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礼到我门外了,我要是不许您进来,那多不像话啊。”邬引玉接了礼盒,往里退了一步,“请进。”
鱼泽芝进屋后,目光变得不加掩饰,仰头朝楼上看,又问:“谣言里的画是在楼上么。”
“您可以上去看看。”邬引玉一顿,补充道:“但我得纠正,那不是谣言。”
“你还真不是你了?”鱼泽芝扭头看她。
邬引玉一哧,说:“我当然是我,但我真的画了一些东西。”
鱼泽芝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就上了楼,沿着长廊往邬引玉的房间走,最后双手往栏杆上一撑,对着楼下说:“没看见。”
“上回就跟您说了,它是会消失的。”邬引玉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洗好手便走上楼。
鱼泽芝转身摸向墙纸,墙纸上有凹凹凸凸的花纹,摸起来不是那么平整。
上去后,邬引玉还看见鱼泽芝凑近闻了一下。她双臂环在身前,抬眉说:“没用的,它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就像上次给你看过的监控那样,我的确画了,但它不见了。”
鱼泽芝问道:“那为什么那团墨气入不了第三人的眼,画却能被旁人看见。”
这也是邬引玉所困扰着的,她迟疑道:“或许因为,东西是我亲手画的,所以与众不同。”
“如此看来,那墨待你也挺与众不同。”鱼泽芝定定看她。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许久,最后还是邬引玉主动伸出手,弯着眼说:“您要不确认一下,我还是不是正常人?”
干净的掌心往鱼泽芝面前一摊,鱼泽芝垂眼看了一阵,还真的捏起了邬引玉的手指和掌心。
邬引玉被捏得手心痒,微微往回一缩,却发觉鱼泽芝看得无比认真,她开玩笑说:“鱼老板在给我看掌纹么,看看我的爱情线?和您有相交么。”
这话可太直白了,鱼泽芝一顿,淡声否认:“我只是在看,墨有没有渗进你的身体里,是不是在操控你。”
邬引玉闲散姿态一敛,“那还不如怀疑我是不是别人做的傀。”
“你不是。”鱼泽芝松开手,“肢体很柔软,血液是流动的,没有人为留下的痕迹。”
“多谢鱼老板肯定。”邬引玉五指一拢,“在别人口中,我现在已经是半人半鬼了。”
鱼泽芝语调平平地说:“如果真像谣传的那样,那我进门时,你合该把我吃了才是。”
邬引玉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推开自个卧室的门,“那鱼老板您可得完完整整地走出邬家的门,不然我就有口难辩了。”
她转身进屋,过会儿把一枚莲纹玉佩拿了出来,不大郑重地往鱼泽芝面前一递,“送您。”
鱼泽芝直勾勾看她,说:“不是好不容易才凑齐一对儿么,怎么就要送人了?”
“不要啊?”邬引玉的手腕往旁一拐,“不要那我可就摔了。”
“这东西不便宜的。”鱼泽芝平静地接了过去,“怎么,忽然就没眼缘了?”
“不是。”邬引玉摇头,慢声慢气说:“我只是忽然觉得,它本应该绝无仅有,这两块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看您上次戴着它还挺好看的,送您了。”
作者有话说:
=3=
入V了,感谢大家
第28章
鱼泽芝看了邬引玉, 又看那块玉佩,似乎没起疑心,伸手就接了过去。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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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接过去后没有立即戴上,而是往包里一揣, 问:“那我把钱转回给你?”
“不用。”邬引玉反手关上房门, “就当是我送鱼老板的, 这样应该也不差鱼老板人情了。”
鱼泽芝语气很淡,“就这么不想欠我?”
“欠着哪好, 多欠一天,我是一句亲近的话也不敢多说呀。”邬引玉笑了, 下楼时又说:“您说怪不怪, 我打心底觉得这两块玉不是我想找的。”
“为什么, 直觉?”
