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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6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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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正面相遇

    十三皇子并非安乐侯的探子, 但他确实在太子跟前打了包票,保证会看好舒朗,不让他在这件事里头有丝毫机会搞破坏。

    虽然他也很好奇太子哥哥与安乐侯之间的关系何时这般亲厚, 叫他都有些吃味。

    索性他不辱使命,近些时日与舒朗寸步不离,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终于在舒朗被他烦得不行, 忍不住第三次与他大打出手之际,传来了辰皇叔与柳府四小姐的好消息。

    可喜可贺!

    否则每次舒朗对他动手, 他都要假装失手,被对方揍一下,以平息对方怒火的滋味儿简直一言难尽。夹在太子哥哥和好友中间他付出了太多, 哎, 他十三皇子,可真贴心啊!

    舒朗一点儿都不感谢十三皇子的体贴, 对这个奉命来看守他之人毫不怜惜, 每日都要找无数借口寻衅滋事, 给对方添堵。他就是自个儿心里不好过,也不想叫别人好过。

    但这点不好过只能在十三皇子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跟前表现一二, 回头在柳家家宴上, 当着柳家人的面, 他又是一副洒脱样儿, 还和大哥一起表达了对母亲选择的尊重与祝福,喜的外祖父摸着胡子对他道了三个“好”,直言他长大了,有担当。

    柳家人对安乐侯的满意, 舒朗全都看在眼里。安乐侯的种种举动, 皆证明了他对柳氏发自内心的看重, 他是冲着柳氏这个人来的,无关其他。

    不似早前怀着各种心思上门,其中不乏年轻未婚男子,口口声声真心聘娶柳家女为妇,结两姓之好。言语间总透露出他们头婚男配二婚女的屈尊降贵,借此提前从外祖父和几位舅舅手里讨要好处。安乐侯单凭这点,就叫柳家人对他另眼相看几分。

    这日晚宴上,一向刚强的外祖母拉着舒朗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往昔之事,眼里全是释然与喜悦:

    “你娘与你姑姑少时跟假小子似的,成日惦记着往前线上跑,亏得咱们柳家是书香世家,家里姑娘还不如合水侯一家子莽夫养出来的女儿娴静。陈家姑娘十四五的年纪,美名远扬,上门求娶的人家从城南排到城北。

    你娘跟你姑姑倒好,不相熟的人只以为我柳家生了四个调皮小子!愁的我整宿整宿睡不着,偏你外祖父说姑娘家性子就该爽利大方,就该亲眼见识周遭善恶冷暖,将来才能从容生活,愣是把你娘给宠的愈发没边儿!”

    舒朗听她老人家形容宫里那位贤妃娘娘“娴静”觉得怪有趣,连连点头,请她继续。

    外祖母转过身悄悄抹一把眼泪,舒朗逗她喝一盏温水,才听她接着道:

    “你三个舅舅那会儿也忙的成日不着家,好不容易见了面,只管把好东西往你娘院里塞。没人管着,一群孩子就爱围着你父亲荣轩打转,他去前线打战,你娘她们便闹着要支援前线。

    好不容易来个安乐侯,叫他帮忙盯着些,谁知好好一大小伙子到了你娘跟前,就似没心眼儿一般,你娘说东他不往西,你娘把他卖了,他还能乐呵呵帮你娘数钱,那才叫真愁人呢!谁知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舒朗心说,难怪安乐侯能一出手就俘获柳家上下的心,原是两边早年便交情匪浅,从外祖母这头,听不到一句安乐侯的坏,话里话外全是念叨他的好。

    大舅舅闻言凑过来嘀咕了一句:

    “怪道那小子后来再不跟我争论是非,还一口一个柳大哥喊的亲近,我原以为是我用人格魅力征服了他,把他当小弟一样罩着,没少帮他跟人打嘴架。谁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傻蛋!”

