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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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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弩/箭越来越近。

    近到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弩/箭的锋利, 那种破开皮肉的感觉像是在?凌迟,就像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那年?他仍是盛军的兵卒,因做事妥当被选在杨成周身边当扈从, 能在?郡守的侄子麾下做事, 在?外人看来,这显然是一条青云路, 只要哄好了杨成周, 荣华富贵便享用不尽。

    可纨绔子弟哪是那么好哄的?

    尽管他谨小慎微,但一条良心未泯,便能让他做不到对杨成周言听计从, 纵然为杨成周立下无数功劳,帮助杨成周拿了校尉一职, 却依旧被杨成周弃如敞篷,要将他剁碎了喂野狗才舒心。

    他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唯一错的是出身?庶民, 没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

    他错的是平民出身?却还想?要一颗清白?的良心,他无法?做杨成周手中?没有人性的刀, 将刀锋对向与他一样的可怜人。

    所以?他被杨成周报复, 被绑在?马后拖行, 身?上?被崎岖不平的道路磨得没有一块好肉, 骨头?更不知道断了多少块, 当拖行他的扈从停下, 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如同一具死尸。

    他已人不人鬼不鬼, 杨成周却尤嫌不够, 看向他的视线越发厌恶, 一边享受着?扈从们伺候,一边吩咐扈从将他剁碎喂野兽。

    ——卑贱的蝼蚁也?配当人?不过是上?位者随手便能残杀的东西。

    可是, 凭什么呢?

    凭什么出身?卑贱便一世卑贱?凭什么他终其一生都逃不过权贵的戏弄?

    凭什么,死的人是他?而不是杨成周?!

    他逃了,用尽一切力气?逃了。

    哪怕山上?野兽颇多,还有山贼,但他还是不计后果跑到山上?,他不放过任何一点可以?活下去的机会,他如石缝里挣扎出来的野草一样,拼命吸取着?能够活下去的养分。

    相蕴和救了他。

    那时候的相蕴和才多大?

    八/九岁的小姑娘,因常年?颠沛流离而长得瘦瘦弱弱,一张小脸没有二两肉,越发衬得那双眼睛大得有些?突兀,她用那双黑湛湛的眼睛看着?他,神色悲悯而复杂。

    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

    在?想?明明前几日?还在?追杀她的人,今日?竟成了这副模样?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

    他们这种平民出身?的人,意外永远比明天先来。

    相蕴和将他带回山洞,咬着?牙用尽力气?给他接骨,轻手轻脚给他清洗伤口,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他明明追杀过她,她身?边的兰月至今命悬一线便是他的杰作,是他们让她们的逃亡充满艰辛,更是他让她们在?杨成周面前备受折磨,可尽管如此,相蕴和还是救了他,不是顺手而为,而是在?自己的伤药都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救了他,以?德报怨,雪中?送炭,她的善良比他跟在?杨成周身?边见?过的所有珍珠宝石都璀璨。

    这样的救命之恩,他何以?为报?

    唯有将一身?本事与性命相托,才能报答她的万分之一。

    他在?小姑娘的照顾下逐渐恢复健康,看着?她用瘦弱的手指削着?弩/箭,一边与他说笑,一边说自己一定要报仇。

    娇怯病弱与坚韧顽强就这么融合在?一起,东出的金乌刺破山林的枝叶降在?她身?上?,仿佛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光,而她也?配得上?这样的金光,是礼乐崩坏人命贱如草芥的乱世里的唯一一点光亮。

    对于这样一人,哪怕她的父母没那么圣明,更不是一代雄主,他也?会尽心尽力辅佐他们,在?这个乱世中?为他们挣下一片属于自己的疆域。

    但他终究是幸运的,又或者说,他用前半生的苦难换来了后半生的安稳祥和,她的父母是能够一统天下的明主,无论在?带兵打仗的事情上?,还是在?治理民生的事情上?,都无人能出其左右,假以?时日?,必是传颂千古的英明君主。

