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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完结+番外(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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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  ? 终章响彻之刻(1)

    ◎史者不言,岁月为公。◎

    法尔希德是在自家的小花园里自杀身亡的。

    尸体被发现时, 皮肤已经被他豢养的几只夜枭啄得溃烂。

    一只鹦鹉停在尸首上,华丽的尾羽如金属质感,直嚷嚷:“阁下,大吉大利!”

    ……临死前, 他为自己的诸多“罪行”拟造了完善的证据链, 封存在一个小匣子里, 从“挑拨离间谗害边将”到“隐瞒安达扣押方彧”——

    把安达兄弟和方彧间的一笔烂账,统统认到了自己脑袋上。

    不愧是干特务的人, 写供词比真的更像真的。

    ——要解决的最后一人主观能动性太强,还没等人动手,他自己就把自己解决了,还附赠了全套的公务文书。

    这样轻而易举,裴行野倒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

    他看着架上的翠鸟,轻声问:“他下棋时一定很会抢先手吧?”

    翠鸟不言,鹦鹉抢话:“大吉大利!”

    法尔希德只留给裴行野一张字条, 用血写就。

    “我养了许多鸟。鹦鹉善言, 可以讨好愚蠢的上司, 使我晋升;翠鸟好颜色, 可以提供美丽的羽毛,使我情怀舒展;夜枭凶戾残忍,可以啄食我的身体,使我死后不落入敌之口……”

    “他们各以其独特的用途,回报主人多年的眷顾。”

    “君子不器, 禽兽为之。我完成了我的用途, 您是否也该去完成您的?”

    菲尔南一怔:“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完成……用途?”

    裴行野仰头, 去解翠鸟足上的铁链, 温和地说:

    “老丘八, 大概是因为语文学得不好吧。”

    法尔希德自杀的次日,青鸟号再度掠过桑谷领空——

    裴行野率军出征了。

    ……

    菲尔南诧异道:“阁下为什么这么着急?战前准备还没做好。”

    尽管从未觉得菲尔南在军事上有一星半点的天赋,裴行野仍托腮指向星图,耐心地说:

    “方彧一定是想彻底吃掉德拉萨尔后,扭头往奥托跑,把战场拉到奥托去。德拉萨尔是来不及救了,但还可以把她堵在半路。”

    菲尔南不明所以:“廷巴克图才是她的根据地,为什么反而要往奥托跑?阁下又为什么不让她去奥托?”

    裴行野垂下眼:“廷巴克图离远星太近,远星领会坐收渔利。奥托……那才是她民心所向的地方,她若真的过去了,奥托恐怕会不战而降。”

    菲尔南:“那,兰波提督部可以拦截,为什么……”

    裴行野平静地说:“兰波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躲还来不及哪。”

    菲尔南一愣。

    如果裴行野最终平定了方彧的话,兰波今天的观望避战,岂不是板上钉钉的罪状?

    这样的行径,怎么能说是聪明呢?

    ——除非,方彧不会输。可裴行野毕竟是当世名将,就算方彧再厉害,他们怎么能肯定哪一方的成败?

    他对战局一团雾水,对裴的举动却隐隐有了预感。

    ……只有一种可能。

    菲尔南心底一惊。

    ……

    泰坦号。

    方彧抱起胳膊,站在星图前,自言自语:“裴部太快了,德拉萨尔又到现在没吃干净,按这个速度下去,我们会被裴在半路截住的,赶不到奥托了。”

    洛林:“那会怎样?”

    方彧四平八稳:“啊,如果被半路截住的话,局势会比较被动。看来不得不改变一下计划了。”

    洛林:“裴行野不会真的想和您决一死战吧?安达的意思明明就是……”

    “他自己倒是没必要和我决一死战。但廷巴克图和桑谷政府对峙了三年,怎么收场呢?总不能指望大家握手言和,然后各干各的吧。”

    方彧平静道:“他是要替安达一党揽罪,给我,也给黎明塔一个交代。”

    爱玛抱怨:“哼,只是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用得着跑这么快吗?直接输了不就得了。”

    方彧笑了笑:“战败而降和战胜而降,结果能一样么?他心存死志,也得为后辈的政治资源考虑。”

    爱玛:“啊,那该怎么办?”

