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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0-150(第2页/共2页)

千斤的压力却没有使得他?修竹般的脊骨弯下分毫。

    白衣负剑,容华炳焕。

    纪若昙的瞳孔既冷且透,只是在扫过明澹身畔时,不可避免地掀起了隐秘的波澜。

    这些细节被作为旁观者的许娇河看在眼?里,心绪亦被他?牵动而不自知。

    他?的灵剑破妄已然修复完全,悬浮在他?头顶,一分二、二分三……是那日对阵扶雪卿时使出?的万剑阵,但?相比作为软剑气势不足的柳夭,破妄在纪若昙手,一人一剑却能形成万夫莫开的威压。

    纪若昙没有如同明澹般洋洋洒洒发表一大堆战前宣言。

    他?眸光冽冽,只启唇道?:“多说无?益,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难道?背叛小洞天,倒戈欲海就是你无?衍道?君所谓的道?吗!”

    明澹身后一丈开外,如梦世的掌权者,好久不见的叶流裳严妆丽服,高声讥讽。

    而不待纪若昙回答,许娇河看到那瞳孔无?光的另一个自己,倏忽唤来柳夭,自明澹身边离开。

    她踩着柳夭飞身轻盈,轻盈的衣裙顺势在明澹伸出?的手掌滑过,却又如流沙散落。

    顷刻后,柔弱的身影悬浮到大军中央,仿佛汪洋大海上?的伶仃孤岛。

    “纪若昙。”

    她低低称呼他?的名,语调柔婉。

    于是纪若昙的面孔之上?绽放出?希冀的光彩。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来,试图接住在柳夭上?站摇摇欲坠的女子。

    可下一瞬,他?看到对方突然拔出?腰中长剑,横过剑锋对准自己雪白纤细的脖颈。

    许娇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嗓音也可以如此尖利。

    尖利得像是一把淬满毒液的匕首。

    “我,许娇河,要?控诉我的道?侣纪若昙,控诉他?早在多年前就与魔族首领扶雪卿勾结。”

    “他?以假死为名消失在众人面前,暗中控制我的心神,使我替他?盗走娲皇像。接着又于欲海之战中故意将其损坏,只为了拥有一个正大光明寻找并得到补天石的理由。而在虚清境取得补天石后,他?又假称一无?所获,实则将其昧下,只待飞升之时拿来修补天梯!”

    “……纪若昙,你与我结契七年,从未护我怜我,反而一门?心思?利用于我。”

    “我自知有罪,从开始被控制,到后面知情隐瞒……种种包庇,只为得你一眼?缱绻。”

    “现下大错已铸,生灵涂炭,我也无?颜再苟活于世,只愿以死稍作补救。”

    其实仔细分析起来,石镜里的“许娇河”言辞有着诸多错漏之处。

    可任凭谁都会眼?前这悲壮一幕吸引,而绝不会去?纠结她是自愿还是受人所控。

    画面的最后一瞬,雪亮刀锋抹上?美人的细颈。

    在漫天鲜红中,对面的纪若昙猛地捂住心口,喷出?一大口血。

    ……

    石镜已然重新恢复成一片漆黑,许娇河却久久不能言语。

    她实在分不清是同明澹翻云覆雨来得让她震惊,还是自己竟然死于自刎更加匪夷所思?。

    当下最重要?的一点,她很想司辰能立刻活过来,告诉自己这到底是不是未来镜。

    可无?人能够回答。

    太多的内容进入负荷满满的大脑,到最后干脆变成了一片空白。

    许娇河平视前方,呆坐了很久。

    然后她动了起来,面色苍白地拼命挤着自己的伤口,将溢出?的血液分别滴入剩下的祭台。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四十四天

    许娇河万分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这到底是不是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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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之物的确切答案。

    她用最笨的方式进行思考:如果其他两面镜子浮现的画面, 是她过去经历以及眼下正在发生的事?件,那?么就可?以确定,刚才最右侧石镜内进行的一切, 将会是她和纪若昙未来的终局。

    许娇河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又将正在渗血的伤口凑到祭台的锋利边缘,使劲向下按了按。

    成?片的血液流出?, 如同?河流蜿蜒在石镜的纹路之?上。

    可?惜奇迹没有出?现, 对应石壁上的巨像依然死气沉沉, 毫无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的血开启了未来镜, 现在却又失去了作用。