    安乐侯对柳寄雨的感情说开后,众人便有了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恍惚感。

    你需要我,转身便能看到我在你身后,你不需要我,我便远远离去,我们各自安好。少年人的感情经过时间的沉淀,内敛又含蓄,却也深沉的叫人动容。

    今日柳家家宴,主要目的便是试探荣家兄弟两对柳氏再嫁的态度。若兄弟两对此心里不痛快,柳家父子开宴前便有了计较,他们四张能把活人气死的嘴定会叫兄弟二人心服口服。眼下情况比他们预想的好太多,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众人皆有些微醺。

    散席后,舒朗察觉大哥喝的有些多,虽面上不显,可脚下发飘,晓得他不想叫人看出来后担忧,便亲自动手将人扶上马车,自个儿也顺势坐在一旁,直接吩咐车夫赶车。

    此时外头暮色四起,马车内有些昏暗,舒朗借着车帘透进来的一点光,倒了杯温水送到他唇边。

    荣舒堂沉默的喝了,有些昏沉的脑袋靠在弟弟肩头,呼吸间带出些酒气,突然低低道:

    “真好,这样真好,守光,你说是不是?”

    舒朗没出声,伸手胡乱在他毛茸茸的大脑袋上揉了一顿。

    荣舒堂大约是真醉了,难得没有斥责弟弟没大没小的举动,脑袋在弟弟肩头蹭了蹭,像个无家可归的大狗狗一样,声音带着些哽咽道:

    “我们没有家了,守光,我们没有家了。直到今日,我才真切感受到,我们终究还是没有家了。往后,我们的父亲会是别人的父亲,我们的母亲,也会成为别人的母亲,我们真的没有家了啊……”

    舒朗感觉到肩头一阵湿意,于黑暗中搂住大哥肩膀。

    两人互相拥抱,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给彼此舔毛毛,挤在旁人家屋檐下,睁着两双湿漉漉的迷茫眼睛,互相鼓励,一起度过这个短暂而又漫长的冬季。

    马车直接停在荣府大门口,荣舒堂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舒朗艰难的把人扛回院子,扔床上后自个儿出了一身汗也懒得去洗,一头栽下去。兄弟两人四仰八叉的躺一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谁都没提昨晚之事。

    荣舒堂喝了一碗弟弟极力推荐的南瓜粥,便急着去上差,“替我给祖母告声罪,回头我再给她老人家请安”。

    即便脚下步子匆匆,可行事从容,神态镇定,打远一瞧,又是那个光风霁月的荣世子。

    见人走了,舒朗放下碗筷问梨满:“打听到了吗?”

    梨满脆生道:“安乐侯今日一早便出了城,目的地是城外的千佛寺。”

    舒朗起身整理衣摆:“走,小爷亲自会一会他!”

    梨满叫人去赶马车,跟在主子身后,几番欲言又止,在上了马车后,还是小声劝道:

    “今早柳府送来帖子时奴婢就在跟前,柳家老夫人携柳四小姐午后登门拜访咱家老夫人,应是要亲自与老夫人说柳四小姐与安乐侯婚配一事,这种时候,您,您可千万忍住啊!”

    舒朗没好气的嗑瓜子解闷儿:“连你都晓得的事,你主子还能不明白?安乐侯都要给小爷我当后爹了,我总得亲眼瞧瞧他是圆是扁吧?”

    梨满被他快速转移注意力,双眼亮晶晶的:“奴婢听老夫人说,安乐侯年轻时是有名的玉面将军,想来如今也是儒雅先生吧!”

    舒朗熟练的嗑出一个形状饱满的瓜子,这才提醒她:“可他出家了,是和尚,大光头的那种!”

    他不无得意的想,等安乐侯头发长的能扎发髻,少说也得两年,那他和柳氏的婚事至少也得等到两年后才办吧?否则他能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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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闪闪的大脑门儿和柳氏成亲吗?不怕被人笑话吗?安乐侯愿意被人笑话,他还不乐意柳氏叫人笑话呢!

    舒朗想的挺美。

    谁知等他在寺里终于见着传闻中的安乐侯时,谁能告诉他,眼前这个即便坐着也能看出几分身形颀长,温和儒雅,关键还有一头浓密秀发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出家当和尚十几年了吗?定山和尚的大名在北边儿可是家喻户晓,难道他打听来的消息都是假的吗?还是说太子给的资料是在驴他?