    方彧莞尔:“如果什么都不用想,我倒是很想和裴提督打得头破血流啊……”

    爱玛一愣。

    方彧领兵这么多年,从来只有“讨厌”“麻烦”“烦死了”三部曲,从未承认过自己对战争的偏爱,更从未用向往的口气说过这样的话。

    ……提督有一些变化。很隐秘,她瞧不出底里,只能看出细微的端倪。

    就好像是一个新的人,在竭力扮演着“方彧”的旧角色。

    不会是被魂穿了吧?

    对,发烧后魂穿,简直是逻辑百分啊!

    正当爱玛为洛林永远失去的爱人痛苦时——

    提督伸手托起廷巴克图,眸光一冷:

    “可惜,我不能这么做。什么战胜战败而降——让他不战而降。”

    洛林一惊:“您要干什么?”

    方彧笑叹口气:“也没什么,就是做点对不起他心理医生的坏事……”

    “逼死他。”

    ……

    裴行野按住眉心,皱起眉头。

    菲尔南:“裴元帅,您没事吧?”

    裴行野摇摇头:“没什么……看这个速度,方彧绝对赶不到奥托了。两军大概会在这里遭遇。”

    菲尔南试探道:“那,咱们是不是要胜利了?”

    裴行野自言自语:“方彧多半也知道来不及了,她会怎么办?这个人,一旦以弱对强,总想避免大伤亡,喜欢擒贼先擒王。附近的宇宙条件,又不能打奇袭来捉我……”

    菲尔南意识到他在进行传说中的“运筹帷幄”,不敢再说话,有些敬畏地看着。

    其实,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裴行野曾是个百战未尝一败的将军。但他真正和他有过接触时,这人解甲归山已经很久了。

    菲尔南一向只觉得这是个体贴周到又心思深沉的长辈,私心不大喜欢他,但今天感觉却不大一样。

    心思深沉之类的特质淡化了,或是被调转矛头对付他人去了,就只剩下令人安心的温和可靠。

    裴行野合上眼,沉声说:“菲尔南。”

    他听出其中命令的含义,忙立正敬礼:“是!”

    裴行野不再以长辈的口气,而是以将军的口吻:“这场战役,你有一个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不管是胜是败,你都要照样执行,明白吗?”

    菲尔南一愣:“……是,阁下!”

    裴行野背过身:“看到桌上那个包裹了吗?带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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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交锋最激烈的时候,到最前线去,爬上一艘足够大的星舰,把里面的东西……挂到旗杆上。”

    “……是。”菲尔南的手伸向包裹。

    裴行野冷声:“现在不要看。”

    菲尔南立刻缩回手。

    裴行野哑然失笑:“菲尔南,你是假老实——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吧?”

    菲尔南讷讷:“是写着……投降,还是……要求和平?”

    裴行野温和地说:“由年长的一代背负仇恨,由年轻的一代疾呼和平,这是惯例了吧。是一份很好的政治资本……能供你走到新世界去。”

    菲尔南终于忍不住:“裴元帅,一定要这样?您——您要对自己做什么啊?”

    裴行野垂眸,用指尖掐灭香薰的烛火:

    “不管此战胜利与否,我个人都会失败。因为我是属于旧时代的人物了……啊。”

    他的手被烈焰灼伤。

    ……

    两军在廷巴克图与奥托之间的一片空旷宇宙相遇。

    不得不说,裴行野选择的速度和时机都刚刚好——

    方彧被堵在开阔地带,她习惯玩的偷袭埋伏、背后阴人都施展不开,这是逼迫她去面对面打硬仗。

    方彧盯着星图看了半天:

    “离太阳最近的人,被日光灼伤也最深。裴行野这个人,其实很敏感脆弱,在意他人的看法吧。”

    洛林低叹一声:“阁下,一个将军应当在战场上身披光荣而死,裴的价值观还是传统的,他也一定怀有此意。您要让他不战而降……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裴提督……毕竟还有一点值得爱惜的灵魂啊。”

