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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珠宫贝阙》50-60

    第51章 (捉虫)

    萧磐篡位登基没几天, 便下令治了阳瑛郡主的罪,一杀了几十人。

    罪名是谋害先帝。

    姜煦远在边关,消息走的慢, 他足足等?了半年才听说了这件事,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姜煦悄悄回了趟馠都, 仗着?身手不错,扛着?一个心腹仵作, 突破重重机关, 闯进了皇陵深处, 把皇上的棺材盖掀了。

    仵作验尸后, 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结论?, 说不清具体的死因, 痕迹早就被抹得一干二净。

    说这事是阳瑛郡主动手干的, 姜煦觉得可信。

    但把主谋的帽子扣在阳瑛郡主头上,姜煦觉得过分了。

    颍川王的坟里, 未必真能查到线索,但若是不查,就什么都没有,姜煦本着?他所期待的那一线可能,希望能碰到好?运气?。

    傅蓉微见他不睡了,将薄毯捡回来, 叠成了四四方方的一条,搭在自己腿上, 似乎完全不在意那是他用过的东西。

    姜煦从腰间翻出一样东西, 雕着?花瓣的象牙小?盒子,只比女子的小?指大一点, 闺阁里很常见,多用来盛胭脂香粉。

    姜煦把他递到傅蓉微面前。

    傅蓉微心里狠狠一跳,他送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她迟疑地接过来,正想打开?,姜煦摁住了她的手,道:“现在别打开?,里面是我特?调的迷药,万一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危险,找准时机合适直接把药粉扬出去,放倒一头大象不是问题。”

    傅蓉微:“会要人性命吗?”

    姜煦道:“对方内功越深厚,受此药侵蚀越厉害,没准真能要命。”

    傅蓉微立即攥紧了盒子:“如此歹毒的东西,真是……甚合吾意。”

    傅蓉微说话时那种不紧不慢的韵律,在整个馠都的贵女圈里独她一份,那是她在宫中一步一步熬出来的心性。平日里觉不出什么,但当她心有算计的时候,那一字一句便显得格外特?别。

    姜煦差点酥了耳朵。

    傅蓉微将小?盒子珍重的收进怀中。

    姜煦说:“我先走了。”

    傅蓉微坐在绣凳上没动,目光追着?姜煦翻窗的背影,道:“行事小?心。”

    姜煦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回应了一句:“晓得。”

    傅蓉微算了算他们接下来要干的事。

    姜煦首先要想办法引阳英郡主进局,同时还?要扒坟重新查颍川王的死因。阳瑛郡主如今正借住在公主府上,守卫森严不必多说,颍川王的陵墓更是藏着?阴狠要命的机关。他那儿没一件是轻省的活。

    而她只要坐在静檀庵里等?消息,阳瑛郡主马上送上门来,萧磐也已经上钩了。

    他冲在外面刀光血影里滚,她在庵里悠闲坐享其成。

    真是个好?人。

    傍晚大好?人姜煦回了趟家,在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撞在窗上,重重的弹了两下。

    姜煦一点脚步声音都没察觉,将军府上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爹。”姜煦把里衣搭在肩上。

    姜长缨上前一步就扒掉他刚穿的衣服,看着?他肩上刚换的洁白的包扎,冷着?脸问:“怎么受的伤?旺财隔着?三个院子都闻着?血味儿了,汪汪狂吠。”

    姜煦拽回自己的衣裳,“它?那是到饭点饿了,你给?它?填上饭,它?指定不叫了。”

    旺财是他在关外捡到的一只小?黄狗,无?比机灵,还?没长大,这次随军一起带回来了。

    姜长缨打量着?儿子肩头的伤,从颈侧起,没过了锁骨,一直蔓延到了肘部。

    “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你究竟瞒着?爹娘在外面做什么?”