    许娇河不?死心地试了一遍又一遍, 奈何祭台吝啬于给?出?一丝回应。

    她沉默回首, 将视线聚焦在被她放置于一旁的纪若昙身?上。

    而后,又重复起一刻钟做过的事?情。

    青年食指的伤口?,在反复的按压下终于裂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

    新鲜的血液融汇在许娇河半干的血液之?间。

    刹那?后, 石镜的光芒盛放。

    见此情形, 某个沉重的预测在许娇河心间萌芽。

    她不?敢深究,机械地转动着脑袋,去看最先亮起的左侧石镜。

    那?是许娇河和纪若昙共同?拥有的过去。

    可?那?些往昔画面背后的真相, 却是她不?曾触及也不?曾揭开的。

    许娇河看着二人共同?生活过的浮云渡房舍内, 纪若昙用绸布蒙上那?个坐在床榻上, 对未来一无所?知的自己的双眼, 然后强忍剧痛, 冷汗涔涔, 青筋迸出?, 插入腹中将位于下丹田的第?三根莹骨抽出?。

    闪烁着温润光辉的半透明?白骨,世间之?人趋之?若鹜的成?仙至宝, 被他握在鲜血淋漓的掌心,生生为自己这绝无修仙可?能的废柴,破开一线希望的天光。

    许娇河也看见,欲海之?战中,纪若昙在自己昏迷后,用冰凉的双手祭出?盘古剑,决绝奔赴绝无胜算的战局——与此同?时,身?处娲皇像之?内,叶棠温养的最后一缕力量被迅速吸干,消逝在这世间。

    多少个日夜,纪若昙彻晚失眠,亲手杀死母亲残魂的记忆折磨得他道心不?稳,双眼通红。

    ……

    许娇河无意识地颤抖起来,她望着自己皮肤上仍然残留的,从纪若昙指尖淌出?的鲜血,唇畔的肌肉像是强行被捕捞上岸的脱水游鱼一般,惶惑而剧烈地抽动一瞬。

    这是自己想要的真相吗?

    这就是一直以来,她所?向往的、纪若昙的真心吗?

    许娇河忽然感觉到它的沉重,沉重到压在她的脊背之?上,五脏六腑闷涩到透不?过来气。

    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又战栗着睫羽,望向最后亮起的现在镜。

    那?似乎是一个梦。

    一个过去发生,反应到潜意识里,纪若昙迫切想要改变的梦。

    面孔稚嫩的道童们,如同?一具具栩栩如生的雕塑般围绕在纪若昙的周围。

    有的嘴唇半张,有的眉开眼笑,有的仿佛在和同?伴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唯有纪若昙失魂落魄地游移在他们的中央。

    他走得踉踉跄跄,眉眼盛着潦倒的落寞,走到每一个道童面前,伸出?双手抓住他们的肩膀。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娇河君没有错,一切都是我,是我背负了太?多,辜负了她的情意。”

    “娇河君没有错,一切都是我,是我背负了太?多,辜负了她的情意。”

    “娇河君没有错,一切都是我,是我背负了太?多,辜负了她的情意。”

    ……

    过去、现在、未来,三面尘封的仙器均被转世的力量揭开。

    许娇河也终于明?白,为何她的血液,也能误打误撞激活司辰上仙独有的未来镜。

    那?是因为,纪若昙将三分之?一的莹骨抽给?了她。

    所?有人都渴望的仙命长生,被纪若昙亲手放弃,只为了满足她有能力自保的痴缠请求。

    ……所?以他会为了飞升而斩断尘缘放弃自己吗?

    许娇河神色恍惚地反问着内心。

    答案不?言而喻。

    她曾对纪若昙说,自己渴望付出?一切的爱。

    纪若昙听进耳里,却并未出?声。

    那?时的她只以为,是对方给?不?起。

    许娇河突兀感觉到眼眶酸涩而湿漉,可?抬起手摩挲过下睑,才发觉那?里干涸一片。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伸手将祭台上显形的未来镜真身?握在指间。

    那?是一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方镜,本真的色泽泛着月光般的银白。

    许娇河收紧手掌,方形的棱角刺破掌心的纹路,心的痛楚却比肉/体?来得更加激烈。

    她告诉自己,悲伤、震惊、懊恼、后悔,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皆是无用的情绪。

    过去和现在已尘埃落定……那?么两败俱伤的结局从预知的那?一刻起,能否被人为改写?