    方彧想起多年前和洛林初见裴行野的时候,垂下眼。

    “我当然想要爱惜他的灵魂,但比起他一个的灵魂,战场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灵魂等着我们顾及。”

    方彧声音微冷:“打通讯吧。”

    ……

    两军前锋已经撞上,开始交锋,却接到来自敌将的通讯。

    裴行野想起方彧当年打内战时,每每打得顺风顺水,还要打通讯给敌将劝降,言辞恳切跟真的似的,生怕不把人气死——搞得肯雅塔系的将军们个个都想生吞活剥了她。

    他失笑,犹豫了一会儿:“接吧。”

    方彧出现在光屏上,她消瘦许多,黑发衬得脸色惨白,病恹恹的。

    她举手敬礼:“裴提督。”

    裴行野歪了歪头:“小方还对我敬礼,是什么意思呢?”

    方彧:“当然是表示尊重。安达给了我一本日记,您知道吗?”

    裴行野一愣:“……”

    方彧:“我偶尔一翻,从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内容,想分享给您——您别做出要挂断的样子,我知道您会听的。”

    她咳嗽了一声,语气平板:“生气,今天也很生气。裴行野就是个傻逼。”

    裴行野神情诡异。

    “好端端的,他去追杀陆银河。这种猫盖屎的行径,反而让我想起那件讨厌的事。”

    裴行野无声地咬紧嘴唇。

    “那天他被父亲恐吓后,就对芃芃开了枪,然后竟还倒打一耙,揍了我一顿——他以为我不知道吗?父亲屡屡暗示,我早就清楚了。我只是太软弱,不想说。”

    裴行野猛地抬头:“!”

    方彧波澜不惊地念下去:

    “父亲一向喜欢拷问人性(好吧,我也是),我想裴本身就是他的实验品之一。一般情况下,人不会杀亲近的人。当问题变成要么痛苦,要么杀戮之后呢?”

    “父亲妄想通过这样的实验来验证人性之恶,也确实心满意足地得到了恶劣的结果。直至死亡,他都觉得自己捏住了裴行野的软肋吧。”

    “但在极端情况下拷问道德是无意义的,更何况人类许多道德的底层逻辑在于排除异己。”

    “行野缺乏舍己为人的品格,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候,显然也没什么利他主义精神……但这不代表他就活该为年轻时的行为,一生陷于囚笼。”

    “其实,比起当年的那一枪,如今他向叶仲、向陆银河轻易扣动扳机,更令我担忧。”

    “曾经他是个孩子,可以不懂生命的含义犯下懵懂之恶。可如今他依旧懵懂地作恶——从未了解生命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也轻而易举地取走他人的生命——父亲将他锁入那片弱肉强食的黑森林,他也从未走出来过。”

    “这样的人,能把他留到我死之后吗?他又有能力脱离了他人之目的而活着吗?”

    “我教了许多学生,却从没把他教明白过。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

    ……

    裴行野嘴唇发白,忽然笑了:“方彧很会……杀人诛心。”

    方彧:“过奖。提督阁下,我曾听说安达乌鸦嘴很准,他说会发生的事,多半到头来都会实现。我想看看——失去了他人之目的,您会求一个解脱吗?”

    裴行野合上眼:“我知道是你想要我死,才说这些话……”

    但还是每个字都听进去了,钻进脑子里了。好累,累得快要窒息了。

    副官突然匆匆入内:“提督,桑谷急信。”

    裴行野不理会,冷笑道:“能有什么急信,不就是一份讣告吗?他死了?”

    通讯那端的方彧似乎听到了对话,神情微变。

    副官眼圈一红:“是……是。安达阁下去世了!”

    裴行野知道自己至少该表现出一点悲伤的样子,传出去才合乎仪轨,但他只是想冷笑,好像演了多年的一场大戏,终于彻底装不下去了。

    “你又想说什么?说你的,我乐意听。”

    他抬起下颌,抱起胳膊,用很陌生的语气对方彧开口。

    ——那不是他,是当年横行廷巴克图的贫民窟孩子王。

    方彧垂下眼:“没什么想说的了,只是有些感慨——阁下听过一首词吗?”

