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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1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贤妻如她》100-110

    第101章

    大雪停时, 元贞回来了。

    纵马一直冲进院里,明雪霁听见消息还没来得及出门,他已?经进来了,带着雪后的大寒气, 大笑着, 一把抱起了她。

    那么多?沉重的心思在这一刹那全都忘记了,明雪霁紧紧抱着他, 贴着他的脸颊, 他不曾刮掉的髭须扎着皮肤,就连这个, 也让她觉得欢喜:“松寒,你没事了?”

    “没事了。”元贞急匆匆说完,低头吻了下来。

    世?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明雪霁觉得眩晕,迷迷糊糊腾云驾雾一般,元贞没再说话,她虽然?有许多?话,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连她的呼吸都夺了去, 不给她任何清醒的机会,丫鬟们不知道?什么都走了,门掩着,外面炭火烧得暖和, 所以衣服解脱了也没觉得冷, 更何况他那样热, 火炭一般,又让人怎么能想得到冷呢。

    沉浮, 颠簸,无休无止。清醒了又恍惚,天?一点点黑了,灯没有点,炭盆里没人加炭,剩余的炭屑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微红的火光,时间仿佛消失了,又好像无限制地延长,再延长,疲累到了极点,听见元贞在叫人:“备水,沐浴。”

    这样冷天?,洗澡也不方便吧。不过?他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天?,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回来了肯定想好好洗洗吧。

    脚步声在外头走动,丫鬟们抬着水放在了屏风外面,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往浴桶里倒水,元贞起来了,下了床,明雪霁不想动,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将被?子裹紧些,炭盆里没火了,他也不在旁边,觉得有点冷,外面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唯有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到了床边,他不是去洗澡吗?怎么又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问,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明雪霁想叫,嗓子喑哑着叫不出声,听见他带着几分促狭的笑:“一起洗。”

    水很暖,他的怀抱也很暖,太累了,连羞耻都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看见头发飘散在水上,她的他的,纠缠成?一团,他攥在手里抹了澡豆,细腻柔滑的泡沫,于是他手上也满都是泡沫,他揉来揉去,指头缝里钻出泡沫来,点在她鼻子上,又用水洗掉,他在笑,孩子般纯粹的欢乐。

    明雪霁太累太困,靠在他怀里,思绪是凌乱的,有那么多?话要跟他说,从前他总不给她机会说,他好容易回来了,便是再困再累,也要跟他说说:“松寒,皇帝跟我?提过?好几次邵家。”

    “知道?,”元贞攥着她厚密的长发,好多?泡沫,落进水里,水里也是绵绵的一层,于是她的模样便遮遮掩掩,一时从水底透出来,一会儿又被?泡沫掩住看不见,从前怎么不知道?洗澡也这么有趣,“你不用管,我?都安排好了。”

    不用她管么,她是没什么用处,不懂该怎么应付,然?而总要商量商量吧。执拗着,一遍遍跟他说:“他说要邵家回来,还说要我?对他忠心,说以后会扶持邵家。”

    困得很,说话都有点不听脑子使唤,却还牢牢记得不能把舅舅的事情说漏了嘴,听见他淡淡说道?:“狗屁,不会有什么好心,巨商富贾让皇家盯上了,几个有好下场?”

    明雪霁懵懂着,皇帝是为了钱么?可那是邵家的钱,难道?皇帝还能抢了去?“你是说别让我?外公他们回来?”

    “至少眼?下不行?。你别管了,”他倒了点澡豆,笑着伸过?手,“专心洗澡。我?可是头一回服侍人。”

    明雪霁躲了下,浴桶就这么大,哪里躲得开,泡沫一点点发酵,绵密,混沌的头脑越来越混沌:“要是皇帝再传召,我?该怎么说?”

    “他倒是想。”元贞笑了一下,鄙夷的语气,“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了。”

    “为什么?”明雪霁想不通,太累了,觉得脑子都不会转了,“装病吗?”

    “不用。”元贞低头看她,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说话发着飘,老半天?才能蹦出一个字,这模样真像兔子,小?时候养过?一只,白?白?的软软的,蹲在那里打盹儿时小?脑袋一点一点,“你不用管了,睡吧,我?给你洗。”

    可是不能睡呀,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他,他怎么总是什么都不肯跟她说呢?她又不是不听他的,只要他跟她说清楚就好。“你要去打仗了吗?”

