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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江月令》80-90

    第81章 帮凶

    ◎是陛下的一把刀,也是帮凶。◎

    “真相是什么, 根本不重要,对于陛下而言,心安才是最重要的。”

    国公府, 康国公百无聊赖中又去看自己的宝贝锦鲤了, 冬日大寒, 他舍不得那一池子鱼, 既怕鱼被冻坏了又怕水面被冰雪封住赏不了鱼,所以特意叫人搬了几口陶缸半埋在地下, 留个缸口出来, 雪落时盖住, 很是保温, 无聊时还能揭开继续赏鱼。

    而他赏鱼时,身边只留了周嬷嬷一个人陪同聊天。

    “国公爷, 此事办的顺利, 全然是因为紫微垣的人也归顺了王爷, 暗司三君中, 只要紫微君与我们站在同一边, 那剩下的天市垣是没多大用处的。”周嬷嬷递上饵料, 低声道, “我与步星然上禀陛下, 只道天市君是因为查这桩案子才殒命的, 陛下没有怀疑, 此事便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好。”康国公点头。

    “天市君死了,又因为太子血脉出了问题,陛下只会怀疑是东宫的人从中作梗, 这根刺扎在陛下心里, 太子就一定不会胜过恒亲王的。”周嬷嬷面色平静地说着残忍的话, “而我们去禀告陛下时,陛下并没有多意外,可见当年与贞妃的争吵确实与此有关,陛下他也怀疑太子来路不正,并非他与贞妃的孩子。”

    “有陛下的怀疑,就够了。”康国公宠溺地看着水面浮上来争相夺食的锦鲤,笑呵呵地扭头对周嬷嬷道,“你瞧,这鱼多欢腾。”

    “若论养鱼之术,世间无人能与您争锋。”周嬷嬷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在看向地里的鱼缸时,眉间难得放松了些,“这几条是宛意花大功夫为您寻来的,当时送来时还是鱼苗呢,一转眼,都这么硕长鲜亮了。”

    “这鱼种,确实漂亮,就是太难养活了,宛意她只顾着找漂亮的鱼种,哪儿管她爹需要费多大劲才能养大。”康国公佯装嗔怪,实则脸上全是得意炫耀的神色,“好在都活下来了,还越养越漂亮。”

    想到温宛意,周嬷嬷突然又说道:“对了,近日恒亲王与宛意那边好似有些失意,据说是陛下没有同意婚事,国公爷,您为何不去陛下那里为小辈求求情呢,说不准陛下见了您,就会松口……”

    “局面对我们明显利好,此刻进宫帮腔显得太过急功近利,反而会触怒我们的陛下。”康国公云淡风轻地摇摇头,“从太子被泼脏水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基本便能稳赢了,你还看不出来吗,陛下虽然同时让两方人都进了枢密院,但他肯在这种时候对我委以重任,便是对恒亲王的偏心,枢密院有老夫在,难道他江家父子还能安然无恙地归来吗?”

    也对,周嬷嬷无声地认可了这种说法。

    他们的陛下曾经为了稳固山河社稷,没少依仗康国公,甚至娶了国公爷的妹妹做皇后,可是宵小部族全都归顺朝廷后,这位陛下又削了康国公的军权,让他安安分分地当个有爵无权的闲散国公,没人能比康国公更懂他们陛下的心思了。

    江家父子能这么快把梁域人打得溃不成军,确实叫陛下意外,但意外和惊喜过后呢。

    这江家父子,何尝不是走向了康国公当年的老路。

    “盛世不需要太勇武的将军主帅,军营中更不能有愿意为他们肝脑涂地的随从和附庸,天下万民都是陛下的子民,最敬仰的,也只能是陛下一人。”这个冬天还是太冷了,康国公也上了岁数,撒下鱼食时,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老了,手指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他好似叹了口悠长的气息,吐出了曾经身为主帅的那点儿愤懑不甘,“江穆安能回来就足矣,至于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江闻夕,可不一定能回到京城了。”

