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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0-14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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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手术的时间并不长,宁堔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不到两个小时,就有医生一脑门汗地走出来,匆匆交代了抢救的结果:“基本已经稳定下来,暂无生命危险。”

    叶秋梦戴着呼吸机全身插满各类仪器输液管,从普通病房再次转入ICU重症监护室做重点观察,宁堔被阻隔在了病房之外。医生嘱咐暂时不让任何家属探望,要探病也得等三天后视情况再定。

    不知是等待过程中情绪太紧绷,还是通宵熬夜喝酒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的缘故。这一会,宁堔才感觉胃里不太舒服,口腔也隐隐发苦,于是和沈默说了声就朝洗手间去了,准备漱个口让这股难受劲儿缓一缓。

    “帮忙把宋羽扬和邢舟叫醒,让他们别睡了,等会我们先回去。”沈默对始终跟在他们身后没怎么吭声的陆之衍说。

    陆之衍如同才回过神,目光带笑:“行,我去叫他们。”

    穿过医院急救部大厅,与先前面对沈默时的温和神情截然相反,陆之衍收起表情,没有丝毫笑容在脸上。

    陆之衍天生比常人更为薄削的嘴唇,配合单眼皮看人时自带几分凌冽气场,瞳孔如同聚不起焦般,以一种散漫无趣的视线寻找目标。

    邢舟和宋羽扬因为前一晚生日会闹到凌晨,没怎么睡踏实,陪着宁堔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一个钟。到后面实在扛不住困意,双双瘫在医院供家属休息的长椅上,仰着脑袋姿势别扭地睡着了。

    陆之衍面不改色垂眼审视面前这俩人,过了一会,微抿的嘴角终于松下来,向上勾起笑坐在宋羽扬邢舟身侧,回想着前一晚他们闹通宵的场面。

    以前陆之衍觉得,类似朋友这种虚浮于表面的亲密关系,对他来说还不如每天带在身上的手机重要。毕竟只要他愿意,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和任何人成为“朋友”,如此稍微动用点脑子就能构建起的联系,常常让陆之衍忍不住感叹现代人类的愚蠢天真。

    你偶然间帮了我,于是我们理所当然成了朋友。再一起吃几顿饭,经常随叫随到约着出去玩,作业抄一抄关键时候考试还帮忙划划重点,成天不是插科打诨就是开开玩笑互相逗乐,那绝对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好哥们好朋友。

    既然都是朋友了,自然不会再对对方有所隐瞒提防,关于我的一切以及此时正在做的事思考烦恼的问题,会毫无保留说给你听,也相信你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出卖背叛我的行为,这些无底线的信任都只因我们是朋友。

    确实傻逼,傻逼到陆之衍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逻辑链,至少他不会对任何人全盘托出自己藏匿在脚下的秘密。

    沉思了好一会,陆之衍才伸手在宋羽扬肩上推了几把,顺便叫了声邢舟的名字。很快这俩人迷迷瞪瞪转醒,一脸不知所云的茫然表情看着眼前人声鼎沸的医院大厅。

    沈默找到宁堔时,宁堔已经从洗手间出来,独自站在医院走廊的绿色通道风口处,正低头认真注视着垃圾桶,手里夹了根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烟。

    急诊中心人流量相对其他门诊部以及内外科各个服务部门,要少的许多,旁边不到十米远就是电梯,宁堔站在原地抽了大半截烟也没见有人搭电梯上来。

    现在临近晚上七点,正是护士医生换班吃饭的时间,大楼外已经天黑得不成样,除了偶尔有救护车闪着蓝光吱哇乱叫驶远又返回,基本听不到其他任何吵闹的动静,透着一股阴郁的死气沉沉。

    空荡荡的走廊,脚步声显得尤为突兀清晰,宁堔侧过脸望了望。

    医院的室内照明基本从早开到晚,光打在人脸上一片惨白,连影子都比别的地方要淡不少,呆久了很难区分白天黑夜。

    “你哪来的烟?”沈默认真打量宁堔脸上的表情,希望找出点情绪反应。

    这样他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但宁堔镜框后的一双眼只是微有闪烁,十分镇定如常指了指沈默:“从你身上摸的。”

    “你还真是……”沈默先是往裤兜里伸手一探,接着脸上露出惊讶和无奈,似乎没想到宁堔还有这一手,堪称神不知鬼不觉。

    宁堔毫无歉意地笑了笑,扔掉烟头转移话题:“他们几个人呢?”