    姜煦沉默以对。

    姜长缨动手揭他的伤口,染血的布散在地上,露出狰狞的伤口,只见左侧肩头一处深可见骨的箭伤,周遭横贯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烧伤。

    姜长缨一眼就明白:“淬了火油的箭,应该是机关,钳在火石里,箭射出的那一瞬间擦起了火,也许是因为距离很近,所以你来不及躲……又?或者是,你心有顾忌,能躲却不敢躲。”

    伤口重新包扎。

    姜长缨道:“今日有人到将军府试探你的行踪,幸亏你娘心里一直悬着?警惕,打发走了。姜煦,你回了趟馠都,爹娘都快不认识你了。”

    姜煦把外衣一层一层穿好?,道:“老家院子里有一棵树,树上有个洞,洞里藏了一窝蛇,被我不小?心摸到了。蛇咬了我一口,毒得很,但我不敢声张妄动,因为养蛇人就在附近盯着?。”

    姜长缨一双眼睛与?姜煦极像,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一个历经了岁月沧桑,锋芒都敛于内,另一个的黑眼珠如同两颗饱满的黑葡萄,年轻却也是沉静的。

    姜长缨说:“明真寺的香吃多了,还?学会打禅了,既然?怕毒蛇咬,你回居庸关吧,别留在馠都了,这是军令,明日就走。”

    军令如山。

    姜煦低头说了句:“是。”

    姜长缨离开?了他的房间,趁着?天还?没全黑,军令即刻下传。

    姜煦接了令,出门到军营里点了自己的两位副将。

    两个年轻的将军都姓裴,一个叫裴青,一个叫裴碧。

    两兄弟前脚刚听说了军令,后脚姜煦就来点他们,他们草草收收拾了一个包袱,牵了马,跑到营地外,道:“将军这么急,一晚上都等?不得,关外生乱子了?”

    不是关外生乱子。

    这乱子是生在他身上。

    姜煦打量着?他们俩,说:“你们两个,跟我走。”

    三人上了马,姜煦打马在最前,两位副官驾着?骏马紧随其后,但走着?走着?,裴家两兄弟就发现方向不对,这哪里是去向关外,分明是冲着?馠都去了。

    裴青奋力撵了上去:“少将军,咱们这是干什么去?”

    姜煦头也不回道:“进城办点事,给?你们俩置办了两身行头,回家试试合不合适。”

    裴青又?傻又?天真,乐呵呵地应了声好?,道:“少将军你人真好?。”

    裴碧就老成多了,眉头一皱,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姜煦把他们带回将军府,走的后角门,进了房间竟然?也不点灯,只放了一只夜明珠在床头,细微的亮着?。

    那颗夜明珠碧莹莹中泛着?蓝,在这幽闭的房间里怪瘆人的。

    姜煦从柜子深处翻出了三套衣服,自留了一套,给?裴青和裴碧各自塞了一套。

    裴青扬起衣服一抖,摸到了一片湿润,夜明珠的光映着?衣服上的鲜红,他上手一抹,掐住了嗓子:“这这这……这是血呀。”

    裴碧已经闻了:“是鸡血。”

    姜煦把衣服披在身上:“公鸡血,辟邪。”

    裴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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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少将军,咱这是要去抓鬼啊?”

    裴碧给?了他一拐子:“就你话多,别叭叭了,老实听少将军吩咐。”

    姜煦道:“没错,我们是去抓鬼,去捉人心里的鬼。”

    夜过半,姜煦带着?人从房顶潜入了长公主府,他的两个副官,从小?在关外长大,跟着?姜煦一起厮混打滚,姜煦就是他们的顶头主子,但凡姜煦吩咐,别说是闯一座公主府,就连夜探皇宫他们也不带怵的。

    但是,夜闯姑娘闺阁,这就有点不对劲儿了。

    他们避开?了重重的守卫,和巡逻的府兵,到了阳英郡主的院子。

    裴青与?裴碧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各有深意。

    姜煦道:“你们俩先在门外,听我的指示办事。”