    “只要江闻夕不回来,那么宛意就不会嫁给他,国公府与恒亲王府的婚事也必然能成。”周嬷嬷搭话道。

    “打仗方面,他江闻夕确实是难得的英才,可是再出众的本领,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康国公捏了一把饵食,眯起眼睛,“老夫记得,他的生母可是当年贞妃身边的侍女。”

    贞妃身死,太子倒霉,江家培养出来的这位少将军必然也会被连累,陛下是容不得他的。

    越出众,越会被视作眼中钉。

    周嬷嬷点头:“江家如此境地,江穆安宁肯自家长子平庸一些,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这要看他怎么选了。”康国公抬起头,想了想才说,“算算日子,虽然下雪,但枢密院的意思,想必远在梁域边界的江穆安也晓得了,他能看得出来的。最稳妥的办法,便是抛弃江闻夕这个隐患,向陛下证明自己的诚心。”

    当初,与梁域还算交好时,为了哄贞妃高兴,糊涂的皇帝从贞妃身边调了位侍女送给镇国将军江穆安做妻子,一方面是为了缓和与梁域的关系,一方面还能顺便送几个下人去江府监视这夫妻二人。

    可是后来,贞妃去世,江闻夕的母亲没多久便重病而亡,江穆安这位将军不得不重新扛起帅旗为朝廷征战梁域……

    皇权至高无上,疑心很重的皇帝可以随时撮合或是拆散一对眷侣,唯一能让他心软的一次,便是给江穆安留下了江闻夕这个长子。

    当年,贞妃离世,皇嗣稀薄,太子是皇帝身边唯一的皇子,所以皇帝才能体会江穆安初为人父的心情,高抬贵手放过了江闻夕。

    可是……江闻夕这个身体里流着梁域血的年轻将军,怎么可能被委以重任呢。

    “当陛下决定提拔江闻夕为副将时,便是在观察江闻夕的才能,再逼江穆安做出选择了。”康国公呼出一口浊气,无可奈何道,“在这件事里,老夫是陛下的一把刀,也是帮凶。”

    江闻夕文武皆全,却早早被逼着带上了战场,自幼通晓战事方略,被他父亲光明正大地藏拙了这么多年,可这一次还是被皇帝给试了出来。

    青年人总也年轻气盛,抵不过急于立功的一腔热血,如今又偏偏得了率兵作战的一半权势,哪里还能藏得住呢。

    藏不住了。

    “当初陛下那一句指婚,看来不是随口乱说的,他是在给江闻夕画大饼的同时,也给老夫指了个烂摊子,激出江闻夕的真实能耐后,再让老夫当个恶人,出手去解决这个人……不然,老夫唯一的女儿,就会过得不幸了。”康国公搓了搓手,呵了口热气,可还是很心寒,“这次恒亲王入宫求娶宛意,陛下不答应,哪儿是因为什么怕功臣寒心,他分明是逼迫老夫早点除去江家这边的隐患。”

    温家嫡女,是恒亲王的表妹,他这个国舅公唯一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嫁给江闻夕那样身世背景的人,其实皇帝什么都清楚,糊涂的只有身处迷局的小辈们,小辈们纠结的是“爱与不爱”,他们这些老东西则看得跟明镜似的。

    “江家不只有江闻夕这个长子,奴听说,镇国将军甚是疼爱幼子,引得长子不快。”周嬷嬷说,“看来,江穆安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或许吧,放弃长子确实对江家更有利些。”康国公点点头,“毕竟他江穆安战事告捷归京后,家中有继室,幼子也清清白白,就算卸权告老,也能享天伦之乐。”

    盖上陶缸盖子,康国公不再回头去看那些鱼了,他沿着来时的路缓缓而归,一步步咯吱咯吱地踩着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也老得不成样子了,白雪落在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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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发间,一袭华贵衣裳难掩心间颓唐。

    “国公爷,陛下让您入宫一趟——”

    几日后,一批声势浩大的军队从中原出发,打着“援军”的旗号,朝着身陷囹圄的军队而去,支援的那些辎重粮草被严严实实地裹着,只有很少部分人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其实是刺向自家人的兵器。

