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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迢迢奇道:“梳头娘子是需有些真手艺的,燕娘何时习得了?”
萧偃笑笑,“小娘子宽厚,奴得了优待,也很该学着顾全主子。若论手艺,确比不得碧沼姐姐。”
宋迢迢自然应下了,她一头乌发稠密,萧偃握在手里,只觉着像一匹软缎,泛着柔润的光泽,几次从他指间溜出。
萧偃学东西素来很快,且他不缺耐性,一面慢慢梳拢着,一面不经意提起旁事:“奴听院里的婢子们闲话,原是小娘子的兄姊来访?”
“是了。”宋迢迢心里偏信他,即刻将全盘托出:“我外祖家有两位阿舅,大舅怜惜舅母体弱,膝下独有一子,字玉台,今岁过了殿试,现下应等着吏部守选。二舅则有二子一女,一位是二表兄逑风一位是小招阿姊,另养了一位同袍的遗孤……”
杜家累世书香门第,家风清正,教养的子女皆是明事理、重情义,故尔宋迢迢同几位同辈表亲俱能交好。
宋迢迢八岁那年陡然丧父,恰逢杜阙与杜菱歌在府上做客,二人怜惜她年幼孤弱,决意留下来与她作伴,一留竟是两年整。
起初宋迢迢常常蒙着被子流泪,眼皮都哭破了,杜氏强忍着丧夫之痛稳定局势,镇日忙碌,无暇顾他。
幸而有两位兄姊。
杜菱歌似她阿爹尚武好斗,可宋迢迢在孝期不得沾染此类,她也愿意舍下刀剑,时而陪宋迢迢翻花绳,时而陪她一齐坐在屋脊上发愣,防着不知事的小童作乱。
倘若宋迢迢依旧怏怏的,杜阙便给她讲各色游记、变文,讲他游学路上的轶事。到了夜里,三个人聚在廊庑,席地而眠,杜阙与杜菱歌轮班为宋迢迢打扇驱风。
这样的三个人,情谊怎能不深厚。
萧偃将原委探听清楚,既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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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便不再多话。
可他低垂的眼睫,混沌的心绪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不知名的酸涩。
他替宋迢迢挽了个轻逸的百合髻,选一只并蒂海棠的羊脂玉簪,斜挑鬓边,愈发衬出少女的空灵秀致。
宋迢迢对着镜面左右端量,赞不绝口,尔后欢欢喜喜的同萧偃说起沈群春入府一事,二人不日即可备书进课。
萧偃凝睇着少女与他交叠的双手,并不应答,转而道:“奴感念赵阿婆昔日的照应,意欲回报,小娘子可否允奴每月出府探望阿婆?”
宋迢迢爽快允诺。
萧偃扬唇一笑,狐狸眼眼角勾起,冷淡又惑人。
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娘子,他落魄时的藏身地,夺位路的踏脚石,实在不值一提。
不是吗?
杜氏在宅邸的西面辟出一个阔院,以作家塾,院内装潢陈设极为雅致,往后即是沈群春的寝屋。
沈群春定下规矩,依照国子监作息,晨集酉散。
早时由她讲经商、疏律诸类,过了午时,便是杜阙这位翰林学士宣讲典籍了。
两位夫子教习三位学生,正经在进学的却仅有宋迢迢一人,余下两位,杜菱歌是全然不入耳,萧偃是全然不尽心。
也亏得夫子们心宽,从不介怀,只管倾囊相授便是。
临到冬月,扬州城落下第一场雪,沈群春突然告假,据言她在京师的本家有急事,遂给女郎们允下半月旬假。
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宋迢迢受不得冷,每日窝在暖阁里习字看帐、薅狸猫,间或剥些柑橘生津救燥。
杜阙趁着年节在扬州豪族间游走,萧偃则是忙于与旧部暗度陈仓。好容易闲下来,也不过是几人歪在一处打叶子牌。
然则杜菱歌是个闲不住的,连着四五日的叶子牌唬得她头昏脑涨,兴致全无。
这一日难得晴好,她忙不迭将宋迢迢从床帏中拖出来,塞进马车里,一行人叮里咣当往大明寺去了。
到了寺院,恰赶上庙会开张,百姓们在庙宇内外进香祈福、看戏耍乐,一路上游人如织,肩摩毂击,的确是热闹非凡。
杜阙护着两位妹妹往里走,逛了些香料、织物,买上两份炙羊肉,自去寻僻静的角落歇脚。
本朝的寺院素爱栽植山茶,冬日里山茶花陆续盛开,朱红雪白墨绿堆叠成浪,泼在晴光里既浓且艳。
宋迢迢倚在一颗葳蕤的山茶树下看戏,她抬手掩扇,藤萝色的广袖跌在肘弯,露出一段皓腕,琉璃步摇在她腮边轻晃。
伊人亭亭立在花间,是比之白山茶更清婉,比之红山茶更夺目的存在。
何庆躲在暗处痴痴地望着,他时时盯着宋府之人的动向,数月了,小娇娥终于出笼了。
他磨着利齿,为自己的歹心发怵,更为自己的贪念战栗。
他暗慕宋迢迢,天长日久,痴心渐重。
今日他必要夺得宋迢迢,万不能有失。
何庆沉着脸,不自觉的狞笑、蹙眉,显得颇为怪诞,他身后的小厮捏着手中的换情丹,佝偻着身子,双膝发软。
而在一切,都被本应在桥头村与赵阿婆相聚的萧偃,看在眼里。
他眉梢轻挑,忆起方才在禅房窥见的情形,不甚在意的侧目一瞥,继续转步向后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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