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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0-24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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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往事

    项伯见项籍半天解释不出来,失笑,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阿籍何曾瞧不起你来着!你还跟小时候一样,长了一张坏嘴,成天欺负人!”

    怀瑾抱着头,对他龇牙:“你也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上手!”

    “我没用力!”项伯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她敲疼了,又对着自己的脑门敲了一下,确定不疼,他才说:“真的不疼!”

    怀瑾扑哧笑出声,撒娇似的拉住项梁的胳膊:“舅舅,你看他这个傻样!”

    项梁看着她的笑颜,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妹妹,如此酷似的一张脸,唯独眼神截然不同。他摸着小胡子,点头:“你和项家的女孩子们都不一样,不过舅舅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们回楚国,这是你外爷千叮咛万嘱咐的。”

    怀瑾甜甜一笑:“那就请舅舅这次回去,把怀瑾今日的话原原本本转告给外爷,怀瑾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躲在大人们身后的孩子了。我有自己的选择,请外爷不要担心我。再说,我虽在秦国,但我闲了也是能回去看外爷的呀!”

    想起今年她还有两个月的假,忙告诉了项梁,说:“等到冬天的时候,我便回一趟楚国,去你们那里过年,去探望外爷。”

    女孩儿清脆悦耳的声音,堵得项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摇头苦笑:“你这点撒娇劲儿,倒有些像你母亲小时候了。”

    项伯见项梁妥协了,急道:“二哥,怎么能由着她呢!”

    怀瑾拿筷子敲了一下碗:“我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怎么就不能由着我了!”

    说着伸手在他胳膊上又掐又拧,项伯嗷嗷叫着也不敢还手。

    项籍在一旁憋着笑,忍不住说:“小叔总算有个怕主儿了,在家里可是连祖父都敢顶嘴的,到了姐姐这里倒不敢放肆了。”

    “再说看我收拾你!”项伯举了举拳头,项籍两只手立即紧紧捂住嘴,表示自己不敢了。

    看着三个人闹成一团,项梁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毕竟是一家人,初见时的一点生分已经没有了。看着眼前的三只,项梁忽然想起了他幼时和弟弟妹妹时的场景,又想到唯一的妹妹已经不在了,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失态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怀瑾等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项梁喝了一杯酒,咳嗽了一声,三个人立即安静下来。

    项梁看着怀瑾,这张酷似亲妹的脸叫他有些内疚,但他要说的这件事必不能隐瞒这个孩子。沉吟了半晌,他道:“虽然张良已逝,但有件事还是得告诉你,或许你会怪我们,但……”

    项伯皱着眉,似乎有些制止的语气:“二哥,事已过去,就不必再说了吧!”

    怀瑾心里咯噔一声,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她看着项梁,只看到他眉间深深的川字纹,他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此事就应当我们亲口告诉她,若有一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只会让我们离心。”

    怀瑾镇定的喝了一口酒,问:“舅舅有什么话尽管说。”

    没什么她受不住的,毕竟她最在乎的人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待着!

    项梁连喝了三杯酒,才道:“张良的死,我们项家也参与在其中。”

    手中的杯子顿时落下,她傻了眼:“此话怎讲?”

    “韩国被灭,张良带着横阳君和韩国旧部到了楚国,适逢幽王驾崩,哀王继位。张良趁楚国内乱时,与王叔负刍勾结,杀死了刚登基两个月的哀王。”项梁肃然道:“负刍登基,对张良几乎言听计从,张良提出要收揽军权,还要陛下借兵给横阳君复兴韩国,种种事件触了你外爷的逆鳞,我们就想法子让陛下和横阳君他们与张良离了心……”

    原来当日张良在燕国周旋,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是因为没有别的法子了……连他一心扶持的主上都在逼迫他!想起当日种种,怀瑾心中一痛。

    “我们当时只是想逼得张师兄离开楚国。”项伯讪讪的解释:“谁知张师兄又去了燕国,且在燕国竟又拢起一大股势力,陛下听说后很是气愤,他对横阳君说要想借兵复韩,除非张良死。又过了不久,就听说……张师兄死了。”