    他太幸运了。

    遇到相蕴和,遇到姜二娘夫妇,与这样的人并肩作战,开创盛世太平。

    只是可惜,他的运气?仍差了那么一点点,这遮天蔽日?的箭雨,便是他的归宿。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他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这样的魔咒,在?胜利的曙光到来之前,便长眠在?这片焦土泥泞。

    石都轻声一叹。

    ——其实,他也?想?看一看,相蕴和曾经与他说过的昌明天下。

    强弩打着?旋冲过来,力度之大足以?穿透胸甲,又一次深深陷在?他胸膛,他闷哼一声,鲜血从他身?上?喷涌而来。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箭雨之所以?是箭雨,是因为弩/箭的密度几乎能够与雨水媲美,一支强弩冲过来,后面便是无数支,足以?让他万箭穿心,死状如同一只刺猬。

    石都笑了一下。

    刺猬就刺猬吧。

    他这条命本就是相蕴和从阎王那里偷来的,如今为救相蕴和的兄长与姐妹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恰如其分。

    赵修文会是一个好兄长,姜七悦更是一个好姐妹,他们是相蕴和的左膀右臂,未来辅佐她端坐皇位,君临天下。

    他的任务完成了。

    他对得起两位主公,更对得起曾在?他最为艰难之际救他护他的小姑娘。

    石都缓缓闭眼。

    “嗖——”

    弩箭如雨落下。

    痛感在?不断加深。

    破风而来的强弩几乎将他活生生钉在?地上?。

    石都的意识越来越浅。

    盛元洲的弩军真厉害啊。

    如果相蕴和也?有这样一支军队,那该有多好?

    “石将军!”

    “石都叔叔!”

    似乎有人在?撕心裂肺喊着?他的名?字。

    但他已动弹不得,回应不了他们的呼喊。

    他拼劲全部力气?,也?不过是动了动手指,这么小幅度的动作,他们应当看不见?。

    看不见?便看不见?吧,他们平安便好。

    剧烈的疼撕扯着?石都残留的意识,黑夜似乎压了下来。

    极淡极淡的微笑漫上?石都的嘴角。

    他死之后,他们便是他的眼睛,替他看一看九州何时一统?天下何时太平?

    他寄以?厚望的小姑娘,是否如愿以?偿位尊九五,被黎民百姓顶礼膜拜,是不输于她父母的千古一帝?

    高大的身?影倒了下去。

    血雾荡起来,将他周围的土地染成刺目的红。

    “石都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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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七悦瞳孔骤然收缩。

    赵修文跪倒在?地,“石将军”

    盛元洲要的不止是三人的命,更是姜贞的命。

    西南方向的薄弱点的确薄弱,但更是请君入瓮的一击必杀,只等姜贞来到,便送这位起义军的首领上?西天。

    庆幸的是姜贞早已识破盛元洲的计谋,她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亲率二十万大军的梁王攻击她缺兵少将的左翼,她必须尽快赶回去主持大局,否则左翼一旦被梁王攻破,后面的便是兵败如山倒,一路溃散到京都。

    姜贞昨夜便离开了,如今留下来的,是当初被赵修文救下来的将士们。

    他们被赵修文所救,今日?心甘情愿为赵修文拼出一条生路来,潮水一般涌来的盛军不仅没有让他们心生惧意,反而让他们越战越勇。

    “我好像听?到修文跟七悦的声音,你们几个过去看看!”

    副将吩咐身?边亲卫。

    亲卫立刻杀出一条血路,奔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七悦?”

    “修文?”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众人欣喜若狂。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血雾下倒着?一个人,而他们这边,似乎少了一个人——石都。

    亲卫们脸色大变,“石将军!”

    箭雨仍在?继续。

    一支又一支,深深陷在?地上?,也?深深钉在?姜七悦心里。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姜七悦从军士手里夺了两块盾牌。

    “七悦!”

    赵修文想?阻止她,但她速度极快,他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住,便见?她顶着?两块盾牌冲进遮天蔽日?的箭雨中?,他跌跌撞撞去追她,却被周围亲卫死死拉住胳膊。

    “修文,别冲动。”

    众亲卫生拖硬拽,把赵修文拽回来。

    盛元洲的强弩独步天下,他们的盾牌根本抵挡不了盛元洲的强弩,否则他们早就撑着?盾牌冲进去救人,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七悦这般冲进去,与送死没什么区别。

    众人冲着?姜七悦的背影急声大喊,“七悦,快回来!”

