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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欢喜娇娘》30-40

    31  ? 〇三一

    ◎这个错,朕不会再犯◎

    “还没到啊?”身侧有人嘀咕了一句。

    杨会扭头, 见是个叫不上来名字的旁支族弟,斥了句:“到了自然就知道了,不到, 在这儿多嘴也没用。闪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杨会是宗子, 平素又是个混不吝的脾气, 族弟被他骂了也不敢还嘴, 悻悻地退到远处去了。

    杨会移开眼,又往街口望了望, 仍然没看到皇帝的仪仗。说实话,站到现在, 他自己的腿也有点酸了,便借着宽袍掩饰, 把身体重心从一条腿移到了另一条腿上。

    妹妹被立为皇后,皇帝破例亲自到杨府接亲, 纵使杨会不学无术,也知道往上数几百年,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后有过这般待遇。

    虽然荣耀,但皇帝上门不是轻松简单的事。

    杨府从去年就开始筹备, 新修了宅邸道路, 各处妆点的金碧交辉, 花团锦簇。到了正日子前一天晚上,府中上下都不曾合眼,天色刚刚朦胧,又起来操持。

    午前宫里传话说皇帝已经祭拜了天地太庙, 父亲杨平便身着礼服, 率领合族老小来到街口恭迎圣驾。

    在寒风里站了一个时辰, 内侍再次传话,说皇帝已经受了百官朝拜,礼官持着金册,准备动身了。

    第三次,说仪仗出正阳门了。那时杨会见父亲已经有些勉强,孝心大发劝父亲进去歇歇。

    却被杨平骂了一通:“混账!今天给皇帝面子,就是给我们自己面子,懂不懂?!”

    就算偷偷歇会儿,皇帝难不成还会和杨家计较?再说谁敢去告诉皇帝?

    杨会不懂,但是他不敢也不想在今天招惹父亲,所以众人又吹着寒风,等了半个时辰。

    连杨灵韵都等不及了,派了丫鬟出来,问哥哥陛下怎么还没到。

    杨会咧嘴,调笑道:“都问第三回了?哪有这么火急火燎的新娘子?”

    心里倒是怜爱妹妹。

    新嫁娘出阁,大抵都是不安的。即便家人一再保证皇后之位只可能属于她,但只要还没被抬进椒房殿,杨灵韵便能臆想出一万种意外情况,把自己吓得六神无主。

    越是临近大典,越是惊慌不安。照这样下去,能不能顺利完成册立都不一定。

    杨会摇摇头,对那丫鬟说:“得,你也别传话了,我去看看她。”

    说着,便趁杨平不注意,闪身进了府邸。

    刚走到侧门,突然听见渐近的鼓乐声,杨会手搭个凉棚,遥遥一看,青灰色的屋脊后面,已经现出了迎婚使手里的金节。

    仪仗越来越近,这下也没法安抚妹妹了。

    杨会想赶回街口,却突然被身旁的人拉住了胳膊。

    “你干嘛——”杨会语气不善,一转头,发现是表哥于敏之,才急忙刹住骂人的话,“还等什么,赶快去前头接驾了!”

    于敏之反是抓得更紧,脸色由红变白,握在杨会小臂上的手掌微微颤抖。

    杨会惊奇:“怎么了?”

    心里纳闷,这个状元表哥不是一表人才么,怎么乱成这样?别是他和长公主的婚姻不顺,就看不得别人成亲吧?

    却听于敏之低声道:“不对。”

    “啊?”杨会搓手,“不是,状元郎,咱有什么事能不能过后再说,我现在得赶紧——”

    “你看那顶凤舆。”于敏之打断道。

    凤舆跟在皇帝绘金云龙的礼舆之后,同样是十六抬,幢幡宝盖,镂金垂云。接上了皇后,将会绕城一周,接受全城百姓朝贺礼拜。

    杨会不解:“凤舆怎么了?”