    怀瑾气闷,当日张良被人所逼,在燕国苦苦斡旋,她还口口声声说恩断义绝,不知彼时他是什么心情?又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越想,就越觉得呼吸沉重,心痛得几乎绞住了。

    “怀瑾!怀瑾!”项伯担忧的叫了她几声,见她回过神,低三下四的说:“你别难过,也别怨恨叔父和外爷……”

    终究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难说谁对谁错。

    她白着脸笑了两声:“我没事。”

    项梁叹气道:“张良是少见的人才,你嫁给他也算不枉了,只是他已经死了,再伤心也无益。日后若再遇上中意的,舅舅亲自去给你说亲。”

    幸好张良还活着好好的,若非如此,今天这顿饭就要变成大义灭亲了,她想。

    吃完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怀瑾问:“你们可有下榻的地方,若没有,今天就在我这小房子里挤挤。”

    项梁道:“我们住在城里的驿馆,不必担心了,此次来咸阳,主要是为了你。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也不便久留,明日就启程回去了,你外爷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

    项伯急吼吼跳起来:“我今天要睡在怀瑾这里,二哥你和阿籍先回去,我明早去驿馆找你们。”

    项梁一对着项伯就吹胡子瞪眼:“别给她添乱!”

    项伯对着她呲牙一笑:“小时候咱们在齐国也一起住了好几年呢,哪麻烦了!”

    想起当年在临淄,这个家伙在自己府上蹭吃蹭喝的时候,怀瑾没好气的说:“哪里不麻烦,住我的房子用我的下人,还总挑剔这挑剔那的,有时候气的我恨不得一棒子把你打出去。”

    项伯耍无赖,俊朗的脸上一双眼眨了眨:“是吗?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怀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天光完全消失了,思之将院子里的蜡烛全点了起来。

    项梁嘱咐了许多,听得怀瑾频频点头,一个劲的回答:知道了、是是是、晓得的。

    被亲人唠叨的滋味,其实也不坏,她抿着唇心想道。

    将项梁和项籍送出巷子,她回去时,巡逻的士兵告诉她:“姑娘,下午那三个人说是你的亲戚,我们才放进去的。”

    她感谢道:“确是我亲人,多谢你们了。”

    那几个士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继续去巡逻了。怀瑾背着手,穿过巷子,回了家,看见项伯正指使思之给他烧洗澡水。

    怀瑾忍不住笑骂道:“你倒真是不客气。”

    项伯麻利的把外衣、靴子全脱了,穿着一件单衣在廊下一躺:“我跟你有什么好客气的,赶了几天路,我身上黏糊糊的怪不舒服。你院子里就一个护卫一个丫头啊?”

    “不然还能有谁。”怀瑾脱了鞋踏上竹席,在横亘在门槛前的那条腿上狠狠踢了一下,项伯嗷的叫了一声,嘟囔:“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怀瑾好笑的瞟着他,然后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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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把自己卧室的床单被褥全换了,出来时说:“你今天睡我的房间,我去韩念那屋睡。”

    项伯弹坐起来:“你那个护卫不是个男的吗!”

    怀瑾自然而然的说:“他和夏福没什么区别。”

    听到说是个宦官,项伯便大大咧咧的又躺下了。

    思之打好洗澡水,项伯去了她的卧室泡澡,思之则去厨房收拾锅碗瓢盆了。

    趁着安静的空档,她敲了敲另一侧房间的门,张良过来开了门,后面一片漆黑,他今天没点蜡烛。

    她立即闪身挤进去,将门闩插上,然后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撒手。

    屋里一片漆黑,各处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淡。

    张良一手抱着她,一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淡淡问道:“怎么了?”

