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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0-12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千秋梦》110-120

    111  ? 一百一十一、书信

    ◎阿娘为何这般急?◎

    齐州共有四郡十八县, 因为远避战火,这些年农耕渐长,现下已是大雍后方的鱼米之乡。这几年楚州与韩州战祸不绝, 京畿的仓粮已经消耗大半,是以粮商多往齐州进粮。如此一来, 即便齐州粮价颇高,商贾们也愿意来此做米粮的买卖。毕竟, 齐州买的粮卖去其他州府, 也能小赚一笔。

    韩州因为韩绍公父子的叛乱, 致使今年收成只有往年三成。百姓都不够吃,又怎么养兵呢?

    崔昭昭跟随慕容九入了齐州数日, 也庆幸先来了齐州,可借由九衢商行的名头, 先把军粮置办妥当, 再命风青萍派兵来押运。齐州粮贵, 收粮者众,这一笔一笔白花花的银子入了齐州的王都梧凰城, 就像是进了吞金兽的口,只见进, 不见出。

    慕容九越发地奇怪, 梧凰城吞了那么多金银, 定是用于他处。彼时, 齐王二公子已经率军回都, 这两日都是他在代管齐州军政。可奇怪的是,自从齐王二公子代管军政后, 便再也没有踏出齐王府, 什么事都由他那位病恹恹的三弟崔淞代言。

    朝廷的通缉令已经遍布大雍, 齐王府却没有将崔淞交出去的意思。崔淞经此大劫,讲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许氏的家主诊脉之后,都说三公子活不了几日。就算将他押解回京,大抵也过不了这个冬日。至于其他年幼的王子,这几日病的病,夭亡的夭亡,齐王府的男丁似乎受了什么诅咒,竟是无一康健。

    二公子握有齐王的令符,他不交崔淞出去,下属们也不敢自作主张,将三公子绑去京畿。甚至,二公子还给崔淞娶了媳妇,新婚之夜,他拉着崔淞的手,千叮万嘱,只望他早些让弟妹有孕,早些延续齐王府的血脉。

    原先的齐王世子膝下本有两个儿子,近日都先后夭折了。魏陵公先前把孙女嫁了过来,可这孙女也不知怎的,竟是一直没有传出孕事。世子暴毙后,这位魏陵公的孙女便无人问津,二公子忽然想起,打发府卫去找,却久寻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二公子膝下只有一女,年仅八岁,是他的心头宝。他生怕这位小县主跟她那几个堂哥一样,早早夭亡,便养在了身边,托了许氏好生照顾。所以,这段日子进出齐王府最多的人,除了各地的探子外,便是齐州许氏的大夫。

    这些都是崔昭昭派出的探子回报,所有消息汇总一起,王都梧凰城笼罩了一层浓雾,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殿下,你怎么看?”慕容九正色反问。

    崔昭昭杵着腮,微微蹙眉:“还叫我殿下?”

    慕容九一时改不过来:“昭昭。”

    “嗯?”崔昭昭挪近了身子,与她并肩而坐,低头整理几案上的各种探子传书。

    慕容九按住了她的手,认真道:“齐州蹊跷,恐非小事。”

    “虽不是小事,却也不是什么复杂之事。”崔昭昭拍了拍她的手背,待慕容九松了手后,崔昭昭将收拾起来的传书分成了五堆,指着左上的一堆,“这是楚州,目前有两难,一难外患夏军水师,二难没有真正的大将坐镇,恐生兵祸。”她脸上的笑意微敛,眸底闪过一抹忧色,“夭夭此行,必定凶险万分,可只要过了这一关,大雍危局可定一半。”

    慕容九自是明白的:“我在楚州多年,军中的派系还算清楚,所以我已修书与她,想必能派上用场。”

    “知道你疼她。”崔昭昭忍笑揶揄。

    慕容九微微挑眉:“你少酸我,你当我不知你暗中调了军队陈兵韩州北境,以防万一。”

    崔昭昭大笑道:“嘶!都说九姑娘耳目众多,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啊。”说着,崔昭昭捏了一把慕容九的下巴,回到了正事上,将右下的那堆传书抚平,“韩州已平,现下正在恢复农耕,来年只要保证不起战祸,韩州定能丰收。至少,自给自足之余,还能供给京畿粮食。当然,我家阿九待夭夭好,我自当也待弦清好。”说完,她指向了右上方的传书,“魏州起了瘟疫,朝廷一定会赈灾,弦清能用的人不多,可不能在魏州折了。我已修书京畿,命张朔派了一队死士赶赴魏州,暗中保护。”

