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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接上回说道, 陈昌躺倒不醒,众人束手无策之时,来了一陈姓大夫,说了通鬼神之说, 唬住陈家上下, 让李婠、清簟、善舒三人放血作药引。

    这边, 夏菱扶了李婠回院子, 把她家姑娘姑娘安置在床上。李婠笑道:“这还没掌灯, 便要我躺下了。”夏菱抹泪回道:“失了那么多血, 还不能躺着?”说罢,她叫了趣儿在纱窗外守着, 一路又风风火火去厨房叫厨娘熬些补血的汤品来,又脚步匆匆回去。

    半路上, 春慧、秋灵、冬清三人并着南乔、水浼与好几个小丫头围过来, 她们知了消息, 先是担心二爷,还没理出头绪来, 二奶奶又被扶了回来,索性一大伙人来问个清楚明白。

    夏菱见了止住脚步, 直说:“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哪有这般的,都说深宅大院要吃人肉喝人血的, 可不就是了吗?”

    众人听她一通抱怨,不明其意, 忙问道时怎地了。夏菱自是不知晓那屋内一通争端,只晓得好生生的人去了, 有个大夫硬说要放血医人,遂照实说了。

    秋灵听后道:“这等手段, 哪是个寻常大夫能说出口的,怕不是哪里来的假方士,专门来骗人的。”水浼问:“可不是,可听说还要多少血?”

    夏菱抹了泪道:“没说,只说要等二爷好。”众人一惊,又七嘴八舌说起来,这个说“是我我也甘愿,反正死不了,没准还能得些赏钱。”那个说“准是骗子,哪有大夫说人血能治病的。”另一个又说“清簟姐、善舒姐也放了血,不知要多少才二爷才能好,莫得到时候,二爷好了,其他人倒下了。”说了好一阵人才散了。

    夏菱估摸到了时候,便去小厨房取来补汤,秋灵、春慧与冬清也随着去了。几人正围着李婠淌流泪,又听院里一小丫头来报,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等派人送了阿胶、八珍汤等补血药物来。

    夏菱闻言啐了一口,“猫哭耗子假慈悲!” 秋灵等人也面露不悦。李婠道:“且去给清簟、善舒送些罢,其他收入库。”秋灵等人去办了,李婠又与夏菱道:“去叫菊生打发几个小子守着门,莫让那大夫跑了,再让他去雇些人去四下打听这大夫,有了结果,直接扭他送官去。”夏菱点头。

    如此又过了两日,可也不见陈昌醒来。老太太等人更是一日三变问,陈大夫只说“心诚则灵”等词,老太太与贺夫人也无法,只得次次打发人与李婠说些“二爷去了,便没了依靠”等言语。李婠自是不理。

    这边陈大夫自己乐不思蜀,住雕梁画栋、吃山珍海味,又有大把仆役驱使,做派越发上来了,越发想着,若能在陈家当个长长久久的供奉也是美事一桩。

    这日正午时分,他用了膳,正在园中消食,有一小丫头跑来说:“太太有请。”陈大夫问道:“可是二太太?”那小丫头点头,忙上前引路至一开阔亭子处。

    贺夫人见了人,忙叫座,又叫人上些果子茶水,只留了自个儿奶妈子,其余下人远远地打发了。贺夫人道:“若说伦理情常,本不该如此失礼请您,还请老先生您不要见怪才是。”陈大夫摸摸胡须,说道:“我即是大夫,便不讲求这些俗礼。敢问夫人有何要事?”

    贺夫人未语先流了泪,道:“只一桩,全为我儿陈昌来。”陈大夫还是那套说此说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太太安心等结果罢了。”

    贺夫人道:“不瞒您说,我那媳妇,我是信不过的。我儿遇人不淑,她眼里心里无我儿半点容身之地,有此等毒妇在,我儿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醒。”说罢,她拿帕子抹了抹眼。陈大夫与身后奶妈子劝说了几句。

    贺夫人道:“只求、先生想想法子。”

    陈大夫一面低眉抚须作沉思状,一面心说:这贺夫人是个主事儿人,万万不能得罪,而那二奶奶见我不惯,我又放了她血,怕是不能善了。现在两人不和,倒是能做些文章,也免了自己后患。

    遂斟酌道:“倒是有法子,只是这法子有伤功德。”贺夫人说:“便舍了我的命也不眨眼,何况其他,您请说来。”

    陈大夫道:“此引魂之法取血中执念为引,若念头少了,以量补上也可行。”