    她轻声念:“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胜雪。”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裴行野忽然弯着眼笑起来,越笑越止不住,他捂住眼睛。

    那笑声清朗温粹,有与年龄不符的少年气。

    副官惊讶地看着他,露出恐惧与附和交织的神色:“提督?”

    裴行野笑着摇头:“去叫菲尔南立刻行动吧。给我准备一艘小机甲。”

    副官不明所以:“是……”

    裴行野转过头:“方呀方,我是不会自杀的。这么多年来,有很多人用各种方法劝我别死,只有两个人劝过我去死——比起让很多人失望,还是让两个人失望比较好吧?”

    方彧的表情只抽搐了一下:“我来动手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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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行野笑笑:“那就麻烦你啦。”

    他抛下青鸟号,独自登上机甲。手搭上操纵杆,青鸟自腕底跃出,昂扬直上九天。

    裴行野合上眼——

    好像不需凭借眼睛,只凭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便能把人看得洞穿。

    “小方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心如铁石的样子,其实夜里也会为手上的鲜血睡不着觉吧?不要装了,以后装模作样的日子还漫漫无际哪。”

    方彧以沉默相对。

    裴行野啧了一声,懒懒说:“……坐标Z-7402。请杀死我吧。”

    方彧:“收到——爱玛。”

    早已严阵以待的爱玛一哆嗦:“我去,我真的开炮了?我真的、真的开炮了?”

    方彧声音一冷:“发射。”

    爱玛闭上眼,在提督的淫威下被迫按下发射,边按边尖叫:“啊啊啊,那可是裴行野元帅啊啊啊!”

    良久,有光映亮了她的舷窗。

    爱玛好奇而胆怯地把眼睛睁开一小道缝隙——

    那只光华灼灼、不可方物的青金色大鸟,正展翅扑向烈火,它在烈火中挣扎,却又绝不肯离去。

    它发出哭嚎般的哀鸣,在火中化为万千光点,向着宇宙更深处陨落。

    壮美的景象令爱玛眼眶湿润,她小声说:“天呀。”

    与此同时。

    菲尔南看到了青鸟之死。他咬紧牙关,不再回头,不去想多余的事,只一下一下狠命地拉动绳索,任凭炮火和烈风拍打不休。

    旗帜在量子炮的疾风中猎猎而起——

    “给我们二十年的和平吧,孩子需要父母才能长大。”

    战争刚刚开始,就画上了句号。

    裴行野举部而降,临近廷巴克图的各大星领望风而靡,兰波投得最快也最早,随后附近几个要塞的提督纷纷投了。

    桑谷震动。

    当日,就有一批黎明塔官员联名在媒体账号上发文,说什么“联邦政治崩坏已成定局”,眼下不是议论名实之分的时候,唯有回应年轻一代的期望、维护联邦的稳定和平才是最要紧的,要求方提督“入都主持大局”。

    似乎是担心方提督翻旧账,桑谷之声也立刻刊登了几篇“追忆安达”的文章以作回应。

    是他在大学时的同事写的,没看出什么追忆之情,倒是爆了些“安达在学校教书时歧视旁听的保安”之类的黑料。

    方彧:“……那个写那篇我和吴洄什么的阿廖莎小姐呢?”

    帕蒂:“您是说欧仁妮·安吗,阿廖莎是她的笔名。听说被以非法窃听机密罪逮捕了。”

    方彧点点头:“转告桑谷,把她放了吧。”

    阿廖莎小姐既无背景,又是方彧当年旧案的主要背刺者之一,放了她,就代表其他人也不会被追究——那些还在举棋不定观望的人,也可安心了。

    帕蒂了然:“是。”

    方彧忽然愣了愣:“……等等。”

    帕蒂:“提督?”

    方彧想了想:“她父亲是谁?”

    “咦,您怎么知道她父亲有问题的?安小姐的父亲当年也是联邦一位少将,在肯雅塔政府时期从逆,于蓝母星被击毙了。”

    方彧一怔,缓缓垂下眼:“唔……知道了。”

    帕蒂不明所以:“黎明塔请您回桑谷,卢元帅也致信来,感谢您对菲尔南和软软手下留情,请您回去——看起来倒挺真诚的。咱们要回去吗?”

