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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0-10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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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接上一回说道, 贺夫人请了药婆开过药丸子,心中欢喜,命彩云将药送去。彩玉捧着白瓷瓶子,手上全是汗, 她才被吓了遭, 心里百个不乐意, 说道:“二奶奶怕也不吃这玩意儿。”

    这话说得贺夫人浑身不得劲, 她辖制不住人, 觉得没颜面, 淡淡道:“你只管送去,与她说, 她不生,便让别个生。”

    彩云只得退出屋。一路过了穿堂, 沿着后廊向西去, 径直到一荷塘岸边上, 因着心里装着事,彩云脚步踌躇, 不时歇下脚四处望望。行至半路,不想前头有个丫头手里拿着彩线, 正对着水面发呆。

    彩云定睛一看,却是二奶奶身边的梅儿, 便出声问:“在想什么?”梅儿正发呆想着心事,不妨被这一问, 匆匆低下头道:“没想什么。”手里又忙活起来。

    彩云走上前,见梅儿手里头是半个石青色装扇子的络子, 心思一动,挨着她坐下来, 笑问:“这柳叶样式倒新巧。”这话一出,梅儿双手将那物件儿拢在手心遮住,说道:“随意打的。”

    彩云问:“给二爷打的?”梅儿不知为何羞红了脸,道:“别胡说,给我哥打的。”彩云笑道:“给你哥打络子你遮掩什么?又脸红什么?”

    梅儿听罢起身要走。彩云忙拉住她,笑说:“别急着走,咋两人虽说只远远见过几面,但好歹是一个府上的,今儿又遇着了,说说话先?”

    梅儿冷笑道:“又什么好说的?”这么说着,倒也老实坐下。彩云道:“你不想说你的,那听听我的?你可晓得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梅儿瞧了眼,说道:“白瓷瓶,指不定是替太太给哪位主子送药去了。”彩云道:“是了,你再猜猜给哪位主子的?”梅儿道:“老太太?”

    彩云哈哈一笑,道:“错了错了,给二奶奶的。你再猜猜是哪样药?”梅儿翻了个白眼:“爱说不说!”彩云四下看了看,凑到梅儿跟前将这药来历,有甚用处说了。

    梅儿听了脸红红的,冷道:“那太太可打错算盘了,且不说姑娘不会吃,就吃了,我瞧着和没吃没甚两样。”这话说出口,梅儿忙急急地止住嘴。

    彩云眼一转,已然明白大半,心说:太太要我送药,我可不敢惹那活阎王,要她不高兴,似那小厮一样令人打我板子,又拖到太太跟前,太太可不会说什么。遂生出个主意来,说道:“我也这般想。”但梅儿因说漏了话,已不想多呆,道:“我走了。”

    彩云笑着说:“我这有正事都不急,你急慌慌的哪里去?”说着,又眼撇了眼梅儿手心捏着的络子,笑道:“我将这般机密事说与你,你好歹与我说说这扇套子来历才能走。“

    梅儿抗拒说:“非是我要听的。”彩云笑道:“你便不说,我也猜得出。这府里统共两个男主子,你不给大的那个打络子,难不成给小的那个大不成?”

    说罢,不等梅儿说话,又接着道:“寻常丫头给主子打个络子也是常有的事,只一来你不在院子打,偏偏要躲开人在外头打,二来又支支吾吾地不明说,可见——”彩云拉长声调,拿眼望她,直把梅儿望得双颊飞红,才道:“你是想当姨娘了!”

    梅儿心思被戳破,咬牙道:“不晓得你胡说什么!”说罢,匆匆起身,低头遁走。彩云也忙站起,随在她后头,缓了口气,道:“不光是你,不光我!府里丫头谁没这般想过?有什么害臊的?”

    梅儿听了放慢步子,侧头问:“当真?”彩云道:“当真!府里统共就这么大点地界儿,统共的就这几个男主子,除开二爷,哪个是能上眼的?”

    梅儿冷笑问:“那些小厮、管事都不是男人了?”彩云道:“这话又怎地说的?你我是何等身份?比不上太太、奶奶、小姐,也不是寻常洒扫丫头能比的?底下丫头婆子哪个不敬着?嫁个下人?我们合该一辈子伺候人不成?”