    慕容九会心轻笑:“原来还是为了那把龙椅。”

    “不能名正言顺,便干脆闹个天下大乱,连消带打,好坐收渔翁之利。”崔昭昭看清了局势,“如若那搅弄风云之人是王兄的孩子,断不会在这种时候先残杀自己的兄弟子侄。”

    慕容九也想到了:“我的长兄与二哥也没有这种设局的本事。”

    “那么多线索直指齐州,如此做局未免太愚钝了些。”崔昭昭直指要害,“现下楚州隐忧,韩州贫瘠,魏州瘟疫,齐州富庶,阿九,换做是你掌局,你觉得你还缺了什么?”

    慕容九思忖之间,便听婢女叩响了房门。

    “殿下,京畿有飞鸽传书。”

    崔昭昭与慕容九并没有直接进入梧凰城,而是先在离韩州最近的西郡寄云城落了脚,开设商铺,徐徐图之。一来,可以将收购好的军粮借由“买卖”的名义快速运回韩州,二来,她们可以在这里步步为营,以免冒进致使血本无归。

    齐州金氏的势力颇大,她们初以九衢商行的名义开铺,还遇上了几次四方商行的恶意竞争。只是,金氏长子的本事是肯定及不上她这位九妹的。几次对打下来,非但没有把九衢商行挤出梧凰城,反倒让九衢商行在寄云城站稳了脚跟。现下人人都知寄云城有位慕容夫人,是九衢商行的真正老板,却无人真正见过这位慕容夫人的真容。哪怕是商行新聘用的掌柜的,每次议账,也是隔着屏风依次禀告,然后得到夫人指示,各自回铺照做。

    这座明园是慕容夫人的住所,院中并无小厮,只有十余名丫鬟。这些丫鬟可不是寻常姑娘,都是崔昭昭从军中调来的赤凰军好手,平日负责收集各处传来的消息。明园也专门养了一院的鸽子,还找了两人照料。

    崔昭昭起身走向房门,开门接过了新的飞鸽传书后,再次将房门关上,一边走,一边拆看传书。当她坐回慕容九身边时,竟是笑出声来:“缺了的来了。”

    慕容九将传书拿了过来,匆匆一扫,忍不住骂了一句:“恶毒!”

    “大雍已去娼籍,这些人牙子却敢在大雍地界明目张胆的犯事。这个案子交给刑部,你猜会闹出什么事来?”

    “人证物证都指向齐州,齐王一定坐不住。”

    慕容九想到了最要害的地方:“只要齐王在京畿地界遇刺,弦清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齐州可以打着‘要个公道’的名义起兵。”崔昭昭直接点明,“如若韩州再闹个饥荒,大雍就全乱了。”

    慕容九冷笑:“然后真正的幕后之人便可将所有的过错都扣到弦清头上,到处散播流言,直言女君乃逆天之举,这是上苍降罪大雍,若想消弭一切,最好的法子便是退位让贤。”

    “阿九聪明。”

    “有我在,韩州绝对闹不了饥荒。”

    慕容九有这个底气,拼赚钱的本事,她敢认天下第二,无人敢认天下第一。齐州王都梧凰城吞进去的金银,她有本事让它吐出来大半。既然齐州以粮食大赚,那她就再凑一把火,大肆收购粮食,把粮价再顶一顶,反正商人逐利,看见粮价只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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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自有蠢人愿意买她的高价粮。到时候,她囤一半粮,卖一半粮,便是粮也有,钱也有,看谁能耗到最后。

    齐州每年产出顶天也是个定值,她倒要看看,齐州到底有多少粮可以卖。到时候粮比金贵,谁掌的粮多,谁便能左右整个齐州的商贸。

    “弦清是个聪明孩子,想必能想到这一步,不会允准王兄出京。”崔昭昭相信崔泠不会蠢到看不见这一步的凶险,“为保万无一失,我们帮帮她们?”