    许娇河收起三面方镜,带着纪若昙回到了真境。

    她将他小心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自己则坐在窗下,变出?纸张毛笔,开始汇总起掌握的线索。

    距离必死的未来还剩多少时日,她无法明?确得知,因而要做的所?有事?都得争分夺秒。

    许娇河把明?澹的目的、画面中的细节,以及他看到那?封密信后的表情,都择出?关键词写在纸上,最让她感到困惑的,是未来的自己仿佛失去意志的木偶,事?事?听从明?澹的吩咐,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最终之?战上那?些莫须有的指控。

    她并不?知晓与魔族勾结盗走娲皇像的内应是谁,就连几次在极雪境与扶雪卿的对话过程中,对方也从未提起过——如果不?是等待水落石出?的真相,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人为的捏造。

    发现了明?澹的真面目,许娇河开始回顾他们之?间的过往。

    练剑、兰赋、催眠、药浴。

    几个词汇交织成?连贯的画面,让她越想越觉得怀疑。

    对纪若昙的憎恨仇视,仿佛也是在药浴之?后益发频繁。

    忆及此处,许娇河连忙盘腿打坐,想要用识灵之?术查找出?体?内的异样。

    然而她的灵力终究浅薄,没有纪若昙的帮助,探寻一圈的结果只能是无功而返。

    许娇河心中急切,她分明?清楚自己的身?体?里有异样,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来,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自主控制的意识会不?会逐渐被那?股邪恶的声音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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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应到许娇河的焦头烂额,那?头被她放置在桌案上的三面仙器,倏忽有一面发出?流丽的光彩。

    她被这股光彩吸引,循着亮处看去,只见一面方镜霎时幻作虚影,钻进了她的灵台间。

    带着一点热意的力量在许娇河的脑海停留,接着沿循血脉迅速下滑,沉入了肚脐处的丹田。

    于此处堪堪扎根的莹骨受到本源精力的滋养,瞬息令得许娇河的境界突破了好几倍。

    她不?再是炼气期的初学者,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色婴孩在她顿觉清明?的灵台中浮现。

    一面未来镜的融合,使得许娇河顺利抵达了元婴之?境。

    精纯浩瀚的灵力在她指尖涌动。

    或许是因为力量的突破,她转眼又发现,自己从前未曾感知到的细节——在灵力浮沉的灵台之?海内,一瓣昙花盖住了她新生成?的元婴,继续将她天衣无缝地伪装成?为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此瓣昙花显然在灵台中存在了许久。

    许娇河凝神思量一番,瞥过躺在床上浑然不?觉的纪若昙,陡然想到他那?黑漆漆的真身?。

    ……这就是上到明?澹扶雪卿,下到寻常弟子,都未曾发现自己拥有了灵力的原因吗?

    许娇河的心更见纷杂。

    她以为自己已经察觉了纪若昙做的全部,可?在不?经意的微小之?处,对方又隐藏着无穷的用心。

    许娇河再次使用识灵术,于意识深处找到了那?枚明?澹借由兰赋的手施加的精神印记。

    其实?这精神印记不?算多么高深的法术,也不?难解除,只是胜在藏得极深。

    要对付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足矣。

    如今拥有了元婴之?力的许娇河非但不?会再为其所?控,还可?以轻松破解。

    她痛恨明?澹辜负了自己的信任,见到这枚丑恶的印记更是意欲作呕。

    当即想要分出?一缕灵力,将其化为齑粉。

    但某个念头,倏而阻止了许娇河的动作。

    或许,她可?以继续维持这副懵然无知的假象,麻痹明?澹的直觉,改写既定的命运。

    ……

    纪若昙醒来时,许娇河正扶着他的肩膀,费劲地将他从浮荡的溪流中捞起。

    清澈的水流残留在鼻尖和眼窝,奇怪的是,体?内并没有传出?溺水的闷涩之?感。

    许娇河未曾发觉纪若昙已然醒来。

    她吃力地抓着纪若昙的衣袖,将他拖行两步,安放在布满卵石的溪岸。

    自己又转身?开始处理起沉坠的裙摆。

    她没有披白狐裘,身?上的衣衫不?厚,湿透了紧紧贴在肌肤之?上,勾勒出?婀娜妙曼的线条。

    纪若昙只看了一眼,某些从前床笫之?间的荒唐场景下意识在眼前闪回。

    他捂着口?鼻轻咳两声,而后移开目光。

    灵力自修长的指尖释放,涤尘术很快使许娇河湿漉漉的衣衫恢复清爽整洁。

    “你醒啦!”