    这句话说中了梅儿心思,她愣了半响,道:“是了!我合该一辈子伺候人不成?”彩云见状拉她到一处山石坐下,笑道:“我两不曾说过话,你心里如何想我不知,只我心里是拿你当好姐妹来的。如今遇着你也是天意,我就直说了。

    太太如今正为着子嗣一事着急,先是贺家两姊妹,后头又是有颜色的丫头,没一个能成事的。你道是为何?一来不是奶奶跟前人,奶奶信不过,二来奶奶也身子康健,指不定日后能开花结果。可事与愿违,不止太太急,怕是二爷,奶奶都急了。

    梅儿若有所思。彩云道:“前几日才听太太说,要买几个身家清白的放二爷屋里,我瞧着,不出几月,你们房里也要添人了。”

    梅儿道:“府里这么多丫头,何须从外头买?”彩云忍不住笑道:“真是这个理儿!太太也正发愁!太太跟前人奶奶瞧不上,奶奶又菩萨心肠,不忍心自个儿丫头做小,可不得从外头买。”

    梅儿道:“奶奶怕不是这般想。”彩云道:“奶奶如何想的我不知,我只晓得,哪个要能诞下子嗣便是大功一件!”

    梅儿摸了摸肚子。彩云拉起她手,将白瓷瓶放她手上,道:“说了这般多,你是聪明人也该明白我的心思,你若愿意就来太太院里寻我,给太太请个安,太太定会抬举你。奶奶如何想的我不知,只是有了子嗣,应大抵是高兴的。”说罢走了,留着梅儿在原地呆呆站着。

    彩云空着手回了屋,贺夫人见了问她:“药给出去了?”彩云不敢隐瞒,将她如何遇着梅儿,又如何与梅儿说一一说了,彩云道:“我想着,到底比不上在二爷屋里放上个人。奶奶待身边几个丫头极好,若梅儿应允,怕也是不会多说什么。”

    贺夫人听罢,想也是这个理儿,比求神拜佛强出十倍来,给了彩云不少赏钱。不在话下。

    却说老太太因着偏头痛,在屋中吃药保养,贺夫人也因彩云一番话歇了心力,只待梅儿点头,李婠忙着坊子、商会诸事,等闲不去招惹二人,府中难得清净下来。转眼一两月,便到了年关。

    这日午间,老太太吃了午饭,正在房中歇着,迷迷糊糊间到了处神仙宫殿,祥云缭绕,佛光漫天,梵音萦耳,正坐的菩萨正在讲经,她立足听了些时候,醒后头疼竟好了不少。

    晚间她便叫了陈昌来,将这梦说了,道:“外头天寒地冻,虽说是天子脚下也不免有穷苦百姓,过几日便是法宝节,不如施些腊八粥,以示我家仁德?”

    陈昌应下,回了院子与李婠商议。李婠自是怜贫惜老的,问:“是怎地个章程?”陈昌道:“我已派人在宝兰寺寻了空地,往年也在梁州施过粥,依例罢了。”李婠思忖半响,道:“我在这粥棚旁添个旁的可好?”

    陈昌道:“若要添米粮,不若并成一处?”李婠道:“前些日子我看邸报,南边糟了水灾,不少灾民要北上,我那坊子平日积压不少次货,也卖不出个好价,索性赠给灾民,也是大善了。”

    陈昌道:“我将棚子搭了,你命人将货送来就成。”于是命人采买了上千斤白米、黄米、瓜子、花生、棚布,碗筷等物。

    至腊月初八当日,众人从库房抬出货,李婠亦命人从坊中调来货物,一径用十几个大车拉了往宝兰寺去。府里十几个小厮将棚子搭起,支起七八口大锅,施粥送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府上厨娘早早熬了腊八粥供各院丫头来取,春慧因着李婠喜食甜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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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来了厨下,见粥在灶上,问:“今年又是怎么熬的?”

    厨娘袖手立在一旁,忙道:“是个古方,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去皮枣泥等,和水煮熟两个时辰,又加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红糖、琐琐葡萄作点染。”【1】

    春慧道:“多加些糖。”又命厨娘取了七八样小菜来,并着粥放到食盒中,提了要走。谁知才掀帘子,一未留头的小丫头满头大汗来找她:“春慧姐,菊生来找,说在茶房候着,有故人来。”

    春慧心中奇怪:他不在宝兰寺施粥,怎回了府上?又是哪门子故人?于是拿了十几个大钱给那丫头,命她送到院子,道:“提稳,别撒了。”那丫头拿了钱一溜烟走了。

    春慧到了茶坊,一面掀帘子进去,一面笑问:“寻我哪样事?”谁知菊生不在屋内,只一个老妇人与一个小丫头在里头坐着,那两人一见她,站起身来。

    春慧站住脚,看向两人:那年老面黄肌瘦的,杵着个树枝,右脚拉耸,那小丫头蓬乱着头发,瘦骨嶙峋,麻布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两人穿得少,冷得打颤,若她们要不在府中,春慧指不定当成是那儿来的乞丐。她认了半日,上前问:“是秋灵母亲?”