    “里面有人……”于敏之喃喃道,“空轿而来的凤舆,怎会比前面的礼舆更重呢?那些轿夫步伐沉重,肩膀都给压塌了……”

    “小环太没规矩,叫她出去问话,问没问出来都得回复一声呀,哪儿能自己跑没影了呢。都是小姐以往纵着她。”丫鬟在杨灵韵耳边嗔怪道。

    杨府的一等丫鬟,衣食优渥,比小门小户的闺女养的更娇贵。她们闲极无聊,最爱做的就是互相诋毁,争风吃醋。

    杨灵韵此刻没心情掺和丫鬟之间斗嘴,大喜的日子,她这颗心却始终高高悬着,落不下来。

    小环莫名消失也就罢了。两炷香之前,前院传来消息,说先遣的礼官已经到了街口,后院的女眷急忙整装准备。

    可是从那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传来。

    陛下到了没有,大礼进行到哪一步了,她何时受封,何时拜别父亲、登上凤舆……杨灵韵心中存有很多疑问。

    精心准备的大婚,到了紧要关头新娘子却无人问津了,简直难以想象。

    杨灵韵越想越觉得奇怪,正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争吵声……竟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杨家家规严明,怎会有这么不知礼数的下人?!

    杨灵韵便再坐不住了,喝令丫鬟仆妇退下,自个儿凑到门前,悄悄推开一道缝儿——

    继母周氏站在院门处,被仆人搀着,身体起伏有点大。因为背对杨灵韵,所以看不清周氏脸上表情,可是听起来语气颇为急切,像在与人争执。

    周氏名门出身,平常最会装样子说场面话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刻糊涂呢?

    杨灵韵心感异样,干脆推开门,问:“母亲,出什么事了?”

    周氏回过身,杨灵韵才看到她神情极为不安,平常优雅的仪态也不复存在,更不正常的是——

    院子之外,竟是整齐一排士兵,明火执仗,将她的住所围了起来。

    周氏看见她,为难的语无伦次:“哎呀,小姐怎么能出来呢……这章程都乱了啊……说是宫里来的人,让咱们等着,不得进出……可是……”

    杨灵韵急了:“哪有这样的事?陛下呢?前面进行到哪一步都不跟我们说一声?还有,我哥哥呢?”

    周氏无奈摇头:“陛下已经在前院了。除了让咱们等着,其他的都不让做,问什么都不说。小姐还是先进屋,再等等看吧。”

    杨灵韵不管周氏,让自己的信服丫鬟过去和门外士兵交涉,果然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那丫鬟性子泼辣,作势要往外闯,谁知士兵竟直接拔了剑,粗鲁地将人推了进来。

    杨府丫鬟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大哭,周氏又和看门的人吵了起来,下人维护主子,一时吵的不可开交。

    杨灵韵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她瞥了一眼吵闹的人群,心一横,趁人不备打开闺房深处的楠木衣柜,偷偷闪身进去。

    杨家执掌大权多年,树敌无数,所以杨府每个主子的房间里都建有逃生密道,只有自己和心腹知晓。

    杨灵韵房里这一条,恰好可以绕过院门,通到前院。

    暗道里不见光亮,布满尘土蛛网,杨灵韵脚下磕磕绊绊,大红婚服早就脏了,喜帕不知丢在了哪里,缀满夜明珠的绣花鞋也丢了一只。

    杨灵韵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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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找到出口,隔着暗门听到皇帝一贯从容温和的声音,她顿感委屈,眼角盈盈洇出泪花。

    正要推门,眼睛凑到门上小孔,忽地呆住了。

    厅堂和院子里,挤满陌生的面孔,人人被甲执兵,严阵以待。明晃晃的刀光,衬着高悬的大红灯笼,漾出血色迷漫。

    父亲杨平和几个叔伯都被军士制住,跪在房檐下。父亲的外衫已经破了,发冠也歪到了一边,紧闭着眼睛,面色灰败铁青。

    发生什么了?!

