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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0-240(第2页/共2页)

什么问题,本想就此放行,但想起傅临风的严令,让他守着出城要道,对任何可疑男女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这女子对答如流,过于镇静,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看上去又与普通妇人没有什么区别。

    雪若悄然瞥他一眼,红着眼眶,抽噎道:“家中私事本不该外扬,只是奴家心中着实委屈。”

    吕奉一听这是要揭家丑了,有些好奇,神色不觉松了松。

    雪若悲愤道:“请问将军,府衙之中可有惩治薄幸男的律法?他当初图奴家娘家富有才娶的奴家,替他开铺子买宅子置下产业,如今生意做大了,他就想撇了奴家另寻新欢”

    用帕子掩着脸,她说到激动处,大声地哭了起来。

    一边伸手拉住吕奉的袖子,眼神发亮地恳求道:“将军,奴家不回娘家了,奴家想明白了,这就跟你去府衙。求将军替奴家做主,将那个薄情男给法办了,再替奴家拿回家产!”

    多年的话本子并没白看,她入戏入得自己真的难过起来,眼泪啪啪往下掉。

    车夫原本合拢的嘴再度张成圆形。

    他默默脑补了一波家庭狗血剧情,早上这两夫妻执手难分难舍之时,他还感叹这男子不容易,长相出众娶了这么普通甚至有点难看的妻子,两人还恩爱得如胶似漆。

    这下终于说得通了。

    看来这个夫人也是个狠人,表明不动声色,恩恩爱爱,暗地里要搞自己男人。

    最后得出个结论:现在的年轻人,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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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雪若已经快速从车厢拿出自己的包袱,要跟吕奉去府衙讨回公道了。

    这一波反向操作成功转移了吕奉的注意力。

    他皱眉,嫌弃地拉过袖子,挣脱雪若的纠缠,怒喝:“胡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本将还有公务在身,哪有功夫管你这些家务事。”

    雪若闻言,脸立刻垮了下来,不干了,“将军方才叫奴家去府衙,如今我包袱都拿好了,你却改主意了吗?”

    正在这时,远处奔过来一个神色紧张的士兵,向吕奉拱手,低声道:“大人,主街那边有情况,目标出现了!”

    吕奉闻言肃然,转头瞪了雪若一眼,“无知妇人,且不与你计较了。”说罢断然转身,带着一溜官兵离开。

    “将军,你别走啊,听奴家说”雪若抹着泪上前追了几步,吕奉听到立刻加快了步伐。

    见官兵们消失在路的尽头,雪若用帕子抹了把脸,立刻跳上马车,高兴地招呼车夫上车。

    见车夫还站在路边发呆,她掀起帘子,催促道:“老伯,我们可以上路了!”脸上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悲戚之情。

    车夫恍了下神,才慢慢坐上赶车位,目光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摇头无语地驱动了马车。

    千灯镇的主街一隅,风水铺子大门紧闭,门上挂着大大的木牌“今日休沐”。

    铺子后面的小院门打开,鬼神医背着个包袱,从院子里疾步走了出来。

    刚走了没两步,忽然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队士兵“呼拉拉”地围住了。

    吕奉一身黑色轻甲从士兵中走出,对着鬼神医咧嘴一笑:“老先生,我家大人劳烦您去走一趟。”

    “嘶”——长剑呼啸着刺穿血肉,傅临风大叫一声。

    他蓦地软倒,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上,面孔痛苦地扭曲着。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穿过自己肩胛骨的长剑和衣服上浸出来的血。

    凌晔冷哼一声,将剑“嗖”地拔出,傅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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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傅临风强忍剧痛,抬头撞见凌晔鄙夷的目光,他咬咬牙,抽出腰间软剑上前搏命,凌晔一手负在身后,从容不迫地与他过招,神情笃定如同猫逗弄着耗子一般。

    傅临风没有想到符凌晔的武功恢复得如此之快,上一次在曲池探子的线报说他武功尽失,与废人无异,完全靠着身旁武功不济的一男一女保护。

    没想到自己轻敌了。

    他心里懊恼不已,一边努力招架着迎面而来的凌厉攻势。

    眼前漫天剑光如雨,却看不清符凌晔人从何处来进攻,只见衣袂飘飘白影晃过,剑气扑面而来。

    傅临风不禁心惊胆寒,符凌晔的武功似乎比从前还要高上几分。

    难道之前都是他假装的?