    秋灵妈点头。春慧急问:“秋灵?秋灵又去哪儿了?”秋灵妈摇摇头,没说话,止不住地擦眼泪。

    这时菊生掀开帘子进屋来,手上端了几样吃食,说:“今儿我在宝兰寺,两人蓬头盖脸来讨粥,问了她好几声,才认出来。”又对春慧说:“你先别急,两个怕是饿狠了,等吃了饭再说。”

    两人狼吞虎咽吃着饭,春慧拢了火盆,回身取了两身袄子,道:“大娘,这是我往年穿的袄子,你两先穿着,这大冷天,别冻坏了。”

    秋灵妈便拉着那丫头要跪地上给两人磕头。春慧菊生忙将人扶起来,春慧道:“磕我两作甚?你先吃喝着,换了衣裳我领你见姑娘去,有什么委屈,向姑娘说,姑娘定会为你做主。”

    秋灵妈硬跪地上,哭道:“这般就够了,已经是大恩大德了。秋灵本就是姑娘开恩放出府的,又给了银子,怎好又去讨姑娘怜悯?”春慧哽咽道:“这是什么糊涂话?随我去见姑娘就是。”

    第92章

    却说正逢年关, 陈府诸位管事、庄头送来年礼,陈昌拿着禀帖与单子,随意撂在桌上,冷笑道:“都销核过, 又送来作甚?”

    因着陈家二老爷回了梁州主持洒扫、祭祖、上供诸事, 底下管事庄头早将单子与货送到梁州, 陈家二老爷看过, 才令人送到京里边儿来, 如此有了陈昌这么一说。

    底下一管事忙道:“二爷, 京里儿的单子老爷只抄了份走,便命我等送了来。”陈昌这才缓了缓脸色, 验看后,令人将各物归置, 送到各院中。

    其中有对金珠耳坠做得精巧, 陈昌留了下来。打发人摆了酒席, 款待众人。陈昌在席上略吃了杯酒,便起身走了。

    回了院中, 一径到屋里。李婠正吃着粥,见他来后停住了手, 陈昌脱了衣裳,道:“你吃着。”命丫头新上一副碗筷, 与李婠一道吃。

    饭毕,陈昌自袖中取出装耳坠的盒子, 道:“给你带着玩。”李婠接过,打开一看, 道:“这珍珠倒少见。”余下没说旁的。

    陈昌见李婠反应平平,心中不自在, 把脸沉着,又不好发作,显得自己气量小,他一贯不吭声,只将茶碗放下,起身状似要走。

    李婠问他:“打哪儿去?”陈昌回道:“我衙门去了。”李婠道:“今儿腊八休沐,去做甚?”陈昌一时想不出由头,又回身坐下。

    李婠见此便笑,笑得陈昌脸越发黑了,笑够了,李婠道:“看这儿。”陈昌不理人。李婠拉了拉他衣角,陈昌便转过头,只见这妇人将耳坠取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哪天没带你给的你再气。”

    陈昌气一下便消了,他拨了拨李婠耳坠,凑上去笑捏了捏人耳垂,道:“倒成我小心眼了,送礼我送错了。”

    两人正说着,有人报:“春慧姐带人来了。”李婠问:“带了哪个来?”那报信的小丫头道:“春慧姐说,是秋灵家人。”

    李婠大喜,与陈昌说:“去年我寄信去,信差只说找不着人,正愁不知如何了,难为她能寻到这处。”又命那丫头:“快将人请进来。”

    陈昌一向不理会这些,道:“我去园子逛逛。”说罢走了。春慧也领着秋灵家两个进了屋。

    李婠见这两人一老一小,形容枯槁,心下就是一沉,待两人要跪下时,忙上前扶着人,道:“大娘何需多礼。”一旁的丫头忙拿来两个矮凳。

    李婠令二人坐下,命小丫头倒了茶来,捧上些时令瓜果。小的那个双眼直勾勾望着果子,李婠忙道:“且吃着。”春慧上前拿了果子塞人手里,快言快语将菊生如何遇着二人,如何带回府上说了。

