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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 第 71 章
◎他嫌她脏?(修)◎
虞烟歇了一晚, 而柏婴忙了许久,看起来比她还疲惫,瞧她这处变不惊的样子,冷哼一声:“随我来。”
虞烟借着晨光四处打量, 院墙高筑, 两旁的宅院无人居住, 半点声响也无,庭院收拾得还算干净,这窝歹徒在此居住不是一天两天了。
比通州那处农舍强了许多。
虞烟收回视线, 冷不丁地与柏婴四目相对, 柏婴勾了勾唇角,看戏一般观察着她的举动, 丝毫不担心她会生出逃跑的心思。
虞烟抬步跟上,片刻间便到了柏辛居处。
迎上来一个仆役,穿着打扮和农人无甚区别,虞烟暗自记下, 又瞥向他脚底。
仆役看了眼虞烟,眸中有惊艳之色, 被柏婴瞪了眼便低下头去:“主子在藏书阁等她。”
虞烟察觉柏婴又悠悠望了她一眼, 只做不知, 安心当个哑巴。
进藏书阁后, 天光渐亮,不需唤人掌灯,但忽然间,一声诡异的叫声打破宁静, 虞烟倏地转头看向这声响的来处。
博古架后的人影若隐若现, 这声惨叫便是他手中活物发出。
柏婴看没能吓到她, 乏味地撇了撇嘴,发觉师父的动作顿了顿,柏婴不情不愿同她解释起来:“那只兔子病了,治了十来天没见好,眼看活不成了,师父这是想看看病灶在何处。”
不知道还好,一听这个,空气中那股血腥味尤为明显,虞烟压住恶心,捂了捂唇。
再是好奇,也不至于生剖。
“坐下说话。”柏辛尤在对付着手上那团血肉,侧首吩咐柏婴为她斟茶。
茶是好茶。虞烟瞧了眼,仍是没碰。
柏婴见状,动作中带了些怨气,“不吃不喝,又能撑多久。”
那只兔子完全没了声息,只余下剪子刀尖破开骨肉的动静。
柏辛声音带笑,“你娘将你教的不错,还没吓破胆。”
默了默,续道,“我忘了,你爹是个在疆场上混饭吃的角色,免不了要打打杀杀,你可能见惯了。”
“你认识他们?”
“我和你爹,有过一面之缘,他的事,我一清二楚。至于你娘……”柏辛将沾血的双掌浸入水中,鲜红血色一缕一缕扩散开。
“我是她唯一的堂兄。”
虞烟没有在娘亲口中得知过柏辛的存在,但甫一见面,便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与她的相似之处。
因而也不惊讶。
柏婴没想到坐在眼前的这个女人会是师父的外甥女,脸都绿了。
好在二人都没在乎舅舅这个称呼,没有攀亲的心思。
“你身边跟的那个侍女很有本事,把我的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多亏了你那个蠢笨的哥哥,否则还要费些工夫才能把她引开。”
虞烟昨日从吴夫人那里知道虞峣与人起了冲突,一刻不停地赶去,担心青柚与郡王府的人动手,就把青柚留在外面,一个人进门。
“与其盼着他们来救你,不如同我服个软,别像你娘那样跟我犟,怎么说都是血亲,你在我心里总和旁人不同的。”
虞烟无言以对。
和旁人不同,就是把重伤的谢兰辞找来和她配成一对?
换成胆子小的闺秀,能看着他身上的伤吓晕过去,难道还能像□□熏心的土匪,不顾人安危强行贪了美色?
“我娘去的时候,我还不足十岁,许多事都记不清了。或许娘亲以为你……在那几年没能扛下来,不小心失了性命。”
沉默已久的柏婴听了这话,目光几欲喷火。
“我虽不如她,但保全性命还是不成问题。你爹恐怕盼着我早死。”
瞧他做的这些事,只算掳来谢兰辞这桩就够杀头了。
虞烟和自己爹爹想的一样。
“你找我来,不会就为了出这口气罢,是想找什么东西?”虞烟定了定神,“我娘留给我的物件可不少。”
柏辛一面擦着手,一面从博古架后走出,平静的面容慢慢漾开一重笑意,“你娘没告诉你?”