    “你今天晚上都没吃饭。”怀瑾闷闷不乐。

    张良一下一下在她头上摸着,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天太热,我没有胃口。”

    “胡说,明明都快入秋了!”她听着张良规律的心跳,道:“你是不是不乐意见到他们,刚刚晚饭时,舅舅跟我说的,你听到了吧。子房,我……我……”

    她头埋在他的怀里,怏怏道:“我心疼你。”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浅笑,像是破开了寒冬里的冰河,她抬头看见黑暗中明亮的眼睛。

    张良拉着她走到床边,把她按着坐下。

    怀瑾听到一阵窸窣声,紧接着火石擦响,一盏灯点亮了。微弱的烛火下,两人眼对眼看着,她发觉张良脸上带了几分淡笑,不由愣了,问:“我舅舅和外爷在楚国逼迫你,你不记恨吗?”

    张良温柔的坐在一旁,执了她的手:“这有什么可记恨的,他们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而且后来我离开楚国时,阿缠还多次助我,论起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眼神变得幽远,狐狸似的笑了一声:“我不出去,只是怕他们发现破绽,知道我的身份。”

    怀瑾怔怔的看着他:“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样?”

    “有好几种可能。”张良显然不想告诉她那几种可能是什么,只是在她手心吻了一下:“我刚刚听到你和项伯说,我和夏福一样。”

    怀瑾凑过去卖萌,在他脸上左亲亲右亲亲:“我是为了今晚和你一起睡嘛。”

    故作天真无辜的神态一变,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火热,抿了抿唇,低语:“你有没有,我难道不知道吗?”

    张良脸一热,又被勾得把持不住,将她狠狠往怀里一拉,低头深吻起来。

    “小姑奶奶——”外面项伯中气十足一声喊。

    怀瑾心中狂骂了一阵,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他的唇:“郎君把床铺好,等我回来伺候你。”

    她总爱说这些浪语,偏偏张良是个温润君子,论起孟浪不要脸哪及得上她。哪怕亲热了不知道多少回,他还是受不住她的调戏,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一阵,张良把她往外推了一下:“快去吧。”

    怀瑾坏心眼儿一起,狠狠拧了一下,张良身子一颤,有些失态的又把她抓回来猛亲了一下,在她耳边暧昧道:“小娘子早去早回。”

    终于被反调戏了,怀瑾乐不可支,把凌乱的头发挽好,整了整衣服,起身出去了。

    思之在收拾洗澡水,项伯已经大大咧咧躺在她床上了,见她进来,叹气道:“你这小破屋,和以前哪能比啊,真不明白你,非得在这过苦日子。”

    怀瑾见他枕着自己每天枕的枕头,在他脸上拍了几下,把枕头抽出去:“不是拿了新枕头吗,干嘛又把我的翻出来。”

    项伯又抢来,笑嘻嘻道:“你这个软嘛!”

    怀瑾翻了个白眼,上床和他并排躺在了一起,项伯说:“真好。”

    她不解:“好什么?”

    项伯在她脸颊上捏了捏:“知道你活着,又见到你,就很好。怀瑾,这些年我总是记着你,记着小时候咱们在临淄的那几年,每每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死了,我总难过得一夜睡不着。”说着又在她脸颊另一边捏。

    怀瑾记得自己刚满月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项伯,他就这么捏自己的脸,然后自己狠狠咬了他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会有人疑问,赵姐心里os为了爱情可以大义灭亲是不是太过分了,在此阐述一下:赵姐是个没有归属感的人,她所有在乎的人都是经过时间的检验最后被她放在了心上。

    而从楚国来的三个亲人,她虽然感动项家一直在找他,但其实她所认可的亲人其实只有项伯。

    在此作解释,是怕你们会喷恋爱脑,虽然确实有点但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我自己觉得哈)

    第222章 灰色

    想起往事,她把项伯的手抓起来狠狠咬了一口,项伯吃痛:“你干嘛你!”

    “这么多年,还改不掉捏脸的毛病。”怀瑾白着他。

    项伯有些委屈的吹了吹手指,忽想起什么似的,他笑道:“诶诶,你周岁的时候,我从楚国去赵国看你,你也咬了我一口!不过那时候刚长牙,咬得没现在痛。”

    她傲娇的哼了一声:“你再捏我脸,我还咬你!”