    两方问了好。李婠见二人如此境遇,旁的没细问,只问秋灵如今在何处。秋灵妈听这么一问,大哭不止,众人劝了几回,方回道:“姑娘,我儿去了。”

    李婠听罢,惊的缓不过神,只余一行行泪从两颊落下。半响,李婠惊醒,厉声问她:“怎么没的?为何不来与我说?”秋灵妈哭道:“去岁六月间生孩子难产没的。秋灵临终前说,对不住姑娘,来生再给姑娘当丫头使,望姑娘莫要嫌弃。”

    李婠心中大恸,哽咽不语。半响,李婠擦了眼泪,问:“听你这般说,秋灵嫁了原先那姓胡的书生?”秋灵妈点头,李婠又问:“那书生如今又在何处?”

    秋灵妈道:“姑娘已仁至义尽,那等是是非非,说出来也怕污了姑娘耳朵。”一通话半句没提那书生,李婠心下猜疑,口内道:“大娘,只管说与我听,我自有分晓。”

    秋灵妈哭道:“去岁系大比之期,因着那书生要上京赶考,我家卖了田地,凑足银两一道入了京里。我儿有了身孕,怕误了那书生,忍着没说。

    我一家人雇了马车入京,半道驿丞家升官,要往京里住去,他家马车坏了,便上前帮扶了把,此后也不知那官小姐和书生如何勾搭成奸的。

    那日我儿去灵山寺,求菩萨保佑他高中,谁知竟见那书生与她抱在一处,失脚跌了跤,待请来大夫时,已无力回天,血流而尽去了,腹中胎儿也未保全!”

    不出两月,胡景便与那人成了亲!我怎能叫两人得了意?只我年老体弱,斗不过那两个,反倒左脚被二人打折了。”

    秋灵妈将身旁丫头推上前,与李婠说:“这丫头是我半道捡的,本要被人伢子卖到妓院去,半道逃了出来,我见她可怜留她与我作伴,只求姑娘收在府中做个丫头使唤,也是她福气了。”竟半句不提自个儿。

    李婠隐约听出其玉石俱焚之意,强令二人在府中歇下,命春慧道:“请大夫来给看看。”春慧亦哭了场,领命退下了。

    这厢陈昌回了房,见静悄悄的,只留一两个小丫头立着,又见李婠面上郁郁,眼红红的。陈昌抬抬眼,一丫头便机灵地秋灵一事一一说了。

    陈昌听这妇人的丫头去了,心说:怪道妇人之仁,只个丫头没了,还哭得这般伤心,道:“明日叫牙婆上门,再采买两个丫头来供你使唤。”

    李婠道:“我自幼无父无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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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她几个一同长大,同吃同睡,与亲生姐妹有甚差别?别个如何比得了她。”

    陈昌问道:“那驿丞姓甚?”李婠道:“才遣了人去打听。”陈昌道:“不若打听了,你回头告诉我,我替你张罗此事。”李婠回道:“你别动,我自有打算。”陈昌问她是哪样打算。李婠回道:“有仇抱仇,有怨抱怨罢了。”

    陈昌听此,心笑道:这妇人倒是护短,只不晓得要使什么手段,也不多说,随她去了。一夜无话。

    次日,李婠命人拿了帖子往老内相府中送去,又看了回秋灵家二人,一径到了老内相府上。

    老内相在宫中侍奉圣人,那姓刘的小内监接见出来,领李婠到内厅坐下。二人吃了茶,小内监因笑问:“‘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当家来是做什么?”

    李婠道:“我有一丫头被人害了性命,求告无门,只得来请老内相主持公道。”小内监道:“李当家来错地儿了,往衙门去才对。”

    李婠早有主意,将事修枝减叶的说了,道:“此事在法理外,不能将之定罪,但在人情中,我是万万不能放了他。”说罢,取出厚厚一叠金钞放于桌上。

    小内监眼撇着金钞,口内问:“烦李当家与我细细说说。”李婠道:“那驿丞姓夏,年前在吏部考课,不知寻了哪儿的路子,入了京来成了通判知事。”

    小内监一听是不入流的驿丞,现今也只是个末等官,心头一松,将金钞翻了翻,道:“听着是个上进的,只为人糊涂。”李婠道:“他家中只一个独女儿,偏疼了些。”

    小内监道:“你若是求官,我实属不能应你。只不过小小驿丞,此事又有何难?你只管回去等着,此等奸邪之辈,待我回禀了老内相,定叫他人头落地!”