    彼时安乐侯正在后院与持灯国师下棋,一个浑身贵气一瞧就是天潢贵胄,一个肤色黝黑瞧着像是乡野农夫,二人对弈间,住持在旁搬个药杵一下又一下的捣药,气氛和谐又诡异。

    几人见是他来,瞧了一眼便自顾手头事情。

    舒朗径直进屋搬了凳子坐在安乐侯对面,翘脚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还很大声的问梨满:“你是不是打听错啦?你家主子要找的是安乐侯!出家当和尚,大光头的安乐侯!”

    梨满打从进了这院,见着住持便格外乖巧。她小动物般灵敏的第六感叫她看见跟安乐侯下棋的那个乡野农夫时,恨不得整个人缩起来。感觉告诉她,那才是这院里最不好惹之人。

    闻言忙偷拽主子衣袖,小声道:“许是奴婢记错了,若不然咱们先回去,等打听清楚了再来?”

    舒朗心说这丫头今儿怎的和自己一点默契都没了?往日在街上欺男霸女之际,两人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互相配合,眼下怎的还扯他后腿呢?

    就在他正欲开口进行下一波进攻时,对面那个拥有一头秀发的安乐侯抢先开口道:

    “荣桥的儿子?呵!”

    “呵”的同时,完成了上下打量舒朗的动作。

    那一个“呵”字,立马让舒朗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个修身养性寄情山水十来年,即将步入老年,心态平和的家伙,骨子里的恶劣明晃晃快要溢出来了。

    “啧,倒是有几分血性,吃斋念佛没把你塑成活菩萨!”舒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脚道。

    他是真挺担心这家伙十数年的修行,把自个人搞成个博爱的性子,看似对所有人都好的圣人,谁跟他过日子谁知道苦,眼下瞧着倒是他白担心了。

    被小辈如此顶撞,安乐侯还能不动如山,云淡风轻的下了一枚黑子,这才缓缓抬头,挑眉问舒朗:

    “怎么,没见着本侯大光头,很失望?”

    舒朗脚尖一晃一晃的,嘴上闲闲道:“哪里,我这是替我母亲开心,最起码不用日日对着秃瓢喊夫君。”

    梨满惊的脸都白了,连连拽主子袖子。您在这满是和尚院中说人秃瓢,内涵谁呢?不想竖着走下山了?

    住持见她惊惶,摇头叫她不必如此,笑着招手喊她过去帮忙捡药。

    留舒朗和安乐侯大眼瞪小眼。

    安乐侯慢悠悠道:“这是自然,本侯打从二十年前便晓得寄雨与荣桥那小人的婚事不得长久,他二人之间迟早有这一日,于是早早做好随时将人抢回来的准备,怎会叫她见到一个不够完美的安乐侯?”

    舒朗心说老家伙内心戏还挺美,说的多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呀?是谁远走千里,不敢打听分毫柳氏的消息,还得靠太子在中间递话,才能心急火燎的赶回京?

    得,就这死鸭子嘴硬的性子,难怪迟到二十年呢!

    “你跟小爷想的倒是不一样!”勉强称得上一句人老心不老,跟这样的人过日子想必不会太无趣。

    “你跟你那每种的爹也不太一样!”倒是有几分血性,像寄雨的孩子。

    听他侮辱荣桥,舒朗没生气,反倒幽幽提醒他:“我爹现在是忠勇亲王荣轩了。”

    安乐侯一哽。

    是他疏忽了。

    眨眼间又换了个话题:“只要你一日是寄雨的儿子,本侯将来都得是你爹,乖儿子,先叫声爹来听听!”

    舒朗强调道:“婚事一日不成,便有无数可能,你别得意的太早。”

    安乐侯用眼神示意舒朗看对面的持灯国师,爽朗道:

    “本侯今日来此,特请国师为本侯与寄雨卜上一卦,有没有可能,不若你亲耳来听听?”

    旁边捣药的住持闻言插话道:

    “师弟早几日便受人之托,为侯爷与夫人卜过一卦,侯爷对卦象内容早已明了,今日特意引施主来此,可谓用心良苦!”

    舒朗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过去。

    安乐侯轻哼一声,收起棋子,缓缓起身。此刻他身影高大,背着手看向舒朗时,有种从容又铁血的笃定:

    “长辈间的恩怨不牵连到小辈,本就是一句蠢话。可为了能叫寄雨安心,本侯多费些心思也无妨。”

    舒朗心说,十来年的修身养性,难道修的是怒目金刚不成?这暴脾气,哪个菩萨受得了?