    “我就捏我就捏!”项伯在她脸上又捏起来,捏了半天,郁闷道:“没小时候有肉了。”

    她笑了笑:“女孩子长大就抽条了,自然不跟小时候似的肉嘟嘟。阿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项伯头枕着手,安静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军营里,上了几次战场,立了些小功劳,现在已经是裨将军了。”

    裨将军乃是主将的副手,项伯才这个年纪就到了这个位置,倒是……意想不到。

    她道:“你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功夫比常人厉害好多,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大将军呢!不过……我原先还以为外爷会让你去朝堂上做官呢。”

    武将之家,按照心照不宣的规矩,项伯该是项家留守都城的儿子。

    项伯撇撇嘴:“父亲和二哥也曾建议过,不过被我拒绝了,将来上朝堂的会是阿籍他们。我喜动不喜静,只愿意自由驰骋在外面,这才是我要追求的东西。”

    他小时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想了一圈,怀瑾没记起他当年原话是怎么说的。

    看着项伯英俊阳刚的脸,她问:“你成亲了吗?”

    项伯看了她一眼,叹气:“一年有十个月都待在军营里,我哪有时间成亲啊。”

    “咦?外爷和二舅舅也不催你吗?”怀瑾好奇道。

    “催呀,催死了。”项伯翻了个身,和她面对面,拉跨着脸:“他们总爱给我介绍姑娘,可是每回和那些姑娘一块吃饭,要不就是说不到一块,要不就是吃不到一块,烦死我了。我跟二哥说,别再给我安排这些姑娘了,他看上哪个直接提亲娶回来就是了。”

    “二傻子,又不是他成亲!”怀瑾点了点他的头,大部分男人二十多岁的时候基本不怎么想恋爱,解决完需求就去打游戏了,他们的重点都不在女人身上。

    而项伯就属于这类人,他心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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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仗可比结婚好玩多了,还没开窍呢!

    项伯笑:“二哥也这么说的。”

    顿了一下,又问她:“你将来就要守着一个死人过日子吗?张师兄千好万好,他终归也死了。秦王对你是个什么意思呢?当年我听到一桩秘闻,说秦王用五座城池换一个人,现在才知那个人是你。”

    烛火照的两个人的脸一边明一边亮,有些阴森感,怀瑾说:“阿缠,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项伯忽然感伤道:“唉,你从小就有主意,就算是想替你打算,都不知道从哪里打算起。不过你记住啊,你是咱们项家的人,受欺负了就告诉我们,项家的老少爷们拉出去一站,吓都吓死他!敢欺负我们家小姑奶奶,活腻歪了!”

    他说得有些滑稽,怀瑾笑了一声,然后默然良久,她装作随口一问:“阿缠,假如当年我被人救起后回了楚国,你们会帮我报仇吗?”

    “自然!”项伯想也不想的就回答。

    她眼睛一瞪:“想好再回答!”

    项伯陷入沉思,然后犹疑着说:“你的那种报复法,把整个赵国都灭了,是要筹划很多年的。当年姐姐身死,父亲立即上奏断了与赵国的邦交,赵嘉起事,我们也暗地里给了不少兵马粮草,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她自嘲的笑了一声,所以她当年被救起并没有选择回楚国投奔项伯。

    见她神色黯淡,项伯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所以是因为这个所以当年你才不回去?怀瑾,我们不仅是你的亲人,身上更是背着项氏一族,还担着整个楚国。位高权重者才更难为了私情而起干戈,他们微小的一个动作就可能引起兵刀相见血流成河,你不要怨怪他们!哪怕当年我死了,父亲也不可能做到你这个程度。”

    怀瑾见他急的脸都白了,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傻舅舅,我没有怨怪的意思,正是因为我知道这些,所以我才没有回去。我孤身一人毫无牵挂,才能报了当年的血仇。”