    因为迟迟未完的战事,这个冬天相较于往年,显得愈发漫长。

    而江家父子率领的军队在梁域边界已经弹尽粮绝许多日了,本该凯旋的日子,他们既等不到归京的皇命,也久久等不到粮草辎重,大片大片的士兵被冻死在雪里,因为没有粮食,陪伴多年战马也不得不被忍痛分而食之。

    而就在得到援军要来的消息后,全军喜悦沸腾时,江闻夕却被父亲叫去了营帐。

    “援军就算要来,也得再撑三日左右,闻夕,你就当为了这些袍泽弟兄,再去前面的城池搜寻点儿粮草吧。”江穆安面色凝重地望向他,取出号令三军的虎符,慎重地交到他手中,“就带着平日追随你的那些人,人不需要太多,也不用快去快回,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父亲,这虎符,给我做什么?”江闻夕疑惑地拿起这东西,虎符上面还带着他父亲手心的温度,他问,“您留在这里才该拿着这虎符,万一……”

    “没有万一。”江穆安凶他道,“不懂的事情不要多问。”

    父亲再次成为了色厉内荏的模样,这样的脸色江闻夕从小到大见过无数次,每次见了,都觉得心中憋闷难过,所以他下意识地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沉默地接过虎符。

    深入梁域城池腹地,一不留心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今援军就要来了,他父亲还是狠心逼他去送死。

    去便去吧。

    虎符都拿出来命令他了,他又能如何反抗呢?

    “今夜就走。”江穆安背过身。

    “今夜?”江闻夕就算再失望,也没想到会被这么着急的赶走,他重复问了一句,随后额角隐隐间了青筋,“今夜雪大,陷马坑上面被白雪覆盖,父亲,你……”

    直说让我送死就好了。

    何必编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是江闻夕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突然闭了嘴,冷笑一声,恨恨地转身离开。

    “我的儿啊……”

    帅帐里,江穆安望着他背影,欲语泪先流。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上好

    第82章 止戈

    ◎让这场闹剧停下来吧◎

    “没出息的东西, 跟着我做什么,白白送死吗?”

    临行前,江闻夕一脚把扑上前的疤二踢开, 没什么好气地翻身上马。

    他扯着缰绳, 居高临下地看了对方一眼, 说:“你好歹跟了我这么久, 这次就好好留在这里,等到援军后, 跟着其他人回去就好, 回京之后, 忘掉对那个人的余恨, 就能很好的活着,知道吗。”

    “大人教我明是非, 改性情, 收余恨, 苦海回头, 今生无论大人去哪里, 小的都愿跟随, 还请大人不要丢下我。”疤二哭着去抱他的腿, “生死无悔, 还请大人成全。”

    江闻夕只恨自己常常犹疑不定, 善意寥寥无几, 坏又坏得不纯粹,做君子可笑,做小人却还有那么点儿良心, 所以自从救下这告御状的小子后, 没利用多少, 反而在对方日复一日的念叨感恩里,不知不觉软了心肠,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给对方谋条生路。

    他自嘲似的苦笑一下,又问:“真是不知死活,连命都不顾了吗。那我说,要你跟着我去死呢?”

    “心甘情愿,不后悔的。”疤二生怕对方抛下他,所以跪在雪里膝行向前,哭得不能自已,“大人教过我骑马,我不会给您拖后腿的。”

    江闻夕策马向前,只留下一句:“既然不后悔,那便走吧。”

    前路皑皑,看不清去处,行行马蹄踏过那百丈冰后,又被新覆的雪抹去痕迹,天地茫茫一片,也看不清归路,其实跟着江闻夕的精锐骑兵不过千余人而已,可这千馀骑,都是他最倚重信任的,曾经这支精兵陪他出生入死,而今却不得不跟着他寥寥收场,所有人也都清楚,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士气低迷时,雪原中的江闻夕执缰回身:“诸位皆是我江闻夕患难与共的袍泽弟兄,随我深入梁域四十七次,全胜四十二次,其余均解,而今正是万分艰险之时,诸位百战精锐,战则必胜!”