    “我让陆之衍去叫了,一会应该会过来。”沈默走近宁堔,眼帘朝下低垂,“交出来吧。”

    沈默仗着身高优势堵得宁堔只能背靠着墙进出不得,宁堔视线滑向沈默脸侧耳上精致的耳钉,鼻腔里满是沈默身上的气息,只得认命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打火机递过去。

    “商量一下,男朋友。”宁堔刻意将语气放得很轻,慢慢说着,“我只是偶尔抽,用不着这么严格吧。”

    沈默收起烟盒,无视宁堔表情下的讨好,屏气凝神道:“吸烟有害健康,男朋友这是为你好。”

    “你自己不也抽。”宁堔笑着反驳。

    “从今天起我戒了。”沈默将烟盒打火机毫不犹豫扔进垃圾桶,挑眉下了个离谱的决定。

    “……”宁堔一时无言以对。

    行吧,不能当着面抽,以后他背地里抽就行了。

    谁知沈默像是看穿宁堔那点心思,附耳低声说:“偷着抽也不行,我每天要检查的。”

    “怎么检查?”宁堔脱口问道。

    沈默视线轻飘飘扫过宁堔被医院灯光照得分为白皙的脸,又往下慢慢移,接着在宁堔逐渐领悟的表情下笑了笑:“我去洗个脸,你等我会儿。”

    “嗯。”宁堔应声点头,目送沈默双手插兜晃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对着那抹从身高到气质都非常夺人眼球的背影发愣,

    这么会宁堔才禁不住感叹,有个颜值过高声音还极为好听的男朋友也不算件好事,很多时候凭对方寥寥几语就蛊惑得没有任何立场和原则。比如现在,他已经开始胡乱回想和沈默干过的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想到一半,宁堔身体里窜出来的燥热火苗很快被摁了下去,内心空旷平静得好似上一秒还是千军万马奔腾踏过,这一秒已然只剩万籁俱寂。

    宁堔凝视脚下,他能感觉到,沈默刚才看他的目光里,含着没完全表露出来的担心,似乎生怕他受不住两次打击,整个人就这么垮下去。

    但事实却是,宁堔依旧和那天在医院手术室门口一样,得知叶秋梦没有生命危险过后,很快镇定下来。

    接着他目光移向旁边的垃圾桶,若有所思地盘算,捡回被沈默扔掉的烟盒打火机,估计用不了十秒,非常顺手。唯一让他犹豫的是,掏医院垃圾桶有点不太雅观好看。

    正在宁堔跃跃欲试之际,余光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朝他这边走来。

    宋羽扬帽子都给睡歪了,不伦不类扣在脑袋上,拖着嗓音问:“宁堔你怎么跑这犄角旮旯来上洗手间,手术室那边不是有现成的吗?我们找你半天了。”

    宁堔将目光从垃圾桶收回,心想当然是为了偷摸抽根烟才过来的,但嘴上还是说着场面话:“这边人少,安静。”

    “哦,你还真讲究。”宋羽扬说完打了个很大的哈欠,顺势就将手搭在陆之衍肩上半死不活靠着。

    要不说哈欠这玩意总能传染呢,邢舟紧跟着张嘴也打了个哈欠,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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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揉眼角嘲笑宋羽扬:“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马路边有根电线杆子都能解决。”

    “靠,太侮辱人了。”见自己被当作狗,宋羽扬刚想反击,又灵光一闪记起来这会是什么日子,摆摆手,“算了,今天你16岁生日,哥哥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整个医院走廊就他们几个人,可能是得知叶秋梦没什么大碍,原本提心吊胆的心情显得轻松不少,说说笑笑着讨论等会去哪吃饭。