    凌晔进攻带来强大压迫感让他心生绝望,他肩上有伤,手上的武器也越来越沉,招式渐渐失去了章法。

    眼看剑锋避无可避,傅临风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招没有用来抵抗,而是向空中扔出了一枚鸣镝。

    他疼得脸色煞白,忍不住向前栽倒,颈边一寒,带血的长剑已架在他脖子上。

    “打不过就叫帮手来?”凌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讥诮道:“一剑就让你归西,未免太便宜你了,我努力一下,让你撑过十剑。”说着扬手做出劈下的样子。

    “住手!”傅临风喘息着伸手阻拦,“我的人马立刻赶到,你若是敢杀了我,必定不得好死。”

    凌晔挑眉,冷声道:“你只需操心自己有没有全尸,是否有人替你收尸。”

    说着挥剑向他刺过去,傅临风见状就地一个打滚避开,凌晔唇角微勾,剑锋跟上,赶得他在地上连滚带爬,模样狼狈不堪。

    埋伏在铺子外面的官兵赶过来时,见傅临风趴在满是竹叶的地上,凌晔一脚踩在他背上,弯腰在他衣服上擦拭着剑上的血。

    见手下赶到,傅临风脸上恢复了些人色,努力抬起溅着血的脸庞,恨声道:“符凌晔,你跑不掉了,要想活命,告诉我公主殿下在哪里?”

    凌晔皱了皱眉,抬脚在他肩膀处的伤口压了压:“还在痴心妄想?”傅临风疼得龇牙咧嘴,连身惨叫。

    “逆贼,放开左相大人,否则定将你碎尸万段!”为首的侍卫高声叫道。

    傅临风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万万没想到今日的周全计划竟落得这样的结果,喘着粗气艰难道:“符凌晔,你被包围了,就算杀了我,以你一人之力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你一样难逃一死。”

    凌晔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军士们,不屑一顾地冷笑道:“现在到底谁被包围了还未可知吧?”

    他捡起一片竹叶,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竹林深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武器拔出鞘的声音,似有很多人奔过来,地上的落叶被凌乱的步伐踩碎,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傅临风震惊抬头,不敢置信地摇头:“这都是你的诡计,是幻术,不是真的!”

    凌晔看了他片刻,认真道:“这次没骗你。”

    他抬起踩着傅临风的脚,把长剑插回剑鞘,抱臂靠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上,神情笃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见他突然放了自己,傅临风有些意外,但马上就明白为啥凌晔退到一旁了。

    因为根本就无需他动手了。

    几百名黑衣人犹如从地底钻出,从三面快速地包抄过来,傅临风抬头,见竹林上方各个方向也有黑衣人飞下来。

    方才还嚣张的军士们惊惶不已,纷纷向后倒退。

    傅临风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几步开外捡起自己的剑,大声叫道:“不要慌,这些未必是真人。”

    那些军士一听,原来是迷魂阵,一个个又壮起胆磨拳霍霍,直到与黑衣人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才暗自叫苦。

    这分明就是真人,而且个个武功高强。

    凌晔挑了一块青石坐下,一手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着黑衣人与傅临风和军士们缠斗在一起。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黑衣武士就把傅临风和军士们全员拿下,除了当场斩杀的之外,其余都押至凌晔面前跪着。

    傅临风再度被制服,肩膀上的剑伤处不断往外冒血,染红了衣袍的上半身。

    凌晔端详着手中的苍龙剑,久未饮血的剑身寒光凛冽。

    他淡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能威严得让人一凛:“北魏太子符凌止可是与你勾结?”

    傅临风模样狼狈不堪,被押着半弓着身子,脸色青白,没好气道:“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凌晔笑了笑,揶揄道:“不了解你的人,大概要误会你是个血性男子了。”

    傅临风怒骂道:“与北魏勾结的人是你!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凌晔转了转眼睛,似乎听到有趣的内容,从容笑道:“这话着实滑稽,我本来就是北魏人,谈何与北魏勾结?”

    他沉下脸来,用剑在傅临风脸上比划:“只是,你不该把我与符凌止扯上关系,这我就有点不开心了。”

    傅临风的五官随着剑锋的移动扭曲得更厉害了。

    凌晔停顿了一下,调转话锋:“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他做了个手势,黑衣人立刻上前将傅临风捆了起来,用粗麻绳缚住嘴。

    凌晔把剑搁在傅临风的肩上,对他为首的属下道:“鬼神医是不是被你们抓了?”