日光愈发明亮,照得屋中亮汪汪的,虞烟心底却一片冰凉。
柏辛一直看她,没错过她神情的变化,扔开血迹斑斑的帕子,缓声道:“无妨。她没来得及说给你听,我这个做长辈的责无旁贷。”
柏辛使了个眼神,柏婴会意,一招手,外面听用的奴仆便依序动了起来。
虞烟瞥了眼,“你这里还有别的客人?”
柏辛笑得开怀:“只你一个贵客。这里不方便,我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
话虽如此,出门前柏辛也没打算换件衣裳,虞烟垂眸看去,柏辛那身白衣一丝血色都没沾上。
一想到他那双手片刻前还碰过那温热的血肉,虞烟拧眉别开视线。
藏书阁靠墙的书架设了机关,柏婴上前在某处按动两下,一条地道出现在眼前,柏婴点了蜡烛走在前面。
虞烟迟迟不动,柏辛走过她身旁时投来一眼,虞烟抽出绣帕,丝毫不遮掩对地道气味的嫌弃。
柏辛没说什么,看了一眼就往下走。
这条地道由来已久,仅有后半截是这两年新挖的,看得出挖掘时十分匆忙,越往前,路愈发不好走了。
柏婴走在前面,离远了灯光便有些微弱,虞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柏婴是如何将墙角的老鼠踢来,她看得一清二楚。
虞烟等柏婴走远两步,蓄足了力气,又将这只半死不活的老鼠踢了回去。
柏婴敢怒不敢言。
接近一日粒米未进,虞烟上坡差点摔倒,柏辛道:“当年你母亲走的路,可比这艰险多了。”
虞烟抬头看向站在前方的柏辛,烛火晃动,他的眼睛被火光映得发亮。
实在是和母亲极其相似的眉眼。
“她铁了心从族里偷跑出来,从来没有试图联系过我们。虞家那个老太婆还嫌弃她,殊不知连他儿子的命都在你娘手上。”
这师徒二人都自视甚高,虞烟默了默,“她从来不提这些。”
“是,她不提,她巴不得永生永世不要回去,把名字也换了。但她忘了我们,我们却没把她忘了。”
柏辛眸中隐现疯狂神色,迈步走向虞烟,“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找什么,你难道从未发觉吗?”
虞烟心口一紧,瞳眸骤缩,柏辛猛地扣住她的手腕,指尖沿着青色血管游走,“谢家那小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心里没数?”
“你的每一寸骨血都是药引。哪里需要别的东西。你娘不顾族人劝阻,一心下山,还不是为了你爹,还有那些个庸人,放血割肉,实在是蠢笨。”
那又为何要潜入员外家中,把她和谢兰辞送入喜房?
好像看出了虞烟的疑惑,柏辛眼中含笑,低眸看向她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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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正当年,要个孩子轻而易举,哪里是难事。初生婴孩是最好的,不论男女,这些不能言语的东西哪里算得上血亲?偏偏你娘看不开,不肯依从,短命几十年也要跑。”
“族中的孩童,年满三岁才取名。满地乱爬的孩子,只要族中还有人,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虞烟汗毛竖起,胃中一阵翻涌。
柏辛打量着她,“所以我哪舍得杀你。你是我那个傻妹妹好不容易养活的。而且,还可以卖个好价钱呢。”
虞烟挣不开,手臂上忽有刺痛传来,撩开袖口一看,她还没如何,柏婴便惊讶道:“师父,怎么用在她身上?”