    可小小的身?影并未回头?,凭着?一腔孤勇,冲进一条不归路。

    强弩带来的巨大惯性震得盾牌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贯穿,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只会让盾牌下的人与石都一同赴死。

    可尽管如此,顶着?盾牌的人依旧艰难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不住对倒在?地上?的男人喊着?,“石都叔叔,不要睡,我来了,我带你回去。”

    “我答应过阿和的,一定会带大哥和你一起回去,我不能失信于她。”

    赵修文呼吸陡然一紧。

    论功夫,论力气?,他远远不是七悦的对手。

    可功夫力气?不足,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七悦送死,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头?脑还能用,他还能在?这种必死的绝境下找到一条生路。

    姜七悦的声音传来,众人眼圈一红,有性子急躁的亲卫,登时便拿起身?边的盾牌,准备随着?姜七悦一同冲进箭羽。

    “你不行,换个子小一点的人来。”

    亲卫的动作被赵修文制止,“我们的盾牌不够大,遮不住个子高的人。”

    赵修文慢慢恢复平静,点了几个个头?矮一点的亲卫,“一层盾牌不够,我们带三层盾牌。”

    “喏。”

    众亲卫应诺而动。

    赵修文叠起三层盾牌。

    亲卫见?此,立刻组织他,“修文,你个子太高——”

    “总要有人搬运石将军。”

    赵修文打断亲卫的话,头?也?不回带着?盾牌冲进箭羽。

    其他亲卫见?此,只好随着?他一同冲进去。

    打着?旋儿的强弩飞驰而来,叮叮当当落在?盾牌上?,震得众人手腕发麻。

    有力气?不足的亲卫被震得膝盖一软,单膝跪在?地上?,被他举着?的盾牌顷刻间陷下来,将周围亲卫暴露在?外。

    赵修文眼疾手快,立刻用肩膀顶上?盾牌,巨大的惯性震得他肩胛崩裂,有液体顺着?他的胳膊淌下来,他咬牙闷哼一声,却没有松开盾牌。

    有了他的支撑,空出一个大洞的缝隙被堵上?,强弩又一次如雨落下,却没有弩箭冲破缝隙射/在?亲卫们身?上?。

    “多谢修文。”

    亲卫惊出一身?冷汗。

    “没事。”

    赵修文吃力顶着?盾牌,“当心点,盛元洲的弩/军很厉害。”

    亲卫点点头?,在?另一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补上?自己的位置。

    一行人继续前进。

    他们彼此帮扶,还险些?葬身?在?箭羽下,而只有自己一人的七悦,此时又是怎样的光景?

    这样的问题不能细想?,一旦细想?,便是恐惧从心底漫出,顷刻间便占领整个身?体。

    ——这种恐惧不是畏惧死亡,而是畏惧身?边人的死亡。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他们是生死与共同甘共苦的同袍。

    众人艰难往前走。

    近了,近了,更近了,近到他们几乎听?得到姜七悦呼唤石都的声音。

    小姑娘原本脆生生的声音此时哑得厉害,还隐约带着?哭腔,焦急着?想?把没有回应她的人唤醒。

    众人听?得心头?一颤,身?上?忽而生出无穷力气?来,缓慢的步伐被加快,他们终于来到姜七悦身?边。

    姜七悦拿的两块盾牌此时已破烂不堪,小姑娘一只手艰难撑着?,一只手把石都揽在?怀里,以?自己的身?体为遮挡,想?要为石都挡住源源不断的强弩。

    可强弩如此厉害,她如何挡得住?