邬引玉只觉得梦里的悸动不假,却没有在鱼泽芝面前提起, 边走边说:“当然, 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那你要怎么解释那两块玉。”鱼泽芝又问。
邬引玉微一耸肩,不以为意地说:“也许真是批发的吧。”
“那供货商还挺有意思。”鱼泽芝平静评价。
“是吧。”邬引玉扬眉。
下楼后, 邬引玉打开了电视,但没有特定想看的节目,很随意地换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了一档搞笑综艺上。
“您也知道,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一模一样的两样东西,就当是撞鬼了, 这撞鬼的东西,我哪敢收集起来放在身边。”她扭头说。
“所以你就把这邪门的东西送我了?”鱼泽芝坐下说。
邬引玉不加掩饰地“嗯”了一声, 翘起一条腿懒懒散散地窝在沙发上, “鱼老板懂行, 我又欠鱼老板良多,除了您,给谁都不合适。”
“那就多谢了。”鱼泽芝谢得不是那么有诚意。
邬引玉压根没看电视,只是这房子大,又太安静,不放点声音出来听听,她心里不舒坦。
鱼泽芝忽然直视她问:“那上吊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茬,邬引玉的脖子便隐隐作痛,轻嘶了一声说:“还不是因为那根麻绳。”
“总不能是它自己套到你脖子上的。”鱼泽芝说得还挺有道理。
邬引玉反驳不得,摸起脖子说:“我们邬家是这样的,事必躬亲嘛,亲自试试,才看得到以前发生的事。”
“所以看到什么了。”鱼泽芝问。
“空落落的房子。”邬引玉半遮半掩,转而问:“鱼老板有想法么。”
“也许她本来就不想被人看见。”鱼泽芝情绪不高。
邬引玉避重就轻地说:“我今天去了一趟翡园,从我妈那知道了一些事,她说那女人来时还带了小孩。”
自然指的是二十三年前的女人。
鱼泽芝目光定定。
邬引玉装作困惑,“躲躲藏藏,也不知道那小孩是怎么来的。”
“或许是偷来的。”鱼泽芝面不改色。
邬引玉搁在桌上的手机频频响起,闹得她不接不是,只好说:“我接个电话。”
没想到一个接完,又来一个。
一串的电话全是打来问候她的,有些个不依不饶,觉得她是心里有事想不开,偏要长篇大论了一番。
鱼泽芝干坐了许久,干脆说有事先走了。
在鱼泽芝走后,邬引玉才打完电话,打哈欠时想起了对方带来的仙豆糕。
盒里仙豆糕还有余温,竟是现做的。
吕家的易命扶乩定在夜里十一点,吕冬青大概没把外面的谣言当一回事,依然邀邬引玉前去坐镇。
其他几门吧,多半是听一半丢一半,就当邬引玉真的在邬家老宅做了什么怪事,但什么鬼祟夺舍的,一律不信。
邬引玉看着吕冬青发来的信息,还磨磨蹭蹭坐了好一阵,眼看着要到点了,才拿上钥匙走进车库。
打开车灯时,她下意识抬头,定定望着面前那堵墙,生怕墙上又有什么一晃而过的黑影。
所幸没有,车灯一亮,白墙亮堂堂的,哪能瞧见什么古怪影子。
邬引玉一路开上高架都相安无事,但在路程走了近半时,仪表盘上一个图标忽然亮起,竟提示有门没有关紧。
她皱起眉头,飞快朝后视镜睨去,后边两扇门可都好端端闭着。
在车开出邬家的时候,车门就已经自动上锁,如今都开到半途了,车门没道理还能打开,除非有人特地去拨了一下门锁。
这事儿还挺诡异,尤其如今还是在路上。
仪表盘上的图标一直亮着,邬引玉心神不宁,在到了可以靠边的地方后,她二话不说就打了转向灯,停在边上下了车。
她拉开后座车门挨个查看,那两扇门都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副驾的门了。
果不其然,副驾座的门不单没有关紧,下方竟沾了一些墨汁。
新鲜的墨汁。