    李婠感激不尽,说:“公公大义!不若收了家财,流放岭南去罢。”小内监道:“也罢,李当家仁义,听你的罢了。”

    当晚,小内监便入宫将此事与老内相禀明,将厚厚一叠金钞拿出,老内相道:“这巧了,这票盖了章,还未发还吏部。”于是命人将票拟翻出,提笔将‘夏东敬’三字划去,又命小内监送到吏部去。

    那小内监拿了票拟要走,老内相唤住他,说:“慢着,带上我的帖子,叫吏部监察去夏家一趟,把东西抄了,人收押着,选个日子送岭南去。”小内监问:“不知定个什么罪好?”老内相道:“贪赃枉法。”小内监躬身走了。

    却说这边,自自家女儿出嫁后,夏驿丞便整日哀声叹气,直说家门不幸,将女婿与女儿撵了出去。

    夏太太暗地取了银两将女儿女婿安置在外,劝夏驿丞道:“我两只得这么一个女儿,那女婿人品方正,招他上门我两养老,你气些什么?”

    夏驿丞气道:“那胡景若人品方正,能和你养的好女儿搅合在一处?还把人原配气死?”夏太太一听就哭:“女婿原先那个不是我儿害的,她自己失脚流产去了,又与我儿何干?”

    夏驿丞悔叹道:“‘慈母多败儿’。”夏太太道:“如今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还不认她?顶多多多给那原配烧些纸钱罢,让她在黄泉路上安稳些。”

    夏太太劝了又劝,夏驿丞心中也不会真不认自己亲女儿,便松口令人明日抬小轿子将女儿女婿接回家中。

    谁知次日,小轿刚出门,十几个衙役当头将门敲开,还不等门房问话,一径冲进房内,开柜破箱,闹得天翻地覆。夏驿丞在一旁又急又怒,与几个小厮三拉四拦,被人一脚踹到地上。夏太太哭得肝肠寸断,扑上前将夏驿丞扶起。

    夏驿丞道:“你们是何人?这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领头的监察史官听了,道:“我等特奉上级之令将夏家一干人等收押,即日流放岭南。”

    夏驿丞听了,骇得面无血色,急道:“你们血口喷人!上官是哪个?因何拿我?证据又何来?”

    监察史见地上落了个金钗,脚踢了踢道:“你贪赃枉法,此乃铁证!容不得你狡辩!来人啊,还不速速将夏家人捆了,送牢里去。”话音刚落,三五个衙役堵嘴的堵嘴,将夏家一干人捆了压下。

    清点人数时,一衙役来报:“少了夏家女儿女婿。”问监察史可要派人去寻,因是个冤假错案,监察史心中不想闹大了去,道:“派三两个细细寻摸,切勿扰民。”衙役得令退下。

    这边,夏驿丞独女见家人打发轿子来接,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忙收拾了行李,与胡景回了家中。行至门前,却见门上贴了黄纸封条,二人不知出了何事,心下又慌又惊,忙向四邻打听,才晓得了前后因果。

    二人回了住处,夏驿丞独女夏玉哭道:“老爷怎会贪钱?他为人再方正不过。”胡景左右转了两圈,安慰道:“玉娘,你别急,肚中孩儿要紧。我定会还岳父公道。”说罢,胡景拿了家中钱财四处打听。

    只这世道“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胡景在外奔波,左右打听,才闻得此事与‘和合社’大东家,陈家二少奶奶有联系。

    胡景与夏玉说:“只怕她给孟娘报仇来了。”夏玉摸着小腹慌道:“这如何是好?老爷太太还在牢中,不知吃了多少苦。都怪我,若不是我,姐姐也不会去了,也没有这天大的祸事了。”说罢,呜呜哭了起来。

    胡景忙拉住她手,道:“几年前我见过那陈当家,人再好心不过,她与孟娘情同姐妹,怕是有人说了什么,才误会了。我明日便往陈家去求见,说清缘由,定不会为难夏家。”

    夏玉听此一说,才抚着肚子睡下,次日胡景出门,她说:“姐姐失脚流产,也有我的不是,我也一道去。”胡景阻拦不过,与她一道行至陈家府上。

    这厢李婠听二人求见,面色不变,一面命人寻了衙役来,一面命人道:“领进来。”又着人看坐。胡景二人见李婠如此行事,自以为事有转机,忙道谢坐下。

    李婠命:“端些茶来。”春慧便端了茶碗来给二人,故意将水烧得烫烫的,让二人捧不住。

    胡景见状,将自己手中的茶吃了,又接过夏玉那盏,也吃了,方哑着嗓子道:“李姑娘,我二人前来,只为求姑娘放过夏家。”李婠道:“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胡景叹道:“姑娘,我知你心头有恨,我亦哀痛不绝。昔年我遵循母命,娶了孟娘,心想她愿随我这身无长物之人回乡,定不能负她。

