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静寂一片。
白莫生耗得起,徐青翰却耗不?起了。
在白莫生二人看不?到的角落,徐青翰的沉墨印上缓缓洇出了一个凌乱不?堪的字。
那字的来源乍一看不?可追溯,徐青翰从未用沉墨印和字的主人交流过,但他却抬起头,不?经?意?似的看了眼?断月崖的方向。
沉墨印上写的是个“走”字。
就在给易渡桥传讯的瞬间,齐瑜手里承着沉墨印的薄纸悄无声息地一分为二,上边传给了易渡桥,下边传去了徐青翰的沉墨印上。
没人知道?齐瑜是怎么将徐青翰的沉墨印弄到手中的,或许是她潜伏在见道?堂里时早就做好的准备,又或许是那次在人骨柴芥子中时偷到的,反正在生死攸关的关头,齐瑜选择了相信徐青翰。
徐青翰并未辜负齐瑜的苦心,他顿时有了猜测,沉墨印被捏成了个纸团握在手中。
他转过头,向白莫生道?:“人命攸关,还请前辈体谅。”
目前来看,攸关的大抵不?是易渡桥的性?命,而是宿火峰上混战的修士们的。
往生刀只有一把,要想拿到就得先把挡在身前的修士打?趴下。
当第?一道?天枢学?宫的符文炸开合欢宗弟子的喉口时,整个事态便向着不?可止息的方向发?展了。
初时修士们还顾及些同道?情谊,只朝着合欢宗和断月山庄两大邪修势力打?——主要是合欢宗挨打?,断月山庄这次就出了个易渡桥前来赴宴,除非有不?怕掉脑袋的,否则没人会去主动招惹一个元婴巅峰的邪修。
而后?来,随着莫寻欢的一声“撤”,死伤多人的合欢宗弟子愤愤收了法器撤至了山脚,那些本来兄友弟恭的正道?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枪打?出头鸟,但在往生刀的诱惑之下,想当挑起正道?门派间争斗的“鸟兄”大有人在。
只见鸟兄脸上覆着暗蝉皮,看不?清面?貌。他挥剑而出,锋锐的剑气往身前一个修士的心口刺去,那修士敏捷躲开,未散的剑气在地上留下了道?长长的剑痕。
就像在场的正道?门派之间的裂隙一般。
一时天枢学?宫的符文与问天阁的剑气齐飞,银莲宗的乐音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搅混水的合欢宗秘法共一色,宿火峰上五彩斑斓,煞是鲜妍。
但各路门派都好歹有些底蕴,就连天枢学?宫那帮筑基和炼气混的来使手里也有不?少大能的符文,彼此僵作一团,谁也打?不?过谁。
易渡桥心里暗道?不?好。
他们需要一个和合欢宗一样的,他们共同的敌人。
诸多视线逐渐集中在了挡在炼器炉前的崔漱冰身上,他仿佛没反应过来这些人要合起伙来对他下手,依旧笑着向他们拱了拱手:“诸位……”
这次没人理会他了。
许风本来揣着手看热闹,见到此景时脸色骤变,只见一颗半透明的石子从他的袖子里滚了下来,触及地面?时顷刻间展开,将崔漱冰罩在了里头。
二两天元化为齑粉,只闻轰然巨响,那半透明的罩子挡住了铺天盖地朝崔漱冰砍过来的法术,不?过一瞬间,便碎成了光点?,消失在空中了。
一瞬的空当终于让崔漱冰回?过了神,他下意?识朝人群后?的易渡桥看去,易渡桥朝他招了招手,做了个口型:回?来。
崔漱冰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他所谓的同道?甚至是同门,为了一把往生刀要杀他。
但他没听易渡桥的。
崔漱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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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里依旧盛着大惑不?解的意?味,但与此同时,那把庭芜杵伸长至了丈余长。在它的对比之下,崔漱冰八尺有余的身躯渺小得像是蝼蚁。
翠绿的藤蔓从庭芜杵中生长出来,准确地接住再次向他袭来的剑气,藤蔓被削落后?再生长出来,满地尽是枯萎的枝茎残骸。
而那些藤蔓只是接下攻击,并未伤到任何修士。
但崔漱冰忽略了一点?。除了天枢学?宫等外来的修士,问天阁中也有修士前来——化神期的峰主领头来的。