    “也许吧。”元贞想着这几天?的战报,他手把手带出来的兵,那么多?大好男儿,竟白?白?葬送了性命,“冯大年那个废物,上次那一箭怎么没把他射死?!”

    他带着明显的愠怒,明雪霁吃了一惊,疲惫的精神稍稍清醒一点,握住他的手:“你别生气。”

    “不生气。”元贞低头,胡乱在她脸上一吻,“你别管了,这些事我?来处理。

    “你要是去打仗的话,那我?先回家里去吧。”明雪霁低低说着。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提最妥当,可是不能不提呀,他们都成?亲了,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她总还是想跟他好好商量。

    “回什么家?”元贞一下子不痛快了,“咱们成?亲了,这里才是你的家。”

    “可是,”是她的家吗,她的家,连她自己都出不去,明雪霁喃喃的,“我?想学骑马,想去铺子里,松寒,我?不想一直关在屋里。”

    “眼?下不安全,等过?阵子安顿下来,我?教你骑马。”元贞耐着性子安慰。她实在是困得厉害了,眼?睛睁不开,说话都是含糊的,她身?上沾着许多?泡沫,随着水波晃悠,若隐若现,他三更半夜赶着回来,可不是要一直跟她说话的。

    低头吻她的嘴,堵住她没说出口的话,她小?小?地挣扎一下便没动静了,也许睡着了吧,这样柔软温顺,仍他为所欲为。他一向都是为所欲为。

    最后一个清醒的意识里,明雪霁想,等明天?吧,反正他回来了,她以后有的是机会,把一切都说清楚。

    三更夜半,夜色最浓时,三条黑影闪出院子,没有坐车没有骑马,走的也不是大道?,而是从后山小?道?,半个更次后到了山脚,一辆车子等在那里,黄骏带着一队心腹:“主上。”

    最前面的人拉下风帽,赫然?是元贞。

    怀里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是沉睡中的明雪霁。夜里熏的是安眠的香,她又累狠了,睡得格外沉,连抱她下山都不知道?。元贞弯腰探身?,摸了摸车厢里褥垫轻软,这才将怀中人放进去,小?心掖好被?子关上车门,沉声道?:“小?心护送,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黄骏压低声音。

    车子在夜色中离去,元贞忍不住追出去几步,那么多?不舍,然?而必须做这个决断。北境他是肯定要去的,嘴上说得再狠,心里头他放不下那些将士,也不忍让那些无辜的百姓受戎狄□□。但他不能抛下她,一个人走。

    皇帝一直在暗中筹划,想要赶在他走之前对她下手,当年他不得不留在宫中为质,他绝不能让心爱的人再受那个苦楚。况且燕国公府,顾家,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她必须跟他在一处,唯有他才能护她周全。

    还有邵家。他虽然?在狱中,但也知道?邵七悄悄进了京城,目的自然?还是她。她想回家,可以,等战事平定后他和她一道?回,但现在不行?。在他身?边,才是最好。

    目送着,沉沉夜色中车马很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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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见了,元贞独自返回山上。这次的安排没有提前告诉她,甚至连廖延都不知道?,山上人多?,最近他又不在,很难说有没有混进皇帝的眼?线,一切都得加倍谨慎小?心才行?。

    推门进去,屋里空荡荡的,唯有衾枕间还残留她的香气。元贞合衣躺下,裹着被?子深深吸了一口,这么多?他不在的夜里,她是不是也这样,嗅着他的气味,想着他?原来情之所钟,即便分开一会儿,思念都如此强烈。

    邵宏昇是第二天?一早来的,积雪上结了薄薄一层冰壳,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刚到山下便被?拦住,陪着笑解释,卫兵冷着一张脸:“回去吧,不用修了。”

    邵宏昇抬头望着,山道?上空荡荡的,积雪中间几行?马蹄印,元贞是昨晚回来的,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断了这条路子?