    可情之一字,为之奈何?我遇着玉娘,才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再回首,我与玉娘已分不开了。姑娘容禀,我与玉娘并无苟且,且玉娘已应下当平妻,择日过门。

    在寒山寺中,亦实属难以自主。谁能想又遇在一处?孟娘失了孩儿,我心中亦哀痛。此事非我所想,我悔不当初,应当早早叫她晓得才是。”

    说到此处,胡景落了下泪,夏玉悄悄拉住他手,低声唤他一声。胡景亦反手相握,与李婠道:“孟娘去后,左邻右房谣言纷纷,我实属无奈,才未过三月,取了玉娘过门来。

    于孟家岳母,我两亦问心无愧。当日玉娘抬进府中,一时照看不及,她便抄了刀来,小厮没个轻重,将她推到在地,不想摔了她腿,孟家岳母亦无踪迹可寻。若她能改过,我亦能接她回家,延医请药,为她养老送终。”

    夏玉亦道:“我亦会敬孟家大娘如我亲生母亲,贴身侍奉。”胡景道:“如今玉娘亦怀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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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家二老亦年老体弱,岭南是瘴癘之地,他三人一去,焉有命在?还请姑娘放过夏家,我认打认罚,绝无二话。”说罢,胡景起身叩首。

    李婠面上瞧不出喜怒,亦未搭理二人,问春慧:“人可来了?”春慧出屋一问,回道:“在路上。”李婠道:“去催催。”

    言罢,李婠与胡景说:“你读孔孟,有古人遗风,一诺千金,我当你是个好的。如今听你说了番道理,深觉你做得合乎情理,我又如何挑得出你的毛病来?只可惜我是个恶人,做事只随心,你便留着这番道理去岭南讲罢。”

    胡景听罢,心蓦地慌了,他满头大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夏玉起身伏在地上,哭道:“李姑娘,你也是女子,也知情不知其所其,一往而深。我绝无害人之心,姐姐去了,实属意外。我愿供姐姐长生牌,日日念经,求姐姐谅解。饶过我家罢。”

    李婠道:“有句古话叫情感天地,若你两真心,上苍定不亏待与你二人,自能感动岭南之地,叫你家人活下来。”

    玉娘听她如此说,心中害怕,哭道:“此去岭南五千里外,那地苦寒,瘴气横生,我父母年老体弱,我又有生育,一去焉有命在,求姑娘开恩,饶了我家罢。”

    李婠叹道:“养不教,父母之过。二老与你腹中胎儿令我心中着实不忍。我听你也是孝顺之人,下辈子莫再投身夏家,也是你的孝道了。”

    玉娘跌坐在地上,道:“姑娘,祸不及家人。我愿一死!请姑娘放过我父母与胡郎罢。”说罢,她起身往李婠身前桌角撞去。

    此番举动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反应不及,独春慧上前一步,二话不多揪住她头发,把她拉得一个趔趄,还不等夏玉叫疼,春慧啪啪扇了人两耳光,直把人打翻在地。

    春慧骂道:“没皮没脸的小皮娘,勾着有妇之夫还说什么情?还当你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只怕连窑里的姐儿都不如,人家再不行也不会立贞节牌坊!

    天天情情爱爱,哭哭啼啼,情再大也敌不过你的脸皮大!你如今满门为你的情荣耀了?且叫你爹妈看看,看他们养地什么害人东西!害死人还没皮没脸的!”

    夏玉捂着脸呜呜地哭:“我没勾引!我没害人!”正闹着,有人来报:“衙役上门来了。”李婠命:“领去前厅,好生招待。”又与胡景、夏玉二人说:“诸位,上路罢。”

    这话说得二人浑身打冷颤,不住磕头求饶。李婠叫了几个婆子将两人绑去了前厅。

    待二人走了,春慧哭道:“这是什么世道?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到走了。”李婠道:“当初我不该说那胡景是好人的,若不然,秋灵也不会去了。”春慧道:“又关姑娘什么事?他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哪个能看出来?”