“各论各的。她爹实在令我生气,这点苦头还是要尝一尝的。你放心,毒不死她,两三日便好了。”
话罢,柏辛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柏婴是没心狠到那个地步,真怕虞烟一个人死在这里,犹豫着还是没走,看她快倒下时搀扶了一把。
柏婴在疗伤祛毒这上面还是有些见识,看着虞烟神色还算正常,便去看她手臂,自伤口处漫开绯色,像在皮肤下炸开血雾,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向近心端蔓延。
当真与其他中毒者不同。柏婴心下好奇,一点点看着她手臂的变化,发现没什么可看了,还有些可惜。
虞烟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娘亲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闭着眼睛不理人。爹爹说娘亲身子不舒服,让她不要闹,娘亲睁开眼,还是抱了抱她。
不过小小的她还是很乖的,没有多打扰,跑去拿了最喜欢的糖,很大方地要往娘亲嘴里塞。
很多天过去,娘亲还是恹恹的,没有精神,话也说得很少。
梦里的她开始害怕,数了数日子,又爬到娘亲怀里,“你病了好久好久。”
娘亲叹气,摸了摸她的脸颊,很温柔的样子,“我也没有办法。”
“要不你和我换换吧。我害怕。”
“傻孩子。病了会难受的。”
“难受就难受吧。娘亲病了,我又难受又害怕。”
回应她的,是再温暖不过的拥抱。
虞烟烧得迷迷糊糊,外面的一切都像隔了一重雾,看不明晰。
柏婴把她带到一个房间,但她好像又顶撞了柏辛,柏辛一怒之下把她丢到一个关了许多人的仓库。
还好,还有水喝。
虞烟醒过来时,头疼得不得了,但嘴和喉咙却不难受。
看了眼双手,一边发红,一边发黄,奇怪得很,虞烟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这样也能扛下来。
两只手长得不像一个人身上的,虞烟瞧了两眼便把袖子放下来,眼不见为净。
这个仓库堆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去她,还关了八人。
许是认为关到这里的都是可怜人,虞烟还没问,其他人便告诉了她一些消息。
柏辛把她带来了山匪的贼窝。
说是山匪,实际上却是有人暗藏在山间的一股势力,必要时为人出手做些不干净的事。
八人中间,有三人出气多进气少,是试药不顺的小孩。
其余几个,都是被抓进山里,想跑没跑成的镇中百姓。
听完这些,两个时辰就过去了,虞烟又靠墙昏睡起来,但越睡越暖和,朦胧间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睁眼一看才知有人烧了柴火取暖。
上次被抓还没这么冷,虞烟感受到温暖,舒服地叹气,唇角轻弯,朝旁边不远处的男人道谢。
她昏睡的时候,倒水也是人家帮忙。那些水又不能自己跑她嘴里。
看一看她的手就知道,现在她的脸也称不上好看。
他能在自身难保的时候施以援手,很是难得。
谢兰辞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一整夜,已然忘记自己现下顶着阿柳的脸,虞烟道谢时他身形微滞,摸了摸面具边缘。
见虞烟醒了,对面的老头笑了笑:“人年轻,就是好。他昨夜没睡,你呢病成这样,还能清醒过来。”
虞烟心下一动,往那几个孩子身上看去,月光下,平躺在一起的小小身躯无端地令人心惊。
虞烟咬了咬唇:“他们这是……”
旁边那个沉默的男子开口了。
“他们用了解药,但效用不好。”
他的瞳眸漆黑沉静,无端给人一种熟悉感。
虞烟又看了眼,回想一番,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
戴了□□的谢兰辞任她打量,瞧她目光清明,一颗心渐渐落归原处。
夜里旁人睡去,他便表明身份,也好让她安心。
老头颔首,跟着解释:“听说以前没控制住局面,如今毒药解药一道研制,这些孩子受两重罪,但好歹留有一条命在。你们年纪小,没见过当年活下来的人,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虞烟听得心里沉甸甸的,但没一会儿,又难受起来,躺下捱过这一阵,那个叫“阿柳”的男人又去添了柴火。
在他手上,虞烟看到了和自己类似的血斑,这是那三个孩子身上没有的。
虞烟纠结片刻,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还是朝他伸出手,一颗沾血的糖滴溜溜滚了出来,她又抬高了手臂。
谢兰辞目光微顿,心下没来由地掠过一丝怒气,克制着没有表露出来,“你真是大方。自己留着吧。”
虞烟当然知道这糖沾了血,但是她的血对他来说应该是灵丹妙药呢。
都落得这般境况了,还嫌弃什么。
虞烟仰头看着他,等他来拿。
但他始终没有动作。
老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笑呵呵的:“小姑娘,他不领情。你自己吃吧。”
虞烟收回手,她倒是不嫌弃自己。
但尝自己的血,总是怪怪的。
他嫌她脏?