    如果最后一层盾牌被强弩震碎,那么等待她的,是与石都一起被强弩贯穿,死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壤。

    “七悦,咱们走。”

    赵修文眼眶一红,对姜七悦伸出手。

    姜七悦迷茫抬头?,“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大哥来接你回去。”

    赵修文温和笑着?,声音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阿和在?等你,还有婶娘与叔父。”

    姜七悦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我答应过阿和,要好好把你们带回去,可是,可是”

    视线落在?一身?是血的石都身?上?,她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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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悦,虽天生神力,可还是个孩子,不要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赵修文叹了一声,将人搀起来,温柔擦拭着?小姑娘脸上?的泪,“保护你和石将军,是大哥的责任,不是你的。”

    “不哭了,咱们走。”

    赵修文温声说道,“阿和婶娘叔父他们还在?等咱们,咱们一定要回去。”

    姜七悦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与血,声音还带着?小哭腔,“恩,咱们一定要回去!”

    队伍重新出发。

    石都伤得太重,让原本便行动缓慢的队伍走得更加慢。

    “修文,我这边只剩下一层盾牌了!”

    一个亲卫焦急说道。

    一个盾牌,便意味着?随时会被强弩穿透。

    赵修文背着?石都,大脑飞速运转。

    一块的巨大石头?突然闯进他视线。

    说是石头?,但更像是放大版的磨盘,扁而宽,大而长,堪称石块版的盾牌。

    赵修文眼皮一跳,目光看向姜七悦,“七悦,你可以?吗?”

    “我可以?。”

    姜七悦显然也?看到了那块石块,赵修文刚开口,她便点了头?。

    “走!”

    赵修文道。

    众人来到石块前,姜七悦搬起石块,周围举着?盾牌的亲卫们护在?她周围,将她的胳膊与手保护得严严实实。

    有了石块做阻挡,众人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但赵修文却越发忧心,因为他清楚看到有血液从姜七悦的甲衣里流了出来,那是被巨大的惯性震的,皮肉崩裂,甚至骨头?折断。

    赵修文一阵心疼。

    “再?快点。”

    赵修文背着?石都,步子比刚才更快了。

    而彼时被盛军们围剿的起义军,此时也?终于将盛军消灭,副将见?赵修文一行人艰难走在?箭羽中?,立刻遣人举着?三层盾牌去营救。

    起义军施以?援手,赵修文松了一口气?,与其他人一起连忙帮着?姜七悦把石块取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与肩胛,还好,骨头?没有断,刚才的血只是皮肉崩裂的流的血。

    赵修文悬着?的心终于暂时放下。

    一行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从箭羽中?闯了出来。

    虽逃出生天,但众人却不敢马虎大意,略将身?中?数箭的石都的伤势处理一下,便连忙去找姜贞。

    ——他们的人并不多,如果盛军发现围剿他们的人全部死了,必会再?派人来杀他们,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是与姜贞会和。

    而此时的姜贞,已派出五千军士,打着?盛元洲的名?义阻截梁王的撤军。

    大部队先行,彼时的梁王在?后面,正在?与盛元洲道别。

    梁王回援西北之地,盛元洲前来送行,一双星眸看着?梁王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军士,声音不辨喜怒,“梁兄果真要走?”

    “郑王爷,不是我非要走,而是西北之地的战况实在?是耽误不起了!”

    与气?定神闲的盛元洲相比,梁王此时长吁短叹,面上?尽是慌乱之色,“我若再?不回去,西北之地怕是要易主了!”

    盛元洲轻轻一笑,“既如此,我便不多留梁兄了。”

    “梁兄不远万里前来中?原之地为我助阵,而今梁兄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盛元洲大手一挥,唤来一名?将军,“懋林,过来。”

    这人梁王认得,出身?太原王家,是盛元洲最为心腹之人,在?镇压起义军的事情上?履立军功,在?面对姜贞的兵马时也?丝毫不怯场,与雷鸣打得有来有回,是如今盛军大营里的二号人物。

    叫盛军大营里的二号人物出来做什么?

    如果是送行的话,送到现在?已经非常给他面子了,不需要再?往前面送了。

    梁王有些?疑惑,“王爷这是?”

    “懋林乃我心腹爱将,随我南征北战,战功累累,军功卓著,堪称栋梁之材,擎天之将。”

    盛元洲温和笑道,“本王欲让懋林领五万人马,为梁兄杀敌压阵,梁兄意下如何?”

    “???”