    项伯看着有些难过:“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听到你做的那些事……怀瑾,我竟会有些自愧不如,你一个女子比男人还强许多。”

    “其实也没有吃很多苦。”她说,至少往前一路回忆,她受过的苦只有当年母亲的离世、她被一顿毒打、亲眼见到张良掉下悬崖。

    其他的苦,都被时间冲淡了,不值一提。

    怀瑾恬淡的笑着,见项伯打了哈欠,怀瑾轻轻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轻声道:“睡吧,阿缠。”

    项伯嗯了两声,瞬间打起了呼噜。

    项伯他们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临去前又交代了她许多事,并说过两个月还会再来接她,怀瑾都一一应了。

    迎着清晨的阳光,她心中突然涌起许多暖意,她被亲人真心牵挂着。

    慢慢走在街头,看见摊贩商铺慢慢开了张,穿着朴素的百姓们在清晨忙碌,平凡却伟大的烟火气息让怀瑾不由开始思考起人生。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年了,被这个世界所影响,她改变了很多,甚至不像一个现代人。

    说她尊重生命,手中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说她讲究平等,可她又已经接受了社会贵贱分层;可若说她完全是个古人吧,她又不愿把奴隶当奴隶、不愿把贵族当贵族;身边的朋友无论贵贱她都可以真心相交;能挽救的生命她也尽力挽救……

    她忽然发现了自己是如此矛盾的一个人,僧不僧俗不俗、善不善恶不恶。是这个时代将她变成了这样,慢慢的丧失了一些很美好的东西。她没有办法去抵抗,也没有办法去阻止,只能——顺从。

    今天进宫有些晚,清凉殿中做事的宦官们已经全部在忙碌,见到她礼貌的问了声好,然后安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怀瑾看到今天殿中打扫的人变成了赵高,他打了一桶水拿了块抹布在擦地。

    他应该是许久没做这种粗活了,此刻累的满头大汗。

    “歇会儿吧。”怀瑾坐下没一会儿就把他叫到身边坐下,把自己的茶水和糕点都推给他。

    赵高辞谢了三次,才开始喝水吃东西,怀瑾道:“以后不必干这些粗活了,在我身边磨墨吧。”

    赵高心生感激,他已然失势,从前争相巴结他的人已经变成了嘲笑他的人,哪里都讨不到好。在清凉殿当差,就被这里的宫人分配了最累最苦的差事,只有眼前这个人没有嫌弃他,赵高低着头,咽着糕点,道:“谢谢姑娘,姑娘……你为何对我如此照顾?”

    照顾?也不算照顾,举手之劳罢了。

    她边对着卷册边回答:“你我相识一场,是朋友,能帮你一把就帮吧,没有想那么多。”

    “朋友?”赵高眼眶一热,她这样尊贵的一个人,把一个宦官当朋友?

    赵高从来没有想过,他一直以为自己于怀瑾,只是一个听话又有眼色的宦官,因他从前帮过她,所以她才处处提携,可今天听到她说两人朋友,赵高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可她只是神色淡淡,还因为不小心滴了墨在竹简上而皱眉,她用棉布吸了吸,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是朋友吗?我在整个秦国相熟的人,就你们几个,也没有其他人了。”

    其他人也不爱跟她玩,她也不待见那些假道学的人。

    她对完一个宫殿的单子,抬起头来,见赵高神色怔怔,眼中似有泪光。

    她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不用担心没有出头之日,先安心待在这里,回头我找到好去处了,就推荐你过去。”

    赵高眨了眨眼,连连磨墨:“我一辈子给姑娘磨墨。”

    她哈哈笑了两声,忍不住道:“得了吧,我可不想在这里干一辈子活!”

    在清凉殿待到中午,扶苏带着吃食来找她。扶苏是清凉殿的常客了,殿中的人见他早没了开始的那股巴结劲儿了(因为被她训斥好几回了)。

    “赵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扶苏看到赵高觉得很是惊奇。

    赵高低眉顺眼的垂手立在一边:“小人如今在清凉殿伺候。”

    扶苏没有被贬的概念,闻言反而笑了:“你做事爽利还识字,正好给老师帮忙。”

    说完又满面愁容:“你来老师这里了,那父王那里岂不是少了一个人吗?”

