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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 真话 我的骨头不如殿下的嘴硬。……(第2页/共2页)

就迫不及待地挑拨他与谢及音的关系,可今日见了谢及音,裴望初又否定了心中的猜测。

    杨皇后身边的女官,就算再深得帝后信任,也不至于让谢及音忌惮到一句真话都不肯说。

    而今听了谢及姒一番话,裴望初终于明白,是因为河东郡反民一事,谢黼又对他起了杀心。

    梅花的影子疏疏落落印在窗棂上,透过半掩的窗户,能看见谢及音正蹙眉而坐,手里把玩着一颗双陆棋子。她正沉浸在自己的烦心事中,没有注意到正站在窗边观察她的裴望初。

    她在想什么呢,是他的安危,还是崔缙的冷待,谢黼的质疑?

    裴望初深谙谢黼的为人,刚愎多疑,容不得忤逆和背叛。他猜测,那天谢及音受诏入宫,在谢黼面前,恐不只是挨了一耳光。

    他长久地望着谢及音,对她感到些许疑惑和茫然。一时竟如浮在白茫茫的江水中,不知所向,一颗心时而沉窒,时而浮起。

    傍晚时分,天闷欲雨,谢及音早早歇下,夜深时又被雷雨惊醒。

    窗外一片夜色,不知几更天,只听得冰雹砸在窗棂上砰砰作响。

    “识玉……识玉!”谢及音掀开绡帐,扬声喊道。

    识玉睡在偏房,闻声披衣过来,点上了灯,“殿下?”

    谢及音拢了拢被子,“外面下雹子了?”

    “是,下的不小,”识玉推开窗缝看了一眼,“哎呀,您养的那几盆腊梅还在外面——”

    她说着要带人出去搬进来,谢及音不让她走,“让姜昭去,你留在这儿陪我。”

    识玉道:“她下午入宫,晚上没回来。”

    谢及音蹙眉,“她这两天是不是往宫里跑得太频繁了些?”

    “听她说皇后娘娘要拟个什么仪典,所以要她多回去帮忙。”

    谢及音嗯了一声,“那些腊梅不必管,明天雨停了再搬。”

    识玉留在房里陪着谢及音,只见窗外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院子里传来轰隆隆的倒塌声。识玉让人出去瞧了一眼,说是小池上的假山被雷劈倒了。

    “裴七郎从假山那边过来,说要见您。”

    正睡意朦胧的谢及音闻言睁开了眼。

    裴望初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袍子地坠在身上,额头还被冰雹砸出好大一块青紫,模样十分狼狈,怀里鼓鼓囊囊地护着什么。

    他这模样瞧着倒霉,却也别有一番放浪不羁的风姿,谢及音坐定后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才道:“进来说话吧。”

    裴望初这才一脚一个水印地走进来,带进了满屋的湿冷气。他将遮在怀里的袖子挪开,掌心里正蜷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一只狸奴,哪来的?”

    谢及音惊讶,下意识探身去瞧,那小猫崽子亦是浑身湿透,身上的毛黏成了刺猬。大概是室内的温暖唤醒了它,它颤颤睁开眼睛,朝谢及音叫唤了一声。

    裴望初见她喜欢,说道:“母猫在假山里生了一窝猫崽子,假山被雷劈塌了,只有这只还活着。又恰巧是白色的,若得您喜欢,就留下吧。”

    “为何白色的我就要喜欢?”谢及音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小猫的脸,结果被那小猫顺势赖上靠住,弄得她不敢动弹。

    隔远一点看,就像是她与裴望初正手指相勾缠。

    裴望初轻轻一笑,“我倒是觉得白色最惹人喜欢,殿下不喜欢吗?”

    他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雨洗过的长睫如鸦羽,遮掩着似有柔情的目光。

    谢及音缓缓避开,未予回应,看着小猫崽子道:“它这么没精神,我未必能养得活。”

    裴望初道:“活下来是它的造化,活不了是它的命,殿下不必自责。”

    识玉端了热水和帕子放在八仙桌上,裴望初折起袖子,试了试水温,小心翼翼将小猫崽子放进水盆里,撩起温水给它洗澡。

    冻得奄奄一息的猫崽子一浸到温水里就开始挣扎,伸出粉白色的爪子挠裴望初的手。裴望初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将动作放得更加轻柔。

    谢及音端着一盏花茶从旁看着,一时竟入了迷。

    洗干净的猫崽子被包进柔软干燥的帕子里,裴望初给它擦了擦身上的水,然后递给谢及音。

    谢及音十分小心地将它放在腿上,那小猫睁开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好奇地在谢及音身上嗅来嗅去,小声哀叫。

    一只刚失去了母亲的小猫。谢及音心中一软,轻轻叹了口气。

    裴望初一直在垂眼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又横生愁绪,说道:“殿下给它取个名字吧。”

    谢及音想了想,“叫阿狸。”

    幼时在汝阳时,她也曾养过一只猫,就叫阿狸,可惜那猫性子野,后来跑丢了。

    思及此,谢及音微微蹙眉,问裴望初:“要将它关起来吗?若是以后跑丢了怎么办?”