    于是他们站的稍远了些。

    姜煦独自进屋,掏出了几颗夜明珠,摆在了桌上梁上,门窗都没关,夜风灌了进来,姜煦站了一会儿,上前一把扯开?了阳英郡主的床幔,往她的榻边上一坐,悠悠一声叹息,堪称百转千回。

    阳瑛郡主让他给?叹醒了,也许是感觉到了冷,拢紧了被子,睁开?眼。

    结果这一眼就看到满室阴森森的绿光,一个人披着?麻布衣服,坐在她的床头,长长的头发散在肩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一声尖叫刚破出唇,他用冰凉凉的指尖戳了一下她的喉间,阳瑛郡主就发现自己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她眼睛里盛满了惊恐。

    阳英郡主此时的模样已经与?往日大不相同,憔悴和疲惫都挂在脸上,人也瘦脱了。

    姜煦叹了口气?:“郡主啊……”

    阳颖郡主要哭了,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打口型道:“你怎么又?来了……”

    姜煦不是第一次来干这种事。

    早在春猎之前,郡主府那桩案子悬了起来,再难有进展时,好?管闲事的姜煦就深夜来过一次。

    也是从那一夜开?始,阳瑛郡主的身体开?始垮,精神也受了打击,不愿再出门见人。

    “郡主娘娘,人间的那座池子没给?您修好?,真对不住啊,我们兄弟几个在地下给?您新修了一座,您赏脸去看看,喜不喜欢?”

    阳瑛郡主剧烈的摇头,张大嘴巴,无?声拒绝:“不去,我不去啊……”

    “那池子可漂亮了,最底下铺了一层人的眼珠,趁人活着?的时候挖出来的,特?别珍贵,还?得多谢郡主娘娘上次烧给?我们的纸钱。郡主娘娘,我今天特?意叫了车来接你呢。”

    裴青与?裴碧得了指令,四下看了两眼,没提前说要准备车啊,上哪弄车去?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提着?刀,硬着?头皮进屋,一前一后,磨磨蹭蹭。

    姜煦等?得不耐烦了,瞪了他们一眼,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阳瑛郡主受到惊吓,只顾着?哭,根本无?暇在意别的。

    姜煦在阳瑛郡主眼前打了一个响指,雪白的药粉从他的指尖散出,尽数钻到了阳英郡主的鼻子里。

    下一刻,阳瑛郡主软下了身子。

    裴青指着?他们简陋的车。

    姜煦理?也不理?,把人扛在肩上,翻墙就出去了。

    第52章

    阳瑛郡主醒来时, 仍旧是黑夜,天上挂着一轮钩月,身下荡悠悠, 耳边好似还流淌着潺潺的水声。阳瑛郡主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片孤舟上,水面上烟波氤氲,安静至极, 阳瑛郡主发觉自己能出声了,大?喊救命。

    四下皆静, 连回声都没有。

    阳瑛郡主急忙双膝跪在船头, 双手合十向上天叩拜:“我错了, 我知错了, 求佛祖饶恕, 求神?明宽宥。”

    河底忽然咕噜噜冒出绵密的水泡, 包围着阳瑛郡主的船, 船身传来阵阵摇晃。阳瑛郡主扒紧了船,却依旧无济于事, 猛烈的摇晃很快掀翻了小船,阳瑛郡主浮沉在水中拼命挣扎,却好似有人坠着她的脚,不住的往深处去,阳瑛低头瞧去,那一瞬间, 似乎真的看到了河底密密麻麻的眼睛。

    姜煦双手负在身后,从河底游上来, 在阳瑛即将溺晕的那一刻, 把人拎出了水面,掐着她的后颈, 令她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贴着她的耳畔,道:“看来这漫天神?佛感受不到您的诚意啊,郡主娘娘。”

    说罢,他?两指用力?,把人给彻底掐晕了。

    姜煦把人扛回岸上,交到了裴青的手里,说:“生火,先给她把衣服烤干,再送回去。”

    裴碧已?经默默去拾柴火了,裴青把郡主放在河边,一脸的难受:“少将军,你们什么?仇什么?怨啊,把人往死里玩。”

    姜煦退下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道:“且死不了呢。”

    他?左肩的伤口沾了水,又透出了殷红的颜色。

    裴家兄弟一惊,同时脱口而出:“您什么?时候受的伤?”