    不过半炷香时间,却有一婆子衣领上全是血匆匆跑来。春慧喝住人,那婆子慌张道:“半道我几个押了两人去前厅,秋灵大娘从旁拿着把菜刀飞出,砍了那书生一只耳朵。”

    春慧拍手笑道:“好啊!可见苍天有眼!”那婆子道:“来请示怎么个章程?”李婠道:“将人止住血,一应送去前厅罢。莫忘了好生招待衙役。”那婆子领命退下。

    那几个衙役虽见胡景血糊了一头,但收了陈家银子,只当看不见,将二人收押了,一径送至岭南去了。

    第93章

    却说过了年关, 陈昌一日下衙,行至半路,见罗家一小厮早早在街口候着,望着他来, 忙上前牵住缰绳, 道:“罗公请二爷吃酒。”陈昌不敢怠慢, 随小厮入到了罗家。

    只见罗文鸿穿了身常服, 在凉亭点了炉子温酒吃, 只一两个小童远远立着。

    陈昌拱手拜见, 罗文鸿令他坐下,亲自斟酒与他。陈昌谢过, 吃了酒。罗文鸿问:“才下衙?”陈昌回道:“方才下衙。”罗文鸿点点头,方才问他:“夏驿丞一案民间不少闲言碎语, 你怎么看?”

    陈昌听此话有因, 只装作不知, 道:“夏家贪赃枉法,如今据都伏法, 此乃大善。”

    罗文鸿一听便冷了脸,道:“好个贪赃枉法!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此案分明有人勾结宦官, 残害无辜,致夏家一家流放岭南!”

    陈昌说道:“罗公此言差矣。此案有监察亲办, 证据确凿,若有人不信, 大可上堂击鼓鸣冤!百姓不知其所以然,惑而不明, 才至谣言四起。”

    罗文鸿冷道:“证据确凿?当日监察史只搜出一金钗便定了罪,还敢说没有猫腻?”

    陈昌道:“那夏东敬在百里外做个不入品的驿丞, 不到五年,便连升三品回京来做七品通判知事,他非富贵人家,远近又没门路,若不贪污受贿,哪有钱上下打点?”

    罗文鸿一拍桌子道:“满口胡言!无凭无据?如何空口污人?”

    陈昌见罗文鸿如此恼怒,才后知后觉,心说:那夏东敬难不成寻的是罗家的门路?正想着,又听罗文鸿道:“莫在我跟前耍这些。做下如此祸事的便是你后宅中人,你是作何打算的?”

    陈昌听罗文鸿如此说,心中便不得劲,面上笑道:“都是些子虚乌有之事,罗公切莫听信一面之词。”

    罗文鸿冷道:“前头她攀着福寿安乐公主占人商会,后头又勾结宦官残害朝廷命官,如此蛇蝎妇人,肆意揽权,挑动朝廷,残害忠良,你要狼狈为奸?”陈昌道:“她不过一妇道人家,如何又是罗公说得这般了?”

    罗文鸿气了个仰倒,脱口道:“我言尽于此,你若执迷不悟,也没甚好说头,日后被那妇人带累了前程,也休怪我没提醒。昔年你祖父与我有恩,如今了了,日后你好自为之罢!”

    陈昌一听,也不慌忙,只躬身道:“罗公如此,我不敢不听。只罗公待我恩重如山,万望保重。”说罢,躬身走了。

    行至半路,有一未留头的丫头匆匆从后头叫住陈昌:“陈家二爷,二太太叫你。”陈昌挑眉道:“姑母说什么事没有?”那丫头道:“二太太没说。”

    陈昌思忖片刻,到底随那丫头行至院子内,才掀帘子进屋去,便见自家姑母与表妹正坐着,陈昌见状忙退出屋,二太太忙道:“不妨事,都是自家亲兄妹。”陈昌这才进屋。

    罗英妙福了福身,陈昌侧开身,受了半礼,回道:“表妹多礼了。”行礼毕,三人吃了回茶。

    二太太道:“这年过得匆忙,没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可好?头可还疼?你妈可好?”陈昌道:“老太太年前请了回太医,吃了药好些了,我妈也好。”二太太念了几句佛,道:“你闲暇时多来逛逛,都是一家人莫生分了。”

    陈昌点头应是。二太太问:“今儿老太爷叫你是?”陈昌道:“有些公事要谈。”二太太心中想陈昌同府上亲近些,叹道:“我听人说你走后,老太爷将炉子掀了,有什么事好生说才是。”