    那属跪在傅临风旁边,转头看了一眼傅临风的表情,犹豫着不敢说。

    凌晔忽然厉声:“看来我不切下他一条胳膊,你们是不会开口的?”说着手下略一用力,长剑割破傅临风肩头衣料。

    傅临风又是摇头,又是瞪眼,那属下不明白他啥意思,怕凌晔真的把他胳膊砍下,很快就如实交代了。

    凌晔放了他去传信,冷声道:“立刻把鬼神医给我送回来,否则去阎罗殿找姓傅的!”

    传信的人跑远,凌晔低头看了眼傅临风。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可对此人手软,务必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正在府衙坐镇的吕蒙猛然站起,望着下方面如死灰的军士,惊怒不已:“什么?你说左相被他们抓了!怎么可能?”

    军士跪在地上颤声道:“千真万确,林中忽然冒出来数百名黑衣人,都是那逆贼的人”

    吕蒙回头问:“附近王军和官军还有多少人?”

    身后有属下回复:“启禀将军,两千王军驻扎在平临城外,调拨过来需要三个时辰,除了左相带去的人马,千灯镇只有王军和官军百余人。”

    报讯的军士面色惨白道:“将军,镇上的百余兵马不足以抵抗那些黑衣人。”

    吕蒙思索片刻,当即起身道:“速派人去平临城外调兵,带上鬼神医去解救左相!”

    烟云涧

    出了千灯镇, 马车带着雪若一路疾驰。

    无论是宽敞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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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蜿蜒的小路,路边都能见到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流民,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 拖儿带女地蹒跚走着。

    雪若关上车帘,随处可见的凋敝景象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马车走了大半天, 在一片林子旁停下来歇脚,雪若把包袱里带的干粮拿出来,分了一些给车夫。

    她坐在一个路旁的树墩子上,晒着暖洋洋的日头,就着牛肉啃着馒头。

    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 飘着几丝棉花糖一般的云,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

    可是她的心情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空空如也的身边让她觉得孤独,已经不习惯凌晔不在身边的日子。

    这些日子傅临风的手下频繁在千灯镇出没, 让她忍不住忧心凌晔会有危险。

    她很快安慰自己,铺子已经关张,凌晔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看书写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么想着, 不觉轻舒了一口气。

    面前摊开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姐姐, 给点吃的, 我饿”

    她低头, 看到一张满是污渍的小脸, 和清澈如泉水的眼眸,是个四五岁的男孩。

    远处有几个人在探头看过来, 似乎是他的父母和妹妹,他们应该是不好意思过来,只好让孩子过来讨点吃的。

    雪若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馒头和数张饼,把牛肉也分了一半出来,用张油纸包了,递给他:“嗯,拿去跟大人一起吃吧。”

    男孩有些惊讶,大约没想到能讨到这么多吃的,用衣服的下摆接着满满的食物,小脸上满是兴奋,转身小心翼翼地向大人走去。

    见这小男孩讨要到了食物,与他们一路的流民也纷纷涌了过来。

    车夫忙起身喝止他们靠近雪若。

    “你们走远点,不要弄脏了夫人的衣服!”

    “夫人,您行行好吧,我们已经一两天没吃过东西了,这附近人都穷,一点施舍都拿不出来”

    “夫人,您赏赐一口粮食也行,孩子饿得都走不动了”

    雪若拦住了车夫,温声道:“不要紧的。”说着她把车上剩下的干粮拿下来,让车夫给这些流民。

    “夫人,我们要明日下午才到昌河,您把干粮都给他们了,您自己怎么办?”车夫担忧道。

    雪若笑了笑,不在意道:“我吃不了这么多,再说今晚去打尖的地方再备一些便是。”

    她叹了一口气:“百姓民不聊生,实乃为君主政者之过啊。”

    微微低下头去,眼前这一切,让她暗自羞愧。

    车夫叹息道:“先王在世时轻徭减税,休养民生,那时百姓安居乐业,很少有人流离失所。自从废王称帝开始,到如今登基的新王,都把百姓们当做摇钱树拼命搜刮,现今的赋税竟比先王之时多了三倍,太多缴不起税的百姓被没收房屋和土地,男人抓去做苦力抵税,真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他一边摇头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干粮分发给那些流民,流民们领了吃食个个面露欢喜,迫不及待狼吞虎咽起来。

    雪若心头沉甸甸,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经问过凌晔一个问题,那时他顶着上官逸的名头常年领兵出征。

    她问他,做武将又危险又辛苦,你文才不比武功逊色,何不在朝中做个安稳清闲的文臣呢?难道你喜欢打仗吗?