    姜煦瞥了他?们一眼?:“少打听,好好做事。”

    他?们安静了下来。

    姜煦不愿意将伤口的狰狞露给他?们看,任由湿透的药纱裹在伤上,在火边烤干了,让裴氏兄弟将郡主悄悄送回去。

    阳瑛郡主次日一直昏睡到午时才醒,睁眼?看见的是自家的百花帐顶,她怔怔的呆了一会儿,感觉似乎是做了个噩梦,等她全身酸软的爬起来,却觉得?衣裳皱巴难受,低头撕开领口,却猛地瞧见脖子上黏着一条墨绿色的水草。

    阳瑛郡主盯着那颗水草,一瞬间心?凉到了极致,冷风顺着脊骨一路窜到了头顶。

    ——昨晚竟不是梦!

    阳瑛郡主慌张地摸遍了自己的全身,确定没?有难以启齿的伤和?痛,才松了口气。

    那人最?后贴在她耳边低吟的那句话,不知为何令她印象无比深刻。

    阳瑛郡主洗漱了一番,一口膳也用不下,蕊珠长公主听说她身体?又欠佳了,特意来探望,望着桌上一口也没?动过的饭菜,问道:“怎的?辟谷了?”

    阳瑛郡主反应稍慢,眼?睛里早耗没?了少女?的神?采,迟钝地回答:“啊,对,斋戒三?天,我要去趟静檀庵。”

    蕊珠长公主叹了口气:“随你吧,只要你能好受点。”

    傅蓉微在静檀庵里等来了与萧磐的第二次见面。

    萧磐带来了一幅他?私藏的瑞雪京畿图。

    瑞雪京畿图可以一赏,萧磐手里是真有宝贝。

    傅蓉微在赏画的时候,眉眼?都比平时更加温雅了几分。

    她在赏画。

    萧磐在赏她的脸。

    傅蓉微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假装感受不到那如毒蛇一般黏腻的目光。

    萧磐摩挲着他?的玉扳指,在拇指上转了三?圈,说:“咱们馠都不常下雪,但是听说北边的雪好看,比画里的都要美。你一个闺阁姑娘,没?去过那么?远吧。”

    傅蓉微心?道,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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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怎么?总有人跟她提北边。她道:“是没?有机会去,太远了,听说不眠不休日行千里也要走上半个多月,像我这样的人恐怕终其一生也到不了那里。”

    萧磐笑了:“用不着不眠不休的赶路,咱们又不是打仗,等夏日一过,秋风凉爽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一路走一路赏秋,等入了冬,刚好能到,秋去冬来,雪落人间。”

    难怪这张嘴能把蓉珍迷得?要死要活。

    傅蓉微却不为所动:“听起来真好,王爷真是个风月闲人,那我便祝王爷此?去一路顺风。”

    萧磐脸上笑容挂保持得?有些勉强。

    傅蓉微当然察觉到了,她平静地笑着:“王爷那么?多红颜知己,长路漫漫,挑上一两个陪同,路上一定不会无聊。”

    萧磐叹了口气:“是谁告诉你我红颜知己多的?”

    傅蓉微“啊”了一声,略带惊讶道:“难道不是整个馠都的共识……王爷见谅,是小女?子冒犯了。”

    萧磐道:“我并没?有生气,也没?怪你,你在我面前?,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看来我的名声在三?姑娘那里差得?很啊,是因为你家二姐姐的缘故吗?”