攻击无穷无尽,渐渐地,崔漱冰的额头上坠下来了滴冷汗。
藤蔓似乎要在宿火峰上另堆个小山头出来,庭芜杵的个头不?知不?觉间缩了几尺,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眼?见失守,崔漱冰常年侍弄花草的一双手翻转过来,掌心向上,当即就要狠狠向上一抬。
“别做傻事。”
易渡桥的声音传至了他的耳中,忽然间,崔漱冰的眼?前被烟尘似的灰雾覆满了,“李阅川不?在,又有化神修士在此坐镇,你就算自爆也拦不?下他们。”
万重山化成的屏障阻隔了修士们的视线一瞬,再看清时,崔漱冰已经?和庭芜杵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易渡桥把匿影珠塞进了崔漱冰的口中,站在一处还算完好的屋檐之上:“好好含着。”
崔漱冰的颊侧被匿影珠撑起来道?圆弧,他的目光一时不?知道?放在哪才好,只能往下去看,看那些修士们因?为他的消失而再次开始自相残杀,没人愿意?将炼器炉拱手相让,眼?睁睁看着旁人打?开它。
就连化神修士也加入了这场战局,问天阁的两位峰主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后?半步。
崔漱冰觉得荒唐,他不?解地坐在了易渡桥的脚边,缓缓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修士会为了一把刀而变成这样?
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人人皆是阎王罗刹,即使其中有人就连往生刀到底是何物都不?太明白,却盲目追寻着力量向前冲去,又与曾经?的同道?兵戈相见。
易渡桥驴唇不?对马嘴地答道?:“这不?是你的错。”
是众生贪图力量,盲从大道?。
并非你的错。
崔漱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手指不?断摩挲着那根庭芜杵。本来精致的雕花上突兀地显出来了道?深深的裂缝,尖锐得很?,刺破了他的指腹,隐隐溢出来了血色。
他点?了点?头。
正当崔漱冰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人群中骤然传来声足以从苍枢山传到襄平城的铜器撞鸣。
方才散去的雷声隐隐重现?,在云层后?露出几分光亮。
炼器炉盖打?开了。
已灰木(十四)
这是易渡桥第一次看见仙器出世。
李轻舟对于兵器的要求大多是“趁手就好”, 从灵线到?杨柳枝,仿佛天地万物在她手里都能成?为?劈山斩海的利剑,连带着易渡桥对于本命仙器的追求都可有可无。
她不曾像旁的修士一样上下求索数年乃至于数十年, 只为?了找一把趁手的仙器, 于是这么多年别?说是宿火峰,连民间散修的炼器房都没进过。
而现在炼器炉被人掀了盖头, 滚滚惊雷仿佛在易渡桥的头顶炸开。
所有人几乎都选择了避其锋芒,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唯独易渡桥眯着眼睛竭力地抬起头来,同那已经?成?了深黛色的苍空对视, 惊雷落在眼中, 闪出道凌厉的白光。
在白光的正中央, 一把深红如血的长刀悬立半空,长然铮鸣。
仙鹤瑟瑟发抖地蜷回了松树之间,一时遍山寂然, 苍枢山上落针可闻。
天地皆变色。
易渡桥的肩头仿佛被什么生生压了下?来, 鞋底在地上碾出细微的裂痕,无形的威压充斥着整座宿火峰, 就连元婴都这样狼狈, 许多修行不甚到?家的晚辈修士们更不必提。
那曾对易渡桥耀武扬威的天枢学宫弟子早已口吐白沫, 瘫倒在地,白眼翻得近乎狰狞。
那是往生刀引来的天威。
在无法动?弹的威压之下?, 易渡桥忽然觉得有些不解——都说修至大乘可称天下?第一, 可那不也是苍天之下?么?这样被人压了一头的第一,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修士们穷尽一生地去争去抢那些灵石秘籍, 难道就只是为?了在“天下?”占据一席之地么?