她冷着脸看了一阵,不紧不慢地扯出数张纸巾,可在擦拭时,手无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
沾了十秒不到,她还没来得及清洗,墨痕便淡了下去,可比护肤品好吸收多了。
邬引玉知道这玩意儿有自己的想法,但没想到,连跟屁虫都没它黏人。
所幸后半程相安无事,直至看到吕家大门,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大晚上的,吕家门外竟杵着个鬼魅般的人影,瘦条条的,身形怪好看。
车灯打到那人脸上,邬引玉才看清,原来是鱼泽芝。
那光合该刺眼,鱼泽芝却只是不紧不慢地转了一下眼珠子,冷静得不像活人。
熄了车,邬引玉赶忙推开车门,下车前竟还不忘带上烟杆,故作镇定地说:“鱼老板等我呢。”
鱼泽芝“嗯”了一声,“吕老也在等你。”
要是没有后边那句,邬引玉可又有话要说了。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不急不忙地站到鱼泽芝边上,把烟丝盒取了出来。
“还不进去?”鱼泽芝问。
“别急,我抽两口再进去。”邬引玉捻着烟丝说。
“瘾有点大?”鱼泽芝拿走对方手里的火柴盒,取出一根擦燃,凑过去状似亲昵地帮她点上。
邬引玉咬住烟嘴,轻吸了一下,烟窝里随即冒出更亮的火光,里边烟丝慢腾腾烧着。
抽了一口,她别开头呼气,大不会让烟招呼到鱼泽芝脸上,慢悠悠说:“烟瘾么,我没有,只是抽一口能清醒点儿,一会我不还要坐镇么,坐着坐着要是睡着了,吕老可不得用叉车把我叉出去。”
“可我看你烟草极少离身。”鱼泽芝淡声反驳。
邬引玉摇头:“我不是对这味儿有瘾,只是喜欢看这烟雾,您信么。”
“能信。”鱼泽芝瞥她,“毕竟如今这世道,什么人都有。”
“您是觉得难闻?”邬引玉扑哧地笑了,“说得这么正经,我要生气了。”
鱼泽芝嘴角微抬,“那要怎么安慰?”
邬引玉屏息靠了过去,残余的烟草味像钓鱼的饵。
鱼泽芝竟还亲自迎上,却在对方唇前蓦地顿住,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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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难闻。”
邬引玉一愣,转而笑着退开,“行,我不生气了。”
春夜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贴着衣裙直往人身上拱,叫人寒毛直立。
抽完最后一口,邬引玉收起烟杆,伸了根食指往鱼泽芝袖边一碰,说:“进去呗,鱼老板。”
吕家没开电灯,全点的蜡烛,照得院子里的人全都阴森森的,乍一看还怪瘆人。
仪式已准备妥当,只是这次来的五门人还不如上次多,邬吕封鱼四家都只来了一人。
院子四方的那三十六盏灯没被撤走,原先灭了的那盏甚至还被重新点燃了。
不过神坛已经不在,被换成了偌大的黑圆桌,圆桌外边用一圈红棉线绕住,线上压了石头,省得移位。
桌上散着细沙,其上置有柳木做的乩笔。
细沙是红色的,因为是用鸡血染红,所以带了一股腥味。
邬引玉压着声说:“‘请神’时,被附身的人会挪动乩笔,乩笔就会在细沙上留下图案,或者文字。”
鱼泽芝颔首。
邬引玉有点懊悔,她是老毛病犯了,总想跟身侧的人解释两句,说完才觉得鱼泽芝应该是知道的。
火光中,吕冬青捧着一册厚厚的乩簿走来,那书册已经古旧到泛起棕褐色,页面好像一翻就会碎。
邬引玉认得,那是以前用来记录鬼神警示的册子,只是后来古法被弃用,连带着这乩簿也被锁了起来,许久没能见光。
“吕老。”邬引玉主动打起招呼。
吕冬青颔首,把乩簿放到桌上,转而拉起邬引玉的手,郑重道:“引玉,这次又要拜托你了。”