    许娇河的眉梢带着这些天以来从未有过的欢喜。

    仅一瞬,又收敛起来,快得叫纪若昙以为自己呛水产生了幻觉。

    事?实?上,那?些真切的愉悦确实?也没有再次出?现。

    许娇河逆着光站起来,眉骨下方显出?几分凹陷的阴影。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纪若昙,缎鞋的边沿甚至无意识地踩住了青年洁白道袍的一角,口?中低低地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好重,我抓着你在浅水滩都差点要溺水!”

    “……抱歉。”

    纪若昙没有出?声提醒许娇河把脚挪开。

    他滚动着喉结,道出?句歉意,又用同?样的涤尘术清洁了衣衫,然后用手撑着地面慢慢坐起。

    这期间,许娇河仅是安静地瞧着,半点也没有搀扶帮忙的意思。

    “你现在能走路吗?感觉怎么样?”

    许娇河客套地问候两句,语意中却没多少关切之?情,“我已经用你的传音古螺联系过另一边的宋昶和纪云相,他们承诺解决完手上的事?便立刻赶来。”

    纪若昙又是一阵无言。

    与许娇河的渐行渐远、恩断义绝,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可?如今,真的看到对方情绪漠然的瞳孔,心脏还是抑制不?住地生出?无边痛感。

    半晌,他憋出?一句:“……多谢。”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四十五天

    分散数日后, 虚清境内的四人再度相遇。

    宋昶得了件灵器盘龙索,纪云相得了一场造化,大幅度提升了修为, 而许娇河最终找回了柳夭。

    皆算是收获颇丰。

    两?支队伍分别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 宋昶迫不及待问道:“你们可有找到补天石的线索?”

    许娇河下意识看向纪若昙那头。

    这些天?以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真境之内。

    照顾纪若昙的伤势已然耗费了她大半的心力, 谁又能顾得上关注性命以外的事情。

    她见纪若昙重伤初愈, 面色仍有几分恹恹, 便想代为回答。

    “还——”

    谁料话音刚启, 纪若昙率先?道:“找到了。”

    “……?”

    许娇河满头雾水, 硬生生止住言语。

    另一边的两?位青年却?是大喜过?望。

    纪云相欢欣过?后, 面色肃然道:“这回道君可能保证是真的?”

    纪若昙不欲多言:“七日的期限将近,有任何事先?出去再说。”

    无衍道君向来实?事求是,从不骗人。

    纵使闹出上次真假补天?石的乌龙,纪云相仍愿信他几分。

    “娇河君在传音古螺里交代过?, 说道君为了寻找补天?石遭遇了拥有千年道行的灵兽骊蛟, 与?之对战还受了些伤,此番着?实?辛苦道君,云相一定会代为禀告师尊, 必使得如梦世上下?感激您的恩情。”

    自从被纪若昙当众下?了颜面后, 叶流裳越发冲动易怒。

    她打定主意补天?石开?裂之事, 是明澹同纪若昙联手策划的阴谋, 又嫌弃纪云相在他宗盘桓多日毫无进展, 因此在出发前?往虚清境前?, 耳提面命道这次必须要得到个确切的结果。

    纪若昙找到补天?石, 纪云相也就能够交差。

    他沉甸甸的心绪瞬间轻松不少,唯独宋昶仍是口不应心的挑衅姿态:“想当年道君‘剑荡虚清境, 白衣镇九州’是何等英姿璀然,怎的这一次反倒会被区区骊蛟所伤?”

    “区区骊蛟?”

    “就算不提这区区骊蛟只差半步成龙,拥有媲美大乘期修士的实?力,是雄踞虚清境的霸主,恒明君总不能忘了若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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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前?才?从极雪境中出来——那其中的无极之雪可是极损修士灵力的。”

    二?人独处时,许娇河对待纪若昙只能强作冷淡。

    但在外人面前?,她将护短的心意融入在扮演一对恩爱道侣的假象中,横起柳眉替纪若昙辩解。

    因着?几分求而不得的欲念,宋昶不愿同许娇河对上。

    遭她犀利反驳,也仅是表情变了几番,勉强道:“娇河君倒是护夫情切。”

