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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2页/共2页)

nbsp;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乐寿,要随军照顾符清羽,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宝缨这边。

    宝缨被彻底孤立起来,便只能闷头瞎想,把记挂着的人一个个想过去。

    长公主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追赶上于敏之一行人。

    袁叔叔和小哥哥是不是也要北上抗击突厥。

    文竹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守住家业。

    还有叶怀钦……

    既担心没有他的音讯,又怕真的有了消息,却不是好消息。

    正想着,突然听得廊下吵嚷,似乎有人在喊“走水了”。

    宝缨推开窗,果然看到东北角一座塔楼起了烟,许多宫人拿着水桶,顺回廊奔向起火处。

    “姑娘放心。那是个很偏僻的院子,烧不到咱们这边来。”门外的宫女安慰她。

    宝缨点了点头,又问:“前些日子还下了雨,今儿个也没刮大风,怎么突然起火了?”

    那宫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猜测是往来人员冗杂,总有不够谨慎的。终归是个小意外,不打紧。

    说话间,烟尘已不似起初那般浓厚,宝缨心知没事,便又关上了窗。

    一转身,却看到角落里一个人影!

    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宝缨倒抽一口凉气,却在看清来人之后,捂住了嘴,强行不让自己叫出声音。

    “……叶大哥,真的是你?”宝缨指了指屏风,压低声音问,仍不敢相信。

    叶怀钦会意,跟着宝缨躲到了屏风后面,淡淡笑了下:“是我。”

    和上次分别时相比,叶怀钦也狼狈了许多,面容疲惫,眼下大片青黑,瘦削的颧骨微微凸起。

    初见的一点惊喜迅速退去,宝缨担忧地问:“这里被重重防守,你也敢闯进来?有些宫人从前看过你的脸!”

    叶怀钦有些无奈的笑:“若不是魏嬷嬷被调去护送于敏之北上,我还真不敢进来。”

    宝缨一愣,这才得知魏嬷嬷的去向,“对了,魏嬷嬷,她说她是叶大哥的师叔。还有……她希望找到你的师父,有很要紧的事。”

    叶怀钦“嗯”了一声,听到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含糊说了句:“等我找到师父再说吧。”

    “听好,”叶怀钦把宝缨拉近,快速道,“这把火撑不了多久,我长话短说。”

    “现下我进来见你已经很难,恐怕不能再把你带走。今日见你一面,我准备即刻北上,出关寻找师父。若你……还想逃走,可以试试这样做……”

    叶怀钦将逃离的办法附耳告诉宝缨,在宝缨震惊的目光里,递给她一包东西。

    “收好,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北上的几个落脚点,我已经做了安排。如果你能成功逃出来,按照约定方法,就能找到我。”

    他顿了一下,定定看着宝缨,又说:“你的机会只有这两天,要动手记得趁早。”

    他的方法……

    宝缨咬着下唇,尚不能做出决断。

    房门突然被敲响,宫女柔和的声音:“宝缨姑娘,火已经熄灭了。耽误了点时间,午膳才准备好,现在传膳吧?”

    宫女说着,便要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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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一……”

    宝缨没说完,叶怀钦扯了下她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去拖住那宫女。

    宝缨领会,走出屏风,推开门问:“咳,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我这两天总是感觉泛酸干呕,没有食欲……你能不能让厨房做点开胃的山楂羹来?”

    宫女们不知内情,只知道宝缨是皇帝看紧的人,一听泛酸干呕,立刻浮想联翩,神情紧张又兴奋,满脸堆笑道:“好好好,姑娘还想吃点什么?我一并吩咐下人做了去?”

    宝缨随便说了几样吃食,打发走宫女。

    转身再看,屏风后已经没有人了。

    宝缨默然拿起叶怀钦留给她的东西,胸口微微疼痛。

    伤害符清羽换取自由……她当真做得到吗?