    白马银鞍的骑兵们伫立在雪中,覆雪的面具下喷薄出滚烫的呼吸,低声附和着这声“战则必胜”,和江闻夕一同用满腔热血去压下身心的寒凉。

    这支军队平日里是无往不利的先锋军,可等一落了雪,他们便齐齐换上白马银鞍,悄无声息地去给梁域人釜底抽薪,也曾在雪夜里打出很多出其不意的胜仗,梁域与中原文礼交融之后,敌军中很多人便称这支神出鬼没的军队有“漠漠寒芜雪兔跳”的架势,因此每次打仗,都要被梁域人骂一句“雪兔来偷家了”,雪兔军年年都有,一到落雪便会如同鬼魅般出现,像是雪一样,生生不息。

    不止梁域人,就连军中很多人都以为这支名为“雪兔”的精兵是镇国江穆安每次临时挑人组出来的军队,可事实并非如此,这支“雪兔军”皆出自江闻夕麾下,每次被派遣出去,也都由江闻夕率领着,或许也只有雪兔军本身才能从这风波里窥见行伍中的真相。

    江闻夕心绪复杂地看着这些士兵们,他的心疼、不甘、屈辱……痛彻心扉。

    他知道他们都会听他的,哪怕明摆着送死,也无怨无悔,可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愈发痛恨他的父亲。

    让自己死也就罢了,还偏偏要逼着这支精锐的军队跟着自己一起死。

    何等居心,何等胸怀,不言而喻。

    曾经的江闻夕庆幸自己能带出这支出色的军队,如今的他恨不得从未见过他们,这样一来,是不是保下他们性命?

    “将军——前面有陷马坑!”

    行军路上,一声声马嘶声传来,骑兵驾马陷入这三尺深的雪坑,战马被坑底埋伏的长签穿肠破肚,血水在纯白的雪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江闻夕过去看了一眼,满眼刺痛。

    要设下陷马坑就必须掘土,而这天寒地冻的,这东西显然不可能是近日才设下的,都知道这是数十日前的埋伏,却不得不中招,他之前猜的不错,这条必经之路上必定有诈,可他的父亲哪里会听他的。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江闻夕闭上眼,咽下恨与泪:“不能回头,继续向前。”

    一路上,凛风好似刀割脸颊,一次次的兵马折损,都是活生生往江闻夕心头扎刀,等朦胧间看到前面的城池时,他好像终于麻木了。?璍

    走了多久,他也忘记了。

    还剩多少人,也都不重要了。

    “莫要急着去夺城抢粮。”

    他在不远的地方叫停兵马,没有继续前进。

    江闻夕还记得父亲那句“不必快去快回”,他知道父亲说出去的话不可能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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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的,毕竟死在自己领地里是窝囊,死在梁域人手里是枭雄,那人既要自己前去送死,也是给了自己最后一份体面。

    可身为俗世人,满心不甘的境遇中,有谁愿意坦然赴死呢?

    这一路上迟缓地行军,不是为了稳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江闻夕一日日地算着时间,等着援军,期待援军早点来,说不定他就能为弟兄们争取一线生机。

    哪怕他不被允许活着回去,他们也不该被连累致死。

    “大人,您是小的见过最英勇的人。”夜深了,疤二听到帐中人的叹息声后,主动与江闻夕攀谈,希望能为他解一解心中的烦闷,“听弟兄们说,大人您很小就跟着镇国大将军上战场了,要是我在您那个岁数,都能被吓破胆,更不用说看到这些真刀真枪的大场面了。”

    “可是……我也畏死啊。”江闻夕挽起衣袖给他瞧那些经年累月的伤疤,“当然不只是畏死,前几年每次留下疤后,我都要一个人偷偷哭很久。”

    疤二:“……”

    怕马屁不小心拍在了马腿上,他当即哑然,没想到在他心目中高大英勇的年轻将军居然也有这种柔软心思,会为了消不去的伤疤而委屈落泪。

    江闻夕提了提嘴角,释怀道:“可是后来受的伤多了,就也觉得没什么了,只要能捡回性命便是得了便宜,伤疤而已,不重要的。”