    轻哼一声,起身向低眉收拾棋子的持灯行了个佛礼,道:“国师,敢问是何结果?”

    与此同时,东宫太子书房内,一束光照亮了太子的半边脸,另半边藏在阴影里,叫人捉摸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手捏持灯国师几日前亲手所书,叫人送来的纸条,不知在想什么。

    纸条上满赫然写着“百年修行,天赐良缘。”

    作者有话说:

    安乐侯:没想到吧?男人也要时刻注意保护形象。

    第42章 三个父亲

    安乐侯对荣家兄弟两的态度可谓复杂至极, 但凡这兄弟二人的父亲不是荣桥,换了任何一个像样的男人,他都能坦然接受他们的存在。

    可偏偏就是荣桥, 是那个只会躲在所有人身后坐享其成,占尽了便宜后摆出一副被人欺压的小可怜样儿。人前翩翩公子蛊惑不知情之人,人后神色狰狞机关算尽, 最会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非是他心怀不忿恶意中伤荣桥,实乃年少时不止一次撞见过荣桥在人后的恶心嘴脸。他也曾试图站在荣桥的立场上体谅他的不易, 盼着荣桥在拥有了一切后,心境有所改变,婚后会真心待寄雨。

    可事实证明, 荣桥打从骨子里就是个凉薄又自私的小人罢了, 他待寄雨不曾有真心,待寄雨的孩子也全是算计。那是两可怜孩子, 可也是身体里留着荣桥那种卑劣小人血液的孩子。

    放早年, 得知寄雨被欺负到和离, 他势必第一时间打上荣家,先劈了荣桥, 再打断这两没法儿护着母亲的小子的腿, 寄雨生养他们, 不如养个白眼狼, 把人收拾服帖了再讲道理。十多年的修行到底在他身上还是起了点作用的,他如今可以试着心平气和的主动展现他的友好。

    安乐侯想,他有多厌恶荣桥,便十倍百倍的心疼寄雨, 待寄雨所出的两孩子心思便有多复杂。

    不过眼下看来, 跟前这小子一身的机灵劲儿, 眼睛又清又亮,眼珠子滴溜溜转想要算计人的时候丝毫叫人讨厌不起来,颇有几分当年荣轩大哥的影子,他心里感慨血缘关系的神奇。

    透过这孩子,好像又瞧见了昔日与故人策马飞扬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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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朗完全不晓得眼前这怒目金刚一般的人物,已经是安乐侯极尽全力展现和蔼友好的结果了。

    他们之间本就无甚关系,眼下因着柳氏才有了交集,在这一点上他们二人的目的是共通的,有些话不用讲的太过清楚也能极有默契。

    双方在柳氏面前,皆极力展现了对彼此最大的包容。不叫柳氏夹在其中为难,这便足够。

    不过柳氏又不傻,怎会看不出二人并不亲近?事后寻机会问小儿子:

    “安乐侯早年与荣桥积怨颇深,他有没有为难你?你这傻孩子主动找他作甚?你们之间能处的来便处,处不来也无妨,远远隔着即可。对娘来说,还是你和舒堂最重要,知道吗?”

    舒朗好笑的告诉柳氏:

    “娘,他周书辰是侯爷没错,可我祖父也是侯爷,父亲还是亲王呢,他又能如何为难我?即便仗着比我早生几十年想摆长辈的谱儿,我也不吃他那套,我如何您还不知道吗,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他说的是实话,他可以为了柳氏,尝试和对方和谐相处,但不可能委曲求全把自个儿低到尘埃里。

    相信对方也一样。

    索性目前瞧着效果还挺好,至少舒朗是满意的。对安乐侯待柳氏的心很满意,对两家商量走六礼的流程很满意,对安乐侯愿意拿出来聘娶柳氏的聘礼数量也很满意。

    大约是乐极必衰,近日舒朗心思全放在给柳氏整理嫁妆上,国子学的功课自然有所懈怠,日复一日累积起来着实叫司业恼火。司业忍无可忍下,使出了百试不爽的招数——请家长!