    贺夫人左右思忖,点点头。

    陈大夫见了又道:“只是——”贺夫人忙问追问:“只是如何?”陈大夫道:“这法子您用,怕是得千万小心些。”

    贺夫人一听,忙问其缘由,陈大夫道:“昔日我与三无先生云游,他也传了我几招命理之法。我观贵府二奶奶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叠加,阴阳差错,刑克厉害。怕是克父母至亲之命,此等人物最为狡诈多疑,心狠手辣,稍有不慎,让她生了毒害二爷之心,恐怕二爷在劫难逃了。”

    贺夫人一听怔住,细细回想,喃喃自语:“果真这般,果真这般。怪不得,自她入了府,媛姐儿、永哥儿、昌哥儿、连着我俱都添了病灶,她又自小便克了父母,可怜我亲家公、亲家母,去得这般早。”说罢,她急道:“敢问老先生,可有克制之法?”

    陈大夫作细细思索状,后长叹一口气:“老夫力薄,无能为力,惭愧惭愧。”后又闲聊了几句因果,便告辞离去了。

    待他走后,身后的贺夫人的奶妈子出主意道:“老先生济世救人,对此怕是讲究,不若请些道士僧人来治治?”贺夫人回道:“那便如此,莫走漏了风声,只说是为我儿祈福罢。”

    这日,还未至晚膳时,便有僧侣道士来祈神作法,念经诵佛。老太太见此,并不出声。

    这些僧侣道人本就练的“嘴皮子”功夫,万事只顺着贺夫人说,拿了大笔赏钱,哄得贺夫人越加相信了。只是毫无效验。

    这厢,李婠自是不知陈大夫与贺夫人的一番理论,陈昌醒不过来,药引也断不了,日日放血,又兼来回奔波,也虚弱了些。

    这日,刚有人捧了杯药引走,那小药童没止血,又拿了一杯子来。

    李婠瞥了一眼,不理,自顾自包扎了伤口。夏菱见一面递药,一面骂道:“你个没长眼的东西,在作甚妖?”说罢,便要打。那小药童忙窜出去。

    纱窗外一婆子听了动静忙开腔:“还望二奶奶恕罪。”

    夏菱怒气冲冲,掀了帘子出去大声骂道:“恕你妈个头!今儿我算是开了眼,什么叫得寸进尺,您们不是打主意放干了我家姑娘的血,好换个主子罢?实话告诉你,别以为李家没人了,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梁州地界儿,谁家不高看我家一眼。”

    那婆子连连鞠躬,说是误会。夏菱直接啐了她一脸,“啊呸,只当谁不知你们肚子里那二三两鸡零狗碎的道道,还真以为全天下人都是蠢货,任由你们摆布?你们这些贪得无厌的东西!”说罢,她叫上几个丫头,推搡了人出去。

    贺夫人得了消息,只流泪道:“她诚心不指望我昌哥儿好了,再去请陈大夫来。”

    那陈大夫早散了银两,私下打探消息,此时见了传唤,忙收拾去了。

    路上,他左右思索,自他探听了李婠身世后,直觉有些不妙,暗恼自个儿当时为何作气,与其对着来,又懊悔自个儿未及时抽身。

    只他又转念一想:那二奶奶虽娘家有权势,只到底是个女子,远远将她打发出去,她娘家也没说辞。到时,没了这绊脚的,若人醒了,便揽了功劳,若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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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责任推给个丫鬟,也轻便些。

    到了内屋,贺夫人说了前因后果,又哭道:“老先生,这可如何是好?”陈大夫长叹一声,低头思索道:“如此,我只能行那瞒天过海之法了。只是,此需将二奶奶远远支开,且九九八十一天不能与二爷相见,后我施法,以通房之血代替,便能有五成能掩鬼神耳目。”贺夫人听了,又是千恩万谢。

    待送走了人,她忙去找了老太太商议,老太太听了面带迟疑。贺夫人忙说道:“只请她外出住两三月罢了,待昌儿好了便回转。”老太太迟疑:“李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贺夫人回道:“亲家自是通情达理之人,应是能谅解一二。”老太太叹气道:“那便先知会了亲家,再作打算罢。”贺夫人忙去办了。

    果真,李家也无异议,只问可否把人接回去。贺夫人自然连连应许。她本欲请李婠来商议,又恐她克了自己,遂叫了一丫鬟通传。

    那丫鬟找了夏菱,支支吾吾还没说完,夏菱便骂开了:“这是什么理儿?太太莫不是脑子进了水,任由那假大夫妖言惑众,二爷伤了躺着,不去请医用药,硬要要整些没用的,让我家姑娘放了血不说,还要赶人走。”夏菱骂人也没避着人,院里老婆子、小丫头只顾远远地躲开来,无人接话。