    疤二点点头,接话道:“好在咱们这支军队每次出来打仗都带着假面,这样就不会伤到大人您伟大的面容了。”

    江闻夕抬起手背,用说悄悄话的姿态对他小声道:“其实一开始是我怕刀剑无眼伤到面容,所以兀自戴了一次,被我爹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说什么太显眼容易被百步弩扎个透心凉,所以从刚开始的只有我一人戴,变成了大家一起戴。一来挡风防寒,二来假面具的恶鬼相可以威慑敌军,大半夜瞧上一眼能吓到他们腿软。”

    疤二喜欢听这些行伍里的趣事,好像他也是跟着大家一起过来的人一样,毕竟军营中的温馨氛围可比霄琼街那种趋利刻薄的气息强多了。

    “大人,您说明日援军是不是就该到了。”疤二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期待道,“希望援军来后,大将军能唤我们回去。”

    “今夜就该到了。”江闻夕苦笑着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但他才不会派人唤我们回去呢。”

    疤二问:“为什么不会啊?”

    ·

    “为什么污蔑我们通敌!他们怎么敢的?难道不是我们这些人为陛下出生入死地征战梁域,才把梁域人打退了的吗?”

    “这哪里是援军,他们这个架势哪里是来送东西的,明显是要我们的命啊!”

    营帐中,几位将军们极其愤恨地站在一起骂了起来,被这劈头盖脸的噩耗气得够呛。

    主帅营帐中,一个从前方驻地艰难逃出来的兵士满头是血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和江穆安汇报前方的情况——援军确实来了,可却说他们这支军队中有人通了敌,圣谕要求就地诛杀叛贼。

    “就知道枢密院的那帮老东西没憋什么好屁,难怪这么久都不叫我们回去,原来是想方设法准备污蔑我们这些武人呢!”

    “大将军,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和他们拼了!”一个气性很大的武将站出来,把剑往地上一插,暴怒道,“他们只有几万人,我们十六万弟兄碾死他们和碾死个蚂蚁似的!”

    “对自己人刀剑相向,就真的坐实‘叛贼’一名了。”江穆安坐在那里看着这场闹剧,平静,又麻木,“他们只是说‘有叛贼通敌’但没有明言是谁,也想要没有一棒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只要我们不起冲突,就能用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多的安宁,将士们也能尽可能多地回家去。”

    “可是为什么我们这些打仗总是被那帮酸臭文人欺辱?我们不甘心啊!”那位将军气得浑身发着抖,“七处驻地,他们已经路过了两处驻地了,一点儿辎重也没有要留下的意思,明摆着是要找不痛快,我们难道就要这样任由他们摆布吗。”

    若是不拦,就会如同前两处驻地一样被迫缴械,若是拦了,就会像方才的情况那样,被所谓的“援军”一网打尽。

    “若是阻拦,那便是通敌叛军,若是不拦——他们最终来到我们这儿,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我们这些肱骨武臣就地诛杀。”

    将军们七嘴八舌地担忧着,谁都没有注意到主帅江穆安脸庞中的绝望。

    江穆安看得清楚——援军缓慢地吞并每一处驻地,是陛下不是在给其他武将施压,而是在逼他快点做个决定,主动做陛下的帮凶,去帮对方削减军中不安分的势力。

    这是他与龙椅上的那位心照不宣的秘密。

    身为主帅,为了保全将士们,他不可能号令三军去和朝廷的军队兵戎相见,身为父亲,他宁愿儿子死在梁域,也不想让对方承受如此污蔑。

    当然,江穆安也没想到他们的陛下会用这么随意的方式去打压他江家父子二人,梁域才打退没多久,陛下就明晃晃地显露出了卸磨杀驴的意思,武将们被愚弄多年,每一次都得不到重视,这样的心酸,真的很难忍下。

    “援军”渐渐近了,按照皇命,不听话的人被就地诛杀,从根源上规避了军中生叛的风险,像是训狗一样驯服武将,砍断他们的爪与牙,就算归京了,他们也再没了威慑。

    “以文制武”的世道总是这么可笑,江穆安看着帐外的雪,知道等待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将军,我们这么多的兵全在这里,就算和他们拼了也无妨!”