    搁以往,舒朗是万万不想叫家里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出来陪他丢这个人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眼珠子一转,便叫人通知了安乐侯。

    不是想提前给我当爹吗?

    给你这个机会!

    舒朗这点小心思安乐侯门儿清。他若不来,便是否了想给舒朗当爹的想法,他若来了,便要面对司业和祭酒的双重折磨,还要在众多监生面前丢人。

    激将法虽老套,但确实管用。

    安乐侯无论如何,都得来丢一回这个人。

    在国子学众人跟前,安乐侯还得举止得体,笑容含蓄,温文尔雅,态度谦卑,将舒朗的颜面给撑起来。处理起来既不能伤了舒朗的脸面,又要给足国子学尊重,还要保证舒朗长记性了,担保他下次不会再犯。

    拿捏得可谓相当不容易。

    简称将孙子装到底。

    等安乐侯笑的脸都僵了,从祭酒院中出来时,瞧见靠着门框懒散晒太阳打瞌睡的舒朗,没好气道:

    “这下满意了吧?”

    舒朗拍拍屁股起身,双手拢在袖中,和他并肩而行,撇嘴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安乐侯挑眉:“哦?”

    舒朗道:“虽然叫你装了一天的孙子,但这事归根结底是你欠我一次,记得还我这个人情!”

    安乐侯慢吞吞的等舒朗接下来的歪理邪说。

    果然,就听舒朗理直气壮道:

    “叫你以我家中长辈的身份来挨骂,便是给你机会公开在国子学承认你与柳家好事将近。想必过了今日,外头那些隐隐约约的流言皆要化为实质,所有人都晓得你安乐侯要给我荣二公子做后爹了。这不比你逢人便暗戳戳炫耀,别人还抓不住重点,徒留你一人在原地气的跳脚来的快捷有效?”

    安乐侯如今看舒朗,已经很少将他与荣桥那败类联系起来了,这一张嘴就明晃晃往人心窝子上捅刀的能力,荣桥那种只会背地里暗戳戳算计之人真做不来。

    他不就在十三皇子跟前炫耀了一回终于能娶心上人的喜悦,结果他那侄子不仅没抓住重点,还拽着他问什么时候再带他溜出去玩儿,还被舒朗给撞见了吗!?

    就这么点小事儿他得记到何时?

    安乐侯本想说,即便没有你荣二公子给的这个机会,将来他大婚时该知道的人也都会知道。二十年都等了,还怕再等这么几天吗?

    一转眼,瞧见前头像个小老头一样磨磨蹭蹭的小子,又觉好笑。

    将手搭在小孩儿肩膀上,在小孩儿一脸莫名看过来时,安乐侯摆出一副牙疼表情道:

    “行吧,本侯领你这个人情,说你想要什么?”

    舒朗无视了搭在肩上的手臂,幽幽道:“不够。”

    安乐侯下意识问:“什么不够?”

    舒朗道:“太子做媒不够,我要圣旨赐婚。”

    安乐侯脚步一顿,看向舒朗的神色多了几分凝重。

    舒朗坦然的回望过去。

    他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安乐侯身为皇室宗亲,皇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他娶一个和离女人。但让皇帝金口玉言为其赐婚,只“不合规矩”四个字便能将人压的喘不上气。

    可若没有这道赐婚圣旨的话,将来柳氏的身份,在众多宗室宗妇面前,是直不起腰的。这是即便安乐侯待柳氏多好,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二人无声的对峙中,安乐侯忽然哈哈大笑,笑的十分肆意,在舒朗无言的嫌弃中,再次将手搭上舒朗肩膀,稍用几分劲儿,舒朗便要与他并肩,亲密无间。

    他心情明显非常愉悦,揽着舒朗快步而行。

    “好小子,寄雨没白疼你,你这儿子我周书辰认了!走,爹今儿高兴,咱爷俩去太白楼畅饮一番!”

    舒朗嫌弃死他了,奈何他这脆皮身板儿对上谁都只有被碾压的份儿,使上吃奶的劲儿也掰不开对方铁钳子一样的大手,眼看要到国子学门口了,只好气喘吁吁的提醒他:

    “才领完罚便明知故犯,是想再被请家长吗?”