虞烟看他一眼,发现人家从头到脚,都很干净。
替她找的被褥也是。
作者有话说:
看起来很生气,等烟烟睡着又跑过来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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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 第 72 章
◎没病也让她折腾出病来(修)◎
坐落在山脚下的村寨表面上安宁静好, 实则处处有人把守。
关押虞烟的库房离柏婴住处不远,他一日里能看三五回,虽没有进门,在外面多问几句, 看守之人看他重视, 里面要水要粮的时候也跑得勤快些。
柏婴起初知道她是师父在山下唯一的亲人, 心下还有些异样,但师父不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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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他便有样学样, 现在只把虞烟当做能蹦会跳的一座金山。
守卫说今晨里面多要了热水, 柏婴就明白,她差不多清醒过来了。
“大哥您看这人也醒了, 要不要找身干净衣裳,带她去见大当家的?”
柏婴摆摆手:“不用。看紧她别让人跑了就成。”
守卫咧嘴一笑:“这哪能呢?我们外边几个兄弟又高又壮的,她前夜里险些熬不过来。”
柏婴这两日想明白许多事,师父从前对来处讳莫如深, 不肯细谈,但这层窗户纸戳破后, 其他的便也能拼拼凑凑明白个大概。
柏婴在空旷处站了一会儿, 才慢慢地往回走, 今日的功课还没完成, 师父近来无暇顾及,但他没一日偷懒。
一推房门,柏辛早已在屋中等候多时了。
柏辛放下手里的书册,不冷不热的:“又去看她了?”静了两瞬, 声音又温和起来, “你会不会觉得师父心狠?”
“怎会。师父是长辈, 略施惩戒而已,她该受的。”柏婴不假思索。
徒弟一心向着自己,柏辛露出一丝微笑。
按族规,他做过的事把族人一辈子能犯的错都犯过了。
“这人间的日子,是比山上好过。”柏辛指腹抚过书脊,唇角轻勾。
“若不是师父走到一个地方便换一个名字,这些年师父治人无数,哪里比不得那些名声在外的神医?不提别的,这里的大当家二当家,恨不得把师父当神供着。连宁王也要求师父救命呢。”
“这话是不错。”柏辛起身站到窗边,“这些年你学的不错,再过一两年也能独当一面。你这小子运气不错,我还有些本事在身。”
“世间再难寻的医书,在我来的地方,也是不值钱的。虞烟她娘若能为族里生两个孩子,也就不愁将来了。她偏偏不肯,铁了心要走,好在生下的这个根骨不错,还算有用。”
柏婴看了眼窗外:“她不哭不闹的,还挺安分。”
“虞烟她娘不到三十便走了,却把她养得很好。只是过分天真了。”柏辛笑道,“在通州对人好,还能换些好处。这回若让他知道她的用处,还能落得好处?”
“她要是乖一点,我这个做舅舅的还能发发善心,早些将她养好。”
柏婴默然。
虞烟就是一只走哪都被人盯着的肥羊。
毒发时的疼痛常人难忍,宁王纵有华屋美人作伴,也是难捱。
谢兰辞世家嫡子,这些年除去体内余毒,从未尝过其他苦楚。
对于这种生在富贵之家的病患,再无病痛的诱惑有多大,柏婴心里很清楚。昨日提起谢兰辞,虞烟的神色明显不同,却要落得这个下场。
柏辛瞥他一眼,像是见多了这种场面,淡然道:“见其生则不忍见其死。你再静静心,少往她那儿跑。”
“好。”-
虞烟在家总有很多事要忙。
用哥哥的话说,她是怎么玩都不会腻。
疼得睡不着,她左右无事,有了空闲去想些别的。
头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谢兰辞。
先想了想他的病情。虞烟掰手指头算算,前两回见面,要么他有些脸红,要么她不敢看他,从面色上完全看不出异样。
其他的,想起来便有些吓人了。
昨夜还梦到他在她手上咬了一口,太医还在旁边盯着让她不要乱动,说这样比较新鲜。
怪瘆人的。
虞烟拥被坐起,惆怅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愁什么呢?让阿柳再给你倒点水喝,几个小的都喝了药,你的呢?”老大爷又关心起来。
“她喝水就够了。”
说话间,阿柳走了进来,淡声道。
虞烟看他这般照顾自己,又朝他笑了笑。
谢兰辞看在眼里,一口浊气闷在心口不上不下。
初见时一门心思要救他,眼下和“阿柳”相识才多久,又没了戒心。
有血糖的事在先,虞烟尽到应有的礼数便收回视线,一门心思地喝水。
三个小孩嗓子不好,白天醒了也安安静静的,瞧着挺让人心疼。