    ……

    山里太阳落的早,晚饭后没多久,已是昏暗沉霭,行宫各处灯火次第亮起,灿若星辰。

    见了叶怀钦,心思更加烦乱。

    宝缨本想符清羽不会来了,正要熄灯睡下,内侍却奏报,皇帝驾到。

    宝缨急忙整理衣衫,下榻迎接,礼还没行完,符清羽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你胃口不好?为何不传太医过来看?”符清羽拉住宝缨手臂,垂首询问。

    分明是关切的语调,可是……握住她的手掌却异常用力,皮肤上传来一丝疼痛。

    宝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却没挣开,只好说:“陛下,您抓太紧了。”

    符清羽轻声说了个“唔”字,才放开手,只是眉眼沉沉,依旧盯着宝缨,像要透过眸子看入她灵魂深处。

    在那样灼人的目光下,宝缨腿脚发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符清羽又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眼,淡道:“明日出发,朕过来看看你。”

    说着,他从桌上取了茶壶,倒了满杯,一饮而尽,接着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也不知要说什么话,凝视着杯盏,看的入神。

    薄唇紧抿,眼眸黯淡,显是不大高兴。

    宝缨掐着袖子,犹豫问道:“……也不知长公主追上驸马没有?”

    符清羽嗤了一声,扭过头来,不客气地说:“用得着你问!现在是朕要上战场,宝缨就一点也不担心朕?不问问朕?”

    他目光里饱含怨气,还有一些……阴狠暴戾,好像随时要爆发的情绪。

    宝缨愕然,也不知怎么又惹到了他,也难以再做出温柔小意的姿态,“陛下要做什么,心里自有成算。不想让我知道的,便是问了,陛下也不会说,更不需要我的意见。”

    符清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没问又怎么知道。是朕不说,还是你根本不关心。”

    宝缨怔住。

    看得出来,符清羽今天就是气不顺,每句话都咄咄逼人。

    长久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又抬了头,宝缨艰难地扯了下嘴角:“陛下从没真正信任我,如今却怪我没问?”

    呯——

    符清羽重重撂下杯子,墨眸睥睨,寒意凛然:“你倒说的理直气壮……怎么不问问自己,你值得朕信任吗?”

    “我……”宝缨正欲辩解,忽然想到叶怀钦,不由退后一步。

    符清羽是发现了什么吗?

    那场火燃的蹊跷,以他的警觉,完全不怀疑才奇怪。

    那么……叶怀钦,成功逃出去了吗?

    “背着朕做过什么,终于想起来了?”符清羽起身,步步逼近,脚步声缓慢,却像惊雷敲打在心上。

    “陛下……”宝缨被符清羽逼退到角落,避无可避,无奈道,“陛下,我只是……他对您并无恶意啊……”

    “程宝缨!”

    符清羽扳起宝缨下巴,力度之大,叫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眼圈也红了。

    符清羽迫使宝缨看着他,凌厉的目光好似要将她刺破,眸中隐有血色,情愫浓烈却又冰冷至极。

    符清羽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戾气,一字一句道:“朕不是来听你谈论其他男人的。”

    他倏然松手,自嘲地笑了下:“但朕今天才知道,宝缨有多会骗人。刚刚背叛过朕,却能若无其事地质问朕,为何不信任你。”

    宝缨不由踉跄了下,泪水夺眶而出:“陛下难道是从今天开始不信任我的吗?从前那么多事……陛下对付杨家,给杨用下毒,乃至设计了一整场刺杀……全都将我蒙在鼓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分明是陛下!”

    脸上泪水涟涟,心里万般委屈,宝缨不管不顾地质问道:“如今陛下已然将我当成囚犯对待,既是囚犯,又怎能够僭越!不是我对陛下毫不在意,而是陛下根本没有给我那个资格!”

    她从来都是极柔软的性子,这般声色俱厉是从没有过,又是对着九五之尊的皇帝,话一说完,自己倒是憋了个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息。

    符清羽自然也没见过这样悲痛发泄的宝缨,神色一滞,黑眸中怒焰燃烧,却隐隐含着一抹茫然和无措。

    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儿,又同时偏开了头。

    55  ? 〇五五

    ◎我们重新开始◎

    “你……”符清羽长眉微拧, 有些不耐地说,“你为何总要纠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朕要对付杨家,把你牵扯进来做什么?这些事和你说得着吗?是不是朕但凡做什么事, 都必须跟你报备上?!”