    “沈默不在吗?刚才他不是来找你了。”原本没怎么说话的陆之衍突然问。

    “他去洗手……”宁堔话音还没落下,不远处的电梯突然叮咚一声响,似乎有人搭乘电梯正上来,依稀还能听到电梯门缓缓开合的声音,接着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出。

    像医院这种不管什么日子都人来人往跟赶集似的地方,有人上下电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对于这点小动静,几个人中没谁去在意,依旧无所顾忌说话聊天。

    “回来了。”陆之衍视线绕过宁堔,微笑着朝他身后看去。

    宋羽扬马上挥手:“默哥,一会上哪吃饭啊?我都快饿傻了。”

    沈默轻描淡写一抬眼,发现他们跟列队集合似的排排站,因为身高突出,特别是宋羽扬没长骨头般始终半个身体靠向陆之衍,看着不像上医院看望病人,更像来这瞎晃悠打发时间。

    “邢舟今天生日,他决定去哪吃就行。”沈默说完,眼神投向宁堔,露出一点晦涩不明的笑。

    宁堔想起沈默先前对他说的话,干咳了一声抿嘴转开头,心底的那缕火苗似乎又开始不安分,以至于没发现有个人影朝他们越走越近。

    “我也不知道吃啥,要不网上找找看吧。”邢舟干脆拿手机查附近有什么出名的店。

    陆之衍表示很赞同:“嗯,这样更省事了。”

    沈默不动声色站定在宁堔旁边,几个人全神贯注凑一块低头看邢舟飞快翻动的手机屏幕,邢舟边划拉边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忌口,吃不吃辣之类的。

    就在他们终于商量妥了一会吃什么,准备先订位置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模糊不清像在叫宁堔的名字。

    开始只有陆之衍听到,他略带疑惑觅着声朝前看,一直看到尽头发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自觉应该是听错了,于是重新将注意力落回他们讨论去哪吃饭的话题中。

    “宁堔?”而没过几秒,那个声音喑哑不明再度响起,且刻意提高了语调。

    这回除了宁堔,其他几个人都听到了,宋羽扬猛一抬头:“是不是有人在叫宁堔名字啊?”

    邢舟犹豫了一下点头说:“好像是。”然后收起手机,顺着声音往电梯方向看。

    陆之衍这才意识到,那个声音并非从走廊安全出口那边传来,而是身后。

    宁堔不明所以看了看沈默,刚想说怎么没听到有谁叫他,却见到沈默也朝同一个方向望着,并且肉眼可见的表情严肃起来。

    “怎么了?”宁堔笑笑,以为沈默他们在故意演戏逗他,并没有马上跟着往身后看。

    平时他们在一块儿就老爱搞这种把戏,比如突然盯着某个方向,做出严肃认真的表情引诱不明真相的另一个人看,看完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其实什么都没有,纯闹着玩。

    “宁堔。”宋羽扬转过头,皱着眉往电梯口指,“站着的那个是不是你爸?和你长得也太像了。”

    应该说不单是长得相像,此时不远处的男人,无论五官还是面部轮廓完全可以拿那句用烂的话来形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凡长了眼睛不瞎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宁堔和男人是亲父子,只有出自同个基因才会有如此高重合度的面容,细微到连表情都有几分神似。

    宁堔堪称完美地继承了亲爸宁景洪那张脸,也曾一度让宁堔憎恨自己为什么和这个人长得这么像。

    转身瞬间,宁堔感觉耳边像是有风呼啸着刮过,刺耳的鸣叫声堵在耳蜗深处,四肢连同心脏紧跟着落入冰窟,全身发木发冷。好像有一堵透明的墙将他和远处那个男人围了起来,其余的一切事物和人都原地消失不见。

    在这一刻,宁堔什么也感知不到,什么也听不见,镜片后的双眼染了层厚重的雾气,被他一层一层用目光拨开,穿过浓雾,终于得见到那张无数次幻想过的面容。

    男人从头到脚一身整洁讲究的打扮,气质是儒雅且风度翩翩那一挂,头发显然也认真收拾过,看着应该日子过得挺滋润,生活拮据的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么一丝不苟。即便光看五官,都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宁景洪站在原地没动,似乎等着宁堔回应他,分为小心翼翼扬起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温声细语慎重道:“宁堔,我……我是爸爸,十多年没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宁堔本能地挑起个不解的表情,出乎意料发现自己还挺沉得住气,没有想象中的情绪失控,更没有歇斯底里质问对方这些年到底去哪了,连最起码的怨气也偃旗息鼓。