    怀瑾笑道:“公子是心疼陛下案牍劳形吧,那公子没事就去你父王那里看看,看有什么是你能做的,替你父王分担一二。”

    “姑娘这话逾矩了吧!”门外一个声音娇俏如黄莺。

    庄美人被侍女搀扶着进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姑娘这话不妥,叫公子给陛下分忧,莫非是想唆使公子争储吗?”

    怀瑾并不接话,只是放下筷子,客气的问:“庄美人不在宫里用膳,怎么来我这里了?”

    见她不搭理自己,庄美人气结了一下,旋即又想到自己可以等嬴政过来时告她一状,且这回还找到了一个理由,她顿时又开心了。

    见庄美人一会儿怒一会儿喜,怀瑾简直莫名其妙。

    庄美人捏着嗓子,道:“我昨天吩咐,今天中午要吃炙鸭,为什么膳房没送过来?”

    “昨天美人宫里的对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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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得太晚,食材都已经进好了,要吃鸭子,等明天吧。”怀瑾交代了一声,然后动起筷子继续吃饭。

    “偌大一个咸阳宫,难道找不出一只鸭子吗!”庄美人觉得自己被敷衍了,瞬间气得柳眉倒竖:“我今天就是要吃鸭子!”

    扶苏别过头,对着她做了个鬼脸,怀瑾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然后转头对庄美人道:“宫中只有陛下的膳房食材才是最齐全的。而内宫膳房,每日的食材都是前一日写好了的,美人想吃鸭子需得提前一天交上对牌。昨天您宫里的侍女去的太晚,采购的宦官已经不在那里了。”

    “那就去陛下膳房去提膳!”庄美人颇有些得意之色。

    怀瑾半天没说出话来,一个美人敢去嬴政宫里点菜?

    她手一摊:“美人要去就自己去吧,我现在用饭呢,不得空。”

    “我哪进得去陛下宫里!”庄美人跺跺脚,见怀瑾不为所动,她不无得意的说道:“昨日陛下宿在我殿中,可是允诺过我的,说我想吃什么都可以!”

    “陛下昨日临幸了你?”怀瑾一个吃惊,竟不假思索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庄美人的得意快把整个清凉殿的屋顶掀了。同时,殿中所有的人都震惊:继陛下八个月没有踏足后宫,所有人都怀疑陛下是不是……那啥后,他老人家终于开始宠幸女人了!

    庄美人捂着嘴假笑了两声:“姑娘虽拿着凤印,但却不是王后,招幸册子自然送不到你手上,莫非陛下招幸了谁,还需要支会姑娘一声?”

    说到后面,已是嘲笑了。

    “美人误会了。”怀瑾仍然没站起身,只是说:“陛下只是临幸,并没有提升美人的品级,即便现在升了您做夫人,那也得按规矩来。鸭子今天是没有了,美人要是不想饿着肚子在这儿站着,就赶紧回去吃饭,今日早点让您宫中侍女交了对牌,明天就能吃上鸭子了。”

    “赵姮!”庄美人气得脸色发青,但知道她平时的蛮横作风,又不能真把她怎么样,只能憋了一肚子气想着等嬴政再来时,狠狠告她一状。

    怀瑾见她剜了自己一眼,气急败坏的走了,一时有些愣神,嬴政终于开始睡别的女人了,是不是意味着已经完全放下了?