    裴望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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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跑的。它眼下已无家可归,只有殿下爱护它,除了跟在您身边,它还能跑去哪里呢?”

    谢及音抚在小猫身上的手微微一顿,轻声一笑,“裴七郎,话里有话啊。”

    “被殿下听出来了,”裴望初笑了笑,“就是您理解的意思。”

    “这又是何必呢?”谢及音将阿狸交给识玉去喂些羊奶,在水盆中净过手,又端起茶盏,慢悠悠对裴望初道:“本宫既留你在府中,自会尽力庇佑你,无须你这般变着法子献殷勤。我知道裴七郎并非真的安于逢迎,乐于苟且,你有你的傲骨,不必再来本宫面前表衷心。”

    裴望初道:“我的骨头没有殿下的嘴硬,三番五次,竟真一句实话都磨不出来。”

    谢及音掀起眼皮瞧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今天下午佑宁公主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裴望初目光沉静地与她对视,“是因为河东郡出了反民,谢黼想想杀我立威,您为了保下我,才在宴会上逼我作宫体诗、给我赐姓,觉得折了我的名声,就能乞求谢黼留我一命,是吗?”

    谢及音脸色微白,反驳道:“你未免太自视过重,本宫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周折保你,本宫还没有蠢到为了一副皮相去惹怒父皇。”

    “这不是蠢,殿下,”裴望初定定望着她,温声道,“这是我从未奢求过的厚待。”

    仿佛一根针刺在心头,谢及音心里狠狠一揪,轻轻别过脸去,红了眼眶。

    这骤然的失态让她有些难堪,谢及音苦笑着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事已至此,再纠结真假又有什么意思……别再问了。”

    她睡至中途醒来,发髻本是松松挽着,如今已尽数散开。裴望初伸手将她的头发捋至耳后,以指作梳,动作轻缓地理开、梳顺。一袭银发披至腰间,额前几绺遮在眼前,隐约挡着那双动人心魄的含情目。

    夜雨惊雷里,裴望初缓了缓心中忽如海潮般卷起的情绪,劝她道:“您是珠玉,我是尘泥,殿下应当自重,往后再别为了我受这种委屈。”

    谢及音不答。她若应了,不就等于是承认之前种种全是为他咽下的苦衷了么?若是不应,裴望初那么聪明,她又何必搜肠刮肚地辩驳,在他面前献丑。

    谢及音想起他捱得那三十鞭子,问他道:“身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可有让大夫瞧瞧?”

    “都是皮外伤,眼下尚不能沾水,每日劳烦郑郎君帮我擦药。”

    谢及音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皱皱巴巴地黏在身上。

    “识玉,你去——”

    谢及音唤了一声,想让识玉去找一套干净衣服,对上裴望初隐隐似有笑意的眼睛,嘴边的话一顿,又硬生生拐了个弯。

    “你去……找把伞给裴七郎,让他回去吧。”

    裴望初静静盯着她看,点漆眸里映着灯台跳跃的烛火,仿佛能洞烛人心,旋即,他的眼皮垂了下去,眼中笑意渐息为无奈的叹息。

    “不必劳烦,我衣服已湿,直接走回去即可。”

    谢及音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手边茶盏上,对他道:“去吧。”

    裴望初朝她行了一礼,告辞离开,颀长的身影转过了屏风与碧纱橱,很快消失在密雨如蚕的夜色里。

    谢及音仍坐在原处,目光停留在地毯上一滩正在洇干的水上,那是从裴望初衣服上积落下来的。

    她不是没听懂裴望初的暗示,也不是没有动心,想在这个无人相扰的雨夜留下他,一枕贪欢,如顺水推舟那样自然。

    可他太聪明了,谢及音心里怕他。

    他能凭谢及姒的三言两语将她的心思猜透,能如探囊取物般哄她卸下心防,谢及音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赤裎如透明,她的怯懦、贪婪、好恶,都一清二楚地展现在他面前。

    正坐相对时且如此,若在枕席温存之间,她怕自己会更加失控、沉溺且丑陋。

    他真的对自己毫无怨言吗?他总是这个温柔可亲的样子,教她拿不准这副皮相之下,藏的到底是怎样一颗玲珑心,会不会如之前在海棠园里,她要他坦诚相待时,那样冷淡且不屑。

    谢及音有些头疼,唤了识玉一声,叫她往狻猊香炉里又添了些安神香,这才脱衣上榻,阖目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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