邬引玉勉强勾起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四舍五入的,吕一奇他们的失踪还与她有点瓜葛,这叫她如何自得。
她索性说:“哪需要拜托我,这请神不还得靠您,我不过是在边上帮看看。”
“多谢你来。”吕冬青叹息,抬掌拍了拍邬引玉手背,又说:“今晚一定会有个结果,到时候,三胜的魂能回来,吕一奇和封庆双啊,也都能回家了。”
邬引玉觉得,吕冬青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她的预感向来没有出过岔子,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先开始吧,吕老。”她说。
到点的那刻,院里黄纸飞扬。
在看见吕倍诚蒙着眼走来时,邬引玉才知道,原来“请神”的不是吕冬青。
也不知道,吕倍诚是怎么说服吕冬青的。
吕倍诚之所以蒙眼,并不是因为眼睛没好,而是因为仪式必须。
两位唱生在边上扶他,那俩都是吕家的人,神色看起来都很是不安。
在古籍里,五门的易命扶乩会召来鬼神,但从有记录的那天起,五门能“请”的除了鬼便是祟,可不曾有过什么神啊仙的,这也正是此法被弃用的原因。
有时候,邬引玉甚至怀疑,这世上根本没有神,可如果是这样,似乎就解释不了她梦里的白玉京了。
吕倍诚被扶着跨过了红线,稳稳握住了搁在细红沙上的乩笔。
两位唱生放开了他,各自站到一侧。而那乩簿,则由吕冬青亲自翻开。
邬引玉现在还不用做些什么,只需要坐在吕倍诚的边上,看他挪笔行书,做好随时出手镇住鬼怪的准备。
吕倍诚嘴里念念有词,整座吕宅除他外无一人发声。
周围的蜡烛忽然闪烁不定,地上黄纸被风掀起。
见状,吕冬青赶忙烧去吕三胜的一件衣服,火光瞬间就把那衣服的边角舐尽了,就好像添了油,烧得飞快。
邬引玉一动不动地看着吕倍诚,察觉有一股阴邪之气正在逼近。
随之,吕倍诚胸膛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穿了进去。
来了。
吕倍诚像是癫痫发作,周身颤抖不已,握在手中的乩笔也随之一动,细红的沙子被刮出古怪的图案。
乩笔在沙池上绘出的所有图案俱有说法,都能在古籍上找到相应的解释。
担任唱生的人也不轻松,得熟知所有的注释,一人一句地吟唱出乩笔所示之意。
所以唱生只用盯着沙池,不必多看吕倍诚一眼,可偏偏……吕倍诚手里的乩笔没有画出他们能唱出的图案。
沙上一笔一划甚是锐利,且还凌乱非常。
在吕倍诚挪动乩笔时,沙子还被甩到桌外。
不妙,大事不妙。
吕冬青不安地盯着,只见他二孙子的眼里又流出血,把蒙眼的白巾都染红了。
邬引玉还是没动,屏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觉,那附在吕倍诚身上的邪祟有点怪。
它好像只是一丝魂,一缕神识,单薄到连形都显不出来。所以在这东西上吕倍诚的身时,要不是有阴风挟来,吕倍诚还胸膛一震,她根本就看不出来。
终于,唱生开口了,念的竟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湖泽倚奇松,斗法拂玄穹啊。”
话音刚落,吕倍诚抖得越发厉害,他两颊蓦地一鼓,唇角渗出血来。
邬引玉心一凛,连忙从座上离开,掖着裙摆扯起地上那围成一圈的红绳,企图往吕倍诚身上缠。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她便听见一声撞钟。
没错,撞钟。
好像寺庙里的那种钟声,瓮瓮沉沉,肃穆空远。
在她的梦里,也出现过这样的钟声,当时她行至满地塔刹之处,听见参天佛像里传出钟鸣。
冥冥之中这一切好像有些牵连,她的梦果然不是子虚乌有。
撞钟,魔佛……
她画出来的那些张牙舞爪的披发佛陀,不会真的存在吧。
她在梦中被降罪,可就是因为戕害了什么小悟墟的佛陀啊。
