很久之后,才重新回来,然后对他笑笑,说久等了。
许刃分明看见她眼圈的微红,心隐隐绰绰疼了起来,他随即岔开了话题,说:“那辆车,你想买回去?”
这才是两个人这次出来吃饭的主题,他不提,程池倒忘了。
程池点头:“你买成多少钱,我按原价购买,不让你吃亏。”
她从来不让他吃亏,她做什么都是护着他。
“目前那是我唯一的代步工具。”许刃说:“卖了,可能会不方便。”
“那…”
“把那辆本田给我。”许刃说:“我们换着开。”
程池想了想,也不是不行,随即说:“可是,这样你会很不划算,我给你补差价吧。”
“不用。”许刃说:“那是你送给我的车,本就是我的。”
“……”
“法拉利的钥匙,明天我让司机给你送家里。”
“可是…”
“你我之间,不需要算的那么清楚。”许刃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的过去…总归比一般的朋友,要亲密许多。”
他们的过去,亲密得仿佛彼此已经融进了对方的身体。
难分难舍。
程池的呼吸顿住了,胸腔里的疼痛感再度袭来,连呼吸都撕扯着难受。
她说:“我吃好了。”
“我也是。”许刃招来服务员结账。
出去的时候,许刃问她:“你晚上要和杨靖他们去玩儿?”
“是。”程池点头,顺势按下了车钥匙,车灯亮了亮:“他们给我办欢迎会。”
“那…你不要喝酒。”
“嗯?”程池回头看他。
“你今天不要喝酒。”许刃这句话说得很生硬,却也很执着。
“好。”她淡淡一笑,坐进了车里。
一阵晚夏的凉风拂过,万籁俱寂-
昏惑的酒吧吧台。
程池抓着红酒瓶子,拉着杨靖的衣袖,扯着嘶哑的嗓子哭着:“他说叫我不要喝酒,他就这样看着我的眼睛,他叫我不要喝酒。”
“他还记得,记得我的日子。”
说完她仰头,又是一大口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灌。
“他还像过去那样,把牛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全部倒进我的盘子里。”
她扯着杨靖的衣角哭诉:“我当时我就没忍住我一个人躲厕所里哭去!特没出息,一个人躲厕所哭,像个傻子似的。”
白悠走过来,拍了拍程池的背,心疼地说:“怎么又这样了?”
又喝成这样,又哭成这样。
以前是小姑娘,现在是大姑娘,却还这样。
“今儿街上跟许刃遇上,俩人去吃了个饭。”杨靖很无奈地摊手:“就像她说的,跟个傻子似的,装了这么久,一看见人家,马上就端不住了。”
“说什么呢!”白悠嗔怪地推了推他,坐到了程池边上,温柔地拍着她的背,给她擦眼泪:“别哭了,乖乖。”
程池抱着白悠的腰,哭得快要断气:“我是个傻子,我心疼,我舍不得他,特别特别舍不得。”
“好好好,咱舍不得,舍不得就不舍了。”白悠不住地安慰:“咱跟他好,明儿就去找他,五花大绑,按床上直接给办了!看那家伙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可他都有妻子,还有宝宝了。”她哭得更大声:“我能感觉出来,他还喜欢我,可我不想当第三者,呜呜呜。”
“谁跟你说,他结婚生娃了?”杨靖也带了醉意,乐不可支地看着程池:“你是不是把脑子喝昏了。”
恰是这时候,杨靖的手机在包里震动了起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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