    慕容九忍笑道:“你找人办,我修书弦清,让她见机行事。”

    崔昭昭顺势往慕容九膝上一倒,慵懒道:“累活都让我做了,总得让我捞点好处不是?”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不知怎的,这里闷得慌,若是可以……”话还没说完,慕容九便温柔地揉上了她的额角。

    崔昭昭颇是受用地眯起眼来,冷不丁唇上撞上一片温软。她惊忙睁眼,却见慕容九回味似的抿了抿唇,笑道:“妾想多给昭昭点甜头。”

    崔昭昭饶有深意地望着她:“无事献殷勤,定有所求。”

    “少了此物,大事难成。”慕容九含笑回答。

    崔昭昭坐了起来,牵了她的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私库里的钱,你尽管取之,只是,得留我一些应急。养兵可不能没有钱。”

    慕容九握了她的手:“成交!”刚说完,便被崔昭昭一把抱入怀中。她呼吸微乱,提醒崔昭昭:“现下可是白日。”

    “白日又如何?”崔昭昭一本正经的反驳,“你我蹉跎了那么多光阴,你就不想与我多亲近亲近?况且,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慕容九哑笑着推了推崔昭昭:“也要等办完正事。”

    “也是。”崔昭昭立即拿了两张白纸过来,一张铺在了慕容九面前,一张铺在自己面前,然后递了毛笔过去,“速办正事。”

    慕容九接过毛笔,还没写完一行字,便瞧见崔昭昭已经写罢,开始折起了书信。

    “写完了?”

    “嗯。”

    崔昭昭往慕容九笔下看了一眼,敲了敲几案:“简、而、言、之。”

    慕容九忍俊不禁,摇了摇头,依着她简而言之后,抛了毛笔,主动勾住了崔昭昭的颈子,撩拨道:“妾先前可不算招惹,可不能平白担了恶名。”

    “所以?”

    慕容九没有再多言,主动吻上,扯着崔昭昭的衣襟倒在了几案边上。

    确实,她们蹉跎了太久,这些年少轻狂,也当补上一补。

    后来,慕容九的这封信送至崔泠眼前时,崔泠蹙眉想了又想。母亲写这封信的时候,定是急着做什么事,越到后面,字迹越是凌乱,若不是她熟知母亲笔迹,最后那几个字只怕根本认不出来。

    阿娘为何这般急?崔泠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说:

    更文真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萧灼:啧啧,我跟弦清好苦啊

    崔泠:成日都想些什么?

    萧灼:想你。

    崔泠:你!

    萧灼:等我回来!哼!

    112  ? 一百一十二、窃国

    ◎人在何处?◎

    清平元年, 秋。齐州米贵,大雍粮荒初见端倪。商人逐利,蜂拥齐州, 不出一月,米粮贵比黄金。九衢商行家主慕容夫人, 尤善商道,崛起于齐州米市, 挤兑齐州商贸于后, 拥粮自重。时年, 韩州米荒,慕容夫人接济韩州军民, 护佑一州百姓安然过冬,韩州诸地遂起生祠, 供奉慕容夫人, 岁岁长宁。

    ——《大雍书·慕容夫人传》

    慕容九在齐州声名鹊起, 无疑是扼住了齐州的咽喉。齐州派出各种探子打探慕容夫人的虚实,可除却姓慕容外, 一无所知。

    明园这些日子也颇是热闹,时有死士潜入刺杀。奈何, 有崔昭昭在, 死士来一个是死一个, 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明园。

    当雪花零碎飘落, 这是今年齐州的第一场雪。

    慕容九裹着大氅站在窗边, 望着满庭碎雪,慨声道:“今年的雪来得这般早, 想必会是一个寒冬吧。”

    崔昭昭给她递去暖壶, 笑道:“寒冬过去, 必是暖春。”说着,她从后将慕容九拢入怀中,“韩州六镇皆已布防完毕,算是真正踏实了。”

    “准备收官了么?”慕容九转身笑问。

    崔昭昭眸光坚毅:“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说着,她将新收到的飞鸽传书递给慕容九,“阿九,你瞧瞧这个。”

    慕容九放下暖壶,接过传书,垂首仔细读了一遍:“崔淞死了。”

    “他的妻子传出有孕的第三日,他便病死了。”崔昭昭牵了慕容九的手,不时呵气,给慕容九暖着,“王兄的血脉凋零,如今只剩下一个久不出府的二公子了。”

    慕容九想到了什么:“昭昭,会是去父留子么?”