二十年前的事,虞烟没听人讲过,从他们身上看到的这一星半点,就不太受得了。
昨天把青柚留在外面全是无心之举,上次是谢兰辞在她面前鲜血淋漓的,经了这遭,也是磨了性子,现在落到这般田地不至于太过慌乱。
不过,旁边那老大爷的安慰也有功劳。
“你才来一天。我都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了。”
“丫头别怕。身上若有银两,逢五逢十的还能找门外那人换点吃的。”
“外边管得紧,但还没怎么死过人。”
阿柳不爱说话。老人家一开口,便不无聊了,虞烟不疼的时候也会答两句。
许是见熟稔几分了,他便说了点别的,“看你这衣裳,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吧?或许明日后日就来赎你回去。晚上安心睡吧,明日说不准就回家啰。”
虞烟不知这离京城到底有多远,抿了抿唇没说话。
老人家看她没有底气,担心惹她伤心,又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你瞧我。出去了说不定还得去蹲大牢呢。明知道他们不干好事,还帮他们修了马车,喂驴喂马的。”
虞烟:“这些不算。你放心。”
他见虞烟胸有成竹,面露希冀:“家里有人是做这个的?衙门有人好办事,找起人来也方便。”
虞烟想着她如今和谢兰辞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没答。
小孩看她又躺下,过来看她,嗓音嘶哑地问:“姐姐又难受了?”
虞烟心烦意乱的,闭着眼嗯了一声,随即便听到了脚步声,他停在两步外,虞烟慢慢睁开眼,果然是阿柳。
“我是自身难保了。”虞烟幽幽道。
话罢,对上阿柳的眼神,想起对方的照拂,又道,“如今还能活着便好,我明白的。”
谢兰辞唇线慢慢绷紧。
不知她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昨夜糊里糊涂,一会儿不许他浪费,一会儿说他咬得不好,哭得脸颊湿漉漉的,又小声哀求他不要把她吃掉。
再这样下去,没病也被她折腾出毛病了。
虞烟不是足不出户的女子,往常养的白白嫩嫩的脸颊上有了血痕,乌眸湿润,除去昨晚生出幻觉那阵没有掉过眼泪,唇色格外苍白,看起来让人心疼。
“别想了。”
虞烟摸了摸干巴巴的嘴唇,不太开心地看过去:“你说的对。得罪他是没好果子吃的。倘若侥幸得救,我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出了京城便自在了。”
老人家拍了拍大腿:“是这个道理。天高皇帝远的,也不怕你的名声坏了。再找个好人家,用不了一年,就把这些事忘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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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能想开最好。”
虞烟笑意盈盈:“我很早就想去南边看看了。”
以前爹爹谈起在青州购置的田地宅院,老是满怀憧憬,她现在才知父亲是用心良苦,祸事来了就得往外找个地方躲一躲。
转眸见阿柳又沉默下来,像是有心事,虞烟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地宽慰起来,“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也想开一点。”
她搞不好会被割肉放血,同她比起来,他的处境不会更糟了吧!
谢兰辞目光清冷,无声笑了笑。
虞烟瞧着,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真是奇怪。
还没想明白,又听他问了:“你打算去哪,想必是个好地方吧。”
青州自然是顶好的,楚芫在那儿养伤的日子时常和她通信。
虞烟觉得阿柳问的奇怪,还不知哪天才能重获自由,他却在意这些。
把人关久了,大概真的容易闷出毛病吧。
但他照顾人是真的仔细。
她是不怎么生病,但也会头疼脑热,照珠珠的说法,她难受的时候很难伺候,具体有多麻烦没说过,但虞烟大约知道一点点。
这人一看就是个喜欢清静的,她昨夜应该疼得说不出话,没有太吵才对。
每回递来的水都是温热的,她也喝不下太多。
老者叹息一声:“阿柳是有烦心事?我记得你犯的事不大。再麻烦的事也有法子,放宽心。”
虞烟眼睛酸酸的,没事就合上眼皮休息,听老大爷说话,便又睁开眼往阿柳那边看去。
谢兰辞不答,老者叹口气:“是很棘手了?”