    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

    梁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手指指王懋林,又转过来指指自己,“敢问王爷,我是否听?错了?”

    “您让懋林将军率领五万兵马来帮我?”

    “梁兄没有听?错,本王确有此意。”

    盛元洲含笑点头?,“只是不知梁兄意下如何?可愿让懋林随梁兄一同前行?”

    梁王大喜,生怕盛元洲反悔,“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有王懋林来帮他,什么杜满葛越与胡青,统统不足为虑!

    ——与有常胜将军之称的王懋林相较,他麾下的将军们简直是一群酒囊饭袋!

    见?梁王如此喜欢王懋林,梁王麾下众将面上?闪过一抹不耐。

    王懋林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拱手向梁王见?礼,“末将懋林,见?过王爷。”

    “懋林将军请起。”

    梁王连忙搀起王懋林,“西北苦寒,反贼猖獗,日?后劳烦懋林将军多多费心了。”

    王懋林浅浅一笑,“为王爷做事,不敢言辛苦。”

    “王爷,咱们该出发了。”

    梁王麾下众将再?也?忍不住,打破梁王与王懋林之间的君臣相和。

    亲卫奉上?酒水。

    盛元洲端起酒盏,送给梁王,“梁兄,请。”

    盛元洲素有贤名?,断不会在?酒水里面动手脚,梁王不疑有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郑王爷,告辞。”

    梁王放下酒盏,拱手向盛元洲辞行。

    盛元洲微颔首。

    梁王美滋滋上?路。

    他过来一趟不仅没有帮上?什么忙,还在?这种紧要撤军,换成其他人,只怕早就恨他入骨,可郑王爷不紧不生气?,还送他五万兵马帮他退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胸怀?这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给个皇帝都能当的胸怀!

    好人啊,跟前头?那两位皇帝完全不一样。

    ——要是郑王爷做了天下主,他哪里会走到揭竿而起这一步?

    梁王感动得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不断向盛元洲挥手。

    盛元洲嘴角噙笑,目送梁王身?影消失在?山野之中?。

    “梁兄,一路好走。”

    盛元洲含笑说道。

    这个一路好走,不是回西北之地的梁地,而是黄泉路。

    西北的肥沃之地,西北的铮铮儿郎,若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便该被他收于麾下,成为他剿灭叛军的中?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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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彼时的梁王并不知道,此时的他仍在?感谢着?盛元洲的宽容大度,与副将们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郑王爷果然名?不虚传,是个难得的仁厚之人。”

    “王上?说得是,郑王爷宽宏大量,待人真诚,是名?不虚传的贤王。”

    副将们纷纷附和。

    梁王听?了频频点头?,“郑王爷对咱们这么好,咱们得投桃报李,对郑王爷也?要好。”

    “等解了西北之地的围,咱们便立刻回援郑王爷,绝不让郑王爷在?与姜二娘的对阵中?落了下风。”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先落下风的人是自己,当他刚刚辞别盛元洲,夜里便有无数人打着?盛元洲的名?义前来劫营,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只感觉铺天盖地都是喊杀声,他在?亲卫的保护下仓皇逃生,身?上?的甲衣都没来得及穿好。

    “王上?,盛元洲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实在?不折不扣的小人!”

    灰头?土脸跟着?梁王一起逃生的副将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梁王却连连摇头?,觉得事情并非如此,“如果郑王爷真的有将我赶尽杀绝之意,那他为什么要送我五万兵马?”

    听?听?,还叫着?郑王爷呢!

    盛元洲这是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您这么信任他?

    副将们的鼻子险些?气?歪。

    “此事绝不是郑王爷所为。”

    梁王与部下们细细分析,“郑王爷待我恩重如山,绝不会趁此机会对我下手,此事定然是姜贞使的奸计,让我与郑王爷反目成仇,她好坐拥渔翁之利!”

    梁王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对,一定是姜贞的奸计,这些?人是姜贞派来的!”

    “”

    行吧,您说什么便是什么,谁叫您是梁王,而我们只是部下呢?

    副将们不再?劝诫,接受梁王的说辞。

    “梁王殿下安好?”