    “崔淞的妻子,我派探子查过,只是个寻常姑娘。”这是崔昭昭想不通的地方,“那幕后之人若是图谋崔氏血脉,就不该找个没有母族的姑娘。”

    慕容九也觉此处非常奇怪。昔年,她父金昊让她嫁于崔伯烨,图的也就是两姓血脉,求的是他年共享天下。可是崔淞此处一反常态,实在是令人困惑。

    “我调集了五千赤凰军集结齐州边境。”崔昭昭已经打定了主意,“务求一举直捣黄龙,先拿下梧凰城。”

    慕容九深吸一口气:“冬日出兵,很难速战速决。”

    “有你便可以。”崔昭昭含笑望她,“你走明路,带人押运米粮往梧凰城走,对外宣称想去梧凰城大卖一笔。”

    慕容九会心笑道:“昭昭把赤凰军安插在伙计里面。”

    “最多只能安排一千人。”崔昭昭估算着,“一旦人多了,便会让那些人生疑。毕竟赤凰军皆是姑娘家,乔装与男伙计混杂同住,实属不便。”

    “两千人。”慕容九笃定开口,“我对外招募女伙计,堂堂正正地往梧凰城走。反正世人皆有偏见,一千男伙计能做的,我用两千女伙计去办,也算是合情合理。”

    崔昭昭忍不住笑道:“也是,世人总说女子干不得这些粗活,我们不妨将计就计。”说着,她牵着慕容九走回几案边,提笔在宣纸上画了三个圆圈。

    “中间这个圈是梧凰城,这两千人入城便是内应,一旦我率军杀到城下,她们便可为我开城。”崔昭昭与慕容九说着自己的战略,“剩下的三千人,我会分兵两千,佯攻寄云城,只带一千兵马直杀梧凰城。”

    慕容九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千人?”探子可是探实在了的,王都梧凰城有驻军三万,一千人就算杀入城中,与那两千人汇合,也只有十分之一的兵力。

    “我有奇兵。”崔昭昭神秘笑笑,“还有神器。”

    慕容九挑眉。

    “我军中有一铁匠姑娘,在碎叶城给我准备了一份惊喜。”崔昭昭之所以等到今日才出兵,就是等这批军备制好,“阿九,你信我,我有九成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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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赢下这一战!”

    慕容九眉心一蹙:“还有一成呢?”

    崔昭昭脸上的笑容微僵:“楚州。”

    慕容九恍然:“这已经是第七日了,夭夭还是没有回信?”

    天下人皆知,杨猛已经回到楚州平澜湾大营,燕王却迟迟未动。有探子已经摸过燕王府,皆说燕王已经不在京畿。至于燕王去了何处,现下就连崔昭昭也不知道。

    萧灼从未有过这种杳无音信的时候,崔昭昭无疑是担心的。若是她一起兵,大夏就开始强攻楚州,没有夭夭在楚州坐镇,她便是不踏实的。杨猛虽是猛将,却并非帅才,没了崔伯烨的楚州军,其实就是一盘散沙。军中派系众多,若没有主心骨坐镇,一旦开战便输了三成。到时候,夏军攻破楚州,威胁京畿,她这边就算打下了齐州,也必须立即赶赴京畿驰援。攻城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占领之后的安抚人心,如若只攻不抚,幕后之人的残余势力必定会卷土重来,那时便成了腹背受敌,大雍必定亡国。

    崔昭昭脸色凝重,重重一叹。

    慕容九安抚道:“夭夭是个稳重的孩子,况且,不是还有萧破在么?若是遇上什么危险,萧破定能安然掩护夭夭退回京畿。”

    她的话也是崔昭昭安慰自己的理由。萧破那人本事了得,以一当千不在话下。就算遇上什么险事,至少能保夭夭性命无虞。

    “如今也顾不得夭夭那边了。”崔昭昭素来干脆,既然已经决定速战速决,就不会再迟疑下去。她早一日解决齐州隐患,早一日收拾了那个幕后之人,便可早一日解决大雍内患,于大局而言,有利。

    “粮草与军饷,都交给我。”慕容九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扩大崔昭昭的忧思,“昭昭,我们先定齐州!”