    元贞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才起,门外头皇帝派来传召的人已?经等了多?时,元贞慢条斯理收拾完了,拖到午时过?后才出门,传召的太监陪着笑脸:“陛下还召了明夫人。”

    “病了,不去。”咔一声,元贞关上了院门,“走吧。”

    路上结了冰,车子快不得,元贞默默看着窗外,这时候她到了哪里?冰天?雪地的,她身?子弱,就算做了万全的安排,却还是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皇宫,内卫跪在案前:“元贞昨晚回山,一直到中午才起,没看见明氏出来。”

    祁钰微哂。如此放浪声色,倒真没想到元贞是这种人。“安排下去,只进不出。”

    门外有太监禀奏说元贞到了,祁钰点点头。元贞起复在所难免,但只要捏住明雪霁,也不怕他翻天?。皇宫里和圆山上都已?经安排好了,无论今天?明氏来与?不来,都能将人拿下,到时候软禁在宫里,要搓圆要搓扁,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门外有脚步响,元贞高大的身?影一晃,祁钰抬头,眼?中带出笑意:“松寒来了。”

    向他身?后一看,果然?只是他一个人,明知故问道?:“怎么只你一个人,你夫人呢?”

    元贞快步走近,笑了下:“她不来。”

    第102章

    明雪霁恍恍惚惚醒来, 习惯性地向身边摸了?下,涩着嗓子唤了?声:“松寒。”

    没有感觉到熟悉的体温,身下有些颠簸,青岚在?边上唤:“夫人。”

    混沌的意识一点点清醒, 睁开眼?睛, 看见车厢里不甚明亮的光线,看见身上盖着的被子, 四周垫得厚厚褥子, 窗户在?另一边,蒙着毛皮, 一丝儿风也透不进来,元贞不在?,眼?下只有她和青岚。

    下意识地裹紧被子,手指碰到领口的珊瑚扣子,她整整齐齐穿着衣服,可?昨夜最后的记忆,是元贞从浴桶里抱出她,一点点给她擦干。为什么醒来时?, 会穿戴整齐在?车子里?

    心里无?端发?着沉, 涩涩开口:“王爷呢?”

    “王爷还留在?京中,需要先稳住局势。”青岚窥探着她的神色,婉转着说辞,“王爷让奴婢转告夫人, 过几天就?过来跟夫人汇合。”

    还留在?京中, 那么, 她不在?京中吗?在?哪里?明雪霁掀开被子坐起来,想开窗, 窗户从外面锁着,怎么都打不开,心里越来越沉:“这是哪里?”

    “往北去的小路,近来形势复杂,王爷担心宫中对?夫人不利,所以先派奴婢几个护送夫人去安全的地方,最多三五天,王爷就?会赶过来找夫人。”青岚看她还在?努力开窗,忙道,“窗户锁着呢,夫人若是想透气,等到了?落脚的地方奴婢和青霜陪着您下去走走,眼?下路上不安全,所以门窗暂时?都锁了?。”

    明雪霁又摇了?下窗棂,锁扣得很紧,一丝儿也不动?,车厢很大,车子走得很稳,她昏昏沉沉睡了?这么久都丝毫不曾觉察,按理说不会气闷的,可?这时?候却觉得喘不过气,窒息般的难受。

    他又一次,丝毫不跟她商量,替她做了?主。

    明雪霁靠着车壁,说不出话,就?连追问,也突然失去了?兴致。要去哪里,在?哪里落脚,他几时?过来找她,永远不会有人给她解答,他只要她听话照做就?好。也许因为他太厉害,他做出的决定,比她高明太多吧。

    所以,也就?不需要知会她,也就?不需要跟她商量。

    车子快快地向前走着,脑中零零碎碎,不停想着从前的事。山洞中他死?死?搂着她的腰,他抱着她,在?夜色中穿过黑沉沉的城门,他拉着她跪在?他母亲坟前。一直都是这样啊,他从来没有变过,那些柔情蜜意,都是他一步一步,替她决定好了?,推着她逼着她走过来的。

    所以现在?,是她太贪心,要的太多了?吗?明雪霁无?法确定,又突然想到,今天就?是三天之期,舅舅要上山来找她的,等找不见她,又该多么着急。

    心里油煎一般,捂着脸,泪水一点一点,洇湿了?手心。

    皇宫。

    非正式的议事,召见的都是曾与戎狄交过手的老臣,还有些心腹近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所说无?非是老生常谈,眼?看战况危急,最现成的主意无?非就?是起用?元贞,接替冯大年。祁钰不置可?否,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元贞身上。