    黑暗里突然传来王懋伦的声音。

    听?到他的声音,因被劫营而颓废不堪的梁王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没事。懋林,你怎么样?”

    “敌人着?实厉害,我的部下损失惨重,方才粗略一计,只怕折了万余人。”

    王懋林的声音有些?沉重。

    梁王一惊,“啊,这么严重?”

    “”

    您还有心情心疼人家?咱们的损失更严重好吗!

    副将们极其不满,“王上?,咱们的将士也?伤亡极多。”

    “咱们伤亡多少人?”

    梁王瞬间顾不得心疼王懋林了。

    副将们被问住了。

    他们方才只顾护着?梁王冲出来,哪里有心思去查看人数?损伤当然是惨重的,但具体损伤了多少,他们还真不知道。

    副将们含糊不清,“三四万?或许更多?”

    “一群废物!”

    梁王有些?绷不住,破口大骂自己的部下。

    看看人家王懋林,伤亡多少张口就来,再?看看自己的部下,一口一个伤亡极重,却连究竟死了多少人都不知道,与王懋林相比,他的将军简直不能称之为将军,而是合该丢进辎重营里当个做饭的伙夫!

    当着?王懋林的面被梁王骂得狗血淋头?,众将们面上?有些?难看。

    “梁王息怒。”

    王懋林恰时出声,“将军们方才紧张王上?的安危,这才没有统计伤亡人数,此事并非将军们之过,而是袭营的叛军所致。”

    此话一出,将军们的心情格外复杂。

    因着?梁王分外喜欢王懋林,他们便处处排挤王懋伦,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王懋林非但记恨他们,还以?德报怨,替他们求情,这样的胸襟与气?度,也?怪不得能成为皇叔盛元洲的心腹爱将,更怪不得他们的王爷对他也?另眼相待,这样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都是受人喜欢的。

    王懋林的话很有技巧性,既全了将军们的面子,还让梁王的心也?跟着?舒坦,将军们毕竟是他的部下,做事如此粗心大意,丢的是他的脸。

    “唉,懋林说得极是,都怪叛军。”

    王懋林递来台阶,梁王立刻下台阶,“如果不是他们,本王何至于损兵折将这般狼狈?”

    王懋林道:“叛军们知道王上?回援西北之地,自然要出兵阻拦,否则王爷一旦回到西北梁地,哪里还有叛军们的生路?”

    “哼,本王若是回去,定然要将叛军们抽筋剥皮,挫骨扬灰的。”

    这话把梁王的兵败如山倒说成叛军畏惧梁王回梁地,梁王听?得心里美滋滋,不那么悲伤自己损兵折将四五万的事情了。

    王懋林笑了一下,“这是自然。”

    “只是叛军畏惧王上?兵锋,定会全力阻挠王上?回西北之地,今夜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一路上?,叛军都会前来劫营,王上?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敢!”

    梁王吓了一跳,心里不那么美了。

    不仅不那么美,一路上?还十分警惕,可叛军正如王懋林所说,杀也?杀不尽,逃也?逃不掉,阴魂不散追在?他身?后,让他饱受煎熬。

    一路溃败,一路损兵折将,一路有将士们脱离军队当逃兵,他不过出发月余时间,原本的二十万大军却连十万人都凑不够了,这种情况下,哪怕有王懋林的帮助,只怕他也?受不住西北梁地。

    梁王越想?越灰心。

    这日?“叛军”又来劫营,梁王被流矢所中?,命悬一线,幸亏王懋林舍命相救,才把梁王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虽保住了性命,可伤得极重,不能再?急行军,只能细细将养着?,否则箭伤崩裂,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梁地频频传来战报,叛军今日?下一城,明日?又得一城,坏消息一个接着?自己,这种情况下,自己又病病歪歪,连马都上?不了,梁王急得茶饭不思,夜里连觉都睡不着?。

    不行,这么下去不是事。

    不仅会丢了梁地,还会连自己的所剩不多的将士们都会被姜贞的叛军吞并。

    梁王想?了又想?,把身?边的将军们扒拉一遍,终于找到既对自己忠心耿耿,又能力颇为出众的将军,让他率兵与王懋林先回去,解梁地之急,至于他,便慢慢行军,化整为零回梁地。

    是日?,梁王一声令下,将军领兵出征。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他自以?为的心腹爱将早就被王懋林策反,只等他交出兵权,便与王懋林一同投奔盛元洲。

    若论明主,谁还及得上?皇叔盛元洲?