    是不是朕但凡做什么事,都必须跟你报备上?宝缨悲哀地看着符清羽, 心里涌上莫大的无奈。

    符清羽是皇帝, 习惯了发号施令, 习惯了将所有人视作棋子,前进后退, 全都执掌在他手中。没有道理让执棋的人去体谅一个棋子,棋子不该有思想, 不会抗拒命令。

    可他又要她的爱……若她连自个儿的心都掌控不了,又怎么可能给出爱意。

    他的要求自相矛盾, 而符清羽永远不会理解这一点。

    心中好似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宝缨忽然觉得好累,缓缓向符清羽行了一礼,说:“奴婢不敢。”

    宝缨从没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在皇帝和罪奴的身份里, 情爱或许本就是奢望。

    若她只是个奴婢, 反而简单了。

    符清羽退了一步, 忽地仰首一笑,语气清冷沉郁,“是,朕不信任何人。”

    “和杨家斗, 结果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 不能容许差错。朕不信任何人, 真要计较起来,甚至不信自己。要是朕连你都瞒不过,朕又要如何骗过文武百官,骗过杨家,骗过自己的心?”

    宝缨摇头:“太皇太后知道,魏嬷嬷知道……梁冲也一定知道,何公公、冯太医,他们也知道,对不对?”

    符清羽侧过头,反驳说:“朕没有告诉何四喜……假如他猜到,那也足够聪明,没有说出来。”

    却没有反驳宝缨提出的其他几人。

    宝缨凄然一笑:“陛下身边的人,只有我一无所知。”

    符清羽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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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躁地皱起眉:“参与到计谋当中就会有危险,也意味着一旦泄露,有可能被牺牲掉。你说的这些人,谁手上没沾过血腥,要是他们能选择,恐怕还不想知道这么多!把你牵扯进来干什么,没那个必要!”

    宝缨坚持道:“这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还是陛下安给他们的想法?就算他们真这么想,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陛下,我不是非要知道您的所有秘密,我只是不想活在您划定的牢笼里……接触什么人,听到什么话,这些该由我自己决定。”

    “何况,”宝缨抽了下鼻子,勉强止住眼里的泪水,“陛下身中静水之毒,也不算和我毫无关系吧。”

    “陛下知道被人忽冷忽热地对待,是什么滋味吗?前一刻温情款款,后一刻逼我服下避子汤。好的时候让我感觉自己被另眼相看,转眼又告诫我守住本分,不能僭越。每一次献出真心,总是惴惴不安,不知这一次是会得到回应,还是被弃如敝履。”

    “我不敢怀疑陛下,只能怀疑自己。很多时候我想,曾经给予我温暖和保护的人,会不会只是困在深宫太久,脑海里产生的臆想。而陛下只是坐视我深陷其中,任我难过纠结,彷徨困顿,然后用一句没有必要做了了结。”

    “于陛下的大事而言,这的确很没必要。可对我来说,若陛下当初愿意解释一二,将内情告知,我想我一定可以理解,也就不会平白伤心痛苦了。”

    “或许,我的痛苦,在陛下看来也都没有必要吧。”

    宝缨缓缓闭上眼,目中一片冷彻心扉的血红。

    如果她足够理智,也许就会听从乐寿的劝告,不在紧要关头和符清羽闹别扭。国事为先,小情小爱只能靠后。符清羽愿意解释,她也应该退后一步……

    可是解释的时机早已不在,痛苦已经产生,她没办法忘却。而符清羽虽然态度缓和了些,掌控却变本加厉。

    从前他容她朝夕相伴,从不敞开心扉;如今他愿意倾吐心声了,却又将她视作禁脔,因为失而复得,所以抓得更紧。

    太阳穴隐隐作痛,宝缨抓着幔帐,缓缓坐下。

    她真的太累了,许久才开口:“陛下,求您别再逼迫我了。我始终都感激您和太皇太后,我只是……”

    “程宝缨,你不明白吗?!”