    他心不在?焉听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不肯表态,看来是等着他先低头,请他出山。祁钰转过目光,默默吐出心里的郁气。算算时?间?,上山的人也该得手了?,眼?下且让他得意,等拿到了?他心爱的女人,便该他低头屈膝,听从他的摆布。

    余光瞥见软帘一动?,心腹太监领着奉茶的宫女前来换茶,这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祁钰不动?声色,看着太监走到近前低着声音:“陛下,没找到人。”

    祁钰怔了?下,下意识地便看向元贞,他恰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他刀锋般的锐利的唇扯了?下,嘲讽的笑?。

    该死?。祁钰心里暗骂一声,又让他抢先一步。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冬日里茶沏得酽,想起明雪霁最擅长的似乎就?是烹茶,怎么喝怎么觉得不顺口,啪一声撂下茶碗。

    正在?议论的几个官员吓了?一跳,连忙都噤了?声,祁钰定定神:“授元贞神武将军之职,明日卯时?启程赶往北境,协助冯大年,击退戎狄。”

    “陛下圣明!”几个官员连声赞颂。

    祁钰沉着脸。边境事大,其他的事只能?暂时?放下,只可?恨手底下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连个能?顶替元贞的都没有。看见元贞起身行礼,嘴唇还勾着,碍眼?的酒窝:“臣领旨。”

    该死?。即便说是协助冯大年,即便他如今的职位在?冯大年之下,但他在?北境经营多年,只怕冯大年压他不住。须得找个能?对?付他的。祁钰思忖着:“任元持为轻车校尉,随元贞同去北境,协助作战。”

    看见元贞翘起的唇抹平了?,祁钰心中稍觉宽慰。元持打仗也许不行,但论心机智谋绝对?是把好手,有元持在?,元贞也休想自在?。再说元持好歹也是燕国公?府的子弟,用?兵也许不如元贞这种天纵奇才,但加以历练,将来未必不能?用?。

    元贞行事只凭好恶,极难掌控,实在?是为人臣的大忌,反而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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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这种人好掌握些,当臣子的不怕心术不正,就?怕不听指挥。祁钰笑?了?下:“松寒与世子是亲兄弟,到时?候相互扶持,必是一段佳话。”

    半晌,见他冷冷一笑?:“好啊。”

    元贞回到山上时?已是傍晚,廖延匆匆迎上来,低声道:“上山的内卫和接应已全部落网,眼?下还在?逐一排查。”

    元贞颔首。早料到皇帝会赶在?他出发?前动?手,山上戒备森严,除非有内应,否则不可?能?把人带走,正好将计就?计,将身边这些皇帝的眼?线彻底挖干净。“除了?内卫,还有别的外人来过吗?”

    “修烟道的洪四,先前约好了?今天来检修,一早过来了?一趟,山下拦着没让上来。他刚刚又来了?一趟,说是有事要回老家一趟,后续检修之类等他徒弟病好了?接着做。”

    居然来了?两趟,元贞皱眉:“什么样的人?”

    “五十多岁年纪,挺老实本分一个人,先前改烟道就?是他弄的。 ”廖延道。

    改烟道的人?先前跟她打过照面,又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一连来了?两趟。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直觉又觉得不对?,元贞翻身上马:“人刚走?”

    “刚走不到半柱香。”廖延话音未落,元贞已经拍马走了?,廖延愣了?下,连忙追出去,“那些人怎么处理?”

    照夜白?走得快,眨眼?已在?一箭之地,元贞没有回头,只在?马背上将手往下一砍,廖延心里一寒,这是要处理掉了?,有心劝说,转念一想已经水火不容到这步田地,便是再谨慎难道皇帝就?能?放过?况且元贞也从来不是个听劝的,只是他突然追着洪四,又是为什么?