这样想着,映在她眼里的天雷被往生刀尽数接下?, 雷云彻底散了。
那刀身上刻着道道铭文,繁复得连断月崖上整个护山大阵加一起都比不上半点,易渡桥想再看得仔细一些,神识触及眼瞳时才觉出刺痛。不知不觉中,她的眼角早已溢出血来。
易渡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微弱的血腥气逸散开来,好像触动?了什么开关,被天威镇住的修士们终于意识到?了身上那不可违逆的禁锢已然解除,哄然而上,伸手够向了往生刀。
易渡桥无端地想起她还是凡人的时候,沿海运来的蟹算不上珍奇,却甚得她的喜爱。
于是易府餐桌上常常会?有螃蟹作衬,各式吃法都让她尝了个遍,终于有一日她起了好奇心,要跑去厨房里去瞧厨娘如何为?她蒸蟹。
冻在了富贵仙器里的蟹还吐着泡泡,被厨娘扔进了蒸锅里,噼里啪啦地想往外逃——后边的钳子却总是会?拽住前一只的腿,互不相让,最终只得困于蒸锅之中,谁也逃不出去。
当时易渡桥只觉得有趣,又觉得这些蟹笨得很?。而如今看来,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修士们也好不到?哪去。
有的修士善于御剑,便跑得比别?人快些,飞也似的去抓往生刀。
后边的修士自然不肯相让,灵力像蟹钳似的往前一抓,将那修士扯落回来,仿若蒸锅中首批败北的倒霉螃蟹。
修士的身子几乎堆成?了人山,易渡桥没?动?地方,崔漱冰却坐不住了。
他十指紧握,低声道:“我还是想去。”
“去就是死。”
易渡桥自觉话说得够明白了,顿了顿又道,“拿到?往生刀是福是祸还说不定?,我差不离听明白了,李阅川不在,除了当年那位祖师爷还有谁能驾驭住它?”
崔漱冰想说不要直呼掌门名讳,又觉着她是鬼尊,按理由是同掌门一个阶层的,遂没?说,又道:“若是凶刀无主?,天下?大乱也是免不了的。”
玄晖峰上,易行舟面前放着的茶汤已经?凉了。李阅川的灵力屏障散尽,他在保护下?安然无恙地弯起眼角,说道:“你方才问?凶刀无主?我当如何……的确,我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凡人,但往生刀可不是。”
李阅川被下?了命令,依旧保持着施展屏障的姿势,看上去分外滑稽:“你想让它生出刀灵?”
说完,他却自行摇了摇头。仙器若想生灵,若没?有日久天长的磨炼,非大机缘不可得。
往生刀虽然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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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年岁,但当年被天雷毁了就是毁了,不存在能自行生出刀灵的可能性。
那么易行舟想做什么,就愈发耐人寻味了。
易行舟对他并没?有隐瞒的必要,不急不缓地说道:“无需刀灵。一把来自数百年前的刀——只要存在于世,它的意志亦然如此。”
易渡桥还没?感受到?何为?往生刀的意志,她只觉得崔漱冰的意志有点让人头疼。
她和崔漱冰至今为?止认识了还不到?一日,做事过得去良心就好,想找死拦不住,实在不必一次再一次地救他。
指尖搭上了崔漱冰将离的手腕,一股鬼气随着他的手臂攀升而上,若隐若现的鬼脸环绕上崔漱冰的周身,携着易渡桥的一缕真元而去,替他挡下?了道误飞来的剑气。
崔漱冰微愕,易渡桥道:“借你一缕万重山作陪。”
无论如何,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崔漱冰朝她深作一礼,转身而去。他的身法本?就如臻化境——丹修都这样,斗武中打?不过别?人就得跑——如今更有了万重山的助力,只见他鞋尖在托在他身下?的万重山上一点,借力朝前掠去,紧接着又蹬上那座“人山”上不知那位兄台的肩,再往上飘。
他的身影快得近乎看不清楚,只见庭芜杵上藤蔓一闪,拽回最前方那就要碰到?往生刀的修士。与此同时,他的脚踝也被人拉住。
崔漱冰心一横,周身真元剧震生生地断了踝腕,鲜血喷了后边的修士一头一脸。
他借力往前够去,握住了往生刀柄。
紧接着,他周身真元骤燃。
万重山被妥帖地送回了易渡桥的身侧,易渡桥蓦然站了起来,整个人往前飞了过去,挥手将一道真元打?入崔漱冰体内。
真元可比灵力珍贵多了,这样柴火似的烧下?去,崔漱冰是不要命了吗!