    符清羽打断了她,俊朗的面容笼上一层阴翳,“朕恨杨用,恨杨家,恨到没有一刻不想食其肉饮其血,却不得不假作顺从,尊称杨用为亚父,终日对杨家人笑脸相迎。谦卑屈辱,无能为力,连和杨家拼死一搏能力都不足,只能使用投毒这等不入流的法子!朕恨自己卑躬屈膝!”

    他的手攥紧,又无力放开,声线微微颤抖,仿佛压抑着无尽痛楚:“……又怎能将那一面暴露给你?”

    “特别是服下静水,不敢生育子嗣,形同废人……宝缨,朕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怕你鄙夷,更怕你同情……哪一种都无法接受,只想等事成之后,忘掉过去从头开始……你真的不懂为什么吗?!”

    也许在他还没有意识到心意时,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她,想要成为她眼中的依靠,而不是……一个累赘的废物。

    这想法太痴缠,也太软弱。便是今天,符清羽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坦诚。

    他以手掩面,胸膛不住起伏:“是不是要把朕全部尊严踩到脚下,你才满意?”

    房间内瞬间沉寂。

    宝缨静静看着符清羽,惊觉这些时日他又成熟了许多,少年时的温润逐渐褪去,剩下硬朗的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铮铮如铁。

    只是微扬的下巴依旧如故,骨子里他和温和毫不沾边,高傲狷狂,不可一世。

    宝缨别过头去,抿了抿唇,说:“谦卑屈辱,无能为力的陛下,和杨家周旋极力维系朝廷平稳的陛下,内心挣扎却从没放弃过的陛下……宝缨爱过。”

    “爱过……?”

    符清羽先是不解,随即体会到这话里的含义,猛地转过来,攥着宝缨双肩,厉声追问:“你什么意思?”

    宝缨错开眼,“陛下,会疼。”

    肩头力度一轻,符清羽却反是逼近一步,墨眸中涌过一丝冷光,“说清楚。”

    宝缨笑了。

    所有他自以为的狼狈不堪,她收入眼底,不曾在意,仍爱上了那个倨傲却不失善良的少年。

    可惜世事波澜起伏,人心飘忽不定,他们之间,终于还是走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

    继续爱下去,她做不到。

    她不爱了。

    宝缨含笑淡淡望着符清羽,眼眸清澈,却再没有了往昔的悸动,“就是……话里的意思,陛下听得懂。”

    符清羽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懂,只是不能接受。

    她柔声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像在他心上狠狠碾过,破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收回去,收回你刚才的话。”符清羽面色惨白,眸中含着难以言喻的惶恐。

    宝缨轻轻摇头。

    她其实想过,如果还能保持从前的心意,是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让每个人满意。

    可是做不到,那份心,已经不见了。

    灯影摇曳,符清羽也说不上是灯芯开花,还是他已经恍惚到产生了错觉。

    他只知,因她一句话,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叫嚣,心底寒彻,背上却涌出一层冷汗。

    越靠近京城,宝缨越消沉抗拒,特别是抵达西山行宫后,满山梨花烂漫,清泉鸣鸟相和,却都入不了她的眼。

    但相较之下,她给花鸟的眼神也比给他的更多。

    符清羽原以为把从前的误会说开就好,可是事与愿违。她理解了,也接受了,从前偷偷看向他的眼神却没有回来。

    重逢后的种种细节,一并冲上心头,都只说明一件事——

    宝缨说的是真话。

    她对他早已不复从前的热情,她不爱了。

    表白再多次,解释再多遍,说给没有爱的人,只听进耳朵,却入不了心。

    像宝缨现在,仍然乖巧地待在他面前,也没有闹别扭,可他所说的任何话语都不能再让她触动。

    他患得患失,她只是心平气和地说,不再爱了。

    原以为是失而复得,其实,他从很早很早之前,就不再拥有了。

    符清羽松开放在宝缨肩头的双手,欲要开口,喉咙却干哑,撕裂般的疼。

    不由咳了几声,才能顺利将一句话说出口:“……你想怎样?让朕放你走?把你嫁给袁逸辰,还是叶怀钦?”

    不等宝缨回答,符清羽眸中闪过一丝锋锐,语气削金碎玉的坚决:“不可能。”

    符清羽缓慢摇头:“是你说,会一直陪着朕。程宝缨,是你先说的,你忘了吗?”