    方彧低声说:“现在不能回去,但那是拿腔作势,我们迟早要回去。廷巴克图三年来血流成河,不就是为了……回去吗?”

    当夜,方彧舰队移驻奥托。

    这是谢相易自当年离乡后第一次回家乡,沃森夫人吵吵闹闹,非要跟着回去,还撸起袖子就要从星舰上跳下去,找她那“比孙子乖巧一百倍”的旧房子。

    谢相易和外祖母在泰坦号上吵得声震寰宇,最终败下阵来。

    他到驾驶室里找房子时还气呼呼的,向方彧抱怨: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多半当时都被平了——对,就在这附近。”

    弗里曼:“您别说,是不是这里?还在这原封不动地摆着呢!”

    方彧无精打采地提供技术支持:“是,当时受灾严重的区域是南半球,你这在北边……”

    谢相易:“……!”

    最终,方彧派人下去探查了周围五百里,确定没有异常后,司令部临时回到了谢家的旧宅。

    灰尘太大,谢相易从进门起就开始咳嗽:“咳,现在还不能回去。当年你蒙难被系,黎明塔和军部一个落井下石,一个闷声不吭。除了伊万诺娃元帅为你的事争到被罢,只有卢守蹊反抗了一下——”

    沃森夫人忙忙走过:“哎呦喂,这家里肯定是遭了贼了,我记得这里原先有个玻璃瓶的!”

    谢相易掩住口鼻:“……咳咳咳,我是说,你以什么身份回去,他们今后听不听你的话,都是要现在来争的。”

    方彧默不作声,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喝茶。

    陈蕤:“对,光是在社交账号上发公开信就够了吗?让他们亲自来负荆请罪。”

    卫澄:“那恐怕做不……”

    沃森夫人一声哀嚎:“哎呦喂,我的微波炉!微波炉怎么不转啦?”

    卫澄眨了眨眼,精心勾勒过的眉间没绷住,扭成了八字。

    谢相易捂住额头:“……至少要让他们派一个中间人来谈个明白,就这么和黎明塔说。”

    方彧:“行吧,那就这样……”

    沃森夫人急匆匆拿着鸡毛掸子飞过:“鸡毛掸子倒是还在,晦气哟!”

    老太太大步上前,拿着担子在三十大几的雪朝公身周担来担去,把一个旧披肩往人身上一裹:

    “怎么又咳嗽,又咳嗽,我早就说过,你那个破肺跟鱼篓似的,一吹风它就受不了!”

    方彧:“……对黎明塔说。”

    陈蕤率先捶墙大笑,方彧也没绷住。卫澄的忍耐力最好,立刻低下了头。

    谢相易深知自己外祖母……宝男的标签这辈子也甩不去,双腿一蹬,瘫倒不动弹了,只管闷闷地咳嗽。

    ……

    三日后,众人在奥托等来了桑谷的使节。

    伊莎贝尔·欧拉女大公的身影出现在星港时,奥托城一片哗然。

    方彧亲自到奥托港迎接,伊莎贝尔向她行屈膝礼——是标准的帝国淑女礼仪,如今已经少见了。

    “大公殿下。”方彧上前,“何以克当。”

    伊莎贝尔颤巍巍维持着姿势,撇撇嘴:

    “我不是向你行礼,是黎明塔的旧神们委托我向您代行这个礼哪,让人永远不得安宁的兔崽子们——劳驾,拍完了吗?”

    摄影师吓了一跳:“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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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完了。”

    伊莎贝尔毫不客气地起身,仰头四下瞭望,啧啧连声:

    “啊,神圣奥托——真是小楼昨夜又东风啊,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咦,这个孩子很眼熟……”

    谢相易沉声说:“大公殿下。”

    伊莎贝尔笑道:“啊哈,你长得很像你爷爷小时候嘛,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个不安分的共和分子……”

    谢相易不卑不亢:“希望我能令您对这双眼睛有所改观。”

    “只希望你比上一个共和分子的儿子,稍微不那么平民主义一点,哼,我就是指那个和个保安就学术问题吵架,还能边教边吵、一吵好几年的人……啧,我不是说保安就不能学哲学,但学了哲学的人,怎么可能保护大家的安全呀!?”