不得不承认,烧真元的法子还是很?有用的。从未有过的灼热感遍布崔漱冰全身,握住往生刀柄的手上青筋暴起,天上紫云隐现,他竟隐隐触到?了大乘的边缘!
崔漱冰试探着将往生刀转了个方向,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朝易渡桥的方向一笑:“我拿到?……”
异变陡生,他忽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了脖子,那双多有神采的眼睛吹灯拔蜡似的黯淡下?来。
安详地当着缩头乌龟的仙鹤惨叫一声,那座死寂的人山活了过来,成?千上百的修士缓缓地看向了易渡桥。
包括崔漱冰在内。
易渡桥登时头皮发麻,往生刀在崔漱冰的手里散发出不祥的红光,宛若吮骨渴血的野兽。
易渡桥的心里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往生刀想杀了她。
但她和往生刀无冤无仇,为?何要对她赶尽杀绝?
此事发生在问?天阁中,事关仙门清誉,势必不可能是问?天阁自导自演,只能是由旁人插手。
而天底下?能控制白阔为?自己办事,又能命令李阅川加以遮掩的人唯有一个,那就是苍生道心的真正主?人,也就是楚国的皇帝。
楚帝是一具空壳,那么真正的操盘手不必多想。
唯有国师易行舟。
易渡桥拂袖,狂风暂时将那些修士的目光阻了一阻。
她终于意识到?那“天威”究竟意味着什么,在毫不遮掩的往生刀上,她感受到?了同样的压迫感。
往生刀刀铭“诛邪”。
“我不过是用山核侵入了白阔的神识,夜夜告诉他易渡桥乃是鬼修之首,如今又手握断月山庄,实属天下?第一邪祟而已。”
在与李阅川交谈的最后,易行舟道,“白阔以身饲剑,此事便也‘凑巧’地让往生刀知道了。虽是凶刀,可毕竟是老祖宗的东西,杀伐不过也是为?了诛邪除恶,你说若是它看见以邪祟为?名的姐姐,会?如何做?”
宿火峰上山崩一样落下?了细碎的石块,在大地的震颤停息几分后,一只脑袋从藏身之处中探了出来。
祁飞白扑了把身上的土,他的凡人身躯爬了大半座山后便依稀有了不支之态,张嘴吐出口混着灰的唾沫,愣了一会?才道:“这是打?起来了?”