    杨灵韵想去看皇帝,由于孔洞的方向所限,怎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清朗的声音,在悠悠读着骈文。

    ……神驹……借马?她怎么听不懂?

    可是最后,她终于听懂了,却宁愿自己不懂。

    符清羽态度温和地问:“杨相曾在刑部主事多年,不知里通外国、泄露军机、反戈对内致使先帝兵败,十万将士命丧沙场……应该是个什么罪名?倒是说说看?”

    父亲只是闭着眼,一言不发。

    皇帝淡笑,又问:“杨相不记得了。袁将军,你来说。”

    一个略显苍老的人答道:“回禀陛下,依照《大夏律》,主犯当处凌迟之刑。三族之内,成年男子皆斩,妇幼流徙两千里,财产充公。”

    男人话音刚落,院子里有些杨家人开始哭泣求饶,却立即被兵士制止。

    !

    他在说什么胡话?!不可能,不可能!

    然而接着,杨灵韵又听见皇帝熟悉的温和嗓音:“杨相以为呢?”

    杨平抬抬眼皮,长出了一口气:“成王败寇而已。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当年的符氏高祖不过一介白身,每个月底家里揭不开锅,都要去杨氏庄子上赊粮,在杨家的奴才面前连条狗都不如,根本不可能见到杨家主人。起事之初就被几股势力杀的东躲西藏,要不是杨家借马,早烂死在哪条阴沟里了!”

    从杨会一开口,周围叱骂声、责备声、哀求声四起,皇帝却只是说:“无妨,让他说。”

    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笑意。

    杨平冷笑道:“陛下连杨家祖坟都撅了,想必已经查出,光化一役泄露军情,乃是杨家处置马匹的人无意泄露,可是,符氏忘恩负义在先,从立国以来就不断打压杨氏为首的世家。我们也不过是将符氏欠了我们的,都还回去而已。”

    “事到如今,我只后悔一件事——当年无数人劝过家父,将符氏斩草除根,取而代之,家父思虑再三,终是顾忌名声,手下留情了。此后,家父辅佐陛下,尽心尽力……才有了陛下的今天。”

    杨平摇头:“陛下把学到的手段都用来对付杨家了……父亲教出个好学生!”

    “死不悔改!”

    旁边的军士再也听不下去,用力扇了杨平一巴掌。

    杨灵韵看见父亲一侧脸颊顿时肿起,嘴角渗出血迹,不断咳嗽,再也说不出话了。

    一直拒绝相信,却也无法说服自己,心凉了个透,捂住嘴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皇帝竟又笑了:“如您所说,老杨相一生只犯了一个错,坏事不做到底,没把皇族斩草除根,留下后患。”

    “这个错,朕不会再犯了。”

    刻骨寒意逐渐笼罩全身,双腿麻木的无法动弹,杨灵韵却再忍不住,终是推开暗门踉跄冲了出去:

    “陛下,不要——”

    “陛下,求您了,不要……”

    随着杨灵韵的出现,在场众人俱是一惊,杨平一直波澜不惊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蠢货,出来干什么?!原还有人能够逃出去!”杨平目眦具裂,挣扎着从士兵手里吼叫。

    符清羽目光一转,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原来这里有一扇门。”

    便立即有人上前:“暗门之后是杨府暗道,属下这便带人去查。”

    符清羽轻轻点头,收回了目光。

    院子当中的杨家人,见家主杨平已经濒于崩溃,又有许多人跟着哭号起来,明知必死,连士兵手里的凶器也不能够阻止他们的哭声。

    杨灵韵愣愣地朝前走了一步。

    皇帝一身甲胄齐全,被五六个侍卫紧紧拱卫,哪里是来结亲的呢?