    得,请家长不仅是学生永远的痛,家长也不能免俗,再火热的心情也能因此降温几分。

    可安乐侯这次像是对待一个大人一样,慎重的跟舒朗承诺:

    “我会勉力一试,但不能为此与陛下拼个头破血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若以死相逼,陛下肯定会看在多年情分上下这道圣旨,但柳氏在陛下那里,在宗室那里又该落个什么印象?往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舒朗也正色道:“自然,我母亲嫁给你是过日子的,不是去渡劫的。”

    说罢又补了一句:“我相信侯爷待我母亲之真心。”

    安乐侯搭在他肩上的手用力捏捏,没说话,转身走了。

    于无声中,两人关系好似在此事后亲近了几分。

    平时不显,偶尔安乐侯在老友面前来一句“我家那小子”,这般那般又做了什么时,很是叫人惊诧他与舒朗的关系。

    舒朗不知安乐侯在外头如何吹嘘他的,只有时私下琢磨——

    我荣舒朗如今,也是有三个爹的传奇人物了。

    他以为“有三个爹”这种事也就自个儿私下嘀咕两句,没成想这日突然被陛下召进宫,完全没想明白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面圣究竟所为何事,乖乖站在武英殿偏殿等候陛下质询时,猛不丁便听陛下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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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你继父说,你亲爹最近闹的很是不成样子,没少丢你父亲的脸,你如何看?”

    陛下金口玉言,一句话就给舒朗整出三个爹来。

    舒朗心说我还能如何看?我当然是用眼睛看咯!荣桥被大哥关在若水院,肯定没少闹,但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就是了。他休沐日单是听大哥修理荣桥便能得好大乐趣。

    但圣上面前肯定不能大喇喇说这些,舒朗一副懵懂样儿,拱手回话:

    “二叔自从做了错事与母亲和离后,便一直抑郁寡欢,缠绵病榻。久病之人难免性情暴躁,摔摔打打也是常事,我们做晚辈的都能体谅。”

    间接承认了荣桥没少搞事一说。

    皇帝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后,又没了响动。

    偏殿内一时静的只余下廊下几只莺歌鸣叫声回响,伴随着不时翻动奏折的声音,听的人昏昏欲睡。

    舒朗站的脚都麻了,心里琢磨此时抬头直面天颜,是会被以为想造反的可能性大,还是被以为对陛下的行事有意见要反驳的可能性大?

    就听上头又传来一句非常惊讶的声音:

    “你怎的还站这儿呢?海盛,朕忙糊涂了,你这老家伙也愈发不中用了,不知道给小孩儿搬个凳子坐啊?”

    陛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海盛公公立马亲自动手给舒朗搬了个凳子,摆在距离小榻三步远的位置,请舒朗坐下,热心的给捧了茶盏过来,嘴里连道:

    “陛下恕罪,荣公子恕罪,老奴上了年纪常犯糊涂,回头自请打板子去!”

    舒朗感叹陛下身边伺候之人素质绝佳,陛下需要他老糊涂的时候,不到四十也得糊涂。陛下需要他能干的时候,七十高龄也能健步如飞,真的非常有弹性。

    捉摸不清楚的事情舒朗从不为难自个儿,想不明白陛下给他这一通下马威是为了什么,舒朗便不想了。

    海盛给他端了茶他就喝,喝两口觉得不得劲儿,才想起他是临近午时被召进宫,这一通折腾,都快饿过劲儿了,顺手摸了旁边小桌上一碟酥饼过来,就着茶水吃了。

    味道有点淡,但聊胜于无,这种情况下不能要求太多,期间还用眼神请海盛公公帮忙添了两盏茶,才勉强算是将肚子填了个五分饱。要不怎么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他还是正长身体的年纪,说话的功夫就饿。

    无视了海盛公公看过来的复杂眼神,待舒朗从袖中摸出帕子将手上的酥饼残渣擦拭干净时,忽听上头传来声音:

    “吃饱了?”

    舒朗实话实说:“没。”

    陛下不知为何,就笑的十分开怀,指着海盛道:“那叫人传膳,瞧这孩子进食,朕也饿了,正好留他一道儿用膳,免得回头书辰念叨朕虐待他这继子!”