邬引玉看了一圈,目光从鱼泽芝身上扫过,她在那双本该冷静自持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错愕。
她寻思着,难道鱼泽芝也听见钟声了。
但邬引玉只是顿了一下,继续把红绳往吕倍诚身上缠,随即从腰侧锦囊里取出染血的五帝钱,挤进对方溢血的口中。
吕倍诚的唇齿被撬开,含在口中的血不由得喷涌而出,溅得邬引玉脸侧血红一片。
邬引玉不以为意,连忙扯落吕倍诚蒙眼的白绢,就着他嘴里流出的鲜血,在他脸上画出咒文。
咒文一成,吕倍诚颤抖得愈发厉害,胸膛往前一挺,里边的东西好像要出来了。
“亮灯!”吕冬青已写下唱生刚刚提及的信息,扬声大喊。
灯光一亮,那三十六支蜡烛变得何其黯淡。
吕倍诚厉声大叫,一股阴邪之气从他挺起的胸膛里蹿出,直往吕家主屋窜去。
邬引玉松手猛追而上,喊道:“照顾吕二少!”
有几人跟在她的身后,鱼泽芝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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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引玉虽然来过吕家,但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在踏进一香火味浓郁处时,她才明白过来,这里应该是吕家的神堂。
那玩意和墨气不同,墨气是浓黑的,且还会留下墨迹,而它来去无痕,极难捉摸。
跟过来的吕家人在后面说:“这是神堂,它怎么敢来神堂?”
神堂可是护佑家族之地,寻常鬼怪往这地方走,可谓是自寻死路。毕竟就算祖宗们的魂灵已经远去,也会有家仙居住在此地。
邬引玉倒不惊讶,毕竟在邬家的神堂里,她也发现过怪异之事。
有人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正要开灯,被邬引玉喊住了:“别开。”
邬引玉用上了阴阳眼,但还是什么邪祟也看不见,甚至连吕家的家仙也没见着,那股阴邪之气消失得极其突然。
“它走了。”鱼泽芝蓦地开口。
“开灯吧。”邬引玉泄气道。
灯键“啪”的一响,跟来的吕家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邬小姐,看出什么来了?”
邬引玉摇头,目光从灵案上扫过。
在看见灵牌时,理应是要过去贡香,所以她走了过去,刚一走近,便无可避免地看见了贡香用的三足小鼎。
鼎里的香灰,有被翻过的痕迹。
“香灰。”邬引玉伸手,还没碰到鼎边,便有一只手越过她捻起了里面的灰。
鱼泽芝捻动二指,抬至鼻边嗅了一下,神色古怪地说:“是那股味道。”
邬引玉知道鱼泽芝指的是什么,皱眉问:“是它?”
鱼泽芝把手指伸至邬引玉面前,让对方就着自己的手闻。
邬引玉看着那两根沾了灰的手指,想也不想便凑近。果不其然,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就是这股味。”
起先她觉得,墨是一回事,而那吃香灰的鬼是另一回事,她自然而然地就把吃香灰的鬼当成了二十三年前的女人,也就是鱼泽芝。
可如今,鱼泽芝好像也不明状况。
她陡然明白,墨是一回事,鱼泽芝和二十三年前的女人是一回事,而那吃香灰的鬼,其实和她梦里的魔佛才是一回事。
所以梦是真的,世上真有白玉京,也有魔佛。
“邬小姐和鱼老板在打什么哑谜?”吕家人问。
邬引玉摇头,想到扶乩的警示,面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湖泽倚奇松,斗法拂玄穹”,说的可不就是邬家么。
可是吕三胜的魂,还有那吕一奇和封庆双,怎么可能会在邬家!