    待夏菱骂了个痛快,又去找李婠支支吾吾地说了因果,李婠面色不改,心说:果真世间人样样皆有,个个都有立场想法,皆是不同的。她想着,她们要弄那一套,索性她便抛开手来,任由她们闹去罢,自己也得了安生。遂点头,只吩咐人去收拾行李去了。

    这日掌灯时分,便有十多架大厢马车、后随着四五顶四人轿、两旁又随着众多婆子丫鬟小厮出了陈家角门,往城郊方向去了。

    第32章

    只说李婠也未回李家, 往城郊西面的庄子上去了。单庄头本欲安寝,又被下人叫醒,才知主子李婠来了庄子上,忙起身披衣去迎。

    李婠略等了一等, 后见庄门大开, 单庄头从里头迎出。李婠笑道:“深夜临门, 扰了单庄头了。”单庄头又是请安鞠躬又急忙忙说着不敢不敢:“这儿处便是姑娘的, 那能说劳烦之词。”说罢, 他忙迎了人进去上房。李婠又道:“烦请单庄头安置安置随我来之人。”单庄头忙点头去忙了。

    待人一走, 夏菱几个便指挥人将随带的衣裘暖被、屏风茶几一应安置上。夏菱见这屋子虽宽广通透,却陈设简单, 一面伺候李婠洗漱事宜,一面道:“苦了姑娘了。”

    李婠笑道:“有高屋, 有暖榻, 何谈委屈?”自离了陈家, 李婠虽也心忧陈昌,只心绪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 只想着这天下之大,若能立个女户, 行无束缚才好,哪会在意住所优劣。

    李婠见夏菱又要说话, 笑道:“且去歇着罢,也累了一天了。”

    次日早, 雾气未散,李婠便朝城西女子织坊去了。到了坊门前, 李婠未叫人通禀,只远远地隔了轿子的纱窗往外瞧。

    坊门前女子进进出出, 墙外亦有小贩或挑担、或推车拉着朝食来卖,吵吵闹闹。

    张桂花接过小贩手中的炊饼,递了一文钱过去。那小贩道:“桂花姐,明日您再来,您那份我一直特意多加了馅儿。”张桂花啐人一口,笑道:“我年纪是你二倍多,莫要乱叫。”

    那小贩一面给别人包炊饼,一面道:“哎哟,您不说我还看不出来。我眼拙,眼拙。”张桂花更是笑开了,道:“得,不与你贫嘴了,你也忙,我也快到时辰了。”那小贩道:“您走好。”

    张桂花咬了口炊饼,往门口走,正待拿了门牌子进门,眼一瞟,便见着有个美貌丫鬟并着一众汉子小厮立在门外,她见人有几分眼熟,定睛一看,原真是女东家来了,遂忙进屋禀报马管事。

    这面李婠到不知这桩事,正瞧着前面人来人往,夏菱见了又惊又喜,道:“姑娘,这可真真大变样了,马管事真真好本事。”李婠点头,正待开口,又听有人插话“当不得菱姑娘夸。”

    夏菱一回头便见马管事立在后边儿,喜道:“马管事怎来了?。”马氏笑道:“刚人知会我来着。”说罢,她忙向李婠请安:“女东家安好。”

    李婠笑道:“快快请起。信中只三言二语的,没成想这般热闹。”马管事一面引人从后门进,一面回着:“我成日想东家您来看看,便没多说。左盼着右盼着,您终地来了。”

    李婠想着这织坊开着,她也没来过几次,有几分惭愧,低声道:“万事都由您担着了。”马管事琢磨了下这话味儿,反应过来后忙道:“东家可是觉着自个儿不好,来得少?”李婠道:“我实属有几分惭愧。”

    这时,落了轿,马氏忙引人去书房,一面走,一面说着:“最初我只识得几个大字,能看看账本,如今也看了几本东家给的书,懂了些世间道理,有句话说得好,‘千里马常有,的伯乐不常有。’可不是如今这般麽。我虽自认有几分才干,但若无姑娘,怕也只能消磨在后院里,这是一则,二则,若天下事圣上俱都管了,还要朝臣作甚,若东家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地管了,哪还有我容身之地?现在开酒楼茶馆的,哪个东家自个儿理账了?”