    傅蓉微把那幅瑞雪京畿图收到画筒中,还给萧磐身边的书童。

    小书童瞄了一眼?萧磐的眼?色,没?敢伸手接。

    傅蓉微的双手便一直悬在半空中。

    萧磐沉默了一会儿,冷下脸,淡淡道:“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进狗肚子了,哪有让主子擎着手等的?”

    书童被?吓坏了,躬着身子将画接进怀中。

    萧磐对傅蓉微说道:“有几句话,我必须得?为自己辩驳一下,当年我与傅二姑娘相识,是在我家隔壁的珠贝阁中。二姑娘带了一幅画去找工匠,要照着画打造一枚玲珑如意。那枚玲珑如意画得?真好,画上落款栖桐君。因此?,我才愿意与她亲近。”

    原来,那幅百蝶戏春图不是蓉珍第一次偷她的画。

    萧磐仰头一声叹息:“我与栖桐君神?交已?有两年之久,可惜啊,阴差阳错,真正的栖桐君今日方才得?知本王的一片冰心?。”

    傅蓉微假如今年真的只有十五岁,那她很有可能会被?萧磐蒙蔽了春心?。

    可她不再天真了,萧磐这种人的话,她一个字儿都不信,更不会为之动容。

    傅蓉微道:“既然如此?,请王爷允我为你作一幅画吧,权当迟来的栖桐君向您赔罪了。”

    萧磐欣然答应。

    傅蓉微请他?静檀山深处同游。

    书童背着颜料、画笔以及绢纸,跟在他?们的身后。

    傅蓉微顺着山路漫无目的地走,说道:“静檀山真大?啊,足够我后半生的消遣了。”

    萧磐与她并肩而行,道:“看来三?姑娘是铁了心?要在静檀庵了此?一生了?”

    傅蓉微笑了笑:“都已?经到了庵里了,我的命已?经能一眼?看到底了。”

    萧磐无奈:“又开始了……算了,你那么?倔的性子,一时半会也劝不动,到夏末秋初还有很久,你心?里再衡量一下,我会请人定一辆世间绝无仅有的精巧宽敞的马车,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就差人往浮翠流丹送信。”

    傅蓉微敷衍地应了一声,她走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道:“就这里吧。”

    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那座废弃的院子,里面困着真正的明纯。

    书童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搭设了桌案。

    傅蓉微挽起了长袖,就在山野里给他?做了一幅画。傅蓉微不擅长画人,她画景才是一绝,所以,她刻意淡化了萧磐的身影,用浓墨相宜的手法,将他?与背后的景融成了一体?。

    而这幅画中最?主要的景,就是萧磐身后藏于山中的荒院。

    傅蓉微瞧了眼?天色不早了,一边收拾颜料笔墨,一边问了句:“王爷要将画带走吗?”

    萧磐没?有犹豫道:“带走。”他?将存放瑞雪京畿图的画筒留给傅蓉微,道:“你送我一幅画,我也送你一幅画,有来有往,才叫公平。”

    傅蓉微收了画。

    萧磐忽然说了一句:“姜煦已?经被?遣回边关了,你知道了吧?”

    傅蓉微手下动作一顿,淡然地问道:“这我倒是真不知,什么?时候的事?”

    萧磐道:“今晨,哦不,准确说是昨晚,姜大?将军下了军令。”

    傅蓉微表情平静,不见任何波澜,道:“果然,我就说他?不会在馠都留很久。”

    萧磐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挪开了。

    傅蓉微站在山门前?,目送萧磐打马离开,她与萧磐耗费了一整日的时间,萧磐离开时天色便已?近黄昏,她又在山门口站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天就完全黑了下去。

    夜里蚊虫叫了起来,傅蓉微才回神?,缓缓往回走。

    惊梦园例行每晚来给林霜艳唱曲儿的伶人也到了。

    傅蓉微一阵疲惫回到院子里。

    林霜艳正在挑今日送来的新鲜瓜果,她见傅蓉微回来了,挑了三?个饱满甘甜的桃子送她。

    傅蓉微还她一个:“屋里就我与嬷嬷,两个足够。”

    林霜艳惊诧地看了她一眼?,院子里人多眼?杂,林霜艳一把把她拉到身边,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倒是在外?面逍遥快活了一天,你那位在里面可是干等了一天,水都不肯喝上一口啊!”