没等吕冬青找来,邬引玉神色怵怵地转身,没头没尾地对鱼泽芝说:“我要走了。”
众人还在查看神堂,邬引玉已经放轻了脚步悄悄离开。她从吕家的侧门走了出去,关门时看见鱼泽芝不远不近地跟着。
邬引玉一愣,眯起眼问:“鱼老板是我的小尾巴么,走哪跟哪。”
“你是妖怪么。”鱼泽芝淡声反问,“还长尾巴了?”
“那当然不是。”邬引玉打开车门,没来得及上锁,鱼泽芝便坐上了副驾。
她一顿,转头说:“我要回去一趟。”
“因为那句话?”鱼泽芝问。
“不全是。”邬引玉发动了车,有点无辜地说:“我摊上东西了,得避避。”
作者有话说:
=3=
第29章
摊上的其中“一样”, 可不就边上跟着。
邬引玉看向窗外,见吕家暂还没人追过来,轻呼了一口气问:“要跟我走?”
“你要往哪避。”鱼泽芝连安全带都系上了。
邬引玉伸手往对方安全带上一拨,“您还不知道我要往哪儿避, 就敢上我的车?上贼船都不是这么上的。”
“那你说说, 我也好揣摩揣摩。”鱼泽芝神态从容, 是半点也不慌。
“天涯海角?”邬引玉手指头还勾在那安全带上,“走么。”
“你乐意就成。”鱼泽芝一副就着她的模样。
邬引玉只好松手, 打了转向灯驶向大道。
车刚开出去,后座的包里忽然传出一阵手机铃声。
电话来得巧, 指不定就是吕家人打来的。
“我要回邬家一趟。”邬引玉没开口让鱼泽芝帮拿手机, 只顾着往前开, 含含糊糊道:“吕倍诚扶乩召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玩意附到他身上时,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么。”
“什么声音?”鱼泽芝问。
“我说不清, 那绝不是人发得出的声音,但又的确是从吕倍诚身体里传出来的, 听着……像是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邬引玉模棱两可地描述。
本以为鱼泽芝也会装作不知,没想到她竟言简意赅地吐出了一个字:“钟。”
没错,邬引玉听到的可不就是钟声么。
这么看来,鱼泽芝和那佛魔似乎不是一伙的,可这人行事古怪,也不知究竟站在哪一边。
邬引玉一哧, 开玩笑说:“那玩意竟还会发出鸣钟声,是故弄玄虚装作神佛, 还是想叫我们掉以轻心啊。”
“都有可能。”鱼泽芝侧头注视窗外。
邬引玉的手机铃声响了一路, 蓝牙不知怎的竟没连上, 把车上播放器的音乐搅得吵闹杂乱。她忍无可忍,只好说:“劳烦鱼老板帮我拿下手机。”
鱼泽芝解开安全带,扭身往后捞,把那软皮挎包的带子拉了过去。
“看看来电人是谁。”邬引玉一顿,慢吞吞补充道:“劳烦鱼老板。”
包都已拿在手上了,鱼泽芝只得扯开拉链,把那只震动不停的手机拿了出来。
“吕老打来的。”她说。
不出邬引玉所料,吕家果然是要找她的,她不大明白,那句警示是不是为了挑拨离间,毕竟上了吕倍诚身的东西,可不是寻常鬼祟。
可既然是吕家扶乩得来的结果,想来不论她怎么解释,吕冬青都是要信的。
“你也觉得他们在邬家么。”鱼泽芝突然问。
邬引玉当然摇头,嘴角往上一翘,“我这段时日没少在家,吕三胜的魂和另外两人要是被困在邬家,我能不知道么。”
停顿了数秒,她接着又道:“再说,如果真在,那能谁做的?”