    他当时正看着天边的云出神,好一会儿,才答道:“没有人喜欢战争和杀戮,如果我不去做,自然也会有别人去做。文臣治国固然重要,但没有武将奋勇卫国,保一方朝堂安稳,文臣纵有才华也难以施展。”

    “战争的目的是消弭战火。我所做的,无非是希望天底下承受骨肉分离的人可以少一些,而那些因战火而荒废的房屋能重燃炊烟。”

    当时她一派孩子心性,不识人间疾苦,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如今亲眼见到百姓在水深火热间的煎熬,才明白他这番话的含义。

    正在沉思中,“姐姐”被一声怯生生的童声打断思绪,低头见方才来讨要食物的小孩又来了。

    她一怔,微笑道:“小弟弟,姐姐的干粮都分完了”

    小男孩摇了摇头,忽双膝跪地,两手交叠在胸前,给她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雪若忙将他拉起,道:“不必行此大礼。”

    小男孩认真道:“阿爹说,受人恩惠必当回报,如今我们落魄流离中,不能回报您的恩情,只能给您磕个头感谢。”

    雪若摸着他圆圆的小脑袋,怜惜道:“真懂事,你上过学堂,读过书吗?”如此家风,应是读书人家的孩子。

    小男孩眼神明亮,“上过一年学堂,学了《千字文》、《礼记》”他的声音低落下来:“后来我们家被官府拆了抵债,跟着父母妹妹出来逃荒,就再也没读过书了。”

    马车启程很久后,那男孩清澈的眼眸和失落的神情一直在雪若脑中挥之不去。

    从前凌晔在授课时讲过个人对于国家和社稷的责任,他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生平第一次,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作为王族应承担起自身的责任,让百姓得以重回家园安居乐业,使垂髫稚子不再失学,白发老人有所供养。

    只可惜,如今她除了能贡献出一些干粮,再也没有能力为百姓做什么了。

    她郁闷地长叹了一口气。

    翌日午后,马车终于抵达了昌河县,何大富早早地在渡口等候她了。

    他一时没有认出易容后的雪若,直到她走进他的马车取下皮膜,才赞叹这易容术太神奇,完全看不出破绽。

    小船在海上晃晃悠悠行驶了个把时辰,直到海面上的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了绿树繁花的一座小岛,宛如水中仙境一般。

    “师母,那就是烟云涧!”何大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些许激动。

    雪若立于船头,衫裙飘飘,一手举在额前遮阳,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的宅院矗立于岛中央的海湾旁,这里山海相接,是整座岛上风景最佳之处。

    “吱呀”,刷着桐油的崭新院门缓缓打开,一座面海的两层雅致小楼跃入眼帘,雪若三两步走进院子,兴奋地转着圈四处打量,一楼是会客厅、书房和厨房,二楼卧室的窗都正对着大海,每日可看潮涨潮退,日升日落。

    眼前景致之美完全超越了她w的想象和认知,何大富见她一脸满意,也觉十分欣慰。

    她参观了一圈屋子后,忽问漏水的屋顶和需修缮的地方在哪里?

    何大富愣了愣,马上说,我这就带你去。

    雪若仰头望着少了几片瓦的屋顶,还有掉落的巴掌大的墙面,诧异道:“就这些吗?”房屋的损坏情况似乎并没有凌晔说得那么严重。

    何大富看出她的想法,咳了咳,笑道:“别看好像问题不大,要是不修缮的话,情况就会越来越糟糕。”

    他心里暗暗捏把汗,昨天特意托人带信过来,关照下人们把屋顶捅几个洞,屋子里能拆的地方拆掉些,免得雪若生疑,反正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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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再雇人来修就是。

    不想那些下人对这装修精美的房子下不去手,就意思意思掀了几片瓦,揭掉一块墙皮,似乎轻松就能搞定。

    “待会让他们再检查下,看看哪里还有要修整的地方,师母不如先来看看这些下人是否和心意。”何大富转移话题,让院子里的七八个丫鬟婆子都上来见过雪若。

    雪若一见,立刻摆手:“哪里需要这么些人啊,我们在千灯镇时一个下人都没有,不也过得好好的。”