    傅蓉微心?头重重一跳。

    林霜艳把第三?个桃子加在她怀里。

    傅蓉微抱着桃子急忙回了自己屋。

    钟嬷嬷靠在门口,神?色有几分发愁,见傅蓉微回来了,终于露出几分喜色,开口正想要说点什么?,又顾忌地憋了回去,只往里屋努了下嘴。

    傅蓉微绕过屏风。

    姜煦躺在窗下躺椅里,两条腿交叠在一起,闭目养神?。

    第53章

    傅蓉微惊呆了:“你怎么在这?”

    姜煦没?有回?答, 只是睁开了眼,他第一眼望向傅蓉微带回来的画。

    傅蓉微把画筒放在桌上,径直冲他走来, 疑惑道:“你?……不是已接到军令回边关了?”

    姜煦问:“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傅蓉微道:“萧磐说的。”

    姜煦懂了,萧磐今天就?是来给他上眼药的。

    傅蓉微追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姜煦有点不开心地回?答:“不走。”

    傅蓉微站在他的躺椅旁边,瞪大了眼睛:“你?不走?违抗军令是什么罪?”

    她站得太近了, 姜煦要歪一下头?才能?看着她的脸,他说:“不在战时, 不至于死罪。”

    傅蓉微道:“那也是重罪!”她轻轻推了一下姜煦的肩, 道:“军令已下, 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走吧。至于那些?没?做完的事, 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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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交给我, 你?放心吧。”

    傅蓉微从来不觉得姜煦是在为她办事。

    他们?只是同时无意中触碰到了谜团和阴谋, 是在一条路上同行的两个人?,彼此有余力就?互相帮扶一把, 总是姜煦帮她比较多,可现在姜煦不得不先走一步,剩下的路,便要她独行了。

    钟嬷嬷把洗好的桃子送进来。

    傅蓉微坐下,拿起了一枚小刀。

    钟嬷嬷哎了一下,忙上来拦:“我来吧姑娘, 小心伤着手。”

    傅蓉微道:“不用。”

    姜煦终于起身,走到桌前?, 与傅蓉微面对面坐下, 拿下了她手里的桃子和刀,道:“我来。”

    傅蓉微一抬眼, 便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刀,桃子的外皮竖着被一条一条地削了下来,宽窄厚度均等,桃子的果?肉连形状都没?有受损,完好地架在他的手上,倒是桃汁兜不住,有几滴顺着他的手指,往袖子深处淌进去。

    傅蓉微默默取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姜煦则把桃子放在瓷白的盘子里,利落地切开成八瓣,用帕子蹭干净手。

    傅蓉微欣赏着那八瓣桃肉,道:“真好看。”

    “好看?”

    姜煦没?明白一个破桃怎么能?跟好看扯上关系,又不是长这么大没?见过桃,他顺着傅蓉微的话,问道:“那你?觉得桃好看还是画好看?”

    傅蓉微:“什么?”

    姜煦道:“没?事。”

    傅蓉微道:“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别含糊,告诉我。”

    姜煦道:“说了,不走。”

    傅蓉微打量着他那倦怠的神色,问道:“你?有别的打算?”

    姜煦道:“馠都有人?盯上我了,我再不走,就?成了明面上的靶子,不如让他们?以为我已离开馠都,他们?放松了警惕,我也好办事。”

    傅蓉微:“军令是大将军传下的,这么说,你?爹娘也知情了?”