    “嗯!”

    慕容九的飞鸽传书传至京畿时,崔泠正在与齐王崔叔泗对峙。

    银翠拿着信囊,在殿外不住张望,崔泠给她递了个眼色,命她先行等候。

    崔叔泗又急又怒:“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朕不懂王叔的话。”崔泠气定神闲地坐在龙椅之上,端起茶盏,泯了一口。

    崔叔泗气急败坏:“人牙子一案直指齐州,你不让孤掺和就罢了,可孤的儿子与孙儿一再殒命,你却不放孤回齐州彻查,你安的什么心,你当孤不知道么?”

    崔泠突然将茶盏狠狠搁在了龙案之上:“王叔可是忘记了,朕是有皇太女的!”

    “……”崔叔泗被她这气势震慑当地。他必须承认,崔泠在龙椅上坐久了,身上那股逼人的帝王之气更浓重了。

    崔泠徐徐站起,索性说给他听:“朕若真想收拾王叔的子嗣,大可借由人牙子一案闹个满城风雨,何必让王叔抽身事外,还派了王叔最信任的常玉仔细调查?明着便可以办好之事,朕何须用什么阴招?况且,朕若真有这种本事,王叔以为,您还能站在此处与朕置气?”

    崔叔泗语塞,确实如此,若是崔泠真有这种本事,只怕他早就暴毙静苑了。可是,一想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丧信,他就五内如炙,心乱如麻。

    “可孤的孩子……”

    “王叔可有发现,夭亡的多是男丁。”

    崔泠提醒崔叔泗。

    崔叔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颤声道:“确实如此。”原先他还与常玉合谋,想着趁韩州未定,浑水摸鱼,岂料事与愿违,韩州没能挑起事来,自家老巢先起了火。那一封又一封的夭亡消息传至京中,他哪里还有心思争权夺利。那些儿子与孙儿本就是他最大的、也是最后的筹码,若是都这么没了,他又拿什么与崔泠争呢?

    “朕问王叔一句真话,您赴京之前,只将齐州交托给了世子?”

    “……”

    崔泠知道他在震惊什么,淡声道:“欺君之罪,朕并没有追究王叔。京中那个假世子,朕已经放过王叔一回了。”

    崔叔泗自嘲着笑了笑,复又颓然哭了起来。他确实是小看了这个小侄女,自小病恹恹的小丫头,竟是都长玲珑心去了。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收拾他,却一再忍让,他本不该有这种愧疚感,此时却忍不住生了愧疚。

    “朕再给王叔一句真话。”崔泠安静地看着他,不怒自威,“齐州生变,韩州险闹饥荒,魏州瘟疫,楚州外有强敌……王叔以为,这些都只是冲朕这个女君来的么?天下人若说朕德不配位,逼朕退位,朕可以退之。敢问王叔,朕现下能退给谁?”

    崔叔泗身子猛地一颤。

    崔泠继续道:“不瞒王叔,近日京畿卫在京中密切注意江湖人动静,前日捕捉了几人,审问出点东西。都说收了雇主万金,准备在出京的路上,埋伏一位贵人。王叔能猜到这位贵人是谁么?”

    崔叔泗并不是真傻子,他岂会猜不到:“是……孤?”

    “王叔一死,君婉年幼,朕这个女君失德,齐州幕后那人便可借势起兵,逼朕退位让贤。”崔泠暗示崔叔泗,“万一朕刚让了贤,王叔那仅剩的血脉便暴毙了,敢问王叔,这偌大的江山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中?”

    崔叔泗浑身发抖:“陛下的意思是,有人在窃国!”

    “是窃国,还是大夏人里应外合的算计,朕也不知。”崔泠自龙椅上走了下来,佯装动容,握了崔叔泗颤抖的手,“你我终究是一家人,王叔,这个时候,你我不该再生猜忌。朕留你在京,只是为了保护你,如若王叔不信朕今日这些剖心之言,非要赶回齐州,朕可以派一千京畿卫护送你回去。只是,到了梧凰城,只怕这一千京畿卫也保护不了王叔周全。”

    崔叔泗自然明白:“可……可……”

    “王叔,朕已经给你交了底,你也当告诉朕,除了世子之外,您还安排了谁镇守齐州?”崔泠继续详问。

    崔叔泗左思右想,他安排的人自然都是心腹,是绝不会中途背叛他的。

    “那些人……”

    “请王叔写给朕。”

    崔泠递去朱笔,让崔叔泗一一写下来。

    崔叔泗犹豫地看了看崔泠,这些心腹的名字一旦入册,万一日后危机过去,崔泠拿着名册清算呢?