回应他的是荀洛,那声音从脑中响起:“此次愁杀人下?定?了决心要杀易渡桥,没?人救得了她。”
紧接着,祁飞白的后脑勺像被针刺了一下?,“快往上走,一会?她死了好去偷东西——坐收渔翁之利。”
祁飞白听了这话不想往上爬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没?人注意到?在漫天的狂风里,一道凡人身影悄然融入了战局。
易渡桥再一拂袖,混着森森鬼气的狂风又卷走了打?来的剑气。她向后疾退几步,胸口发闷,猛然呕出口血。
她这会?可算是知道崔漱冰是个什么滋味了,能在此等攻击下?撑过那么久,可见修界中丹修不能打?的传言实在是瞎话。
不过易渡桥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她这副躯壳本?就是后天修成?的,随时都能金蝉脱壳藏回断月崖——就是可惜了她好不容易修出来的两套周天。
新一轮的攻击不待她喘息便再次袭来,易渡桥这回的反击明显减弱,再加上往生刀还逮个空子便来捣乱,就算她躲得再快,躲过了致命伤,身上却也难免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易渡桥忍下?周身剧痛,眼见往生刀又不依不饶地要砍过来,连庭芜杵都要追着她锤,登时决定?不管了,先保下?神识再说。
然而在她志在必得地抽离神识后,未曾全然露出的笑意却僵在了脸上。
护山大阵被篡改了几笔,无论是神识还是灵力都穿不透那层轻纱似的屏障。
她的神识回不去断月崖了。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疼痛从她的四肢百骸中汹涌而出,灼烧着易渡桥的每寸筋骨经?脉。
与刀剑加身的□□之痛不同,那更像是撕裂魂魄的彻骨疼痛,从整个内府开始烧起,易渡桥毫不质疑,它就是想从内将她的神魂生生车裂。
神识在断月崖上匆匆一过,易渡桥看见了断月崖上燃起的火光。
有人在放火烧山。
易渡桥终于从紧抿的唇齿间漏出来了声惨叫。
惨叫隐约传来,易行舟虚握的手指痉挛似的一缩。
他借着李阅川的眼睛朝战局望去,易渡桥狼狈地往旁一滚,深有丈许的刀痕险而又险地擦着她的裙摆而过,砍断了截布料,露出来底下?遍布伤痕的小腿。
易渡桥骤然抬眼,与易行舟远远对望了一息。
山鬼依山而活,放火烧山就和直接烧她的神魂没?什么两样。
明了这一点的人不多,而窥视了她多年的易行舟没?理由不知道。
易渡桥的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身旁的松树被拦腰斩断,易渡桥向后疾退,脊背撞在山石之上,胡乱地抓了两把,逐渐变得半透明的手指几乎缠不上灵线。
穷途末路。
就在这时,剑冢中央的一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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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徐青翰拔了出来。
他刚才的话音还在白莫生的耳畔回荡:“白师叔,我前半生多有错事,却因我愚钝,如今也没?觉得有什么后悔。唯有对易渡桥心怀愧疚,如今更怀倾慕仰望,故而不愿再做后悔之事,只愿问?心无愧。”
顿了一会?,随着银器落地的声响传来,徐青翰继续说道,“若是重来,师叔不会?再炼山核了罢。……那么若是我能重来,我也不会?轻信于人,断送了她的性命。”
许是将最不堪的一面展露人前,徐青翰的目光难得移开几分,不愿意去看白莫生的反应。只见他脸上一道狰狞伤疤,随着唇瓣张合的幅度而动?,“我因心魔毁去容貌,落至金丹,也属我活该。只是她如今身在险境,我一介金丹剑修却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
说到?这,他自嘲似的笑了笑。
若他还是化神……
徐青翰想,若他还是化神剑修,想必心高?气傲得很?,又如何会?甘心来剑冢走一遭。
还是命数。
“此间种种,唯有一颗心一条命还能勉作补偿。”
一口气说完,徐青翰缓了片刻,却听白莫生道:“去拿吧。”
在听他说话的某一瞬间,白莫生想了什么不得而知。他只是摆了摆手,一座坟头周遭的禁制刹那消解,露出里边藏着的碧绿长剑。
徐青翰拔剑而出,只觉心神一颤。
霎时他周身戾气冲天,剑冢不安地在剑光之中发着抖,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
不退剑自行出鞘,无命自鸣。
那剑随之相和,浮至不退剑侧。
徐青翰看清了柄上刻着的剑铭。
剑铭杨柳。
已灰木(十五)
铸剑的器修当年对杨柳剑或许多了几分爱怜, 剑身?铸得又窄又长?,剑身?碧绿,宛若叶脉的符文?盘踞在寒铁之上, 仿若万丈冰中一枝不肯弯腰折身?的柳条。
徐青翰握住杨柳剑, 剑尖斜斜地垂了下来。
一眨眼?,剑冢不?复萧瑟, 贫瘠而粗劣的土壤被翻了遭,隐隐透出来嫩绿的新芽。
徐青翰一眼?没看这等?奇景,背后一阵阴风抓来,他早有准备似的向前提气飞出丈许, 险险地与方絮的指尖擦身而过。
“这个不?能让。”
面对人的时候, 他下意识露出来了抹玩世不?恭的笑?, “承让了。”
为什么?偏偏又是徐青翰来坏她的事??