    马走得急,山道上积雪虽然铲过一遍,残留还有一层薄冰,马蹄铁踏上去带着金属的脆响,元贞引颈向前望着,大雪的天,便是上山也动?不得土,这个洪四一趟一趟跑来做什么?先前就?听廖延提过,为着烟道的事,他跟明雪霁见过几次,便是单独说话也是有的,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

    远远望见前面的人影,独自一个男人佝偻着腰背慢慢走着,似是担心脚底下打滑,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元贞纵马越过,又勒马横在?路中间?挡住:“站住!”

    那人吃了?一惊,连忙抬头,元贞定睛一看,五十多岁年纪,神色朴实,头发?没怎么白?,裹着厚厚的棉袄棉裤,手大脚大,倒像是个干活人的模样。元贞打量着:“你是洪四?”

    “是。”那人小心翼翼地,声音也不敢抬高,“大人是?”

    元贞留意到,是北方口音,有点像京中官话,又夹杂点方言。“老家哪里的?”

    “燕北再往北点,”那人陪着笑?脸,“大人是廖大人派来的吗?可?是有什么吩咐?”

    “为什么这时?候回老家?”元贞盯着他,追问道。

    “那边不是打仗了?嘛,心里头慌,想着把家里人接出来,”那人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廖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这几句话听着,依稀有点燕北乡下口音,元贞的疑心虽然没有全消,却也消了?一半,再看他畏手畏脚却又陪着小心的模样,的确像是个讨生活的匠人,拨马让开道路:“走吧。”

    那人点头哈腰,道着别,倒退几步才转身走了?,依旧是先前那副小心谨慎生怕摔倒的步态,刚刚他追过来时?路上没有别人,倒不像是故意走成这样做戏给他看。应该不是皇帝的人,口音跟邵家人也对?不上。

    也许是他多疑了?,不过刚好要去燕北。元贞拨转马头,若是以后见不着,应该就?没问题,若是又在?北边碰见了?,倒是得细细查查了?。

    马蹄声走远后,邵宏昇站住步子,佝偻着身体向后一望。一人一马疾如流星,眨眼?已在?半山腰处,镇北王元贞,果然不同凡响。要不是他早有准备,就?连这燕北口音也提前练过,只怕很难蒙混过去。一整天都没有明雪霁的消息,方才看元贞不慌不忙的模样,她应当不会有危险,那么很可?能?,是被元贞临时?送去别的地方了?,眼?下什么线索都没有,也只能?先跟着元贞,再找机会。

    这夜山上的灯火始终亮着,寅时?结束好了?启程时?,不少?人发?现队伍里少?了?些熟面孔,想起昨夜隐隐约约的响动?,便也心知肚明,主院的大门缓缓打开,元贞披甲带剑,翻身上马:“出发?!”

    第103章

    三天后。

    车马停在一处农户院里, 明雪霁被青岚扶着下了车,整整几天闷在车厢里腿脚都?不能舒展,脚尖乍一挨到地面,觉得有点站不稳, 不得不紧紧抓着青岚才能站住。

    放眼一望, 已经是日暮时分?,天冷得很, 前些天的积雪还不曾化, 在房檐底下拖出长长的冰棱,角落的雪堆上凝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子, 院墙边上的柿子树掉光了枝叶,几个没来得及摘的柿子冻成了冰坨,亮晶晶红彤彤的。这里是哪里,离北境有多?远?明雪霁猜不出,关在车里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走的是什么路程,只是依着元贞的脾气推测,她应该是往北走, 去跟他汇合。

    他这时候, 应该也出发往北境去了吧?他虽然一直不肯低头,但她看得出来,他心里很是牵挂北边的战况,毕竟那是他拼着性命守住的国境, 有那么多?他一手带出来的将士, 还有那么多?盼着他回去的百姓, 他嘴上不服软,但她了解他, 他肯定会回去的。

    所以?才大费周章,要送她过去一起?吧。

    青岚给她拢着雪氅,低声劝道?:“外头冷,夫人进屋去吧。”

    明雪霁不想进屋,马车像个大笼子,锁着她一天又一天,哪怕现在很冷,冻得脸上发疼,空气吸进来,肺里都?觉得像是结了冰,但还是想站在院里,至少?空气是新鲜的,能看见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北方的天很高,比京城里还高,灰蓝的颜色,真?好看呀。

    明雪霁贪婪地看着,屋檐底下冰棱很长,还记得小时候母亲会抱起?她去摸一下,真?凉啊,母亲说在海州老家是见不着的,只有北边才会下这么大的雪,屋檐底下能长出这么长的冰棱。

    情不自?禁走到屋檐下,伸手摸了下,凉得很,有一刹那眼前划过母亲的脸,很快又变成了舅舅和邵七,他们现在哪里?他们生长在海州,暖和惯了,为了她来到这冰天雪地,舅舅有了年纪,身体受得了吗?