    杨灵韵就是再愚钝,这时也有些懂了。

    踉跄着向前,离皇帝十几步,便被侍卫亮出的利刃给拦住了。

    杨灵韵颤抖着开口:“陛下从来没有想过娶我,没把我们之间的婚约当回事,对吗?陛下既然不想让我当皇后,为什么又以身相护,让我以为,以为……”

    符清羽正与身旁的人商议着什么,闻言有些诧异地转过身。

    神情里含着一丝不解,似乎不明白她的话语。

    杨灵韵泪如雨下:“就算权力之争不可避免,可是这么多年陛下对我就没有一丝眷恋吗?陛下,陛下当时不是还夸赞我,说我像个孩子,应当珍惜这份无忧无虑……我以为……”

    符清羽淡然的脸色忽地沉了沉。

    “杨小姐,”皇帝的语调依然温和,杨灵韵却无法忽视平静表面下微颤的喉音,“你只记住了这一句,当成是对你的褒赞,却不记得你之前抢先捡起朕的香囊,拒不归还么?”

    “不是,”杨灵韵拼命摇头,“我只是,只是……”

    只不过是,撒娇开玩笑的啊。

    她说不出口,符清羽却领会了,低低笑了声,用从没有过的严厉语气说:“你们杨家和你,只不过是自认高人一等,从来只考虑自己,将自己的利益至于天下人之上。哪怕对面是朕,都敢夺人所好,若换了其他人,又是何等跋扈恣肆,被你欺凌的人又该如何讨回公道!”

    符清羽目光幽深:“杨家嫡女不谙世事的天真性子,是在父皇皇兄的血肉之上,十万将士的枯骨和黎民百姓的危难之上娇养出来的……只知谋夺权力荣华,不顾责任。你究竟凭什么毫无察觉,甘之如饴?朕最恨的便是……”

    他自己和宝缨,都不得不在幼年学会谨小慎微,学会以孩童不该有的姿态生存,从来不曾拥有过这奢侈的天真无邪。

    杨灵韵喃喃道:“所以……所以,陛下说让我们珍惜……”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明白,陛下口中的好好珍惜……竟是因为,他已经给杨家、给她无忧无虑的时光准备好了终结。

    杨灵韵哑口无言,皇帝和她从来没有旧情,她又如何能够请求他手下留情?

    可她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陛下……”杨灵韵抹了把眼泪,“臣女知道杨家罪孽深重,父辈、祖父辈的罪过,臣女也不敢求情。但杨家还有妇孺,还有许多旁支,不曾参与到这件事当中,臣女只想请陛下对他们高抬贵手。”

    见符清羽静默,杨灵韵急切道:“陛下,世家彼此联姻,各个家族都有嫁入杨家的女子,各个家族也都有杨家的血脉延续,皇家亦然……看在您的生母宋太后与臣女母亲是表姐妹的份上,看在太皇太后亲自为陛下挑选臣女为后的份上,您就放过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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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旁系吧!”

    杨灵韵话音落下,符清羽还没反应,倒是跌坐在地上的杨平重重叹了一口气。

    在场了解内情的人也都各自捏了把汗。

    也难怪杨家落败,让一手扶植起来的小皇帝连根拔起,杨平傲气有余实力不济,下一代更是拿不出手。

    这杨家小姐也是奇了,每说一句话都能精准地踩到陛下痛处。

    符氏建国几十年,世家和皇权的斗争从不曾止息,杨家逾越皇权挑起光化之事,刚刚获了罪,这会儿以各大世家同气连枝来逼迫皇帝,那可不是火上浇油么?

    至于武烈宋皇后……就是杨灵韵的爷爷杨用在世那会儿,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戳皇帝心窝子啊!

    果不其然,符清羽眼角泛红,阴戾地冷笑道:“母后……你不提朕还忘了,朕和你们,还有这笔私仇没报!”

    符清羽向前逼近,威压凛然。

    杨灵韵从未见过这般暴戾的皇帝,不由吓得连连退后:“我,我……”

    符清羽只是停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淡淡:“通敌叛国之罪,若随便什么人说几句话就可免责,要律法何用?”