    李婠笑道:“我只说了一句,你便说了千万句出来了。”马氏也笑:“只是在理儿,话便多了。今日东家在,终地可当面与您禀明了。”说罢,又说起这坊间大小事来,李婠一一听了,又一一做了决断。两人处理了事,又去坊中看了一遭。

    待日落西山,方才会回转了。

    却说这边,陈明胜忽闻贺夫人把李婠赶了出去,心中难安,便与贺夫人拌了几句嘴。贺夫人直说“亲家都许了,你又怎地不许?”陈明胜只得也默然。

    他一面听老太太等人干哭,一面又心忧陈昌,只弄得自个儿头昏脑胀心中烦闷,出了里屋又见僧侣道人、各家亲友、丫鬟姬妾、大夫药童进进出出,院中乌烟瘴气、乱七八糟。遂命人俱都拦了,该去何处便去何处,又吩咐田丰几人在二门外守着,清簟几人轮班守着,院中总算清静了些。又有一小厮来报,道是冯家、王家来人了,遂忙去招呼来人去了。

    过了两日,清簟守床边做针线活,水浼、南乔正在外屋打络子,陈昌终于醒了过来。

    清簟见他睁了眼,滚下热泪来,道:“可算醒了。”她忙放下手中活计,取了几个靠枕让他靠着。水浼、南乔两人也欣喜异常,一人取了茶水来,又指派小丫头去知会老太太、贺夫人等人,一人直叫人传膳、叫人去请陈大夫,屋里屋外都忙活起来。

    陈昌口中血腥味重,接过水喝了。他一场大梦,正不知今夕是何年,见人忙里忙外也未作声,兀自理着思绪,后喃喃自语道:“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

    清簟问道:“二爷这是说甚胡话?”陈昌不答反问:“如今是甚日子?”清簟答道:“正好二十,二爷您已睡了快七日。”陈昌又问:“可是建安年间?”清簟只觉此话奇怪,却只当他睡迷糊了,回道:“正是。”

    陈昌点头,坐起身来,吩咐道:“去寻二丑来。”清簟忙去唤人进屋,后与善舒几人退下。

    陈昌道:“你且去宿州绍兴县,那一带应有一书生名叫赵承望的,你去细细探来,记得不要走漏风声,无论有没有,且先回来回我,记得探得详细些。”二丑年纪偏大,早年在外行走,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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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他不敢瞎猜,直点头出去了。

    清簟几人见人走后,忙进屋伺候,陈昌一面强撑下床,一面又问:“你家二奶奶呢?怎不见她来?”清簟心中一紧,左右为难,又见他此番动作,拦着人说道:“现今躺了这些时日,又未进米面的,二爷怎不躺躺?”

    陈昌他平日身强体健,如今只觉得体虚头疼,却不喜在床上消磨着时日,硬撑着起身,回道:“躺了几日,骨头都懒了。”清簟见他虽虚弱,但无大碍,遂与水浼、南乔去取了衣衫、热水来伺候。

    陈昌又问:“为何不见她不来?”三人相互望了望,不知应当不应当说,该如何说。

    正此时,又一小丫头来报,说陈大夫来了。清簟忙道:“快快请老先生来。”

    陈大夫听见陈昌已醒来,自是万分欣喜,马不停蹄赶来。老太太、贺夫人等人得了消息,也来了上房,后秋夫人、段馨、贺家两姐妹、陈蕙、陈茯、陈芸也到了,不一会儿,陈明胜、陈明志、陈远、陈永也接了消息来看望,又来了各院来的姬妾婆子丫鬟。

    老太太居正屋上座,陈明志、陈明胜等人居左下,秋、贺两夫人坐于右下,从屋内至外,乌泱泱地站了一堆人。

    老太太先问了陈大夫,陈大夫假模假样地摸了脉,抚须道:“无大碍了,待我开上一剂药,定能药到病除。”老太太连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其余人也大喜,七嘴八舌说着。

    老太太又见陈昌下了床,责怪道:“才好些,怎不好好躺着养身子。”陈昌道:“躺了这多天,也躺累了。”老太太听了不由流泪,说道:“好好好,走动着好。”

    陈昌也不由落泪,他掀袍子跪下:“孙儿不孝,劳祖母忧心。”老太太拿了帕子抹泪,道:“这般作甚,当真讨打,还不快快起来。”

    陈昌起身,又在陈明胜、贺夫人身前跪下:“儿子不孝,劳念老爷、太太忧心了。”两人见他面无血色,头裹白布,皆暗自流泪。后他又与众姐妹亲友一一见过,说着感念之词。其中细节不必多叙。

    老太太见此直笑:“这倒像是许久未见,与我们生分起来了。”贺夫人笑道:“他是懂了这些人情世故了。”后她问陈昌:“可还有哪里不适?”陈昌回道:“只觉腹中饥鸣。”

    贺夫人听了笑着对老太太道:“不如快快摆膳?”