    “并非是我?要护着?谁,只是不想有些人不计回报所做之事就此被淹没罢了。”

    许娇河想也不想就把心中藏着?的话说出口,等到纪若昙若有所思的目光扫向自己,才?惊觉失言,只视线与?宋昶僵持对望,假装没有看到纪若昙眼底涌动的光亮。

    “……走吧,别让外面的人等急了。”

    纪云相急着?回到外界向叶流裳传信汇报,出声打圆场道。

    ……

    或许是想起父亲在外,又或许忌惮那神出鬼没,连纪若昙对上都?会受伤的骊蛟,宋昶没再说话。

    传送阵的光芒乍现,四人先?后穿行而过?,再出现时已然身处风景和丽的落崖洲。

    明澹依旧立于?人群的前?端,许娇河进去时是什么样?,出来时见他还是那副模样?。

    仿佛寸寸机括经过?周密计算的完美人偶,七日的等候,不见半分疲态。

    明澹的瞳孔对上坠在四人末尾的许娇河,清俊面孔露出令人感到如沐春风的笑容。

    许娇河望着?他,又想起未来镜中呈现的画面,忽然感觉到悚然的气息顺着?尾骨向上蔓延。

    她的肌肤情不自禁地战栗一瞬。

    “若昙,情况如何?”

    当明澹唤出纪若昙的名讳,那种一视同仁的温和便顺势落在了纪若昙的身上。

    哪怕是最为敏感挑剔之人,也分辨不出他待许娇河和待纪若昙有任何区别。

    生怕被明澹发觉异样?,许娇河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匆匆低下?头去。

    除却?来时的三宗之人,又有几个叫得上名号的宗门,也派了不少高阶修士前?来。

    原本十几人的等候队伍,已然发展到三四十的人数。

    “禀宗主,我?按照开?裂的补天?石给出的线索,在虚清境内找到了这个。”

    纪若昙摊开?手掌,这也是许娇河第?一次见到这块带有传奇色彩的石头——只是她看了又看,只觉得抛开?其内散发的五彩光华不谈,补天?石的样?子?像极了灵剑破妄碎裂的其中一枚残片。

    修士群中响起阵阵喧哗。

    有了前?车之鉴,明澹的面孔明显多了几分保留之色。

    他虽高兴,但还是问道:“你可以确定这块补天?石的真假吗?”

    纪若昙重复一遍过?去的回答:“待叶尊主赶到落崖洲一试便知。”

    于?是明澹微微扬起唇畔,自然而然地伸手,想要将其接引过?来。

    下?一瞬,纪若昙忽然合拢手掌,凭空掩去了补天?石的痕迹。

    “若昙,你这是何意?”

    明澹歪了歪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纪若昙的出格举动。

    “尊主,我?有个问题,今日当着?众位同道的面,想要请您给出一个答案。”

    纪若昙将手背到身后,半仰起头颅,平视这位名义上身份高出自己的仙道魁首。

    明澹似有所感,敛起笑容,正色道:“你问便是。”

    “若补天?石能够修复好娲皇像,从而使得欲海与?九州之间的封印恢复原样?。”纪若昙话锋稍顿,平淡嗓音之下?隐藏的锋芒刺得明澹眉心一跳,“宗主还会支持进攻欲海这个决定吗?”

    “若昙,眼下?大家在意的是娲皇像究竟能不能够真正复原,你怎么忽然关心起旁的事来?”

    明澹很快掩饰好瞬息的失态,仿佛真的不解纪若昙的所为那般困惑地问道。

    与?此同时,感应到山雨欲来的宋昶和纪云相无声后撤几步,站到了明澹的身后。

    霎时间,纪云相的身边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许娇河。

    “宗主认为这两?件事毫无关联吗?”

    纪若昙冷不丁反问一句。

    他那张如同凛冬初雪般皎洁的脸庞上透出浅淡的嘲讽,“我?只想知道,先?是极雪境,后是虚清境——我?这番出生入死,为的到底守护九州的大义,还是波谲云诡处不可告人的私心?”

    私心。

    这个词语被他含在口中,发音很轻,背后的意味却?是极重。

    重到不待明澹变换表情,他所统领的修士群中已有人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出来怒声指责道:“无衍道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现在是在为那些欲海的魔头打抱不平!”

    这怫然的声音,逐渐与?许娇河在未来镜中看到的画面重叠。

    她以为尚且遥远的命运转盘,竟然就在此刻自发启动。

    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会令得纪若昙倒向欲海那边吗?