“我拿她没办法。”
虞烟耳朵一动,正好找不到报答阿柳的法子,小心翼翼坐起来,“有什么难处告诉我,等出去了说不定能帮上你。”
他看来的目光别有深意,虞烟丝毫不觉,谢兰辞眼睫半垂,淡声道:“真的?从这出去,若找不到你……”
虞烟连忙表示自己是诚心的。
“我是躲他,又不是躲你。我不会抵赖的。”
她这般诚恳,但下一瞬,对面那位又不搭理人了。
虞烟心里乱糟糟的,没把阿柳的冷淡放在心上。
一闭上眼睛,又是许多人虎视眈眈想要她的血肉,一会儿又是谢兰辞毒发时的憔悴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外边一片漆黑,唯有阿柳在火堆前添柴。
他还挺会做这些事的,火燃得正好,这样过一夜,柴火也够用。
虞烟咳嗽一声,他便循声看过来。
他好像是一个人在想些烦心事,虞烟看他不太高兴,若是以前,她便不打扰了,但她现在实在是好奇,便还是开了口。
“冬日里,猪肉羊肉放两三日还算新鲜。那……其他肉呢?你知不知道。”
好烦。她不能看着他一直疼下去吧。
虞烟眼巴巴看着他,水润的眸子里映着温暖火光,下巴压在被褥上,瘦得让人心惊。
谢兰辞冷笑一声:“还是现割的新鲜。”
虞烟怕得厉害,闻言便瑟缩了一下,纠结了一下是让他咬还是自己动手,想来想去都不好,裹在被子里不出声了。
73 ? 第 73 章
◎不如亲口跟他说。◎
生病的人比平日里糊涂, 虞烟懒得动弹,但照顾她的阿柳可不清闲,
把她照顾得这样好,按理说应该是个有耐心的好人。
但她怎么觉得, 他答得有些生气。
昨夜那稀奇古怪的梦就把她吓得不行, 虞烟白日里不敢多想, 赶紧将心思转移到其他地方。
老人家就住在附近,夜里觉少,虞烟出声他便醒了过来。
虞烟和他聊了几句。这山上的恶贼行事谨慎, 没招惹过大户, 不怎么与官兵起冲突,但山间人数不少, 在衙门那里也是留了名的。
倘使有心,找起来不会太慢。
谢兰辞守在火堆前,一壁听虞烟和人讲话,一壁注意外边的动静。
月上中天, 去探查消息的人也该来回话了。
两日前尚在与江林州叙话,便得到虞烟失踪的消息。
朦胧未经证实的猜测, 如此便有八九分的可能。
江林州彼时还未明白这弯弯绕绕的关系, 追问道,
“容凇籍贯是当年事发之地不假, 他和虞烟是因着父辈的关系相识,哪就和这些扯上关系了……你再想想,虞烟她娘若这么厉害,为何三十不到便已身亡?”