一击不?成,青霜剑被方絮舞得尽是杀招,近乎以一种自毁的方式向前直去。两剑对刃, 剧烈的震颤将她的手震得发麻, 方絮大喝一声,毫不?惧痛似的再次攻去。
剑招快得密不?透风, 打到最后, 方絮甚至分不?清想?要夺剑是她的本意还是道心的意思。
突然间, 她小腹剧痛,双手双腿皆是一软, 扑通摔在了地上。
方絮毫无怀胎的自觉, 自然也没想?到要用手去护着肚子。腹中的母蛊咕噜噜地响了起来,没等?钻出来先脸朝地摔了一遭, 怒得在方絮的腹中反复横撞,恨不?得把这不?知好歹的器皿撞碎了才好。
在剧烈的胀痛中, 方絮那双冷薄的眼?睛忽然弯了起来。她自顾自地想?:你?也要来碍我的道。
青霜剑寒光一闪,她毫不?在乎地在徐青翰与白莫生?面前剖开了自己的小腹,白衣顷刻被涌出的鲜血浸透,方絮脸色惨白,紧接着又是在腹中滑腻的内脏中一挑。
母蛊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惨烈地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在剑冢外的纸人娃娃们也同样痛苦不?堪地叫出了声,陶家峰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剑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母蛊寄生?了这么?多年,恐怕是第一次遇见对自己能下手这么?狠的。只见一条深红色的粗长?虫子被挑了出来,方絮手起刀落,将它劈成了两半。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没了和徐青翰一争的力气。
方絮虚弱地喘了两声,往嘴里塞了把丹药,陡然觉出了几分彼此都没得偿所愿的快慰:“你?现在回?断月崖……赶不?及的。”
徐青翰从剑招中脱身?,闻言早就料到般一点头:“我知道啊。”
这下不?仅是方絮,白莫生?也一愣。
外边的纸人娃娃一个接一个地烧成了灰,烟尘滚滚而起,黑气冲天,不?知道的还以为陶家峰给人烧了。
异象多少影响到了剑冢内的天色,徐青翰的面容被忽隐忽现的天光映得明灭,他没浪费时间,拿起不?退剑就往另一只胳膊上砍了下去。
他不?像易渡桥,能轻而易举地把神识像剥蒜似的分成好几瓣。要想?稳妥,只能靠□□来做承载之物。
一截新鲜的胳膊握着杨柳剑往北边飞了过去,徐青翰的神识飞过永安的时候,他不?经意地往下一瞥,看见在林立的庭院里有方格外熟悉的府邸,再看了看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定远侯府。
府里的花花草草没人打理,一半痛痛快快地死了,另一半不?屈不?挠地从土里又冒出来了新芽,七扭八歪地在院子里簇拥着,配色绚丽得瞎眼?。
神识飞了过去,徐青翰没再多看侯府一眼?。
断月崖上的火光冲天,比起陶家峰没好到哪去。天上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因为易渡桥而聚起来的云霞被烧得一干二净,树木焦黑,灵力逸散,杨柳剑在山外停住了。
徐青翰本来没想?听断月山庄里的嚎啕声,男女老?少的哭声都有,可是他仿佛被什么?钉在了半空,神识把一切能听见的声音都放大了百倍,一个劲地往他的耳朵里钻。
他听见凡人们的安身?立命之处一朝尽毁,听见那些被正道所不?齿的邪修们团结一心,螳臂当车般地去对抗试图蚕食山庄的大火。
那些在往日里只存在于他脚底下的人们终于在徐青翰的面前露出了全貌,原来人的哭声这样响。
下一瞬,杨柳剑没按照原定的轨迹砍下去。
整个神魂都被杨柳剑活生?生?地割了下来,瞬息之间就从苗疆到了断月崖,徐青翰的魂魄飘飘悠悠地坐在剑上,一如当年的易渡桥,成了断月崖上的孤鬼。
徐青翰是个太聪明的人了。在看到断月崖全貌的一刹那,他便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全貌,也完全明了为何齐瑜会向他求助。爱欲填不?满易渡桥面临的深渊,他只有向杨柳剑祭献自己的神魂才能钉住岌岌可危的山身?。
于是徐青翰伸手拍了拍杨柳剑柄,随后他被往天上一抛,杨柳剑钉进了他的脊背,由半空中扎到了地上。
他的神识,他的魂魄,他的七情?六欲。
头也不?回?地埋进了断月崖。
紧随而来的不?退剑悲鸣一声,撞在了被愁杀人更?改过的护山大阵之上,碎成了几截。
在陌生?的黑暗里,徐青翰的神魂睁开了眼?。泛着金光的神魂被断月崖中的力量寸寸碾碎,他心想?还真是化?作春泥更?护花……这典故是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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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吗?