    老太太点头道:“今儿个难得人齐全,便在园里摆几桌罢。至于这躺了许久的,就让他喝稀粥去,看着我们吃喝。”

    众人一听老太太打趣,纷纷笑着应是。贺夫人也笑着说:“这些时日,丫鬟婆子也累了,不若也开几个席面,大家伙一道乐乐。”

    老太太回道:“瞧我,老糊涂了,难为你想得周全,便如此罢。”贺夫人点头,直命人去办了。一时,院中人眉开眼笑、欢欣鼓舞。丫鬟婆子忙地抬桌椅,置碗碟,不多时,一切置办妥当。

    陈昌此时开口吩咐清簟:“且去叫你二奶奶来,她一人吃着也没甚意思。”说完,他顿了顿,又说道:“况且,这亲友俱在,请她来招呼着人些,莫让太太一人烦累了。”

    清簟自是不敢去的,立在原地,其余不知情不明所以,知情人也没了声响,直拿眼瞅着老太太与贺夫人。

    贺夫人不能直言鬼神之事,只含糊说道:“哪要她忙,你媳妇身子不是,便不来了。快快摆膳罢。”说罢,令人传菜来。陈昌心知不对,未莽撞出声,只笑着应是。又是一阵语笑连连。

    因着惦记着李婠,陈昌随意垫了垫肚子便要辞去,其余人知他伤未好全,俱都体谅。贺夫人叫人去抬了轿辇来,又千叮呤万嘱咐着将人送走,陈昌未推拒,笑着应了。

    他上了轿便落下笑来,一路回了院子。一众丫鬟婆子早得了消息,拥着他进屋,后又一一散了。人方走,陈昌未进里屋,便问清簟:“人呢?”清簟不敢隐瞒,把自个儿知晓的说了,陈昌听到放血治病时眼色一沉,手一挥,一只青白釉瓷茶盏便砸在了地上。

    清簟只听得耳边猛地一声脆响,骇她一跳,她忙抬眼看去,又见陈昌满眼火星,吓得她跪下了。半响后,她悄悄抬头,见陈昌面色如常了,又试探地开口,接着说下去。

    陈昌不露声色地听着,只把又听着李婠现不知在何处时,忍无可忍,从旁墙上拔下来剑来便要去寻人。

    清簟惊叫一身,忙扒住他腿脚不让他走,哭道:“二爷,那老先生法子虽阴邪,可确属救您一命、万万不可恩将仇报阿。”陈昌置若罔闻,他身高体健,转眼便拖她出了屋。清簟见一众大小丫鬟听了声响来察看,忙放了手。

    前来的大小丫鬟见着陈昌手中长剑,只管大呼小叫,行动上俱都畏畏缩缩,无一人敢上前。待陈昌出了二门才被三七、八角拦下。

    八角抱着人大腿,三七锁住人腰哭道:“二爷,此时陈大夫与各位老爷太太小姐俱都在宴饮,莫得‘杀了老鼠、打碎了玉瓶’,不若明日再谈其他罢。”八角也嚎哭道:“对对、二爷,容他在活些时日罢。”

    陈昌听了,面含戾色,冷笑道:“是了、是了,”说罢,他将剑一扔,三七眼疾手快地接住。陈昌接着冷道:“代我收好它,明日必让那老东西血债血偿!牵马来!”

    八角见此又要劝说,被三七一把拉住去牵了马。乘着夜色,三人往城郊方向去了。

    第33章

    话说这头, 清簟直追到二门外,见人远走,心里泛酸,只无可奈何, 遂回转了。一迈进院门, 便见善舒由一小丫鬟扶着, 面色惨白地立着。她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问道:“这儿风大, 你又失了这么多血, 如何不好生歇着,出来作甚?”

    原是那日陈大夫说可行瞒天过海之事, 清簟善舒两人遭了殃。以陈大夫所言,两人取其中之一便可, 善舒便磕着头自愿放了大半的血, 躺屋里休养。今日善舒听闻陈昌已回, 便由一小丫头搀扶出来,谁知也没见着人。

    善舒问道:“二爷还伤着, 又要去往何处?”清簟勉强笑着回道:“二爷自有自个儿打算。”善舒又低头问:“此番回来,二爷可提了我?”