    “王叔,你不写也可以,朕也会派人清查到底。”

    “……”

    “现下陷于危难的,可是王叔的血脉,他若全部清理干净了,王叔便是他的帮凶。”

    “我写!”

    崔叔泗咬了咬牙,他已没有选择,更没有了退路。

    崔泠看着那些名字一个一个地出现在齐王笔下,大部分人都是她猜到的,也是她早就排除在外的嫌疑人。直到齐王写到最后一个名字——许复。

    “齐州许氏的家主,许复?”崔泠开口问道。

    齐王点头:“许复医术超群,当年王妃难产,若不是他,王妃与世子一定一尸两命。”

    齐王待他甚好,甚至还约定了娃娃亲,欲将自己的第七女嫁与许复的长子。若不是因为长子早夭,这门亲事只怕早就办成了。至于二子许渊,那是许复最为自豪的孩子,也是许氏看中的未来家主,若不是上回随崔淞入京惹到了燕王,也不会一直被燕王囚在不知名的地方,至今有家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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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为何许复在梧凰城也救不了那么多夭折的子孙呢?

    崔叔泗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可转念又想,许复那人是医者,向来自傲,他与他也没有什么交恶,他临行京畿前,还像许复保证过,定设法打探到许渊的下落,好将许渊安然送回齐州。

    他不可能背叛他!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也被人困住了,根本没法子救人。

    当然,这些崔叔泗是没有必要解释给崔泠听的,他给崔泠名册,崔泠去查便是。他现下只有一个念想,便是他唯一的独苗二公子可以好好活着。

    崔泠得了名册后,又宽慰了几句崔叔泗,便让崔叔泗先行退下。

    银翠终于等到了时候,捧着信囊入内奉上:“陛下,寄云城来信。”

    崔泠接过信囊,打开匆匆看完,了然母亲与姑姑准备出兵后,提笔写好了回信,交给了银翠:“速将此信飞鸽传书姑姑。”

    “诺。”银翠接过退下,临出殿时,险些撞上了身后的玄鸢。

    玄鸢扶住了她,没有说什么,便径直入了殿中,对着崔泠拱手一拜:“陛下,北边有密信来。”

    “速速呈上!”

    崔泠急切地来拿玄鸢的密信,别说是崔昭昭担心,她也颇是担心。夭夭断了音讯多日,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密信很简单,就一行小字,可字迹是她认识的,足以让她悬着的心安放下来。

    “人在何处?”

    “请陛下更换常服,随末将前往。”

    作者有话说:

    更文

    我知道大家都懂是谁的闪亮登场往后放放,先回来假公济私一次吧=。=

    113  ? 一百一十三、须臾

    ◎没有君臣,只有心上人。◎

    黄昏时分, 马车一路出了大隆宫,沿着御街走了一阵后,去往旧日风尘巷陌, 最后停在了九衢酒楼的后门外。

    玄鸢松了缰绳,自马车上跳下, 亲手掀开帘子,恭请崔泠下来。

    昏黄的光影投落在她的脸上, 她今日穿着宫婢的鹅黄色裙裳, 发髻只来得及匆匆绾成两个小髻, 用红色细绳缠好,缀着流苏垂在肩头。

    “陛下, 请。”玄鸢推开后门,引着崔泠步入九衢酒楼后院。

    失踪多日, 忽然这般无声无息地回来, 难道楚州出了什么大事?崔泠这一路走得忐忑, 廊边树影切割后的夕阳余晖照在她的身上,像极了她此时的心境, 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玄鸢引着她转入了后院的隐秘小院, 昔日这是谢宁的养伤之所。崔泠记得这里, 数月不见, 庭中不知谁人栽植的银杏已是满目金黄。微风吹拂, 银杏叶便纷纷坠落, 洒了一地碎金。

    她踩着银杏落叶走向那敞开房门的厢房,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周围忽然静谧了下来, 她似乎可以听见自己微乱的心跳声。