    海盛公公闻言欢喜的亲自下去安置此事。

    舒朗诧异:“您还未用午膳?”

    距离午饭时间可过去至少一个时辰了。

    皇帝在小榻上偏头,朝舒朗招手。

    舒朗过去扶着他胳膊起身,两人在武英殿内转了几圈儿舒展筋骨。舒朗见他身形僵硬,知晓是久坐而致,联想他至今未用午膳,桌上厚厚一摞折子还等着批复,心说做皇帝也怪不容易的,顺手在他肩上摁了几下。

    皇帝约莫是被人伺候惯了,索性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一副任由舒朗服侍的样子。

    舒朗只得任劳任怨的给他按摩放松。

    最终在海盛公公带人进来摆膳时才结束了舒朗作为临时小太监的差事,并得了皇帝一句“手艺不错”的夸赞。

    舒朗见他身形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便甩甩手,揉揉手腕,颇有些得意道:“这是自然,学生这一手乃特意为家中祖母学的,祖母也常夸学生技艺精湛,堪比太医!”

    祖母还会心疼他身娇体弱,摁一会儿见他额上出汗,就不让他帮着摁了呢!

    他这一手,教了祖母身边伺候的许多人,可谁的力度都没他拿捏的好,祖母只夸过他一人!

    皇帝见他如此不见外,乐了。

    指着旁边位置叫他一道儿用膳。

    能陪陛下用膳是莫大的荣耀,舒朗本人也十分认可御膳房厨子的手艺,可就是陛下这用膳途中冷不丁的来一句,简直叫人胃口顿失。

    “朕与你父忠勇亲王乃生死之交,他的爵位是先帝钦定,没法儿传到你手里,倒是你爹庆城伯的爵位,你想要的话可以给你。”

    舒朗一口海参汤差点儿将自个儿呛住。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两道圣旨

    皇帝用“午膳给你多加个鸡腿儿”的语气说“把你爹的爵位传给你”, 好像庆城伯府的爵位有多不值钱似的。

    舒朗可不敢天真的应了他老人家这话。否则他前脚踏出武英殿大门,后脚京城无数勋贵家里立马炸锅。在嫡长子没出任何差错的前提下,嫡次子绕过前头大哥承袭了爵位的现实例子摆着, 会有人不动心吗?

    到时候他荣舒朗怕要成无数嫡长子的公敌。

    何况,大哥何辜?

    舒朗放下碗筷,擦拭嘴角, 转身认真看向正吃东西的陛下:

    “学生与大哥自小一道儿长大,大哥虽只虚长学生三岁, 却待学生如兄如父。学生幼时顽劣,不得父亲喜爱,大哥便强行带学生一道儿读书识字, 坐卧一处, 才没叫学生长歪了去。

    因此学生也最是晓得大哥为伯府世子的身份付出了多少努力,习文习武, 严于律己, 十九载来不曾有一日懈怠。他的优秀不仅学生看的见, 想来京城人都能瞧见。敢问陛下,我大哥究竟犯了何错, 您要如此待他?”

    今日这番话若是传出去, 荣舒堂便要被无数人质疑是否犯了什么十恶不赦大罪, 才触怒陛下, 被削了爵位继承权。

    皇帝好似没听出舒朗语气里的不满和质问,用了两个小包子又喝了一小碗汤,在海盛公公的服侍下漱口净手后,这才好笑的看着他:

    “怎么?朕随口一提, 你还气上了?这脾气可不似你父亲, 倒跟你继父有几分相似。”

    舒朗硬邦邦道:“不敢, 柳府与安乐候府并未行大婚之礼,学生不敢僭越,高攀不起侯爷这一声继父。”您随口一说旁人可不敢随口一听,否则没了小命都不知道咋死的。

    皇帝身子往后一靠,是个很放松的姿势,不经意间带出几分不羁的痞气,不似高高在上的帝王,倒有几分沙场悍将的神勇。只听他缓缓问:

    “这是连书辰一道儿迁怒上了!”