    心底有个念头让他莫名感到忍俊不禁,像是被人突然点了笑穴,神经质般笑起来,又叹了口气说:“是啊,我都这么大了。”

    惹得一旁宋羽扬和邢舟互相看了看,不太理解这到底演的哪一出,陆之衍退至一旁往单脚撑着墙根,对眼前这幕父子重逢很是感兴趣。

    宁堔终于不再笑了,沈默伸手搭在宁堔肩膀,想低头凑近说话,却被宁堔迅速甩开。

    沈默目光轻轻闪动。

    宁堔抬头看着沈默,嘴角残余的笑没完全消散,语调很是稀松平常地冲他摇摇头:“你别担心,我没事。”

    接着在四双眼睛地注视下,宁堔深吸一口气,面朝宁景洪走过去。

    男人脸上克制不住激动神色,将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抽出,揣在身前缓慢握紧又松开,有意放低姿态看着宁堔,认为终于可以好好看看打出生后就没再见过面的亲生儿子,颇有种近乡情怯的不安与慌张。

    宁景洪沉浸在自我感动的父子温情中,未曾发现宁堔每跨出一步,脸上的笑容便削减一分,最后只剩即便戴着眼镜也掩盖不住的漠然与仇恨。

    沈默眼角随意一瞥,透过宁堔的背影没看出这些表情变化,只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他一时想不出哪有问题,最后还是选择站在原地看着,没上前打扰。

    此时宁堔脑子浮现的全是他妈林淑死在病床前憔悴绝望的模样,与眼前这个样貌与他八/九分相似,穿着得体,沉稳且赏心悦目的男人形成了巨大反差。

    宁堔眉目向下压紧,揣在裤兜的指尖嵌入感知不到温度的掌心。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宁堔不是没渴望过父爱,应该说很长一段时间,宁堔不分白天黑夜奢想并期待,哪天宁景洪会突然良心发现,记起还有这么个被自己抛弃在外的亲生儿子,将宁堔给接到身边抚养,尽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带他逃离暗无天日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种期待从宁堔会写“爸爸”两个字就有了,在宁堔脑子里生了根发了芽,随时间的推移转眼长成参天大树,而又在漫长地等待中,被愿望落空的火苗顷刻间烧成灰烬。风一吹,种子落地再次破土重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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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无息给了宁堔更多的的期盼。

    亲妈林淑的去世,让宁堔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并学着看大人脸色过日子,乖顺得如同没有脾气的流浪猫狗。

    吃过苦见过什么叫人心险恶,宁堔心里明白,父母不在身边,没人会护着他为他出头,打碎了牙也只能吞回肚子里自己扛。

    以至于每年生日,宁堔的愿望都是能见到爸爸,这样他就不会再受欺负,能像其他人一样挺胸抬头,因为他不是没爹的野种。

    直到他从母亲的遗物里翻出那些积了灰的陈年旧事,得知宁景洪当初如何狠心丢下他们这对孤儿寡母,不闻不问多年。导致他妈林淑一个连初中都没念完的单身女人,在陌生城市起早贪黑照顾还没满月的宁堔,终于身体劳累过度导致心脏衰竭而死。

    而宁景洪甚至连葬礼当天都没露过面,宁堔来不及为亲妈的死伤心,就被送到某个所谓的远房亲戚家,开始无休无止被抛弃然后再次被收养,辗转于不同的陌生家庭及生活环境,他却无力反抗。

    也是,一个站起来还没板凳高的小屁孩又能怎么反抗,有人愿意收养他让他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因此那时候的宁堔常常感到迷茫,明明他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疼爱他却没有,为什么在学校大家知道他无父无母后,没有同情他,反而变本加厉欺负他以此取乐。

    为什么偏偏只有他遭受这些磨难痛苦?