    宝缨心中一滞,凄楚道:“是我……年少无知,口出狂言。”

    符清羽绝望地笑,笑声如同催满冰碴,“你说过,朕也当真了。从一开始就当真了,所以,你必须给朕做到。”

    “程宝缨,你自己说出的话,就要做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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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前喜欢朕,怎么能说变心就变心?难道你的喜欢是那么轻浮善变的东西吗?!朕不允许。”

    宝缨张口欲辩,符清羽却像再也听不下去了,脚步急错地向外走去。

    背影竟有几分仓皇失措的模样。

    出门前,他没有回头,只匆匆留下一句:“等朕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宝缨看着空空回荡的房门,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第二天,宝缨是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的。

    昨夜闹了那么一出,宝缨也拿不准符清羽临行前还会不会再见她。不见倒好,她既是为自己被囚禁的生活感到怨愤,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便嘱咐宫女,早上别叫她。

    宫女倒没来叫,可是天才刚亮,外面院子却是一片大喊大叫的吵闹声。

    宝缨揉着脑袋坐起,缓了一会儿才清醒,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袁小将军。

    小哥哥?

    宝缨急忙抓起衣服,冲出去。

    56  ? 〇五六

    ◎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哥哥?”

    宝缨披上外衣, 绕过外面宫女,一路小跑来到前殿。

    袁逸辰立在院子当中,一身明晃晃的铁甲, 手执长剑,正与周围一圈侍卫对峙着。

    宝缨惊呼:“小哥哥!这是怎么了?”

    “宝缨!”袁逸辰闻声, 朝她匆匆笑了下, 一边还在分神注意着四周, 随手挑开了一名想要逼近的侍卫。

    宝缨想要再靠近一点,却被追上来的宫女拦住, 不得寸进。

    “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袁逸辰边移动身形和侍卫周旋, 边高声对宝缨喊。

    他猛地一挥剑,扫出个缺口, “别动啊……小爷就说几句话,不想跟你们动真格。刀剑不长眼, 谁敢上前,伤亡自负!”

    袁小将军近来颇受倚重,见他没有进攻的意图,侍卫们一时也不敢妄动。

    袁逸辰又转向宝缨, 喊叫道:“我要北上杀敌, 今天就走!走之前, 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他机警地环顾一圈,见无法靠近宝缨,便提高声调大喊:“宝缨,你——”

    “住口”

    冷厉如刀的音色, 宝缨怔愣地转身。

    符清羽从重重宫殿里走出, 身上甲胄只穿到一半。

    他似乎十分焦急, 大步从宝缨身边走过,步下石阶,居高临下地看着袁逸辰,冷声道:“袁小将军,大军已然出发,你却出现在行宫,是想临阵脱逃吗?”

    袁逸辰早有准备,咧嘴一笑,从背后摸出一面军旗来:“旗帜在哪儿,大军就在哪儿。臣只是,绕了点路。”

    从宝缨的角度,只能看到符清羽岿然如山的背影,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沉声说:“别和朕耍花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出去。”

    不知为何,他的声线微微颤抖,仿佛很不镇定。

    袁逸辰定定看着符清羽,半晌,缓缓将长剑收入鞘中,行了半个礼,道:“微臣遵命。”

    眼神却毫不退让,“只是陛下,微臣斗胆问一句。有些事,你准备瞒宝缨到什么时候?”

    宝缨猛地一震,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符清羽瞒了她什么事?

    “朕自己会说!不用你多管闲事!”符清羽声调骤然拔高,含着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袁逸辰甩甩头,拱手又行了个礼,“君无戏言。陛下说不会隐瞒,臣自然信以为真。”

    袁逸辰轻松的笑了笑,仿佛刚才挑起剑拔弩张的人不是他,“在场各位,也都听见了。”

    说完,他朝宝缨遥遥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有安抚,还有很多宝缨解读不出来的内容。

    袁逸辰高喊:“宝缨,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

    语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影消失在宫墙尽头,侍卫们还举着刀剑,颇是不知所措。

    侍卫头领从符清羽身边走出,挥手道:“都呆站着干什么!散了,散了!”