    喉咙有点堵,有点后悔,不该跟舅舅说她想回家,现在她突然不见了,舅舅一定很着急吧?边上青岚紧紧扶着,还在劝说:“冷得很,也不安全,夫人还是回去吧。”

    青霜按剑走过来:“不安全,回去吧。”

    明雪霁默默缩回了手。不大的院子里四角都?守了侍卫,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乍一看会以?为是这农家的人,大门内守着黄骏,门外又有几个扮成农夫的侍卫走来走去,神色警惕。这些都?是为了她,这几天里他们日夜辛苦,轮班值守,只为了护她周全,如今她站在院里不肯进屋,他们应该都?很紧张。

    而她从来不是能够心安理?得,由?着性子来的人。

    明雪霁默默走进屋里,吱呀一声,房门很快在身后关上了,屋里烧着炭火,虽然是农家,但很干净整洁,看得出是精心收拾过的,青霜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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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包袱近来,打开时都?是她平时用惯的被褥枕头什么的,青岚手脚麻利地铺好了,现在这个临时的住所,看起?来跟在圆山上的卧房差不多?。

    这几天都?是这样?,虽然赶路辛苦,但他们都?还在极力让她更舒适些。明雪霁默默坐下,坐车太久,有点晕,想吐,腿也发着肿发着软,但其实这三天里他们走得并不快,应该是为了照顾她的身体,所以?压着速度,她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夫人洗洗吧。”青岚很快打来了热水,给她罩上梳头衫子,挽起?衣袖。

    明雪霁洗了手脸。水很干净暖和,她从前也在乡下住过,知道?庄户人家冬天里想用上热水并不容易,这一路走到现在从不曾在客栈或者集镇投宿,都?是住在农户人家里,一开始她还怕那些农家人东问西问或者跟过来看热闹,结果一次都?没有,那些人接他们进门后就消失了,把整个院子都?留给他们。

    青岚递过热毛巾,明雪霁擦干了手。现在看来,这些跟普通农户看不出任何?差别的农家人,多?半并不是真?正?的农户,也许是元贞为她安排的接应,也许是先前就安插在沿途的眼线什么的,这让她越发觉得元贞深不可测,明明三天前的傍晚才出狱回到山上,却能在眨眼间就安排好了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她离开。

    应该是在狱中就安排好了吧,甚至更早。他必定是预料到了战局走势,预测到皇帝会打她的主意,所以?早早地把送她出京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想想上次能在他眼皮底下逃到义县,真?是侥幸。再想想刚认识他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惊讶于他什么都?知道?,她跟他比起?来,实在是太弱太笨了。

    “夫人请用饭。”青霜从外头取了饭回来,虽然是旅途中,依旧是热汤热食,各样?菜式都?是她素日喜欢吃的,青岚飞快地收拾好桌子,明雪霁坐过去拿起?筷子,突然有点灰心。

    也许她该知足的。他什么都?替她安排好了,他见识比她高明得多?,做事也比她高明得多?,又都?是为了她好。她该知足的,她这么没用,根本连皇帝的用心都?猜不到,更不用说抵抗皇帝,有他在,有他安排好一切,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反正?他都?是为了她好。

    夹一块饼吃着,辨不出滋味,心底仿佛有个模糊的声音一直响着:假如有一天,他不再对她好了呢?

    明雪霁答不出来。

    一整夜半梦半醒,闭上眼睛就都?是元贞,他在笑在闹,抱着她吻着她,她着急着想跟他说话,有那么多?话要跟他说,嘴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他也不听她的,只管自?己做事,明雪霁焦急到了极点,拼着最大的力气,终于喊出了声:“松寒,你听我?说话呀!”