    舒朗不轻不重道:“学生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迁怒他,难道我还能指着你鼻子骂吗?没那么多命,也就暗暗嘲讽一波罢了。

    皇帝见他坐在那儿身板儿挺直,神色严肃,是非常认真的在跟他讲道理,也是非常认真的在跟他生气的模样,便觉这小子有趣。宫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有生气的小孩儿了,指着桌上的海参汤道:

    “先喝,喝完了再给朕捏捏,阖宫上下,就你敢用那么大手劲儿捏朕,舒坦!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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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怕多用两分力气就将朕这把老骨头给捏碎了,太不得劲儿!”

    这么会儿功夫,舒朗切实体会到了伺候皇帝老爷的艰难之处。端起汤碗一饮而尽,气势相当豪迈,喝完了直接用袖子抹抹嘴,行至皇帝身后,一言不发给人捏肩捶背。

    很有几分赌气意味。

    看的海盛公公眼皮子直跳,心说照这位小爷的面色,他若不知情怕是要喊“救驾”了,可着满皇宫的寻摸,都寻不出第二位敢这般自如给陛下脸色瞧的人了。

    没错,在海盛公公看来,舒朗就是在明晃晃的给陛下甩脸子,关键陛下还不生气,虽面上不显,但他伺候陛下多年,自能瞧出陛下心里头还挺乐呵。

    海盛心说,从这方面来看,说舒朗是忠勇亲王的嗣子,那是丁点儿错没有的。

    舒朗可不是真不要命的跟皇帝顶牛,他也是一步步试探皇帝的底线,在对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作妖,用以表明他的态度,他得让皇帝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否则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会给大哥和他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当然,他面上给人摆脸色,可手底下丝毫没含糊,保证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否则就不是作妖,而是作死。

    这个分寸拿捏的困难程度,堪比安乐侯去国子学装孙子,十分考验人的智慧。

    只不过安乐侯是去丢脸,考验的是他的脸皮薄厚程度。舒朗眼下考验的不是他的胆量,而是体力。小半个时辰过去,皇帝从椅子挪到小榻上,整个人在他的一双大力金刚掌下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眉宇舒展,睡颜安详,是一副进入美梦的样子。

    舒朗则不同。

    海盛公公见陛下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感动都快哭了。瞧舒朗累的额头出汗,体贴的帮舒朗在旁边打扇擦汗,连茶水都亲自喂到舒朗嘴边,还不时用眼神鼓励舒朗不要停。

    等陛下睡熟,舒朗出了一身汗,感觉比在国子学被五个司业追着跑一天还累,手腕微微发抖。他精神恍惚的想,相比于陛下,祖母可真是太体贴了,给祖母捏了小半年,都没今天这一遭刺激。

    海盛公公热切的扶舒朗去侧殿换衣裳,嘴里感激的话不要钱往出蹦:

    “近日朝政繁忙,陛下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歇息好了,还是小公子您会讨陛下欢心。您一来啊,陛下吃的香睡的好,比看多少太医都管用!哎,您伸伸手,老奴给您穿上,这是太子早前的常服,陛下都叫人收着,现下您穿正合适!”

    就连舒朗伸胳膊他都能夸出朵花儿来,夸的舒朗恍惚以为他不是伸胳膊叫他帮忙穿了下衣服,而是比别人多长了两只胳膊一般。

    就很离谱。

    等他终于一身清爽歇过气儿来,海盛公公亲自点了两个机灵的小太监送他出宫。

    行出皇宫,舒朗还没琢磨明白他今日这一遭究竟所为何事。

    彼时,海盛公公目送舒朗离开,脚下几乎没发出声音,生怕吵醒陛下,小心翼翼回了偏殿。

    谁知刚走进,便听陛下声音里带着几分将睡未睡的暗哑道:“走了?”

    海盛凑近了为陛下整理好被角,轻声回:“刚走。”

    陛下眼睛都没睁,轻笑一声:“累坏了吧?”

    海盛也觉得有趣,点头道:“可不是,真真是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陛下翻个身,嘀咕道:“年纪轻轻,身体虚成这样,太子八岁时都比他有劲儿,老夫人也不说多管管,就惯着他。”

    海盛守在旁边,见陛下睡意正浓,摆手示意进来的太监退出去,小心守在塌边,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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