    清簟心中酸涩, 心说:哪能没提,只是怕血流干了, 也比不过二奶奶破个小口子的,现听人不在, 又追过去了。

    只她心中这般想,却心忧善舒身子, 她把心里话藏了,只回道:“提了, 哪能没提。我正预备与你说,二爷让你好生休养着。你也要顾惜自个儿身子,多吃些补血的,我扶你回房罢。”善舒白着脸点点头,与清簟回房去了。

    这边,陈昌三人骑马飞奔,径直到了城郊庄子。三七上叫门,出来了一眼熟的小厮,三七左右看看,认出是菊生来,也不与他废话,直问:“二奶奶在何处?二爷来了。”

    菊生见三七便心疑自个儿大晚上看差了眼了,又听人说二爷来了,忙向后一瞧,可不是陈昌头系白布,好端端立在马上。他一时大喜:“二爷!您醒了。”说罢,又忙请安问好。

    陈昌一面下马,一面问道:“你家二奶奶可在这庄上?”菊生忙点头,也未前去通禀,直领着人正院去。到了院外,菊生忙敲院门。一守夜的小丫头一面问着“哪位?”一面提了灯笼出来。菊生忙说了二爷来了,又叫她前去通禀李婠。

    陈昌见院中一片暗色,只余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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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烛光,问道:“你家二奶奶可是睡下了?”那小丫头忙回:“院中熄灯三刻钟了。”陈昌便说道:“不必通禀,莫惊扰了她。”那小丫头点头,忙走在前面带路。三七、八角、菊生三人自去安置,不再话下。

    到了正屋外间,夏菱听了动静起身出来,见了陈昌也是又惊又喜。陈昌低声道:“手脚轻些,去取水来我在外间洗漱。”两人捻脚捻手地去取来伺候了。

    陈昌洗了脸脚,打发了两个丫头下去,轻手蹑脚地进了里屋,他掀开床帘来,见李婠在里间侧躺,露出脸来,他定定地看了一阵子,心中思绪翻腾。而后他余光又移在细白的手臂处,这处伤还未好,裹着白布。陈昌眼中闪过狠色,又生生压下。

    他躺在李婠旁边,圈着人闭上眼。梦周公前,他忆起梦中与李婠和离,相忘于江湖的时日,谓叹一句:可算是圆满了。遂闭眼睡过去。

    次日早,李婠迷迷瞪瞪睁开眼。陈昌坐在床边,见她醒后睡眼惺忪之态,止不住笑:“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李婠一愣,瞧着陈昌,又揉揉眼睛再瞧了瞧。陈昌笑道:“可看清了?”

    李婠坐起身来,有几分迟疑:“你醒了?还是我没醒?”陈昌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太想我了,如今梦着我了。”说罢,拉过她手亲了亲,又问道:“伤口可还疼?”

    李婠反应过来,说道:“醒了便好。这伤应没有你的伤疼。”她又见陈昌要说些没皮没脸的话来,忙换人打热水进来。

    待两人用了早膳,李婠取了书来看,见陈昌还坐着,奇道:“还在这儿作甚?快快回去换药罢,这儿也没你的换洗衣衫。”陈昌道:“说着换药,我到想起了。”说罢,他叫来一小丫头取来药,拉过李婠手,细细帮她换上。

    李婠定定瞧了他几眼:“你今日怎地怪怪地?”

    陈昌一面提她擦手,一面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分别多日,算下来也有好几年,可不有些奇怪?”

    李婠心头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觉得他黏人地紧。陈昌又道:“我呆呆就走,别赶我。”李婠摇头道:“可不敢赶二爷出去。”陈昌另起了话头:“前几日,我做了个长梦,梦着你我分别数十年,你说,这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李婠一听,心中犹疑,心说:难不成他也做了那个梦。她眼睛瞧着书,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还梦着了什么?”陈昌见她有了几分兴趣,一笑。一面起身,一面叹道:“时候不好早了,也是时候回了。”

    李婠拿眼瞧他,说道:“二爷,如今巳时刚过。”陈昌哈哈一笑:“二奶奶,我有要事先回,待处理妥当,再接您回去,日后与您细讲此梦。”