    怀瑾咬着筷子,心里有些高兴,但某个小小的角落竟然又有那么一丝丝小惆怅。想着便自嘲的笑了一声,果然女人不管怎么说还是会有点小心眼儿的。

    这天办完工她正要回家,谁知嬴政突然派人来请她,说有事要问。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标题叫灰色,对应赵姐的性格和心情,我要写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赵姐,她有高光点也必须有阴暗面,不然我会觉得这个人失去了灵魂。如果是追求十全十美女主的,可以自动把她的阴暗面忽略过去,选择性读文也是可以的,我就经常这么干(狗头,勿喷)

    第223章 又一秋

    到了章台宫,见嬴政桌案上一瓶剪好的山茶花红的正耀眼,这个殿中已经很久没见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了,不知是哪位妃子送来的。

    听到脚步声停在面前,嬴政放下笔,开口问:“听说昨日有你的亲人来找你?是你母族那边的亲人吗?”

    外面的任何异常,嬴政果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垂下眼,拱手答道:“是楚国那边的亲人,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来看看我。”

    嬴政忙问:“是要接你走吗?”

    怀瑾道:“只是来看看我。”

    她知道嬴政询问的意思,她目前并不想离开秦国这棵大树,尤其是她在这里经营了几乎十年。

    嬴政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还有亲人在,是好事。”

    忽的又想起来,嬴政若有所思的问:“你母族的亲人,是楚国的项氏一族?”

    “是的。”怀瑾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又笑道:“今年两个月的休息,恐怕要去一趟楚国。”

    嬴政哦了一声:“去楚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探望亲人,嬴政大概是想到这一点,觉得自己问的很是多余,正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听她坦然道:“回去陪老人家过个年就回来了。”

    嬴政探究的看过去:“你不想回去吗?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

    她弯了弯唇,洞若观火的眼神叫嬴政一下看迷了,她道:“是亲人,不过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再说我与陛下约定了,要留在秦国的,怎能做失信之人呢。”

    她的人生?哪个女子的人生不是依附于家族、丈夫?偏她这样与众不同,嬴政也笑了,道:“回去时告诉寡人,寡人派个人一路保护你。”

    说是保护,大约是怕她一去不回吧。

    怀瑾颔首,平静的笑道:“多谢陛下了。”

    看到案头的山茶花,她赞道:“陛下桌上这瓶花真不错,又好看又清香。”

    “是柳美人送来的,寡人觉得颇有野趣,就留下了。”嬴政说着,偷偷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有些失望,她一脸平静甚至带了些喜色,仿佛很高兴。

    天天在后宫打转,一百多位妃嫔她都已经有印象了,这个柳美人她也记得,只是柳美人从来不吵不闹,怀瑾对她的印象也只有一个皮肤挺白。听到嬴政这么说,她笑道:“柳美人很会生活。”

    山茶花并不起眼,宫中的女子多爱芍药、蔷薇那些艳丽华贵的花朵,能把这些野生的山茶花修剪得这么好看,这个女子肯定是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

    “嗯。”嬴政重新拿起笔埋案书写。

    怀瑾见状,道:“陛下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家了。”

    嬴政头也不抬,说:“去吧,闲来无事就练练弓箭,马上要秋猎了。”

    怀瑾答应着,毫无留恋转身出去了。

    她一走,嬴政就抬起头,怅然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案头的山茶花久久出神。

    好巧不巧,家里今天炖了鸭子,鸭子汤里照例放了很多辣椒——她爱吃辣,家里所有的菜都是辛辣口味的,她身边的人跟着吃也慢慢习惯了。

    鸭子有些老,她吃了两口,跟一旁的思之说:“下次炖鸭子的时候,往里面倒点酒,可以去腥提香。”

    思之木讷的点点头。

    她边吃饭边跟张良讲起今天的趣事,庄美人非要吃鸭子和她吵了好一通。张良静静的听着她妙语连珠将那个美人骂了半天,也不算骂,她的话语里并没有生气。

    张良想起她有一次说的,这叫吐槽。

    吃完饭两人回了房,快秋天了,不能像夏日似的在外面坐,还是有些凉的。

    烛火下,两个人都捧了书,张良端端正正的坐着。她则不雅观的躺在垫子上,头枕着张良的腿,一边看书一边念念有词。

    思之在厨房收拾完,回到堂屋支起屏风,把铺盖打开睡了进去,她知道韩念先生今天又睡在主子房间里了。

    她有些好奇,但是主子跟她说过,不能告诉其他人。

    她想,家里本来就只有他们三个。她是个怕事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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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她只是一个奴隶。这里是好地方,主子是好主子,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什么都不愿意多想。