    “大家都是有血性的人,不是畜生,他们凭什么这样欺辱我们?反抗吧,将军。”

    “他们不给我们粮草和辎重,还要趁着弟兄们饥寒交迫时踩着他们的脸面踏过去,那些援军很多都是京城少爷兵,有些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血,凭什么对我们趾高气扬的?”

    “本将早就受够了!这么多年了,那帮文臣天天对我们指手画脚,朝廷上面瞧不起我们,哪怕我们现在打赢了,他们也要路过啐上一口。”

    “世道不公啊——朝廷之中,文官冗赘,武将只有这么多,却如同牛马一样被欺负,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人,那我们呢?我们的心酸有谁能体谅?”

    营帐内再次像是炸了一样,武将们义愤填膺地吵作一团,个个喊着要讨回公道,个个恨不得冲上去撕碎那趾高气扬的假援军。

    江穆安无声地看着他们争吵,意识到他们的陛下好似并不是逼他一人。

    陛下他——是在战事平定后,刻意选了那样不要脸的援军来激化军中矛盾,从而把不听话的“狼”全都打死,只留下听话的“狗”。

    原来陛下根本不准备打破朝廷“重文轻武”的局面,也懒得消除文武官员几代人刻在骨髓里的矛盾,他根本没想去改变,也没想要在这场战事后提高武将的地位。

    世上竟有如此偏心的君主,不屑于权衡朝堂时,彻底利用完武臣后,便将武臣那方踩进土里,几代都不能翻身,这便是陛下的意思。

    江穆安突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是本将错了,是本将错了啊——”

    他目光短浅,只以为陛下是冲他儿子来的,却没想到对方想要杀死的,是几十万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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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们这些心怀不甘的武将。

    “大将军,做朝廷的狗,还是做有血性的狼,您觉得呢!”

    下面的人吵完了,齐齐把视线落在江穆安身上。

    “不能反抗。”江穆安摇摇头,说道“弟兄们在梁域人那里受了多少苦难,难道要他们再眼睁睁看着被自己人的兵戈扎进胸膛吗?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大家已经许多日没有吃饱饭了,身子虚了尚且有一口气撑着,可若那口吊着命的热血凉了,我们的兵士几代都缓不过来,到时候朝廷没了兵马,就没办法抵御外敌,那才是真正的不幸。我们几代人抵御外敌,不能因为一时的不满,毁了江山社稷。”

    他们问:“难道我们就要束以待毙吗?”

    江穆安道:“就这样等着便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大将军贪生怕死,我们可不是!”

    “怕什么,和他们拼了!”

    混乱中,新的军情又到,听闻假援军二话不说又杀了前面某位不满的小将,又在纷争里,杀了很多试图反抗的士兵们。

    之后,又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喊了几声,紧接着,几位将军有人去逼江穆安用虎符号令三军,试图拼死反抗,最后没得到准允,便把江穆安控制起来,去翻箱倒柜地找那虎符。

    这下是真的在沸反盈天中,生叛了。

    “虎符你们不能拿,一旦用虎符去号令三军,便真的没有回头路了。”江穆安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义愤填膺的弟兄们,“别找了,就当是为了那十几万的人命,就当是为了我们祖宗拼死守护的江山。”

    有人拔剑,气势汹汹地直指江穆安的胸膛:“若是他们非要找叛贼,把我们这些武将都杀了呢?”

    江穆安道:“不会都杀了的,那些人不会这样。”

    他们又问:“可谁能保证,被杀的不是自己呢?”