    李婠听此垂下眼,心中不舍此地,面上带出了几分。陈昌见了,又道:“若你想在此多玩些时日,便多呆些时日罢,我自会与太太、老太太那面说。”

    待正午时分,陈昌回了府,一进角门便见门房福顺候着。福顺点头哈腰等着,见了人忙迎上去:“二爷安,二爷您醒了,二爷头可还疼?二爷可用膳了?二爷可要请大夫?”说了一连串地二爷,直逗得陈昌、三七、八角三人笑出声。

    三七在一旁笑骂道:“你这老小子是在作甚?被鹦鹉附体了吗?一直二爷二爷的叫唤。”福顺忙道:“若能博二爷一个笑也叫我当了鹦鹉也值得。”他见着陈昌没沉着脸,觑着他脸色,小心地说道:“二爷,太太请您过去。”

    陈昌早有预料,点点头,说道:“你先走、我吩咐两样事便来。”福顺有几分迟疑,三七见此,忙推搡他一把:“去去去,没听见二爷说话?”福顺忙点头去回消息去了。

    待人走远,陈昌负手立在水池边上,问道:“那老东西还在府上?”八角摸不着头脑,看向三七,三七忙道:“正在府上,夫人收拾了院子让他住下,怕是想养着当个供奉。”

    陈昌点头:“你打发人去城北甜水巷那间济世医馆,让他们腾个院子出来,再去与那东西说,我之性命全赖他之功,我有重谢,务必请他前去,待我前来。”三七忙点头。陈昌又与八角说:“你去四下打听打听他的来历。”八角反应过来,忙点头。陈昌说完,转头去了贺夫人之处。

    这边,八角接了吩咐,正与三七商议如何办成。三七虽年纪稍小,可脑子活,给八角出主意:“你先去在府里打听他有没有甚马脚,后找他街坊四邻打听,再去酒肆茶馆鱼龙混杂地使几个银子让你帮你查查才是正经。我先去引那人上钩,再去寻你助你。”

    八角听了连连点头,两个分头去了。

    那边,陈昌见了贺夫人行礼问安:“太太今日身子康健?”贺夫人一面叫他坐,一面叫人上茶来,回道:“至少比你康健,你头可还疼?”陈昌回道:“不疼了,差不多结痂了。”

    贺夫人端起茶来,又问:“你昨儿去哪处了?”陈昌笑道:“晚回了便在院中休息了。”贺夫人脸一沉,把茶重重搁在桌上:“你躺着这么几天,倒是说起谎来了。”陈昌只笑道:“太太说甚话,我的怎地听不懂?”

    贺夫人道:“你昨日分明去了那丧门星那儿。”陈昌冷笑:“我去了哪处太太如何得知的?是哪个丫鬟婆子这般嘴碎?”

    贺夫人避而不答,接着苦口婆心说道:“莫要再去了,初时,我只疑她不命不好,后陈大夫为了算了一卦,说她是天煞狐星。这可印证了,她从小便克死了爹……”

    话还未说完,便被陈昌打断:“太太,言语伤人,莫要再说了。”陈昌心中又为那陈大夫添了几条罪证。

    贺夫人道:“我只想你远着她些,你若再去,万一有什么事端,还叫我怎么活?”说罢,她又流下泪来。陈昌不与她争辩那大夫说得对不对,只叹道:“太太莫要多想,这番全是那大夫妖言惑众,日后您便知晓了。我还有要事要忙,先行去了。”

    贺夫人怒道:“坐下,一与你说话便有事要忙,难不成在这之前没有事?我还有一桩真正的要事与你说。”陈昌只得坐下。

    贺夫人道:“你躺着不醒时,高人说要以血入药,只那人推三阻四的。”说到这儿,她冷笑一声,又接着道:“只媛姐儿愿意,后头是你怕是也知晓了七八分,最后是善舒给你了血。我想着,媛姐儿心系与你,众所周知,善舒也开了脸,此番救主,也当得嘉奖,索性一纳一提,让她们伺候你也名正言顺的。”

    陈昌只道:“太太莫要乱点鸳鸯谱了,二人自有良配,非我也。”贺夫人冷笑道:“与媛姐儿勾勾搭搭不是你?”