    在何大富的坚持下,她勉强留下了一个叫绿俏的丫鬟贴身服侍,一个叫孙妈的婆子帮忙洒扫、浆洗,其余人等都打发了回去。

    何大富替她安排妥当后,说平临还有事处理,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送走何大富,雪若跑到二楼卧房,迫不及待地推开窗,碧海白沙跃入眼帘,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湿味道的海风,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似乎已经看到凌晔坐在窗前的书桌后,听着海浪声翻着书页,偶尔抬头,带着笑意看向她。

    许晗则在楼下院子里兴奋地跑来跑去,像只猢狲一刻不停,时不时地骚扰一下正在晾晒衣服的殷歌

    千灯镇,“雪记”后面的宅院内灯火通明,前庭后院,包括后门外的竹林边上,都整齐地站着全副武装的黑衣侍卫。

    凌晔坐在前厅的椅子上,正仔细地用一块软布擦拭着手中的长剑,正是左子衿临走时留下的苍龙剑。

    这把剑看上去很新,剑鞘的雕花几乎没有磨损,剑身上连细小的缺口都没有。

    他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剑,眼眶渐渐有些发红,持剑的手轻微颤抖,似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阿让,是你吗?

    你还活着,来找我了对吗?

    天意怜幽草,终酬有心人。

    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故人,曾经顶替他被敌军凌虐至死的结拜兄弟,受他牵连全家不幸蒙难的发小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真的是他认识的阿让、温让、温云停吗?

    是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懒散自由,爱开玩笑,却会小心翼翼护着他的自尊的阿让吗?

    手中阿让留下的苍龙剑变得模糊起来,眼中有温热的液体滑落,烫得心脏发痛。

    一旁的桌边斜倚着另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剑,他将两把剑并排举在眼前,思绪不觉飘回多年前,夕阳下的芦苇荡,两个少年衣袂飘飘,你来我往比剑的场景。

    青璃剑苍龙剑剑在人在

    那时孩子气的誓言犹在耳边,转眼十余年过去了,故剑依旧,而他们,都变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出事之后,他不止一次去那片草原找寻,却只见满目焦炭和狼藉,他在军帐的灰烬中找到一片烧焦的布料,他认出了那是自己衣袍的料子。

    敌军杀过来时,温师父曾让阿让与他换了衣裳,将阿让留在营帐牵制住敌军,自己护送他离开。

    还记得离别时阿让惊惧恳求的眼神,“父帅,你会回来救我的对吗?”

    “父帅,我怕,你快点回来”

    “父帅,别扔下我啊”

    “小五,再见”

    他们最终还是扔下了阿让,因为遇到了另一拨敌军的牵制,温师父将他转移到安全地方后,用尽一切办法也没办法及时赶回去救自己的儿子,再回到那个战场时已经是屠杀和纵火后无一生还的修罗场。

    阿让从来心慈胆小,尤其怕疼,练武功磕磕碰碰都龇牙咧嘴,叫唤个不停,他无法想象阿让落在敌军手上遭遇了什么,烈火炙烧着皮肉的痛楚

    心中有一把刀不停搅动,血肉模糊,每次想到这里都让他痛苦万分。

    如果结局真是如此,只祈愿敌人烧营时阿让已经死去,可以少受一些折磨和苦楚。

    多年来,温师父在他面前掩饰了失去独子的痛苦,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对阿让的愧疚和悲痛,温师父的病不会越来越重,最后郁郁而终。

    这些年午夜梦回遇到阿让,他都羞愧得不敢抬头。

    梦中的阿让圆睁着双眼,那双眼曾经明澈干净如泉水,此刻却满是血丝和恨意。

    他忘不了那个眼神,也不敢忘记。

    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如果时光倒流,他情愿不曾遇到阿让,因为要赔上的代价,是阿让的性命,和他全家的无辜枉死。

    第一次见到左子衿时,虽然他长得与阿让判若两人,但那似笑非笑中带着一丝讥嘲的眼神,让他心神一凛,只觉得莫名熟悉。

    阿让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模样,他不能细想,越想越厌恶自己,越想越心痛难忍。

    难怪那时左子衿对他态度冰冷,充满敌意,那次掉下悬崖的半夜,他甚至一度想刺杀他。

    如果那时被他杀了也好,不知道那样是不是可以弥补一些对他的伤害。

    岁月湍急,太多的回忆涌上来,炙热的冰冷的波涛翻涌起伏,将心头塞得满满当当。

    两名穿黑色轻甲的侍卫首领进来,颔首行礼:“属下拜见少主!”