    许娇河的吐息急促起来,她的脑海中似有零星火种接触荒草,顷刻形成燎原之势。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纪若昙成为人族的公敌?

    他明明……

    许娇河想到这里,又被纪若昙的话语打断。

    他淡淡回应道:“扶雪卿重伤,欲海群龙无首,百年之内无法形成与?人族对抗的气候,只要利用娲皇像将封印层层加固,确保无一高阶魔族可以破印而出,人族便可以安享长久的太平。”

    “安享长久的太平?”

    另一侧,紫台之主宋阙嗤笑一声,“扶雪卿是受伤,又不是死了。况且就算他死了,欲海也可以推举出下?一任魔尊继续与?我?人族为敌!封印只要存在,总是需要不断加固,若有朝一日娲皇像再度破损,而世间没了第?二?块补天?石,我?人族又将如何自处?倒不如一劳永逸,将妖魔尽数消灭奴役!”

    “倘若欲海愿同九州起立血誓,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共处呢?”

    纪若昙并不为宋阙激昂的措辞而缄默,维持着?喜怒无改的神情,继续问道。

    所有的谋划和盘算,都?借由他的询问,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宋阙索性不再伪装,直接暴露出自己的根本目的,“相安共处?凭何要相安共处!”

    “欲海虽贫瘠荒芜、民风剽悍,但妖魔二?族在阵法驭兽两?道上颇有钻研,他们的土地之下?又流畅着?生生不息的流岩之火,可以作为炼制高阶灵器法宝的最佳助力,另外,欲海极南和极西的无归海、焚烈山上,还生长着?许多九州缺乏的灵材草植。”

    “这样?一块宝藏之地,为何要拱手让给妖魔二?族,合该为我?们人族独占!”

    种种从前?未曾细想的好处,借由宋阙的口向众人传出。

    利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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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道貌岸然的假面纷纷剥落,不少城府不够深沉的修士们脸红心热起来。

    宋阙的引诱仍在继续。

    又提到种族不同的妖魔有着?各异的优势。

    或成为苦力,或奴役驱使,或直接挖出内丹经过?秘法炼制成为助长修为的灵药。

    就连许娇河的心绪都?在他充满魔性的声音中微微动荡了一瞬。

    到最后,他更是提出了一个无人能够拒绝的假设:“娲皇像破碎,难道就必须要修复吗?诸位同道是不是忘却?了一件事,登仙的天?梯被雷劫劈裂千年,我?们为何不试试,利用补天?石将其复原?”

    末了,宋阙又微笑着?补充道:“当然,这件事我?原本也没想到,还多亏了明宗主的提醒。”

    这一番话承上启下?,严丝合缝。

    纪若昙只要还站在人族的立场,就决计找不到能够反驳的余地。

    当宋阙和明澹合谋将其酝酿之时,许娇河就知道,这场无声的斗争,纪若昙注定不会得到胜利。

    洁白道袍下?瘦削的身影伫立在落崖洲的土地之上。

    青年的脊背肖似无论风霜雪雨都?不会弯曲的青竹。

    可许娇河也知道,有时候阴谋者的目的不是令其屈从,而是使其折断。

    “无衍道君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宋阙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纪若昙。

    在从前?,尽管他贵为一宗之主,也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流出一丝对于?无衍道君的不敬。

    他伸手抚过?胸前?满绣的紫金蛟纹,陡然合掌发出清脆一声,恍然大悟道:“我?听叶尊主说起过?,道君的母亲悬灵老祖的残魂仍温养在娲皇像之内,如果不能修复,那么悬灵老祖的最后一缕魂魄也会尽数溃散——所以,道君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会不愿将补天?石交出吗?”

    “道君的那句私心说得大义凛然,可为着?的,究竟是谁的私心啊?”

    宋阙的话音未落,许娇河看到纪若昙的衣袖下?的手掌猛地攥紧成拳。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他怎么敢借此来污涂一位修士的风骨?!

    许娇河感觉到心中的火越烧越猛烈,几欲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地替纪若昙辩解,控制不住地指着?宋阙的鼻子?大骂。

    她低着?头,不停颤抖。

    就在此刻,纪若昙忽而笑了一声,坦然无畏的瞳孔直直相对,映出宋阙志满得意的面容。

    他轻轻自言自语:“修士毕生追求天?道,然则天?道之于?万物……难道仅是人的天?道吗?”