    夜间起了风,吹得外面的叶子簌簌作响,张良起身将窗户放了下来,推了推她:“上床歇着吧。”

    她把书简合上,揉了揉眼睛,朝张良撒开手。

    张良摇头失笑,把门拴紧摘下了面具,然后把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一躺下,她的腿和手就搭到了自己身上,张良侧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亲,然后灭了灯。

    秋猎时,甘罗和夏福都回来了。甘罗是回来举行祭祀典礼的;夏福则是给昌文君来治病的,他没法参加秋猎了,不过能回咸阳待一段时间,他也觉得高兴。

    秋猎在上林苑,从咸阳出发行驶两天就到了。秦

    朝的秋猎她参加过好几回,流程过场全都熟的不能再熟了。只是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她身边有张良陪着。

    居住的帐篷和以前一样,挨着尉缭和蒙恬,扶苏的帐篷也离得不远,除了嬴政的王帐,这里大概是最安全最清净的地方了。

    “你怎么没带你家那个小丫头?”尉缭进来她的帐篷,看见韩念跪坐在毛毡上,披着一件青色的大氅正在看书,忍不住又笑:“韩先生真是走到哪里都带着书。”

    张良对着尉缭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怀瑾已经换上了猎服,一身白色短打,脚上一双鹿皮靴,头发全扎成了小辫儿,她在尉缭面前转了一下,笑问道:“老尉,你看这身好看不?”

    尉缭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点头:“好看,有些像东胡那边的打扮。”

    她狡黠的笑了一下:“是玉夫人送给我的猎装。”

    古依莎也跟着出来了,不过她住在妃嫔区,与她这里有些远。

    “这一身行动方便,又很俏皮。”尉缭温和的夸赞道。

    帐篷的帘子又被掀开,一身花里胡哨的祭祀服让怀瑾狂笑起来,指着甘罗:“赶紧把你这身神棍服给脱了,辣眼睛。”

    “那就把你眼睛抠了。”甘罗一边瞪她,一边把外面厚厚的祭祀服给脱下了。

    见桌上有羊奶,他如在自己家一般坐下,倒了一碗羊奶灌下去,刚刚又喊又跳的渴死他了。

    怀瑾拿出一对护腕戴上,道:“你赶紧回去换衣服,等会我们进场都不等你了。”

    “还得等一个时辰呢,陛下这会儿正在看士兵演练,还没结束。”甘罗说着又灌了一碗羊奶下肚,惬意的发出一声叹息,猪八戒似的在她帐篷中的毛毡上躺下了。

    秋猎不止是打猎,也是阅军演练。

    一听还有一个时辰,怀瑾也不着急了,和尉缭一起在软塌上聊天。

    “蒙恬这会儿应该不得空吧。”怀瑾问道。

    甘罗说:“他也带了一支兵操练呢,陛下说,再等两年就可以派他上战场了。”

    “这就是老子太厉害了,搞得儿子都而立之年了才上战场。”怀瑾调侃道,蒙恬打仗勇猛,但这么多年上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领着禁卫军在咸阳。

    尉缭平和的接道:“蒙家不比王家,王翦将军的公子多,王贲小将军为父分忧也无可厚非,可蒙家就蒙恬和蒙毅两兄弟,蒙武将军哪舍得让长子冒险。”

    甘罗比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张良瞟了一眼,笑了,这个动作怀瑾也经常做。

    “话也不能这么说,武将是沙场卖命的事,蒙家一个蒙武就够了。但是王家和蒙家不一样,王家根基不如蒙家,自然要父子齐上阵挣功名。”甘罗老神在在的说。

    正议论着呢,帐篷的帘子又被掀开。

    “得,不能背后说人。”甘罗乐了,拿起一块奶糕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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