    凌晔微怔,很快收回神思,温声道:“免礼!”

    他看了二人一眼,对其中一人道:“王邶,我有一事要拜托你去做。”

    叫王邶之人立即恭敬道:“但凭少主吩咐!”

    凌晔道:“许晗和殷歌已护送左子衿回长乐,你立刻挑选一队精锐赶往长乐城,保护他们三人的安全,尤其是左子衿”

    阿让行色匆匆要赶回长乐,雪若怎么挽留他都不肯。

    那日单独在房内告别时,他的眼神也饱含深意,当时自己记忆没有恢复只觉得莫名,而今想来那神情不舍中带着决绝,联想到符凌止即将在长乐会见齐允轩,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他眸色渐沉,神情复杂:“他来千灯寻我们之事恐已被傅临风察觉,我担心他的安危,且他身体孱弱,又没有武功”

    喉咙蓦地发涩,他有些说不下去。

    平复了片刻,才继续道:“你们一定要在他们到长乐前拦住他们一旦找到他们,将他们立刻带回来!”

    王邶郑重领命,立刻下去安排。

    另一名叫余彦的侍卫首领向凌晔躬身施礼,热泪盈眶道:“少主,属下们总算找到您了,这大半年来,我们跑遍了北魏和东梁,就差去卑兹罕看看,没想到您藏身在夏州呢。”

    他有些委屈道:“少主,您醒来之后怎么也不联系我们,我们一直都在等待您的召唤。”

    凌晔微笑,并未提及失忆之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歉然道:“让你们操心了”

    余彦恭敬道:“属下们生死都是少主的人,昨日收到您的传信,我们立刻带着三百精锐星夜兼程赶过来,所幸在您被夏州王军围困前赶到了。”

    听了他的话,凌晔有一瞬的恍神,那些被千军万马簇拥着的日子似乎离他很遥远了,远得几乎要遗忘了。

    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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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风营、玄铁军现在还剩多少人?”

    余彦如实回答:“神风营的三千死士都散落在北魏、东梁待命,玄铁军尚有数万人藏于北魏深山的大本营之中,时刻等候您的召唤。”

    凌晔默然片刻,问道:“陛下现在身体如何?”

    余彦面色一滞,低下头去,沉重道:“陛下去年就病重不理政务,由符凌止监国。他已经许久未曾露面,民间传言纷纷,有的说陛下……”

    他不忍说下去,凌晔温和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他才开口:“说陛下早已辞世而太子却不知为何迟迟不登基。”

    见凌晔神色黯然,他连忙道:“少主,这些都只是传闻而已,也有人说陛下还活着,但一直昏迷不醒,恐怕凶多吉少”

    凌晔默了半晌,收敛神色,平静道:“几日前,我见过符凌止,他向我索要号令神风营和玄铁军的虎符。”

    “虎符?”余彦都忍不住嘲讽地笑了起来,道:“少主,那太子没为难您吧?他要是敢再来,就让他看看神风营的厉害。”

    凌晔摇头:“应该暂时不会来了,他正往去长乐会见夏州王。”

    余彦不解道:“少主,今日您为何不杀了傅临风,却将他放了?此人差点害死您,你就不怕他再带兵反扑回来吗?”

    凌晔眸光一寒,冷笑了声:“他手下那些兵,不过是些酒囊饭袋,难道你们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说着瞥了余彦一眼。

    为什么没有干脆地了结了傅临风,他也在心里这么问自己,也许是顾及雪若与傅临风曾经的情意,更重要的是,如果杀了傅临风,一定会激怒齐允轩派重兵前来围剿,掀起无穷的战火并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余彦颔首回禀:“慢说是他们留在千灯镇的残兵败将,就算将平临守军调过来,我们也不怕。玄铁军从北魏南边荒漠抄近路疾驰而来,不出一日即可到达。”

    凌晔沉吟了一会儿,断然道:“通知玄铁军往边界移动待命吧,我看夏州马上要不太平了。”

    余彦领命,又忍不住问道:“少主此话怎讲?”