    猛然清醒过来,天还没大亮,青岚已经穿戴整齐等?在床边:“夫人,该启程了。”

    出发,上车,门窗又紧紧锁上,不知道?时辰,不知道?方向,像永远看不到结尾的阴天,无限制地向前延伸。

    明雪霁困得很,靠在垫子半梦半醒,恍惚间听见元贞叫她:“簌簌!”

    是在做梦吗?车子突然停住,咔一声,门开了,外面明亮的光线突然闯进来,刺得明雪霁睁不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模糊看见了元贞。

    银盔银甲,金带皂靴,盔顶上红缨随风飘荡,他骑着一匹通身漆黑的乌骓马,俯身看她时,笑容和太阳一样?耀眼。

    不是做梦,他真?的来了。眼泪莫名其妙涌上来,来不及擦,他已经跳下来,拦腰将她抱起?:“簌簌!”

    明雪霁的目光越过他,看见他身后无数儿?郎,马蹄扬起?的尘土遮住大半个天空,骑兵们盔甲整齐,步兵们精神抖擞,这是他的军队,这才是他应有的模样?吧,那样?张扬肆意,像一把出鞘的剑。

    大笑声中他抱着她上了马,明雪霁觉得羞涩,不敢抬眼看他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低着头,扣着盔带的下巴亲昵地蹭她的头发:“我?来接你,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太阳照得很暖,积雪一点点融化,路上开始有泥泞,马蹄踏上去有噗噗的声响,明雪霁的脊背贴着他胸前的护甲,坚硬冰冷,北地的风有点大,刮在脸上砂纸一样?,他伸手挡住了,又觉得不放心,笑着说道?:“你还是坐车吧,别吹坏了。”

    他抱着她下马坐车,明雪霁从他怀抱的缝隙里偷偷望了眼,那些士兵们肯定都?看见了,没人议论发笑,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整个队伍整肃静默,除了马蹄声和脚步声,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明雪霁肃然起?敬,这就是他带出来的兵,铁一般的队伍,又怎能不摧毁戎狄?

    车门关上,窗户打开一条缝,元贞形影不离地跟在车边,笑着跟她说话:“再往前五十多?里地就是沙昌城,到时候我?先进城,另外给你安排住处。”

    明雪霁听说过沙昌城,因?为他的缘故,她近来有意多?看了些有关北境的书籍,也问过廖延,从前元贞在北边带兵时,王帐就设在沙昌,这是北境最大一座城池,也是大雍抵挡戎狄最牢固的一道?防线。

    她没有猜错,他不想留下她一个人,即便是打仗,也要带着她一道?。心里说不出是喜是忧,明雪霁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比你晚走一天,不过我?走得快,昨晚就到了城外,”从半开的窗户里看见他飞扬的眉眼,认识到现在,她从不曾见过他如此畅意的模样?,回到他熟悉的北境,他肯定很欢喜吧,“一早办了些事情,赶着折返过来接你。”

    窗外是连绵的群山,山顶上堆着皑皑白雪,极高处有苍鹰飞过,幽蓝天空上遥远的一点,明雪霁仰望着,这就是北境,他征战多?年的地方,不管曾有过什么龃龉,她终于,和他一起?来了。

    沙昌城,将军府。

    侍卫禀报说京中来的人都?在门外等?候召见,冯大年故意晾了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听见外面有脚步响,冯大年等?脚步声走到近前,这才从案上抬头,待看清楚了来了,顿时一怔。眼前五六个人,几个是派来增援的将校,最后面还有一个极瘦高的少?年,他也认得,元持,元贞呢?京中来的这拨人,不应该是元贞带队吗?

    顿时沉了脸:“元贞呢?入了城怎么不来拜见本帅?”

    “家兄还未入城,”元持走出一步,躬身行礼,“他昨夜突然离开队伍,如果属下猜得不错,应该是去接他新婚的夫人了。”

    冯大年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将士出征在外,岂有带家眷的!”

    同来的几个人都?没敢做声,元持又走近些:“大帅息怒,关于家兄,属下有些下情要禀报大帅。”

    “说!”冯大年怒着声。

    “还请屏退左右。”元持道?。

    冯大年看他一眼,摆摆手命那些将官和侍卫全都?退下,空荡荡的堂中只有元持躬身站着,冯大年没起?身,倨傲的神色:“你有什么要跟本帅禀报?”