    此问一出,天?色骤然大变。

    四季如春的胜景被从天?而降的无边落雪尽数冻结。

    在浩荡凛冽的无极之雪中,有唯一应和者浮在半空,朗声向他道:“无论是不是人族的天?道,但本座只要一想到这条路要被你眼前?的这些小人踏上,就突然觉得真是肮脏!”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四十六天

    如果说扶雪卿释放的无极之雪缠绵而凛冽, 那么他辛辣带刺的话,就如同撕开?黑夜的电光。

    边缘锋利,中?心灼热。

    无差别刺喇过在场所有修士的面皮, 留下且肿且痛, 胜似一记耳光的刮伤。

    几瞬之前犹在慷慨激昂的宋阙眼睑一跳,与自己身后?的下属相觑一望。

    而许娇河见纪若昙面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诧异神色, 心下立刻明白?扶雪卿的到来并非受他指使。

    “无、无极之雪!”

    “……欲海的魔尊不是重伤下落不明吗?怎么会?在这儿?!”

    人群中?低呼声骤起, 有人认出?这场突如其来的落雪非同寻常, 连忙升起结界法阵阻挡——不过落崖洲到底不比优势得天独厚的极雪境, 腐蚀的雪片落在人身和法术之上, 起效削弱了大半。

    扶雪卿面带懒散地拨弄着?掌心源源不断生成的雪花, 一双带着?邪气的绿瞳目不转睛地望着?躲避在结界之下的宋昶,拉长了语调笑道:“宋阙老?儿,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还说?得很起劲吗?”

    “恰巧本座今日得空,便在此处好?好?听一听你那狂妄可笑的悖言。”

    他戏谑地随口称呼着?宋阙的大名, 仿佛将其视作雪月巅最低等卑下的奴仆。

    轻蔑话音入耳, 侍父至孝的宋昶紧紧握住幻化出?的灵剑,愤怒的瞳孔几欲喷火。

    “阿昶,不可轻举妄动?, 我们还不知道扶雪卿有没有设下埋伏。”

    宋阙固然怫怒, 但忌惮更甚。

    他按下宋昶的手背, 低声对他耳语。

    叮嘱过后?, 他又把视线投向护着?许娇河独自站在一边的纪若昙, 意有所指地问?道:“时机怎么会?这么凑巧?无衍道君前?端才提及九州与欲海和解之事, 下一瞬, 失去?踪影很久的魔尊便忽然出?现在小洞天的地盘——未知道君可有什么话要?同我们解释?”

    宋阙这一番话,将不少人藏在心底的困惑问?出?, 很快得到数道声援。

    就连从一刻钟之前?就态度暧昧游离的明澹,也偏过脸,看向了未有动?作的纪若昙。

    纪若昙只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魔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不知道该对我们这些同道如何解释!”

    宋阙今日铁了心要?将纪若昙钉死在耻辱柱上,连声追问?道。

    然而纪若昙没有再回应。

    扶雪卿也没有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随着?一声尖利的雪枭啸叫,扶雪卿随手将一记控雪的魔气打在云层之中?,加快了无极之雪下落的速度,空闲出?来的手掌同时凝结出?两把颜色各异的无柄弯刀,朝着?下方的人群攻去?。

    紧随身后?,与之一同俯冲的还有化身为人的般若,以及十数位面部?覆甲、魔气强悍的玄衣铁卫。

    “扶雪卿,你既然敢来,我就让你和你的侍卫一同陨落在此!”

    察觉到无极之雪的影响不大,宋阙索性直接收起屏障,祭出?一面缠绕着?紫光的旗帜,迎面而上。

    他英勇无畏的姿态,显然点燃了不少人的情绪。

    再加之有大乘期的明澹坐镇,小洞天在场的人数也是魔族之人的两倍,修士们纷纷响应,跟随宋阙撤掉结界腾云升空,手持各异法器与扶雪卿身旁的护卫们战在一起。

    扶雪卿抬举弯刀,轻而易举化解掉宋阙袭来的凌厉法术,仰天笑道:“今日真是叫本座开?眼!原来自诩正义的小洞天修士,关起门来暴露本性的样子连阴沟里的老?鼠也不如!”

    “这就是明宗主?统管之下的小洞天吗?真是和明宗主?一样虚有其表,内里丑恶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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