    姜煦道:“你?不必担心,我爹娘是天下最好的爹娘。无论我要做什么,他们?永远都是我的助力。”

    傅蓉微被这句话震撼到了,愿为子女豁命的不在少数,傅蓉微相信真情存在,但?人?越往上走,权势、地位压在身上,人?情变越显得冷淡。

    在馠都那些?高门府邸里,几乎看不见了。

    傅蓉微道:“你?家里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

    姜煦说:“是啊,我母亲身体不好,关外也不安定,爹不愿意让我娘受折腾,反正家里有我了,便再也没?强求子嗣。”

    傅蓉微静静地望着他,说:“所以,你?要更惜命,保护好自己,你?身上一痛,你?爹娘心里是百倍的难过……他们?见到你?的伤了吧。”

    姜煦点头?:“我爹看了,但?没?敢让我娘知道。”

    他回?了趟家,甚至都没?敢去给他娘请安。

    姜煦道:“你?没?去过北关,你?猜不到那里有多美,不仅仅是荒原景色,还有那些?淳朴热烈的人?。所以,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傅蓉微失神地笑了一下:“最近怎么老有人?跟我提北关啊……”

    姜煦脸上的柔和一下子就?消失了:“还有谁?萧磐?”

    傅蓉微点头?道:“是啊,他说要打造一辆车,带我到北关赏雪。”她并没?将这句话当回?事,说完,就?让钟嬷嬷准备茶。

    姜煦却对这件事上了心:“他打算让你?以身份身份跟去?”

    傅蓉微无所谓道:“娇娘美妾吧。”

    姜煦:“……恶心。”

    傅蓉微刚摆上茶杯,听了那一句不明显的嘀咕,动作?忽地一顿,道:“你?不是也有想过带我去北关?你?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跟你?走?”

    她直视姜煦的眼睛,猜到:“你?这是第二次问我了,你?之前?已有打算了吧……但?你?肯定不会把我当成什么娇娘美妾。”

    姜煦道:“如果?你?回?答愿意,我自有办法让你?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四个字不是能?随便用的。

    傅蓉微想到了一个可能?,这回?那想法激烈的很,摁也摁不下去,仿佛不问出?个结果?,死不能?瞑目似的,傅蓉微内心搏结了一番,还是顺从了心意,问道:“你?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你?想求娶的人?谁?”

    也许是她自作?多情。

    但?至少能?求到个心安。

    姜煦道:“我求皇上为我赐婚,但?这件事我连爹娘都没?告诉。傅家对你?不好,你?愿不愿意到我们?家来?”

    他自从起了心思,有些?话在心里斟酌了不止一遍。

    傅蓉微听了这话,难掩震惊,但?最初的情绪淡去,后劲却过于柔和,激不起心中波澜——还是年纪小,多天真啊,我家不好去你?家,以为小孩玩闹呢!

    殊不知姜煦正是怕惊着她,才故意这样说。

    姜煦道:“以我妻子的身份,跟我去北关吧。”

    傅蓉微问道:“你?挑妻子,最看重什么?”

    傅家二姑娘她看不上,大姑娘他也拒绝了。傅蓉微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姜煦道:“我挑妻子,选的是人?,不是条件。”

    傅蓉微:“……你?是选中我了?”

    姜煦回?答:“是。”

    傅蓉微搭在膝头?的手抬了一下,却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放。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平心静气地问道:“你?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先跟我说,而是直接去求圣旨?”

    姜煦道:“因为你?不会同意。”

    “真了解我。”傅蓉微道:“既然我不同意,那这就?是强迫。”

    姜煦道:“是强迫,我应该向你?道歉。”

    这一句话给傅蓉微的震撼远比听说求婚圣旨要更浓烈。

    傅蓉微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目光描过他的脸和轮廓,最后落在那双眼睛里。年轻稚嫩的脸,却有着一双如死水般沉寂的眼。

    假如那双眼睛里有任何别的情绪,譬如得意、惊惶、内疚……傅蓉微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赶出?去,从此一刀两断绝不往来。