不?等?他多想?,逐渐下陷的视线忽然看见了一具骸骨。
那骸骨身?形纤细,莹润如玉,唯独缺了一截小指骨。
徐青翰想?起来了,当年派人寻遍断月崖,只找到了一根小指骨,后来被他放进衣冠冢中了。
他伸出虚无泡影一样的手,抱住了那具骨骸。
徐青翰……九死不?悔。
无数灵力光点从山身?中飘散出来,正在扑火的邪修突然没了目标面面相觑,无措的凡人心里的恐慌被一只手悄然抹平,齐瑜汩汩流血的心口也在不?知不?觉中止了血,受光点引着生?长?出新的血肉,仓皇的刘凭云终于找到了她,一步一抖地把齐瑜带去了丹修的住处。
断月崖上重新泛起苍绿,护山大阵回?归原状,阻拦易渡桥回?山的阻力消失了。
易渡桥却没想?回?来。
她靠在一棵松树上,侧首吐出来了口血。易渡桥无比清楚她已是强弩之末,而在面对从崔漱冰手中打出来的一道攻击时,她试探着抬了抬手,没动成。
电光石火间,她那碎裂成了无数片的道心突然动了一下。
易渡桥几乎怀疑是她的错觉——开悟道心这会怎么?回?光返照了?
一道磅礴无比的灵力从她的内府中飞了出来,与崔漱冰的灵力相撞,两相溃散,竟打了个平手。
这绝非元婴期的邪修能做到的。
但此刻易渡桥无暇顾及这些,她被杨柳剑的剑光拖进了一场大梦里,一如当年她筑下道心时一般。
光怪陆离的碎片从她漆黑的眼?珠前划过,但易渡桥觉得有些不?对。易渡桥看见她自己盖着红盖头走过定远侯府长?长?的回?廊,走了很久,像一辈子那么?长?。
啊。她明白了,这是属于徐青翰的记忆。
战局与回?忆交错,易渡桥甚至有些眼?晕。
陌生?的情?感不?由分说地涌上了心头,她像一叶舟,被徐青翰的七情?六欲裹挟着向前浮去。
在这一刻,她看清了徐青翰这些年究竟在想?些什么?。
易渡桥的嘴唇颤抖起来,近乎不?知所措。
徐青翰真的像她想?过的那样,将她吃过的苦都尝了一遍。
不?知不?觉间,她泪流满面。
不?是她为了徐青翰而哭——是属于徐青翰的情?感在哭。
在咸涩的泪水里,易渡桥内府中的灵力以种超乎她过去任何时候的速度运转起来,碎末一样的道心被攒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拼凑在了一起。
正如吴伯敬当年计划的一样,易渡桥终于历过了世间所有的情?感。
开悟道心成。
再一眨眼?,易渡桥眼?里的泪水干涸殆尽。
茫茫然的天地之间,唯独无处盛放徐青翰献祭一般的爱意。
已灰木(终)
玄晖峰上, 易行舟志在必得的神色变了。
左眼顷刻间?被浓重?的白色覆盖,放眼望去,透过山核, 易行舟清楚地看见了易渡桥的内府。
他掩盖不住眼中的惊骇, 茶杯被生生捏碎了,碎片扎在了柔软的指腹里, 血迹沿着茶盏蜿蜒地流了下来,和茶汤混在了一起。
“怎么会……”
他大惑不解地喃喃道,“姐姐的道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修好?”