    “夭夭。”

    崔泠终是踏入了厢房, 转眸看向几案——灯盏已亮, 那个熟悉的人正在仔细书写着什么,听见她的轻唤,莞尔抬眼,向她投来了久违的深情目光。

    只见萧灼以笔当指,竖在唇上轻嘘了一声,暗示进来详谈。

    崔泠点头入内,玄鸢知趣地帮她们关上了房门,安静地值卫在外。

    “你怎么……”

    “楚州水深,再不回来,只怕我的小命都要折在楚州了。”

    萧灼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埋怨,放下毛笔,牵住了崔泠的手,拉着她坐到了自己右侧。崔泠觉察她从方才到现在,竟是一直未动她的左臂,甚至已经嗅到了她身上的药膏味道。

    “谁伤的你?”崔泠紧问。

    萧灼却含笑反问:“心疼啦?”

    “我与你说正事!”

    “那人已死,已经算不得正事了。”

    萧灼自然不会留那人活着,睚眦必报可是她的本性。她叩了叩几案,示意崔泠好好看看她写的东西:“明日我会正式离京,带着府卫光明正大地前往楚州,这封盟书,弦清你看着修一修,早些与泽国太子落实。”

    崔泠快速扫看,竟是与大泽结盟共击大夏的盟书。

    “你回来,就是与晋祈谈这个的?”崔泠恍然。

    “只是其一。”萧灼看崔泠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你给我的名单,第一个就不是善茬。你以为他已经致仕养老,其实他还与楚州军中将领暗中往来。初见与我相谈甚欢,其实是想稳住我,然后对我痛下杀手,为你剪除我这个燕王。”只是萧灼并非蠢人,觉察了杀意后,她佯装上钩,突然反客为主,召唤萧破来了一场血腥屠戮,再放了一把大火,将那宅子烧得干干净净。

    “楚州想必很快会有消息传来,前水师左将军李老满门尽屠,被凶徒焚了宅子……”萧灼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崔泠扯开了衣裳。

    崔泠懂得她的其二是什么意思了。萧灼明知楚州是刀山火海,却还是信她去了,落得个差点身死的下场,将心比心,多少都会心生疑窦。萧灼必须回来,必须亲自问个清楚,到底只是一场误会,还是崔泠在那把龙椅上起了杀心。

    那份名册是崔泠亲手给她的,却成了她的催命符,不论如何,萧灼也需要一个理由。

    萧灼由着崔泠解她的衣裳,由着崔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染血纱布上:“一共三刀。”她的声音冷静,右手从左肩一路比划往下,停在了心口之上。

    “第一刀在这里。”

    然后她的手指继续往下,在右肋上横着划去:“第二刀在这里。”再往后,她背过身去,声音带着一丝轻颤,“第三刀在这里。”

    崔泠哑声道:“我若说……我不知他会如此……”

    “阿娘说,相信一个人,并不是易事。”萧灼转过身来,安静地看着崔泠,“在没有接到小阿娘的飞鸽传书之前,我多半是不会信的。”

    崔泠眸光微颤:“阿娘的传书?”

    “她将楚州的派系与我详细说明,我拿着那封传书,与你给我的名册重新比对后,我只能说,楚州将领之间,派系众多,盘根错节,想要从内攻破,比登天还难。”萧灼笑了笑,“弦清,你今日若是不来赴约,亦或是带了大军来……”

    崔泠蓦地捧住了她的脸,一字一句道:“是你说的,让我信你!”

    “我并未负你。”萧灼问心无愧,“我只是……不安。”这是她的实话,回京之后,她并没有立即约崔泠相见,也没有回复任何人的传书,就是想先观察一番。

    崔泠明白她的不安,声音柔和了下来:“我知道,那把龙椅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可是,夭夭,我有你。”

    萧灼以为崔泠会说一些甜言蜜语来诱惑她,却未想到她竟是这个理由。

    “君臣同心不疑,世上从未有过。”崔泠眼底盛着她,满满的只有她,“我们这样的人,想要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太难。”话锋一转,崔泠从未如此剖白过自己,“世上未有又如何?难如登天又如何?夭夭,我们要走的这条道,本来就是世上没有的,不是么?你我是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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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可也是……”崔泠的语气突然软下,字字如金,“心上人啊。”

    萧灼垂下眸子,小声嘟囔:“看来都知道……”

    崔泠敏锐地捉到了萧灼的不安所在,突然反问:“你是真的怀疑我么?”