    众人得令退开,偌大的场院只剩寥寥数人。

    头领犹豫地瞥了眼宝缨,请示符清羽道:“陛下,何时动身?”

    符清羽怔了怔,用前所未有的茫然语气说:“……一个时辰后。”

    一个时辰。

    能够扭转局面么?

    他挥手遣退侍卫,心头纷乱纠结,一时竟难以转身面对宝缨。

    “陛下……”

    宝缨缓缓走下石阶,目光始终盯着符清羽,发现银甲之下,他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陛下,”宝缨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袁小将军说的是真的么?您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语气变得急切,“什么事是我应该知道却被陛下隐瞒的?”

    “宝缨……”符清羽转过来,古井不波的眸中刻满复杂情绪。

    第一次,在柔软如水的人面前,他竟无法抬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袁逸辰的话,势必是真的了。

    宝缨实在太过了解符清羽。这十年里,她从未见他露出如此心虚的一面。

    那么,无论他瞒下了什么,都一定是惊天霹雳。

    心脏突突地跳,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符清羽:“陛下,我要知道。”

    “宝缨,等朕回来,等我们……”

    符清羽欲言又止,沉默半晌,也明白终是无法避开,总要面对。

    “好,你随朕来。”他哑声道。

    ……

    乐寿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个托盘,盘上盖了明黄绢帕,看不出里面放了什么。

    符清羽使个眼神,乐寿便乖顺低头,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两人,沉滞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如出一辙的惊惧慌张。

    宝缨伸出手,要去揭开帕子。

    符清羽轻轻按住了她的手,眉头紧锁,面色晦暗。

    “宝缨……”

    这一声叫的格外低柔,战战兢兢,几乎像在哀求。

    宝缨轻轻推开他的手,抽走绢帕。

    其实,早已从大致轮廓中形成了猜想——

    那个盒子。

    一只黑漆螺钿方盒,静静安放在托盘中央。

    正是当初宝缨想要盗取腰牌,意外从私库中找出的那个漆盒。

    原来,符清羽那天反常的举动,不仅是因为她私闯进库房想要逃走,还因为她动了这个盒子?

    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宝缨拿起旁边的钥匙,插进锁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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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哒”一声脆响。

    符清羽默默转开了脸。

    宝缨猛然吸了一口气,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盒里的东西——

    一沓厚厚的书信。

    最上面的一封信,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宝缨吾妹芳启。

    程琰缄。

    程琰,她的三哥。三哥给她写过信?!

    宝缨用冰冷发颤的手拾起那封信,发现紧跟着的另一封信……来自她的祖父。

    两封信寄出的日期都在今年元月。

    宝缨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慌忙将盒子里所有书信都拿了出来,一封封看下去。

    统共三十几封信。只从封面上看,最多的是祖父和三哥写的,也有几封来自其他族人。

    一个个名字,自从十年前和三哥分别,已经沉入记忆深处,很久没被挖掘出来了。

    甚至……还有一封信,年代久远,纸张泛黄,已经被拆开过又换了新的信封寄出。

    落款是徐南琴,宝缨的娘。

    在她跳下城墙自杀前,原来也留了遗书。她不是不告而别!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封信隔了数年才由程琰寄给宝缨,又被放在宣化殿暗无天日的库房里,今天才辗转到宝缨手上。

    宝缨嘴唇颤抖,指尖触在各色纸张上,仿若穿过岁月,看到一张张熟悉而又遥远的面容。

    她注意到,这里面最晚的是元月发出的两封信,最早的,来自五年之前。

    五年前,祖父和三哥,还有其他家人,刚被太皇太后赦免,从南疆返回上谷故居。

    从南至北,路途遥远,从时间上推断,他们刚刚抵达故地,就匆忙寄出了最早的信。

    “这是……什么……”话音带上了哭腔,一开口,眼泪啪嗒一声,掉在信封上。

    打湿了信封一角。

    不能洇湿里面的信!

    宝缨手忙脚乱地去擦拭,顾不上找巾帕,直接用袖口按到上头。

    符清羽不忍看她脸上的表情,懊恼地掏出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谁知帕子递到一半,就被?璍宝缨劈手打了下来。

    “你还要怎样?!”