    凌晔看向窗外的天空:“你有没有注意这几日西南方向的天空隐隐发红,空气里有草木烧焦的味道。”

    余彦点头,道:“听说是卑兹罕人为了防山火,在边境处烧出防火带,他们每年都会烧的。”

    凌晔眸光冷冽,缓缓道:“山火多发于盛夏,如今已是深秋,有何必要现在防山火?入冬前当地通常会刮起猛烈的东北风,狂风会将火势带向距边境三十里的骠骑大营。”

    想起那日依缇说的话,当时只觉蹊跷不已,一番细思后恍然明白。

    余彦变色道:“少主的意思是卑兹罕将借火势攻打夏州?”

    凌晔点头,“不错,届时平临城将首当其冲成为卑兹罕进攻的对象。”

    他神色略松,对余彦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揣测而已。”

    余彦忧虑道:“少主,如若卑兹罕真的进攻夏州,您要我们再帮夏州去抵抗卑兹罕吗?”

    凌晔缓缓摇头,目光沉静而释然:“如今我早已不是夏州的骠骑将军,何必再多此一举,到时候将人马都撤出夏州,如遇危险召玄铁军前来相助。”

    “属下领命!”余彦拱手,响亮地回道。

    余彦出去后,他也起身离开前厅。

    见他出来,驻守在院子内的侍卫纷纷欠身行礼,他颔首示意,负手向厢房走去。

    依缇借蓝玉庄之名进入平临,定是为了刺探军情,听说从前的蓝玉庄掌柜并不是女子,恐怕那掌柜早已被他们挟制。

    他们通过蓝玉庄大举招标,将平临各类商号的头面人物都打探了个清楚,日后攻下平临后便知道去哪里搜刮钱财。

    所幸何大富家业太大,且当时忙着给朝堂修长城,没有功夫去应付蓝玉庄,逃过了依缇他们的视线。

    但何家树大招风,卑兹罕人略一打听便知,他已安排人去平临,提醒何大富早做准备。

    眼下既有傅临风的穷追不舍,又有卑兹罕进攻的风险,他不能再把雪若置于危墙之下,所以果断地将她先送去烟云涧保护起来。

    等他结束了这里的一切,就去找她。

    就算余下的日子不多了,哪怕只剩一日,他也要与她厮守在一起。

    卧室里到处都留着雪若的痕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的笑声,他坐在她喜欢坐的梳妆台前,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早上催她走得匆忙,她只带走了随身的衣物和细软,连梳妆盒也未带走,静静地摆在桌上。

    他打开妆盒,发现平时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内层的蟠龙玉佩不在了。

    看来雪若并没有忘记把它带走,心底不觉荡开层层暖意。

    从前一直见她小心地保存着这块玉佩,他竟误以为是傅临风给她的定情物,因此黯然神伤了好一阵。

    记得那个满城花灯的夜晚,船舱内他在雪若的逼问下,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当时气得竟笑出了声。

    如今他算知道自己当时有多么憨傻。

    那时他对自己很没有信心,可雪若却说,就算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伙计,也比那个什么丞相强过百倍。

    他还记得她说这话时认真的表情和明亮的眼神,当时他更加困惑了,怀疑她的判断能力和审美是不是出了状况。

    现在想起来,却是极度舒适的。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杀傅临风。

    “就到这里吧!”他厌恶地看了眼匍匐在脚下的傅临风,抬手割断了他手上的绳子,齿间发出低冷的吼声:“滚!”

    傅临风有一瞬的不可置信,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几个残兵上来搀扶,他们快速地逃离。

    凌晔看着几人仓惶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他很想一刀结果了傅临风,可是,如果雪若在,她应该会拦住他的。

    毕竟他们曾经有过一段交情,他不想因为自己杀了傅临风而让雪若纠结。

    这样的小人,又怎配得到她的不忍。

    更何况残杀无还手能力的俘虏,从来是他不屑做的。

    这时的他若是知道数日后自己将遭遇的一切,定然会为这一刻的心慈手软而后悔。

    然而,此刻他已经不把放走傅临风放在心上了,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

    他快步走进内室,目光扫过屋内家具,最终停留在木床的床脚上。

    初来千灯镇时,为了盘下这座宅院几乎花光了他们全部的积蓄,因此再添置家具就有些捉襟见肘。

    所以厢房内的好些家具都是他和许晗两个人对着图纸,自己打造出来的。

    第一个作品就是屋内这张双人床,做好后他们让雪若试下床牢不牢。

    雪若刚兴高采烈地坐上去,床就翻江倒海般晃了起来,吓得三人同时大叫。

    她扶着床栏,颤巍巍地爬下来,趴在地上一番观察后,若无其事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四条床腿里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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