    江穆安站起身,一步步上前,亲自抓住他执剑的那只手,让剑刃入了自己心口:“献出一人,就当找到了叛贼,让这场闹剧停下来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卡文,卡了好久(大哭),大家可能觉得这个皇帝脑子有病,但按照历史来看,某些朝代的君主比这都离谱(这里就不点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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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虎符

    ◎世子可愿归顺太子殿下?◎

    翌日夜里。

    “援军到了吗?”江闻夕匆匆出了帐, 看到派出去的兵士负伤归来,心瞬间凉了一半,“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将军, 援军到了, 但好似的军中几位将军与援军起了争执, 朝廷的那帮少爷兵们把矛头对向了我们, 好多弟兄都死了,场面太乱, 怪属下无能, 没能突破重围去里面问清楚。”那人狼狈地禀报着消息, 血与雪乱糟糟地涂在铠甲上, 可见情况有多糟心。

    江闻夕走近些,俯下身, 注意到了战马的蹄子上踩的全是血, 从营地到这里那么远的距离, 按理说这些痕迹早该被踩没了, 可是……江闻夕一寸寸地抬眼, 又看到这匹白马小一半马腿上全沾到了血, 像是从尸山血海中淌过来似的, 只一眼, 就叫人触目惊心。

    “大军十几万人, 那点儿援军怎么能杀我们那么多的士兵。”江闻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心中全是不解。

    “是啊,大将军带着陛下亲赐的虎符,一声令下就能号令三军, 哪儿需要忌惮那点儿援军。”属下们议论纷纷。

    虎符。

    江闻夕猛地意识到自己怀中还揣着那枚虎符, 他当时和父亲争吵时, 心里拗着一口气,所以没细想对方为什么偏偏要自己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离开营地。

    难道说……是军营中的武将离心,父亲担心他们会要挟着交出虎符去和朝廷派来的援军打架,所以提前支开自己?所以让自己带走虎符?

    眼下的局面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已经叫人难以应付,江闻夕有些看不清了。

    “大人,我们现在还能不能回去?”疤二小声问他。

    江闻夕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再观望观望。”

    “可是,如果我们回去得晚了,大将军会不会有危险。”疤二在他身边问,“他会怪您吗?”

    “他能有什么危险,就算打成一锅粥,也不会伤到主帅的。”

    江闻夕又想起了那日在行宫偶然听到的话,他那姨娘伙同父亲想要害死他,他早知道了,所以才不会心疼江穆安,对方既然一时糊涂把虎符交给了他,就要承担这样做的后果。

    “急什么,不用急。”江闻夕垂目,掩住眼底的沉郁,“今日无需动身,等明日天亮了,再回去也不迟。”

    他不知道的是,远在几十里外的营地中,几位武将就算交出江穆安的人头,表明对方是那位反叛的人,可援军的首领任武易还是没想收手,对方甚至还反过来反咬一口——是军中的几位将军看不惯江大将军,害死了他。

    那几位武将险些一口血吐出来,不得不和援军拼死反抗,但奈何军中无虎符,而任武易又带着圣谕,所以饥寒交迫的驻军根本多少胜算和援军对抗,底下的士兵们都是一头雾水,不敢把兵器对准援军,一时间被援军拿捏,死伤无数。

    等江闻夕带着他的千馀骑赶回去时,见到的场景便是两军隔着一道尸山僵持对峙。

    前面,几位小兵带着密信远远地朝他跑了过来。

    “站住,什么人!”江闻夕喝止他。

    “上护军任武易将军来信——”

    是援军首领?他给自己写密信做什么?滋源峮巴刘乙期奇三三零四每日上新江闻夕莫名其妙地接过那密信,独自打开一看,心中瞬间骇然……这谁能想得到呢,任武易竟然在暗中归顺了东宫,而那东宫太子有意拉拢自己,想让自己与援军里应外合,将军中不听话的旁余势力都趁乱除去。

    江闻夕看完信,面无表情地将信弄碎,转而问:“任将军现下在何处,烦请带路。”

    活了这么多年,江闻夕还是第一次领会什么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这个重文轻武的世道,有的武将备受憋屈,而任武易这样的人却早早地攀上了太子,在太子的示意下,歪曲陛下的意思,借着援军名义来军中搅浑水,又趁乱结党营私。

    难怪他看不懂这局势,也难怪众人都乱了分寸。

    所有人都在战战兢兢地猜测陛下的意思,可却没想到,陛下的真实本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回去复命的人到底站在那边,是非黑白,都只能由胜利者来捏造。

    “江副将节哀啊——”

    一照面,任武易便佯装惋惜地上前一抱江闻夕的肩头。

    江闻夕疑惑:“何事节哀?”