    跟着?盛元洲能挣从龙之功,跟着?梁王?哼,只能落一个兔死狗烹!

    将军叛变叛得毫无悔意。

    有忠于梁王的人反对他的背主举动,被他当即斩杀,就地掩埋,八万大军成了他的一言堂,被他胁迫着?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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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元洲。

    盛元洲实力大增。

    那么多人的临时改道不是一个小动静,消息传到梁王耳朵里,梁王怒极攻心,险些?命丧当场。

    他后知后觉想?明白?,第一次来劫营的人的确是姜贞的军队,但后面的人,绝对王懋林的人。

    王懋林冒充叛军让他军心大乱,然后再?趁虚而入,诱他的部下们投降盛元洲,是以?,他的军队里才会出现那么多的逃兵,每日?偷偷离开的军士数以?千计,最后再?重伤于他,让他不得不交出兵权,让自己信任的人领兵,将八万兵马拱手相送。

    梁王气?得吐血,“王懋林,你,你奸佞小人,不得好死!”

    但事实上?,他却比王懋林死得要早。

    作为盛元洲最为得用之人,王懋林当然明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在?八万兵马尽归于手的那一日?,便派出嫡系部队,前来追杀病得奄奄一息的梁王,梁王骂王懋林的声音刚落,周围便是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梁王心中?大惧,“不,本王不想?死。”

    “本王纵然死,也?要拉王懋林一起下地狱!”

    或许是他的碎碎念惊动了神祇,又或许是苍天终于开眼,当淬了毒的剑锋即将劈在?他身?上?时,一支突如其来的弩箭却射穿追杀他的人的胳膊,巨大的惯性将那人射落马背,钉在?地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洒了他满脸。

    “梁承望?”

    来人是个女将,英姿飒爽,所向披靡,“二娘让我来救你。”

    “你若不想?死,便跟我走,找盛元洲报仇。”

    尽管知道自己落到如此田地绝对有姜贞的手笔,甚至姜贞才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但梁王还是在?女将的注视下重重点头?,涕泪横流道:“我愿意,我愿意跟你走!”

    “只要能报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西北之地尽归姜二娘。

    原本与盛元洲结盟一起攻打姜贞的梁王梁承望,此时成为姜贞的麾下将,尽起西北诸将,浩浩荡荡兵指中?原,与盛元洲决一死战。

    先捉赵修文,又让石都险些?死于万箭齐发,起义军对盛元洲的恨意到达顶峰,如今有了梁王的帮助,更是如虎添翼,连战连捷,占领盛元洲数座城池,一度把原本占尽优势的盛元洲逼出中?原之地。

    又一次大败,王懋林解衣卸甲,身?背荆棘,长跪中?军营帐前。

    今日?已是第三日?,盛元洲从营帐里走出,随手拿起一支王懋林背着?的荆棘,刷地一下抽在?王懋林身?上?。

    盛元洲乃习武之人,使足力气?抽下去,王懋林当即便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但盛元洲却没有停手,荆棘被他抽断好几根,王懋林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周围副将亲卫们连声劝阻,他才停下手来,丢开手里的荆棘。

    亲卫奉上?锦帕。

    盛元洲以?帕子擦着?手,淡淡看着?近乎昏厥的王懋林,“你一时的疏忽大意,让本王的形势大好顷刻间被扭转。”

    “末将该死!”

    王懋林以?头?叩地请罪。

    盛元洲擦去手上?血污,俯身?将人搀起来,“起来吧。”

    “今日?之败,非战之罪,是天要亡我大盛。”

    盛元洲轻声一叹。

    王懋林脸色微变,“王爷!”

    “本王已为你请了军医,好好养伤,莫再?叫本王失望。”

    盛元洲却不再?提刚才的话题,而是淡声嘱咐王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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