    萧灼语塞,竟是被她勘破了小心思。

    崔泠炽热开口:“你明明图的就是其三!”她戳破了她的伪装,“你若真的疑我,还敢这么伤痕累累的与我独处?你会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还会想着与泽国联盟,从外瓦解楚州兵将的隐患?”

    “我……”萧灼必须承认,数日不见,崔泠洞察人心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在崔泠看来,夭夭永远是这世上最可靠的小情种。只凭这一点,崔泠就信她,只因夭夭已经是她心间最踏实、最炽热的那一部分。

    “是我不好。”崔泠难得哄她,这久违的低眉轻哄,萧灼无疑是受用的。崔泠也不是今日才想哄她,而是她早该哄她,早该把这些话说给她听。不是以结盟者的身份,也不是以君臣的身份,而是以心上人的身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她听。

    萧灼受宠若惊地坐得笔直,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崔泠换做平日,定不会把这些话全部说给她听,可此刻,崔泠只想跳出君臣的身份,只以一个心上人的身份,将这些话说得明明白白。

    “你为我筹谋,为我铺路,拼死扶我为君,明知楚州是龙潭虎穴,还是为我义无反顾地去了。”崔泠徐徐说着,眸光变得心疼起来,“我却未能成为你心里最踏实的那一部分,是我的错。”她一面说着,一面主动解开了自己的衣带,牵着她的手,贴上了心口,气息变得滚烫起来。

    “可我是记得的,我们说好,我要江山,你……”她的气息近在咫尺之间,仿佛沾染了醉神仙的酒香,刺激得萧灼心跳狂乱。不等萧灼彻底沦陷,崔泠轻咬她的耳垂,将话说完:“要我。”尾音带点轻颤,这是她的诱惑,也是她的许诺。

    萧灼的掌心感受着崔泠的砰砰心跳,连带着她的整个血脉都沸腾起来。

    “你……你不要反悔……”萧灼绷着最后的理智警告。

    崔泠就知道,每到这种时候,萧灼就是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不过,正因如此,崔泠知道这只纸老虎是真真正正地喜欢她。人只有面对真正喜欢的人时,才会如此小心谨慎,珍之重之。

    现下那只纸老虎掌着她的心,她掌心的滚烫已经暴露了她的蠢蠢欲动。崔泠知道她身上有伤,于是主动坐到了几案上,反手撑着身子,眼底藏着羞涩,语气却依旧热烈:“夭夭,我只给你。”

    一个“只”字,道尽了千言万语,这便是崔泠许她的一世踏实。

    昏黄的烛光照在两人脸上,衬得两人脸颊上的红晕更甚。崔泠的话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萧灼的所有理智,她不像先前那般疯狂地吻她,而是虔诚的、温柔的、颤抖地捧住了她的脸,沙哑宣示:“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崔泠哑笑挑衅:“伤得这般重,当真能行?”

    “谁说我不行?!”萧灼忙将肋下的纱布一扯,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欺君之罪。

    崔泠就知道这人多半是装的,忍笑道:“欺君大罪,可是重罪。”

    “这是真的……”萧灼指了指背后,伤是没有三刀的,背后这一刀却是实打实的。不等萧灼解释清楚,崔泠主动凑上,是惩罚,也是安慰,密密细细地吻上了她。

    萧灼面红耳赤地回应着崔泠,一寸一寸地辗转摩挲,将崔泠完完整整地烙入心间,直至踏踏实实。

    啪!

    笔架不小心被撞倒,零碎了一地毛笔,也斑驳了一地零碎的墨汁。

    烛台上的锥子深深地嵌在红烛深处,烛火炽热,烧得红烛融化,沿着烛台一路流淌下来,落在了宣纸之上,红得像是冬日的梅花。梅花的每一瓣都彻底绽放开来,吐露出最鲜红的蕊,那是冬夜里最美的所在,也是人间最美好的须臾光景。

    那份国书盟约的墨迹已然晕开,像是新梅边的墨石,衬得红梅娇艳欲滴。

    “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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