“前朝皇族养出的药人, 体质不同常人, 据记载, 当年仅有十七人逃入深山,毒物遍布,追兵折损过多,这才失了踪迹。”
江林州似懂非懂,皱眉道:“当务之急是先将人找回来。自你出事,便不停地在排查柏辛的踪迹,这人不知去向,但线索还是有几条的。你且放心,我马上安排人手,隔两个时辰便回来……”
“不必,我亲自去。”
知道了柏辛的底细,其余事便简单许多,仅凭每月须珍稀药材进补一项,便找到了这里。
这处匪窝行事低调,上头几个话事人却出手阔绰,此前早已引起注意,江林州去年办案时在他们手上吃过亏,后来发现他们和几个官员私下往来,便谴了两人入寨查探。
阿柳便是其中之一,谢兰辞换做阿柳的面容,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虞烟。
只是他来晚了,见到她时,已然不省人事,虽知不会有性命之忧,仍不敢贸然移动。
同行侍卫见此,劝道:“姑娘这里属下会尽心照看,阿柳二人亦明白轻重。”这是婉言劝他离去。
谢兰辞最后还是没有离开,整夜寸步不离地守着。
她在他眼前一点点困于痛楚之中,无法逃开,只能一丝一缕地承受其中滋味。
她经历的这些,他都领受过,但瞧她如此,谢兰辞无法一笑置之。
一夜未眠,他原本有些困意,但虞烟说出那番要离开京城,到青州逍遥快活的话,他便彻底没了睡意。
青州有她的父亲,虞峣楚芫可以同去,元潇似乎也在附近。
她想去的,唯独没有他。
烧红的柴火噼啪一响。
“丫头快睡吧,多歇歇好得更快。”
一老一少的谈话像是进入尾声。
虞烟含糊地嗯了一声,大约是痛感渐缓,声音甜甜的。
谢兰辞不禁侧过头,往她的方向投去一眼。
虞烟盖好被子,打了个哈欠,正好与他目光对上,软绵绵的,“你也早些歇息。”
她还是比平常憔悴,但惹人生气的功夫反倒更厉害了。
谢兰辞还未收回视线,虞烟又忽地睁开眼,像是想起来有话想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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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寂然无声。
谢兰辞等待她继续说下去,但她的视线晃了一圈,而后定在某处,好像在看这堆柴火。
谢兰辞无可奈何,还是舍不得冷落她,主动开口:“还冷吗?”
虞烟躺在被窝里摇头,眨了眨眼,翻了个身,头发乱糟糟地堆在颈侧也无心去管。
她好奇怪,看阿柳的手有些熟悉便罢了,这下连声音也觉得像他。
谢兰辞应该不会舍得吃她吧!
但是也说不准,亲她的时候也让她有点难受的。
想不明白的事情先不想了。
虞烟哄着自己,没多久便进入梦乡,即便谢兰辞捏她的脸颊都没有发觉。
谢兰辞垂眸看着她,只是一个怕疼的小姑娘而已。
“快些好起来吧。”
这一夜虞烟没再说胡话,翌日醒来神采奕奕,身子虽还虚弱,精神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虞烟没放过昨夜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探究,便知道阿柳在这贼窝已经待了好几个月。
在他扶她起身时,她不可避免地又看到了他的手。
谢兰辞的手白白净净,阿柳的手同样没有瑕疵。盯着人看终究不合礼数,虞烟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了起来。
看管仓库大门的守卫送了早食,一个时辰后便带了两身衣裳,叫虞烟换上。
来人瞧出虞烟来历不凡,哪怕住得不像贵客,也对她客客气气的,“等下去见大当家,小姐梳洗一番便跟我走吧。”
虞烟到了这个地步,心里居然也没有很害怕,还有闲心先把兜里的糖拿出来,留给这里的几个孩子。
头上的簪环都掉落在来时的路上,不然还能给阿柳和老人家留点东西。
虞烟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但还有几句话想说,比起年近六十的老人,还是阿柳这个年轻人可靠些,她朝他招招手。
但还没说什么,外面的守卫便开始打趣:“这两日对人家分外殷勤,照顾得不错。你小子前些天犯错,不会是等着在这儿享艳福吧。”
来接虞烟的人瞧了眼,笑道:“这些天二当家气也消了。你找日子去认个错,这两日做的不错,我会跟二当家提一提的。”
“择日不如撞日。我与她同去。”
“也成。伺候她换了衣裳,别耽误久了,让大当家不高兴,可没好果子吃。”
话罢,那人便去了门外等候。
虞烟不知阿柳作何打算,急道:“你不是想走吗,和我一起是跑不掉的。”顿了顿,“罢了,等会儿我找法子把他们引开,你到时候赶紧跑。”
隐藏在密林间的暗卫做了个手势,谢兰辞收回视线,平静道,“那你呢?”
“我,我暂且还能活一阵的。”
虞烟说得很没底气,“不说这个,我有些话想让你帮忙带到。你见到我爹,告诉他我不怪他瞒住我,是我不小心才落到这般田地,还有我哥哥,让他别自责。”
“还有一个人,你大概很难见到,不过……”
谢兰辞听不下去,打断道:“不如你亲口跟他说。”
又有人催了一次,虞烟只好赶紧去换了衣裳。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旁边三个小孩俱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虞烟心生不忍,别开视线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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