鱼泽芝没有及时系上安全带,使得那提示音一直在响。
半晌,她才扣上插上插扣,淡淡说:“墨气如果真把人藏在邬家,定有其道理。”
邬引玉正视着前方,却忽略不了身侧投来的目光,她被盯得后颈发凉,扯出一个笑,戏谑道:“鱼老板还怀疑我?我有这能耐么,我图什么。”
“不是,没怀疑。”鱼泽芝敛了目光,不大诚心地澄清。
“我的耳机在包里。”邬引玉忽道。
鱼泽芝便翻找了一番,终于摸到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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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壳子,看对方无心伸手,便靠过去为她戴上。
虽然鱼泽芝的举止小心到带足了分寸感,但邬引玉的耳廓还是被搔得痒了一下。她连忙腾出一只手,把耳机接过去亲自戴上,嘟囔道:“不敢再劳烦鱼老板。”
“客气什么。”
电话接通,传出来的竟不是吕冬青的声音,而是吕倍诚。
因为和此人不大熟,在听见这声音时,邬引玉还稍稍辨认了一下。
“邬小姐现在在哪里。”吕倍诚开门见山地问。
邬引玉微作思索,回答道:“在外面,吕二公子有何见教。”
“扶乩时想必你看到了,也听到了,邬家此时可方便迎客?”吕倍诚很是直白。
吕家明摆了要进邬家搜找,而邬引玉急着要走,可不就是为了提早回去确认一些事么。
她幽慢回答:“那麻烦诸位一小时后再过去,如今家里凌乱,我还得稍作整理。”
吕倍诚竟然同意了,他那声音带着扶乩后留下的虚弱,说:“那一时后见。”
邬引玉心跳如雷,如果不是在城区,她定已把油门踩到底了,哪还会这么慢悠悠地开。她沉下一口气,问道:“吕二公子的眼睛还好么。”
“多亏邬小姐及时出手,伤得不算严重。”
“扶乩时,吕二公子可是看见了什么?”邬引玉气息微急。
扶乩所见,自然是和附身鬼神有关的种种。
那边的人沉默了许久才说:“看见了一些塔刹,一尊巨大的石像。”
听这描述,吕倍诚见到的可不就是邬引玉梦里的“小悟墟”。
但邬引玉只是说:“怪事,我以为你看见的会是什么张牙舞爪的邪祟。”
谈话不了了之,吕倍诚约莫是双眼又出血了,忽地发出一阵痛吟。
扶乩结束,吕倍诚就算不死,怕是也留不得,邬引玉本就不愿多说,索性道:“吕二公子好自为之。”
那边很快挂断了电话。
“他看见了什么。”鱼泽芝问。
邬引玉看着前路,漫不经心道:“说是看到了一些葫芦塔刹,多得惊人。”
后视镜中,鱼泽芝目色微黯,好像心有所想。
路上,邬引玉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叮嘱他立刻去找吕三胜的护工要一件衣服,得快,也得悄悄的,不能让吕家知道。
鱼泽芝就坐在副驾上,听得能不清楚么,当即问:“又要唤魂?”