    陈昌含糊对付了几句。二太太叹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你莫不要拉不下脸,老太爷看重你,你也晓得。”

    罗英妙瞧出陈昌神色敷衍,又见二太太怎地也说不到正题上,给她妈使了使眼色。二太太见了,道:“你大了,我也不多说。”说罢,便留他吃饭。

    陈昌见外头昏昏,天色已晚,推拒了,二太太说:“平日也不见你来,今日一道吃了再走。”说罢,令底下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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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桌端菜。

    三人吃了回酒,陈昌起身出屋更衣,行至一游廊下,一阵风吹来,将廊角的羊角灯吹灭了一盏,四下昏昏,陈昌一抬头,便见前头有个人影。

    到灯火下,罗英妙缓缓走来。罗英妙半福了福身,陈昌还了礼。罗英妙悄悄抬眼,暗自将他相貌身形打量一番,心中满意,扶了扶金钗笑道:“酒凉了,太太命我来迎迎表哥。”

    陈昌家中豪富,又生得好,示好的丫头不知见过多少。见罗英妙姿态忸怩,目含春情,心里头回过味来,只一来他本无意,二来怕李婠伤心,三来又想与罗家分割开来,于是只点点头,不轻易搭话。

    罗英妙见前头十几步外便到了屋内,立住脚道:“屋里闷得慌,不如在外头透气?”陈昌回道:“风吹得紧,我先进了。”

    罗英妙见此,恼他不识趣,开口道:“我有话同你说。”陈昌步履不停,罗英妙急道:“事关嫂嫂,表哥怎不听听?”

    陈昌一听立住脚,罗英妙缓了缓神色,道:“日前去侯府老太太做生,那说书的正说一桩案子,说京里有个一丫头嫁给了个书生,二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子也过得,只那书生后头遇着个小姐,二人两情相悦,恰巧那丫头也去了,便成了亲。只不巧,那丫头是个有权有势家的丫头,那丫头的主子晓得了,勾结宦官,将那家人流放至岭南一带。”

    罗英妙还当陈昌不知道此事,誓要在其面前揭穿李婠恶行,道:“我从别处听来,表哥莫怪我多嘴,外头人都说那勾结宦官,残害无辜的正是嫂嫂。”

    罗英妙说罢,便拿眼瞧陈昌脸色,谁知陈昌神色淡淡说:“此案我听说过,只那书生和小姐二人成婚在十一月间,如今不过二月,那小姐已怀胎五月,也算不得无辜。”

    罗英妙见他不气不怒,心头纳罕,叹道:“世间男子哪个不三妻四妾,作女子的也得为家中香火考量。”罗英妙意有所指道:“且那书生原先那个出身不好,也该退位让贤才是。”

    陈昌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表妹想做后头那个小姐,但我不是那个书生,我家妇人也不是那小小丫头,表妹慎言。”

    罗英妙变了脸色,冷道:“我不过在外头听了那奸妇恶行,不想表哥蒙在鼓中,才将此事说与你听,何苦如此羞辱我。况且,嫂嫂只因这般小事,便将人全家发配岭南,如此为人,表哥日后当心了。”

    陈昌嗤笑一声,道:“我才入京时,也听说书先生说了一个案子,容我说给你听。却说京中有一罗姓人家,本是高门大户,底下子嗣众多,只大都不成器,终日游手好闲,拈花惹草。

    一日这罗姓少爷见一妇人貌美,强占了人家,养在外头。那妇人丈夫闹上门来,那少爷使着小厮将人打死了,那妇人公婆来寻二人,又将人打死了。后头那妇人爹妈将人告上衙门,罗姓公子又勾结衙门,也将人打死了。满门十多口,都丢在了乱葬岗。”

    罗英妙一听,落下笑来。陈昌又笑说:“我从别处听来,表妹莫怪我多嘴,外头人都说这勾结,滥杀无辜的正是你家兄弟。只为区区小事,便灭人满门,表妹日后当心了。”

    罗英妙只觉浑身皮都被扒下,难堪至极,强笑道:“都是外头人乱传。”这时,绿儿掀帘子捧着根蜡烛出屋,见了两人道:“太太见二爷、姑娘久不见回,叫我来迎迎。”陈昌便往屋里去了。

    留得罗英妙将气洒在绿儿头上,骂道:“烂了手脚的小蹄子,怎不早些来,留我在这儿吃冷风!”气犹不平,狠打了人几下。

    却说未出三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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