    元持从怀中取出一轴黄纸,抬眼:“威远将军冯大年接旨。”

    冯大年吓了一跳,看见纸背上绵延的龙纹,连忙离座跪下:“臣冯大年接旨!”

    “着威远将军冯大年,轻车校尉元持密切监视元贞一切动向,若发现其有不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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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刻……”元持低着声音念完了,合起?来递给冯大年,“大帅,收好。”

    第104章

    日落时分, 明雪霁跟着元贞在一处城寨落脚。

    “这是我前些年建的军屯,”元贞扶着她下车,指给她看城寨中各处布局,“这边是住家?, 东边是田地, 南边是市集,西边是兵营。”

    明雪霁抬眼?望去, 看见?横平竖直的街道, 街两边是密密麻麻、屋顶挨着屋顶的房屋,墙壁都是用大?石块砌的, 屋顶一色是灰瓦,看上去每户人家?几乎没什么区别,再往西看,兵营那边是石头砌的一排一排房屋,张挂着旗帜,乍一看上去,每排屋子也都差不?多。

    这个城寨,除了市集和田地看上去有些不?同, 其他的房舍都是横平竖直的长方块, 颜色、模样十分相似,倒像某个房子复制出?来很多个似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元贞笑道:“这边离边境太近,唯有如此才最安全。”

    明雪霁此时并没明白, 等走进自己?院子再出?来拿东西, 站在街上茫然着不?知道刚才进的是哪个大?门时, 突然反应过来了。

    所有的房舍都一模一样,本地的住户当然能认清自己?家?门, 但若是外?人乍然进来,多半会晕头转向,如此一来,那些混进来的细作之类,或者打起仗时戎狄人闯进来,天然就是最好掩饰。明雪霁思忖着:“我想?明白了一点,这样是不?是会让外?人找不?到要紧的地方?”

    “不?错,”元贞笑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簌簌真聪明!”

    他说话的口气像哄小?孩子似的,明雪霁涨红了脸,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元贞大?笑起来,眼?睛瞧着她胸前:“我可没说你是小?孩子。”

    明雪霁一下子听?懂了,急得跺脚,他只是哈哈大?笑着,飞扬着眉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羞得她飞快地跑进屋里关?上了门,他很快追进来,门没拴紧,自然挡不?住他,他闯进来抱住她,头埋在她身前,声音便有了发闷的感觉:“想?不?想?我?”

    是想?的,哪怕有再多埋怨纠结,想?念还是压不?住,然而又?怎么好意思说?他纠缠着追问着,只是不?肯放过:“想?不?想??”

    羞涩极了,喜悦也是,他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硬硬的扎着,皮肤泛着红,到处都泛着红,他咬开了扣子,冬天的衣服那么厚那么多层,他失去了耐心,忽地将她抱起,圈在腰间。

    明雪霁低呼着,背靠着门板,扑扑的,随着动?作闷响,羞耻到了极点,外?面?到处都是人,疯了吗。推搡着挣扎着:“别,都能听?见?……”

    他只是抱紧她的腰:“想?不?想??”

    喑哑着,终是被?他逼得说出?了口:“想?……”

    这回答似是鼓励了他,明雪霁朦胧的视线里看见?他在笑,那么深的酒窝,盛满了欢喜,他越发不?肯放过她了,逗弄着忽地加了力?气:“想?不?想?这个?”

    “啊。”短促的一声,立刻又?忍住,死死咬着嘴唇怎么也不?肯再发出?声音,他伸手垫在她背上,也许是怕门板硌到她,现在他终于肯进卧房去了,床刚刚收拾好,厚厚的丝绵蓬松柔软,放上去,凹陷的人形,他不?再笑了,泛红的眼?尾,喑哑的声音:“我也想?。”

    浮浮沉沉,疲惫,癫狂,窗外?完全暗下来时他恋恋地抚她的头发,手指滑过发丝:“饿不?饿?”

    是饿的吧,还累,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拆散架了一样,然而今天,已经是他最克制的一次了。明雪霁恍惚着,他长腿一伸下了床:“我去拿饭。”

    明雪霁想?起来,又?被?他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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