    很快宁堔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一切正是因为他有个狼心狗肺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

    如果不是宁景洪不顾全家上下的反对,执意带着宁堔他妈林淑草草扯了张结婚证,瞒着家人断了一切联系,来到一个完全陌生城市扎根定居。直到宁堔被生下来,男人才幡然悔悟,将所有不顺心与怨气全归结于无辜的母子俩,如同报复般撒手离去一走就是十几年,也不管孤儿寡母是不是处境艰难到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

    宁堔这些年来吃的苦遭受过的所有惨痛经历,包括林淑的死,皆是因为这个自私的男人。

    唯一让宁堔感觉被爱可以用幸福来形容的时光,全来自于他妈妈还活着的那几年,林淑的死是宁堔一切仇恨的根源。

    假如林淑没死,宁堔对宁景洪的态度或许真如同对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对方身处何地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去关心,更谈不上恨。

    可偏偏他妈林淑过早离开了人世,所以一命抵一命,宁景洪也该死。

    每当宁堔因为精神上的焦虑而暴躁得整晚失眠,他都觉得自己像个随时能冲到大街上砍人的反社会变态,仇视周围所有人和事。

    白天宁堔披着张温顺的面具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到了晚上独自一人,特别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时,温顺会骤然消失。

    好比如此时。

    医院走廊依旧没什么人经过,五个盘靓条顺的少年加上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这场景怎么看都是气氛融洽且和谐。

    宋羽扬从小在长辈面前属于见人就喊,非常懂得卖乖讨巧,得知男人是宁堔他爸,马上跟着走过去,收敛起平时的吊儿郎当开始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们都是宁堔的同学,我叫宋羽……”

    “操?!”

    谁知宋羽扬话音未断,事情却来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宁堔一声不吭走向自己的亲爹,抡起胳膊迎面就是一拳。宋羽扬以为自己眼花了,当场傻愣在原地。

    这一拳宁堔使足了劲,砸得宁景洪后退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倒了下去。

    宋羽扬紧跟着龇牙咧嘴嘶的一声,倒抽了口凉气,仿佛亲身体会到了宁堔那一拳该有多疼。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不给其他人有反应的时间。

    也是这一刻,沈默才弄明白宁堔身上那种让他看不透的地方在哪。

    宁堔过于沉着冷淡了,别说这人是宁堔十几年都没能见上一面的亲爸,哪怕只是普通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都不可能像宁堔这样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无波无澜得不像个正常人。

    这是宁堔疯的预兆。

    宁堔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手背因为刚才的动作,浮现出脉络清晰的血管,低头打量着被自己一拳揍得倒地不起的男人,像是在思考。

    医院走廊晃眼的亮光自头顶照在宁堔脸上,独属于十几岁男生的面容,白净通透,衬得镜框后的那双眼越发乌黑见不着底。

    “宁堔,我……”可能是宁堔的眼神冷得过于瘆人,宁景洪挣扎着准备从地上爬起来解释点什么。

    宁堔见状,表情没变,照着男人的头猛踩了下去,实实在在的一脚让宁景洪眼前发昏,再次倒回地上,好半天没动静,也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在装死。

    “我去……”画面太过暴力,宋羽扬立马偏开头,眉头紧拧起来。

    视线落向另外三个人,宋羽扬才发现包括邢舟在内大家脸色和他差不多,非常缤纷多彩,显然都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只有沈默还算冷静,眼眸不咸不淡对着宁堔始终没移开过,看不出任何想上前阻止宁堔的意思。他很清楚,这种时候得先让宁堔发泄出来,毕竟憋了十几年的情绪不是谁想阻止就能轻易阻止的。

    透过宁堔单薄背影,沈默想起的全是那天在宿舍安全通道里,将明未明的暗光下,宁堔提起亲爸宁景洪时,平心静气看不出丝毫破绽,与此时的行为天差地别。

    对于这层父子关系,宁堔的怨气与憎恨有多厚重,沈默现在算是感觉到了。

    宁堔旁若无人般,抬腿继续一脚接一脚对着瘫在地上的男人狠踹,且都朝着人体腹部最脆弱的位置攻击,揍亲爹揍得非常利落投入。

    宁景洪没有任何力量去对抗打架经验丰富的亲生儿子,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冷汗淋漓,身体随着宁堔脚上的动作痉挛般费力抽搐着,中途吐了两口血,仿佛五脏六腑均被宁堔这几下给踹了个稀烂,心跳起伏不定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少年,不像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来索命的恶鬼。