这时,易行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如鹰, 霎时往断月崖的方向看去。
山核替他窥破了诸多阻碍, 看见了钉在断月崖正中的杨柳剑。
易行舟完全没料到徐青翰宁可赴死也要?救易渡桥的性命, 在他和徐青翰做出的合作里只有修好道心——所以在后续的计划里,只要?他烧了断月崖,易渡桥便根本没有修好道心的机会。
唯一的变数就是徐青翰。
他想着, 松开了手, 任由瓷片掉了一身。
瓷片相撞的细响传入了易渡桥的耳中,她微不可察地向玄晖峰一瞥。
她确定易行舟在那里。
易渡桥也知道, 她此时要?处理的并非易行舟, 而?是蠢蠢欲动的往生刀。
易行舟对她下手这事在她的心里已经翻不出多少?波澜, 波澜不定了数年的心被一颗开悟道心压得沉寂了下来,她再也不会因为求不得而?烦忧, 也不会为任何亲情?而?动容。
世间?万物, 在她眼中不过都是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粟。
她心中没有任何一人。
那条陪伴了她多年的杨柳枝化为齑粉,杨柳剑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掌中。
化神雷劫在宿火峰的上空聚起, 可能宿火峰上这么多年的雷都在今日一并劈过了,易渡桥抬剑随意将碗口粗的天雷拨开, 转而?直指往生刀。
往生刀发出不屑的哼鸣,它向易渡桥俯冲而?来,端的是势如破竹的必胜意味。而?易渡桥不躲不避,仅仅向前走了一步。
灰黑色的护体真元从?杨柳剑中呼啸而?出,易渡桥保持着直立在地的姿势,唯有剑气戾色无双。
两方灵力绞在了一起,初时不分胜负,两不相让。直到易渡桥觉得时间?耗得太久了些,扣住剑柄的手微微用?力,杨柳剑尖鸣一声。
往生刀应声而?断。
白阔费了一条命召出来的凶器在她眼前像是白纸一样易碎,易渡桥却并未有什么意满之感,只是再一抬眼,冰凉的灵力顷刻间?穿过在场所有修士的护体真元,在内府里不轻不重?地一激。
崔漱冰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他迷茫的眼神不过瞬息便重?新?聚焦,断线风筝似的往地上坠去,险伶伶地稳住身形。
他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睁大了眼睛看向易渡桥:“我……”
崔漱冰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停止在了握上往生刀的那一瞬间?。等到易渡桥向他微微一颔首跃至半空之后,他的记忆才零零散散地恢复回来,勉强凑出来了个全貌。
想起来了所有之后,崔漱冰更?沉默了。
能把他当作个玩意一般操控的往生刀……被易渡桥一剑怼碎了。
她只是突破到了化神吗?
他倒抽一口凉气,觉得这事不能多想。
崔漱冰下意识地往易渡桥离开的方向看去,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个方向是哪来着……宿火峰?
易渡桥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地上四?仰八叉的修士们,在对上莫寻欢欲言又止的眼神时也没有追究的欲望,径自飞身而?去,隐没在雾气之中。
“放了吧。”
莫寻欢转头,看见被合欢宗人押过来的祁飞白,神色自若地摆了摆手,“我看辜月是不会再对他有兴趣了。”
在往生刀的概念中,合欢宗断然?算不上盟友。所以合欢宗一众人并不在被控制的范围之内,甚至还被易渡桥连坐了——莫寻欢决定走为上计,早早就带着宗门中的弟子们远离了战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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