    陈昌脸不红心不跳,摇了摇头:“不是。还请太太另寻佳婿罢。”贺夫人气狠了,直道:“这到底是娶了媳妇还是娶了狐狸精来?平时里即不在婆母跟前侍奉,又不侍奉丈夫,只抱着书读,也不说做些针线,还正当自个儿还是家里姑娘?你偏偏还恁是日日念着想着。”

    陈昌听了一耳朵,也没搭话,寻了个理由便走了。

    预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第34章

    接上一回说道, 三七接了陈昌吩咐,忙去院子寻了陈大夫,他一路走,一路忖度着该拿何等态度说话。

    待拐过了小径, 往东到了一处院落, 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 门上黑色匾额上书“梨园”两个烫金大字, 进屋, 院中嘉木郁郁葱葱, 花团团转,隐约见屋中铺设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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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七正欲要进屋, 便有一小丫头跑来拦着,三七一面道明原意, 那小丫头撂下“等着”二字便进去通禀。三七见此心说:这住得堪比主子, 架势也更盛人三分。

    陈大夫从那小丫头口中知晓了来者, 忙从榻上起身,整衣理发去迎。

    三七见了人, 直接扑上去,跪在地上。陈大夫欲去扶, 三七不起,哽咽着说道:“老先生、多谢老先生救我家二爷一命, 二爷待我至好,救二爷一命, 便如同救我一命一般。”说罢,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陈大夫初有几分惊讶, 见此知晓了缘由,一面扶他起来, 一面道:“小友请起、请起。”说罢,引人入内,又叫人添了香茶。

    三七抹泪道:“失礼了。只我一直在外院守着,一直未有时机来谢先生。”陈大夫抚须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莫要再提言谢之事。”只他一面说,一面见三七只口头感谢,实则一文不出,心中不耐,只想着快快打发了人。

    三七又道:“定是要谢的,二爷知您是救命恩人,便吩咐了我来,二爷原话说‘定要当陈老先生是自个儿救命恩人,万万不可怠慢。’”

    陈大夫听闻是陈昌吩咐,忙说道:“二爷身子可好些了?”三七忙回道:“已然大好了,多亏了先生妙手回春。二爷如今还吩咐我说,大恩不言谢,老先生您定不喜金银之类的俗物,二爷便叫人挪了城北甜水巷那间济世医馆出来,请您过去坐镇。”

    陈大夫初听得说,金银是俗物,心中便啐了一声,后又听要以医馆为谢,心中乐开了花。只他不表露,推拒道:“济世救人本是我责任,使不得、使不得。”

    三七一面拉着人走,一面道:“使得、使得,您医术高明,自古‘宝剑赠英雄’,那医馆给了您,才是大造化。”

    陈大夫也非想真正拒绝,略微挣扎便依了,他一面听着三七说道“医馆有坐堂大夫、药童、药馆”“城西占地最大,名气最盛。”等词,一面与他到了医馆后门。

    三七见他面露疑惑,忙道:“这医馆前厅坐诊看病,也不好无缘无故地歇了业,遂只得往后门进。”陈大夫闻言打消了疑虑,点点头。

    三七往门内一喊,“二爷,老先生到了。”又听一声“进”,三七开门,请陈大夫进了院子后,把门锁了,抽开钥匙立在门口。

    陈大夫已视这医馆为囊中之物,一面四下打量,一面朝陈昌请安问好。

    陈昌逆着光,负着手站着,没叫人起身,只冷笑道:“听说是你用人血为药引救了我?”

    陈大夫觉出味来,忙直起身,见陈昌满脸冷戾,一惊,又见四周门紧闭,背上冷汗下来了。心说:这二爷怕是不好糊弄,他不敢正面回,在肚里搜刮成句,只说:“偶然得知这法子,虽说听着骇人,但不伤人性命!几位奶奶姑娘也是应允的。”

    陈昌不理,又问:“听太太说,你学了几招命理之术,断言我夫人天煞孤星?”陈大夫心脏直跳,脱口而出:“不!岂敢、岂敢!岂敢如此胡言乱语!”

    陈昌心中怒不可遏,当胸一脚踹过去:“老贼猖狂!现今还想凭借几句谎言蒙骗于我。”

    那陈大夫躲闪不及,被一脚踹飞在地,止不住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直叫唤,他断断续续说:“二爷,我虽没有功劳,当不得您一声‘救命恩人’,但也绝无害人之心啊。”说罢,又哎哟哎哟叫起来。

    陈昌冷笑道:“真当了别人是傻子不成。”他不等这人言语辩解,从旁一石碾子上拿起宝剑来:“我这人虽捱龇必报,但多得也不取。你让我夫人失了血,又叫她失了好名声,前者便拿你自个儿血做抵,后者你便去府衙中兀自悔过罢。”说罢,又是当头一剑刺来。

    陈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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