    可偏偏都没?有。

    姜煦坚定地认为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

    傅蓉微尝试着理解他的想法。

    好像也不难明白。

    傅蓉微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侯府不能?庇护她,她的登云梯已被自己亲手切断,她以后只能?不断地下坠,拉住一切她想要毁掉的东西,共赴深渊。

    姜煦向她伸出?了手。

    可她不想毁掉姜煦。

    姜煦是在告诉她:“我能?拉住你?。”

    傅蓉微道:“那你?强迫我之后呢,皇上赐婚,你?将我接到你?家,再然后过怎样的生活?你?现在没?有真心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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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姑娘,但?将来总有一天会有的。让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为你?的妻子,你?是给自己套了一层枷锁,而且圣旨赐婚,等同于给你?上了把锁,这具枷锁你?永远脱不掉了。”

    最终,他还是会被她拉下深渊,早晚而已。

    窗外又唱起了游园惊梦。

    姜煦单手撑着膝,敲了两下:“我以为你?会骂我的。”

    没?想到,傅蓉微竟如此平静的剖析利害。

    钟嬷嬷在夜色彻底降下来时,又在房里多点了两盏灯。

    傅蓉微说:“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你?不见得能?得从中到什么好处,我骂你?作?甚?”

    而且,在这桩亲事里,她才是那个稳赚不赔的人?。

    姜煦道:“那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呢,如果?你?以后遇见真心喜欢的……”

    傅蓉微深吸一口气,直接打断道:“不会有了。”

    当一个人?的苦难在身上堆成了小山,更经历过濒死的恐慌和压迫,情爱反倒成了最淡的东西,不值一提。

    姜煦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蓉微:“好?什么意思?”

    姜煦道:“没?什么,皇上圣旨还压着,事情就?不算定下,眼前?的事情悬而不决,你?想必也没?心情考虑这些?,迟几日再聊吧,我正好去探探颍川王的陵墓。”

    傅蓉微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别的了:“你?小心。”

    姜煦往从后窗离开,临走前?回?望了一眼,说:“放心。”

    这方面他有经验,皇陵他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王爷的陵墓。

    窗户落下,他人?消失不见。

    钟嬷嬷进来笑了笑,满脸都是喜色。

    傅蓉微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嬷嬷你?笑什么呢?”

    钟嬷嬷道:“当然是高兴了,替姑娘高兴。”

    傅蓉微:“嬷嬷觉得这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钟嬷嬷道:“姑娘,你?别犯糊涂,也别钻牛角尖,谁家男子会求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啊,还天天跟在姑娘身后跑,为姑娘多次亲身犯险。姜少将军有把你?放在心上呢!”

    都说旁观者?清。

    傅蓉微身处局中,不敢太相信自己的猜测,但?钟嬷嬷的一番话却令她更不敢信了。

    假如姜煦真的对她产生了情愫……

    那她的冷漠便是辜负。

    更糟糕了。

    钟嬷嬷见盘中地桃子一口没?动,劝道:“姑娘尝尝吧,再好的东西,放久了都不不好吃了。”

    第54章

    姜煦离开的第三天, 清晨傅蓉微刚睁眼,推开窗户,一支箭钉在了窗下, 箭尾上绑着?一封信。

    傅蓉微没在窗外见到任何人,她?取下信看了一眼,信上说, 阳瑛郡主今天会到静檀庵,现在车架已经出了城门。

    姜煦虽然离开了, 但他留了人在这暗中盯着。

    而?且不止一人。

    静檀庵的人不可能随时随刻对阳瑛的影踪了若指掌, 一定是馠都?的人飞鸽传信到了附近, 再由静檀庵的人转达傅蓉微。

    信上还说, 要傅蓉微在申时左右, 到后山的料峭处寻找一个?牡丹标记, 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安排。

    傅蓉微用?剪刀将信绞碎, 泡在洗漱的水里,彻底溶掉之后, 泼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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