    宁堔动作越狠,沈默表情越往下沉,最后沈默低头听着那边宁景洪挨揍的动静,只留一个侧脸被光照着。

    面对偏激得像个暴力狂的宁堔,沈默在脑子里数着时间,腾升出说不清的心疼。如果宁堔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过去的创伤,那么除了陪伴他还能为宁堔做点什么。

    耳边依旧能听到宁堔正对着亲爸拳打脚踢,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在沈默全身蔓延。

    没多大会,宁景洪已经彻底躺地上不再动弹。

    见男人不再有动作,宁堔蹲下身低头仔细打量了会,伸手放在宁景洪鼻子下检查还有没有呼吸,接着很是遗憾地冷笑一声。

    宁堔毫不犹豫掐住昏死状态下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揪着对方大衣衣领,将男人给原地捞起来摁在墙上,接着很有耐心地逐渐加大力气。

    阻断一个人呼吸致其大脑缺氧到窒息死亡,应该用不了十分钟,可以说是绰绰有余,宁堔表情逐渐被一种近乎平淡的冷漠代替。

    没成想因为极度的呼吸不顺畅,宁景洪瞬间活了过来,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模糊的语调,似乎是在叫宁堔的名字,求生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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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让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扒开宁堔的手。

    在宁堔愈加发狠的动作下,宁景洪脸色逐渐变得通红发紫,眼神光也越来越灰败黯淡,瞳孔涣散得聚不起焦,这是一个生命体即将走向终点的信号。

    “默哥!”宋羽扬最先反应,冲沈默大喊了一声。

    不等宋羽扬喊完,沈默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仗着身高胳膊一抬,横在脖子青筋密布脸色发紫的宁景洪和宁堔之间,试图将俩人分开。

    沈默察觉到宁堔全身绷着,面色苍白得像被抽干了血,眸内没有光透进去,带着难以形容的阴沉,任谁看了都会一阵心惊肉跳。

    只这一眼,沈默就知道,宁堔是的的确确想要了宁景洪的命。

    之前沈默只是隐约觉得,宁堔对亲生父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但没想到会是要致对方于死地的程度,他开始后悔没有第一时间阻止,而是放任宁堔发泄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情绪。

    现在后悔也没用,沈默不再做多思考,盯着宁堔眼睛一字一句说:“宁堔,你先冷静下来放开他,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你不能这样把人掐死,听到了吗宁堔?”

    宁堔身体像是没入几千米的深海中,熟悉的嗡鸣声占据了他的大脑,扰乱了视觉听觉,余光之外只注意到沈默离他很近,却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宁堔正处于极其不理智的混乱中,除了眼前的宁景洪,感知不到周围任何声音任何人。

    邢舟和宋羽扬马上也上前,铆足了劲想拉开宁堔,僵持之中,没人发现站在一旁的某个身影,始终事不关己看着。

    目睹宁堔是如何将亲爹揍得半死不活的陆之衍,双手抱胸半边身体斜斜倚靠在那,脸上展露出的却是一种另类表情,控制不住的兴奋让他身体里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像是终于在千万人中找到了同类。

    宁堔做了他一直以来想做但没法真正完成的事,甚至在看到沈默他们去拉架这一幕后,陆之衍眼神里浮出不明显的失望。

    三个人连拉带拽的动作下,宁堔卡着宁景洪脖子的手终于有所松动,但也只有那么十几秒,紧接着宁堔再次用比刚才更大的劲儿勒住男人不放,眼里的杀意也愈发浓重起来。

    这一层楼没有其他病人护士经过,头顶就是监控,如果宁堔真将宁景洪活活掐死,等待宁堔的结局绝对是被关进监狱蹲个十年二十年。

    “怎么办啊,再不想个办法宁堔真成杀人犯了!”宋羽扬对着沈默嚷嚷道,急得不行,“这他妈跟走火入魔一样!操!”