    伊莎贝尔声如洪钟,瞥向记者:

    “劳驾,您听见了没有?您记下来了?那就好,这段不许删。”

    ……

    桑谷请动了女大公表明态度,方彧和谢相易也不好再说什么。

    七日后,三人合署发表了《奥托声明》。由方彧领衔组建新政府,军部部长和大元帅职务由其兼任,暂定为期十年,同时重新进行黎明塔大选。

    新产生的黎明塔权力被大大削弱,作为一个机构,只是凭借着惯性延续生命而已。

    方彧没有如许多奥托人期待那般,重新迁都奥托。她在桑谷举行了宣誓典礼,誓词中仍有多年前谢诠与杜邦撰写下的“愿自由之风永恒吹向您”。

    但正如飘摇着升起的十八星旗一样,那只是给她和她的政权裹上一层旧联邦华美的外袍,聊以安慰遗老遗少们受伤的心灵罢了。

    所有人都清楚,连年内乱不止,军部坐大,历史的滚滚车轮已无法抵挡——

    新时代降临了。

    就职仪式当夜,方彧举了很多次手、和很多人握手、也喝了很多酒。

    伊莎贝尔女大公端着酒杯上前,笑眯眯说:

    “尊敬的元帅阁下,愿自由之风永远吹向您。”

    方彧挠挠头:“殿下就不要这样含而不露地讽刺了吧。”

    “我不是讽刺您,我是同情您。如今想想第一次见您时,真是感慨良多……虽然您不像我这样老,这样记性不好,但有些话,我还想再对您说一遍。”

    方彧沉声:“对于走到我这个地步的人……生不逢时,不如死得其时。”

    “啊,那位因‘歧视保安’被大家唾弃不已的家伙——即使有不止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背了锅,还是落得如此下场——他去世时您不在,大概不清楚吧?”

    伊莎贝尔罗扇轻摇:“连一罐骨灰都没留下,卢守蹊晚了一步,结果就被怕事的黎明塔官员丢进了桑谷海。”

    方彧垂眸:“……既然我今天在这里,就做好了粉身碎骨去喂鱼的准备。他不怕的,我当然也不怕。”

    伊莎贝尔噗嗤一笑:“又一个,一个又一个,真是没完没了啊!”

    女大公如看了一幕好戏的观众,哈哈大笑着,兴尽而归。

    ……

    方彧组建政府后,第一件头疼事仍是远星。

    这几年来,联邦在斩月邦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凿,终于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把人家搞到了手。

    自此之后,远星领就和联邦实质上断交,边境继续天天互相放炮,擦枪走火,时有发生。

    整个边境再次因此陷入困境。新政府当初喊着“远星和平”一路上位,如今不得不兑现承诺。

    兑现承诺前,先得了解底牌——方彧并不了解廷巴克图独立政府三年来的许多底里,很多事谢相易不说,其他人也不会知道。

    为了解决问题,方彧特意把谢相易请到家里,一面倒茶,一面漫不经心地问:

    “雪朝公,你欠不欠远星的钱?”

    谢相易听出弦外之音,立刻放下茶杯:“私通远星这种事,我怎么敢做?”

    方彧淡淡道:“那就是陆银河咯。”

    谢相易:“……”

    “独立三年,背后是谁在资金支持。不是吴洄,就是陆银河吧,我想不到还有谁这么有钱。”

    谢相易笑说:“元帅阁下很是不好糊弄嘛,实在让属下压力倍增。”

    方彧懒洋洋问:“他打算收你什么利息?”

    谢相易正色:“这件事我当初接受陆银河资助时就想过,我觉得是平衡廷巴克图和联邦利益的唯一出路——斩月邦独立。”

    他加重语气:“让陆银河把斩月邦从联邦和远星领手里买下来。”

    方彧沉默半晌,不置可否:“……我看,他才是人生赢家。”

    “——他可不只是人生赢家而已。”

    谢相易冷笑:“我最近收到了远星的请柬,吴洄以私人名义发过来的,大概想借此机会和咱们谈一谈。毕竟他这几年耗下来,也撑不住。你猜是什么请柬?”