    她像护食的小兽一样,急切夺过书信,护在怀里,怒火冲天地说:“你别想再碰我的东西!”

    从济阳回到京城,这一路上宝缨的眼神已经疏离冷淡至极,让符清羽坐卧不安,心绪纷乱。

    可,便是那样的眼神,也不及当下万分之一的戒备痛恨。

    澄澈的眸子酝酿着熊熊燃烧的怒意,也沾染了一丝血色。她已然气急,横眉冷对的模样,不要说情谊,分明将他视作了敌人。

    刚刚打他那一下,用了一个女子气愤时最大的力气,在符清羽透白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红痕。

    力道重的连他也不由抖了一下。丝帕从手心滑落,坠到地面。

    “宝缨,朕……”符清羽收回手,艰难地动了动嘴唇,试图解释,却也知道是徒劳无功。

    “为什么?”宝缨睁大双眼,任由眼泪不间断地掉了下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声音哽咽住,再开口已转为沉痛的哀鸣,“我一直,一直以为他们不要我了,可是呢……可是,呜……”

    从前最爱捉弄她,也和她感情最深的三哥。从未谋面的祖父,还有其他的族人们。

    他们从没忘了她,刚回到上谷,恢复了有限的自由,就开始给她写信。

    起初两年,信件最频繁,也最厚。

    到了后来,大概是一直收不到回信,寄信的速度才渐渐放缓。但每年元月和她生辰那月,祖父和三哥总会各自写一封信。

    她的家人没有将她放进深宫自生自灭,他们从没放弃她。

    “呵呵……”宝缨气极反笑,冷冷瞪着符清羽,“我不明白,在陛下眼里,我究竟犯了何等大罪。因为不自量力地喜欢上陛下,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吗?!”

    “如果没有小哥哥,陛下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一辈子对吗?!”

    符清羽沉痛地合上眼,喉结上下滚动,茫然无力地辩解:“朕要是真的准备瞒你一辈子,就不会留下这些信。这一次……你可以去问乐寿,朕命他来行宫时带上这个盒子。”

    他着实到了穷途末路,竟连乐寿都搬出来当做证明。

    额角青筋不住地跳,符清羽握了握拳,轻声道:“朕是准备告诉你的,可是这些天……朕想等我们之间缓和些,再告诉你真相,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宝缨,你信我。”

    “信你?”

    宝缨冷笑连连,“陛下是想让我相信,这个机会,你整整找了五年,都没找到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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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 〇五七

    ◎我不想看到你◎

    五年里都没有机会告知真相吗?

    符清羽心知不是。

    最初, 底下人把程家寄进宫的信呈到他面前,他颇为恼怒,觉得这些人得寸进尺。

    赦免程氏一族的流放是祖母额外开恩, 也是为了制衡朝堂,给天下的军眷表示皇家不偏不倚的态度。

    ——不代表他们身上没有罪过, 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享有自由。

    这些人却忘乎所以, 一回家就胆敢向宫里寄信, 完全没有罪人的自觉和认错的态度。

    再说杨用还活着,杨家对宫里监视得紧, 若是发现皇室纵容程家残余,更会平白生出许多事端。

    那样想着, 将程家来信暂时搁置,在当时看来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是皇帝, 终日繁忙,下人也不会次次都来请示。有了一个先例, 后面程家人再寄信过来,也都按照同样的方法处置了。

    等符清羽再想起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多,积攒了厚厚一沓的书信。

    那时宝缨在他身边待了不短的日子, 几乎日日相见却隐瞒了关于程家的一切, 这让符清羽生出一股无所适从的负罪感。

    符清羽很矛盾地发现, 他依然痛恨程家,却越来越不能将这份恨意和眼前眉眼弯弯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份矛盾,只是一厢情愿地想,程宝缨不要和程家余孽有什么牵连才好, 就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 程家是程家, 她是她。

    符清羽犹豫片刻,终是将信重新锁进了盒子里。

    再后来,信件越积越多,像雪球越滚越大,开口也变得愈发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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