    任武易痛心疾首地一拍心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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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狗贼意图反叛,为了逼令尊交出虎符,竟残忍地将令尊杀害,简直令人发指!”

    听闻噩耗的瞬间,江闻夕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头重脚轻地身形一晃,很难相信父亲一代铁血将军,没有死在梁域,竟然死在了军营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才是真相?

    自己只是走了几日,军营中的弟兄怎么就成了反叛的人?又为什么要对主帅痛下杀手?父亲是早就怀疑了吗,所以才让自己带着虎符离开?任武易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江副将一路疾驰,应当是累坏了,来人,给江副将煮壶热茶。”任武易二话不说先扶着人坐下,随后把营帐内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架势。

    等外人都出去了,任武易才轻声与他低语道:“江世子,太子殿下求贤若渴,早就有招揽您的意思,此番正是好时机,若您愿意,便同本将一起为我们的殿下排除异己。”

    任武易是陛下最亲近信任的武将,之前若是有人说任武易背叛了皇帝,那江闻夕宁肯觉得那人是疯了,可这次他亲眼瞧着这位深受信任的武将私底下早对太子投诚了,才觉得这朝廷党派之争太过险重,每一个被裹挟进去的人都身不由己。

    江闻夕好似糊涂了,他就像被浪潮推着走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前,无法回头。

    这让他如何不答应太子?

    他但凡说一个“不”字,脑袋就要分家了,紧接着也被安上一个“叛军”的帽子,含冤而死也就罢了,还要在后世史书里遭受千百次唾骂。

    皇帝不在这儿,所以谁是叛军,谁不是,只能全听这位任武易将军的。

    江闻夕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又问:“任将军携皇命而来,请问将军,既然援军并未带多少辎重粮草,那么陛下派援军前来的本意是什么?”

    “江世子会如此问,我想,世子心中也有猜想了吧。”任武易含笑看向他,“世子好好想想咱们这位陛下,每次打了大胜仗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对,没错,是过河拆桥。曾经的手握重兵的康国公,后来的我,而今的你们——江家父子。”

    寒意从江闻夕的后背泅入肺腑,他闭上眼,想起了曾经那个在战场上心高气傲的自己。

    每一次被父亲拦着时,他总会觉得对方畏手畏脚,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能很快打完的仗,非要手下留情。

    原来,原来真的是这番用意。

    他错怪对方了。

    “康国公活着,是因为他是国舅爷,而且很识相地主动交了军权养老去了,天天只知道养鱼种花,陛下才能放他一马。而我呢,则是因为年纪大了一身病,御医断言没多少年命数了,才能有幸整日待在京中浑噩度日。但你想想,你们江家一位是正值鼎盛的大将军,一位是崭露头角的少年将军……”任武易语重心长地劝道,“陛下不可能让你们父子二人全部归京的,尤其是世子你,你忘了吗,陛下曾经在多年前有意为你和温家嫡女指婚过,可你不想想那温家女可是恒亲王心心念念的表妹,前几日恒亲王还入宫想让陛下给他们二人赐婚呢,虽然陛下当时没说什么,但咱们的陛下那么偏爱恒亲王,怎么可能不为他做打算?”

    “白景辰,又是白景辰。”这个一次次打压他的人,这次终于把他逼上了绝路,江闻夕都气笑了,几乎是咬着牙说话,“陛下要杀我们江家,他白景辰还要推波助澜一回,生怕我死得太慢碍了他的路是吗。”

    “恒亲王看起来醇和仁德,实则极其自私自利,您在与梁域人厮杀时,他在京城安逸度日,心中想着的是美人和婚事,根本不顾世子您在战场上的辛苦。”任武易一拍桌案,正义凛然道,“这样的小人,怎配和我们的太子殿下叫板?”

    “若太子殿下助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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