    方彧拒绝配合:“唔,他要死了?”

    谢相易只得白她一眼:“他要结婚——皇后是陆夺。”

    “!”

    “……我错了,错得离大谱,的确不只是人生赢家而已。”

    方彧喃喃道:“他是银河他爹。”

    谢相易:“我早就觉得陆夺叛逃得不明不白,当时我已经严令基地戒严,她竟能想办法开假条溜出去,不大可能是一人所为。原来是好一步大棋。”

    “这些年远星的宇宙之壁跃迁技术突飞猛进,还是在吃陆夺当年带过去的老本,吴洄当然得想方设法把这个人拴住——陆银河不简单,不过,好在我们还有时间和他斗。”

    方彧打了个哈欠,笑眯眯说:“是啊,雪朝公。”

    远星历3月,桑谷历6月末。

    经过新政府的总长谢相易阁下数月斡旋,在斩月邦独立的前提下,两方缔结了和平协议。皇帝旋即向方彧发出邀请,在潜林举办一场标志和平的运动会。方彧欣然应允,再度亲身赶赴潜林——史称“潜林和平”。

    爱玛扒在舷窗前:“哇,潜林和之前的样子很不一样诶!”

    帕蒂:“的确,好漂亮的小星球啊。”

    洛林:“那是真的树吗?也太绿了,是不是喷绿漆了?”

    爱玛怂恿道:“待会你问问吴洄。”

    帕蒂:“喂喂!你们这些危害和平的破坏分子……”

    另一边,他们的提督还身陷记者会临时培训班不能自拔——

    谢相易拿着纸和笔,认认真真道:“如果有人问你,怎么看待潜林这些年来的变化,你应该怎么回答?”

    方彧捂着脸颊,唉声叹气:“贵方,呃,贵方……贵方这树也太绿了,怎么回事,真的没喷漆吗?”

    谢相易忍无可忍:“喂!”

    陈蕤哈哈哈地笑倒在一边。

    谢相易怒而甩手不干,陈蕤还在那里嘎嘎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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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雪朝公被笑得气鼓鼓出门,她骤然收敛笑容。

    陈蕤:“那我这次可就留在廷巴克图不走了,提督。”

    谢相易已改口叫“元帅阁下”,但陈蕤还是凭心情在“方”“提督”“方提督”之间随意切换。

    方彧:“嗯。”

    陈蕤似乎没得到满意的回答,追问道:“你愿意让我在那里干?”

    方彧抬眼:“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大家都说,廷巴克图是个出反叛的地方。谁做了廷巴克图提督,谁就会背叛联邦。”

    方彧挠了挠头:“啊,经验科学有其存在的意义,但这样的经验科学也太粗糙了吧。”

    陈蕤逼问道:“——你不怕有朝一日,我反对你?”

    方彧慢吞吞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你去那里。但军部论资排辈的规矩,就是轮到你了。既然不得不让你去……我会信任你。”

    陈蕤坚持问:“如果我背叛了呢?”

    方彧:“那等你背叛的时候,再丢下信任、解决问题也来得及——我们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吧。”

    陈蕤意味不明地笑了,冲她一躬身:“遵命,元帅阁下。”

    当日,方彧到达潜林。皇帝和新皇后亲自在星港迎接。

    这对远星的第一公民夫妇相处模式十分有趣,虽挽着彼此的胳膊,身体却又相隔相当的距离。

    他们能娴熟地接上彼此抛出的话头,却又绝不在谈话中与对方有任何目光接触。

    到头来,从星港到行宫,二人都是在和方彧讲话,唯一一次彼此对话是下车时——

    吴洄说:“陆小姐应当有许多话对家乡的人讲吧,朕就先不打扰了,您请便吧。”

    陆夺说:“多谢陛下。”

    ——方彧不清楚皇帝对妻子称呼“陆小姐”是情趣还是拘谨,但陆夺脸上平静温驯的表情令人隐隐有了答案。

    陆夺送走了她的丈夫,回身说:“方元帅一定见笑了。”

    方彧:“……不,婚姻关系总是各种各样的。”

    “当年擅自离开,听说给给方元帅带来很多麻烦,我还没能向方元帅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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