    邢舟干脆绕到宁堔身后,用两只胳膊拦腰兜着宁堔往后拖,但起不到作用,失控中的宁堔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没法完全拽开。

    沈默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语气没那么慌,压着声音说:“宁堔你看看我,你先看着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打过赌,输了的人要无条件答应另一个人任何条件,你记得吧,嗯?”

    一旁的陆之衍嘴角挑起笑,他第一次听说这两人还打过赌。

    邢舟一愣:“有用吗?”

    宋羽扬盯着宁堔,发现宁堔眼神光暗了一下,忙说:“有有有有,有用!”

    沈默顿了顿,用手挡住宁堔的视线不让他看已经背靠着墙奄奄一息的宁景洪,继续低声耐心道:“你说过,无论对你提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是不是?宁堔,我让你马上把人给放开,现在就放开。”

    沈默话说完,感觉手心被宁堔的眼镜框给碰了碰,立马不带犹豫抱住宁堔往前一带,直到和身后再度倒在地上的宁景洪拉开了至少有十几步远才停下来。

    “没死,还有气!”下一秒宋羽扬喜出望外的声音就传来,与邢舟合力扶起因缺氧而失去意识不省人事的宁景洪往旁边长椅上放,想说等会去叫医生护士过来急救。

    沈默心底那口气慢慢喘匀,原本死搂着宁堔不敢放的手也松了松,沈默侧着目光叫了声宁堔的名字。

    等了一会,身前的人却始终静止般动也不动,沈默尝试去握宁堔的手:“宁堔,没事了。”

    宁堔整个人贴在沈默身上死死盯着某处,四肢没有一丝半点的多余温度,牙关紧咬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双手依旧维持在一个紧握住什么东西的姿势,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像是身处极度恐惧的噩梦中醒不过来。

    沈默见状,慢慢拍着宁堔的肩背,继续轻声重复:“没事了,现在没人会伤害你,没事了。”

    宋羽扬从没见过沈默这么温柔的一面,直接找不着北地给看呆了。

    安静的医院过道,沈默一身精致讲究的深色穿着,长腿笔直站在原地,因为宁堔而没敢有动作,刚才一番折腾让他头发有些不太服帖,看着比宁堔还要焦躁。

    一旁的陆之衍先是嘴角带笑瞥了眼被沈默单手环抱着站在一旁的宁堔,然后才收起表情朝宋羽扬他们走过去,小心翼翼打量昏迷中的宁景洪。

    男人半边脸淤青肿起,脖子上被手掐过的勒痕看着分外惊悚,身前的大衣全是被宁堔踹过的痕迹,凌乱且十分狼狈,毫无体面可言,与先前的衣冠楚楚形象大相径庭。

    陆之衍略带讽刺地无声啧了一下。

    邢舟抬头看了看陆之衍,眼中露出琢磨不透对方的疑惑,陆之衍目光仍在宁景洪身上,没注意到邢舟那一丝诧异。

    过了没多久,宁堔才像是惊醒般,所有神志恢复过来,眼神冷得不行:“你说什么?”

    “你现在和我提打赌的事?”宁堔沉声问。

    宁堔脑子被仇恨占满,失去了正常思考能力,难以分辨是非,以至于将一部分仇恨转移到了沈默身上。

    空气瞬间凝固,沈默被宁堔充斥着恨意的眼神给蛰了一下,看着宁堔没说话。

    宁堔推开沈默吼道:“沈默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这声吼让宁堔整个声音都变了调,远处宋羽扬和邢舟跟着一阵紧张,生怕宁堔又冲过来准备亲手杀了宁景洪。

    陆之衍回过头,眼睛眯了起来。

    沈默呼吸一滞:“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跟我有什么对不起好说的。”宁堔打断沈默,声音因为吼过一嗓子,而夹带着沙哑发颤。

    宁堔自上而下的冰冷视线里,找不出任何往日温顺沉稳的踪影。

    沈默升起一个念头,宁堔原本就该是这样的神情,现在的宁堔才是真实的。

    “最该道歉的是他……”宁堔十几年的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憋闷又无处发泄的情绪瞬间爆发开,指着躺在长椅上的宁景洪,拔高声音,“该死的也是他!”