“这次不是。”邬引玉否认。
邬家极静,看窗里一片漆黑,想来邬挽迎还在外面加班。
邬引玉窸窸窣窣地翻出钥匙,说:“您近来做客倒是勤。”
“不欢迎?”鱼泽芝跟在后面,问:“你要怎么‘整理’。”
“欢不欢迎,您还不知道?”邬引玉走进屋里,回头促狭地笑,“此前吕三胜的魂的确不在这,但如果在警示出来后,忽然就在了呢?所以我得提前回来找找。”
这事的确说不好,谁知道是不是有东西想陷害邬家。
找活人魂不比召死物简单,鬼祟易饿,有时仅是用元宝香烛就能把它们引出来,可活人魂不行。
邬引玉朝屋中扫了一眼,然后便从鱼泽芝身侧挤出了门,直往院子后面走。
“往哪去。”鱼泽芝紧随在后。
邬引玉笑说:“去抓只活鸡。”
五门家中养有鸡鸭也不奇怪,毕竟有时还得取鸡血画符。
邬引玉走得急,旗袍的裙摆被踢得来回曳动,那截小腿在夜里显得更加白无血色。她走到鸡笼前,拉开门闩,单手掩住口鼻,微微后仰着伸手朝笼里擒去。
笼中的鸡似乎被吓着了,被擒住双翅竟动也不动。
是只雄鸡,鸡身又壮又沉,邬引玉捏着它的两片翅膀,把门闩重新堵上了。
“帮你么。”鱼泽芝作势要接过去。
“哪好脏鱼老板的手。”邬引玉眼波一转,慢吞吞走回屋中。
进了屋,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红棉线,把这鸡的双脚给捆上了,省得它到处扑腾。
这一天下来,邬引玉灰头灰脸,此时手又脏着,不好往脸上摸,又懒得去洗,索性道:“鱼老板能帮我把头发拨一拨么。”
鱼泽芝观她那用簪子挽起的头发已经松松垮垮,抬眉问:“帮你重新把头发挽一下么。”
“也好。”邬引玉极不客气,末了添上一句,“劳烦挽紧一些,省得一会还要掉,多谢。”
“你倒是礼貌。”鱼泽芝话里带着浅淡的笑。
听起来不像夸人,所以邬引玉企图扭头,想看鱼泽芝到底是以何种神色说的话。
可她还没转过去,侧颊便被虚虚地扶了一下。
“还没好。”鱼泽芝说。
邬引玉干脆不看了,闻着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说:“礼貌是应该的,光挤眉弄眼哪里够,鱼老板不就喜欢听客套话么。”
鱼泽芝没反驳,三两下就把对方的头发挽了起来,因为动作放得很轻,扯得邬引玉发根发麻。
邬引玉没吭声,垂眼拂去手上的灰,觉察簪子从头发间穿过。
那触感尤其亲昵,还带着点越界的冒昧。
“鱼老板厉害。”邬引玉慢声道。
“这就厉害了?”鱼泽芝停顿,不冷不热地说:“挽个头发罢了。”
二十分钟后,司机赶到,拿出吕三胜的衣服说:“小姐,衣服在这。有一件事得跟您说,我离开时看到了吕家的车,他们似乎正在往医院的方向赶,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
“无妨。”邬引玉拿了衣服说:“你回去吧。”
司机颔首离开,也不敢在这多待,他料想邬引玉是要做什么仪式,所以才特地让他去借了衣服。
没开灯的房子里,邬引玉摸黑把吕三胜的衣服套在了雄鸡身上。
本该穿在人身上的衣服,裹在雄鸡上显得空落落的,那鸡还不喊不叫,只时不时机敏扭头,不知在看什么。
“等会儿就用这只鸡来追他的魂,我还要放出一些小鬼,他的魂离壳太久,如若受惊,必会寻一活物附生。”邬引玉摸索着,把雄鸡腿上的红绳解了。
“那天你为何不用此法?”鱼泽芝垂眼旁观。
邬引玉抚着雄鸡的翅膀,仰头说:“这只能用在小一些的地方,再说,如果吕三胜的魂和这只鸡相性太好,指不定就出不来了,此前的唤魂可是要把他唤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鱼泽芝颔首:“听起来风险不小。”
“看来鱼老板确实不是事事俱知。”邬引玉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出三支香,还拿出来一只锦盒。
邬家本就是做这一行的,厅堂里放满这些物件也不足为奇,抽屉里除了香和装了香灰的锦盒,竟还有数面巴掌大的八角镜子。
“鱼老板你瞧着这些镜子眼熟么。”邬引玉捧起镜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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