    宁堔突然上前一把揪住沈默衣服,当着其他几个人的面,将脸色越发难看的沈默逼得退无可退,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你知道我妈去世那年我才多大吗?你知道十多年里我每天过着什么生活吗?你懂那种时刻害怕被抛弃的心情吗?你被人像垃圾一样嘲笑欺负过吗?体会过因为这些而连续一个月整晚睡不着觉的滋味吗?我告诉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恰好就是我亲爸,如果没有他,我妈根本不会死你懂不懂?”

    说到最后,宁堔几乎全身发着抖,呼吸声也变得厚重,乱成一团,充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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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红的眼眶里全是愤怒与挣扎。

    沈默感觉心脏位置像是被狂风暴雨席卷而过,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带低哑地说:“你不能用他的过错来毁掉你自己的人生,至少不该这么极端,还有很多别的办法让他……”

    “什么办法?”宁堔松开沈默,把人盯着,表情说不出的吓人。

    宁堔的一句提问,让在旁边听了全程的宋羽扬和邢舟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沈默没有避开宁堔直勾勾的视线:“可以上法院起诉,只要起诉成功,就能……”

    “起诉?”宁堔像是听到了什么太过荒唐的笑话,冷笑一声反问,“有用吗?我妈能活过来吗?能让法院判他坐牢或者死刑吗?”

    “不能。”沈默如实回答。

    “不能那你说个屁啊!”宁堔再次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窜出来,烧得他仅剩的那点理智再次消失。

    这时宋羽扬忍不住开了口:“宁堔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沈默他也是为了你好……”

    邢舟拽了拽宋羽扬,没让他继续往下说。

    宁堔很有些呼吸不畅地着提高了声音:“讲什么道理!”

    接着猛一转头看向宋羽扬:“你告诉我有他妈什么道理可讲!”

    宋羽扬被吼得一惊,不敢再开口,虽然宋羽扬平时看着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但他也是头回遇到宁堔这种动起手来冲着把人弄死的。

    宁堔像是想起什么事,神情有所变化,斜眼睨过去:“说起来我还有账没和你算的,正好,今天一起算了吧。”

    宋羽扬愣住,宁堔的眼神越平静,越让他感到不安,语无伦次着:“什么……什么啊?”

    “忘了?没关系,我一直帮你记着。”宁堔说“那会我刚转到这学校,你不是把我摁墙上要教训我?”

    去你妈的好同学好朋友。

    宁堔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声音,眼下他彻底不想再装了,大有要将所有事朝最糟糕的方向破罐子破摔。

    宋羽扬恍然间有了印象,呆在原地,咽了咽口水转头冲邢舟看过去,没有吭声。

    邢舟目光一闪,宋羽扬这个表情他很熟悉,以前惹沈默生气时宋羽扬就总会露出这种神情,惊慌失措带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悔恨。

    “对不起,我那会真不是故意的。”宋羽扬突然不害怕了,挺爷们地朝宁堔走了几步说,“要不宁堔你现在揍我吧,只要你能消气,我保证不还手。”

    宁堔:“你有还手的余地?”

    宋羽扬摇头苦笑:“没有,谁叫我这么废物呢。”

    “确实废物。”宁堔不给面子地嘲讽,“所以才成天跟在人后面像条狗一样。”

    短短几句话,陆之衍不觉皱起了眉,眼神微妙地看向宁堔。

    邢舟叹了口气,过去拍了拍被怼得脑子发木脸涨得通红的宋羽扬:“别放在心上,宁堔他都是气话。”

    宋羽扬摸了摸鼻子,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都缓不过来。

    “那个宁堔,宋羽扬他其实……”邢舟忙想说点什么圆场。

    “跟你说话了吗你就插嘴。”宁堔看着邢舟,语气依旧带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会当和事佬圆场的?”

    邢舟一时舌头打结,头回发现不管说什么都会撞枪口上找不痛快,只好干笑一声:“宁堔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很明显邢舟想给他和宁堔找个台阶缓和气氛。

    面对邢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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