    “杨小姐倒也不必强调婚约,且不说许你后位乃是祖母被逼无奈之举,只说你本人……光是擅入宫禁、安插眼线这两桩事,足见恃恩而骄,结党弄权。尚未立后便失德如斯,又如何叫人信服,你能母仪天下?以皇后自居,先看看自己是否配得上!”

    说到情切,符清羽掐掐眉心,命令道:“所有案犯,押入诏狱,留待候审。还有——”

    他冷淡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把杨会找出来。”

    “动手吧。”

    说完,符清羽再没看任何人,不顾身后阵阵哀求,转身离开。

    梁冲跟在他身后,小声询问:“陛下,八百里加急速报,杨氏祖业已经被控制住了。消息是今早发出的,昨夜同杨氏私兵有几回交火,都被平息了,伤亡我一敌十。”

    符清羽没有放缓脚步,虚虚嗯了声。

    梁冲又问:“杨府被围,消息恐怕已经在城里传开,杨家的党羽亲信怕也要闻风而动了。奴才的人一直监视着,只等您一声令下,就能动手。”

    符清羽摇头:“不必。把暗哨放在城门,谁心里有鬼,想往外跑,格杀勿论。省的一个个审问。”

    梁冲应是,回头吩咐了手下,再一转身,却发现皇帝突然停下了。梁冲一时收不住,险些撞上。

    原来都出了杨府了。

    梁冲见符清羽走到一棵大柳树跟前,扶着树干,急促地喘气,身躯微微颤抖。急忙取了貂裘,披在皇帝肩上:“陛下您……”

    “无事。”

    符清羽按按太阳穴,缓慢起身,舒出一口气:“竟敢在朕面前提起母后……真是……也不知母后现在到底在何方。”

    最后一句,语气中有掩盖不住的焦躁。

    梁冲默然。

    杨用不光害死了先皇和十万将士,还迫使皇帝和宋后母子生离。早几年,符清羽刚刚有了自己的势力,便派出了探子,到突厥人内部搜寻宋太后的下落。

    好不容易查出一点线索,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营救,这线索却在一年前,又断了。

    也难怪听不得杨灵韵胡说,一听就急。

    梁冲只得安抚道:“陛下稍安勿躁。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做,今儿个处置了杨家,日后陛下行动再无掣肘,一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好消息……”

    符清羽无意义地重复着,抬起头来,沉静锐利的眸子深处,透着一片茫然。

    “父皇……母后……”薄唇微动,却又不说了。

    终于现出一丝曙光了么?

    空气冰凉,符清羽深吸了一口,只觉得肺腑里都充满了冰凌。

    天边残月如钩,很像杨用总挂在唇边的讥笑。

    莫名想起很多年的冬夜,他刚即位,被逼着去祭奠了“亡母”。

    彼时还做不到将情绪收放自如,回宫闹了脾气,丧服未解,一个人跑去长乐宫的角落,固执地吹着夜风,谁叫也不理。

    祖母叫了他几次,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说别管他了。

    然后,就只有他一个了。

    没了发泄的对象,反倒越来越心气难平。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小心翼翼踩在雪上,做贼似的。

    符清羽早听到了,等人走近,突然转身怒目而视——小姑娘裹得像个球,一见他转身顿时颤了几颤……

    更像皮球了。

    但她比符清羽想象的胆子更大:“我、奴婢想看看奴婢的雪人。”

    符清羽皱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墙角脏兮兮的一个鼓包。

    只有雪,没有人。

    符清羽当即想驳斥她,可那样便是被她带跑了,所以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认出是程彦康的女儿,被祖母叫来长乐宫侍奉的。

    叛贼。

    符清羽心里暗想,语气不善道:“朕去祭拜了父皇母后。父皇崩了,因为无人救援,自刎在十方原。”

    拜你父亲所赐。

    程宝缨显然没有理解隐含的意思,她揉揉眼睛,细声细气地说:“没事的,我爹娘也死了。”

    符清羽急道:“母后还活着!”

    突然喉头一哽,“阿娘分明没死……我却不得不去祭拜一座空坟。”

    符清羽低下头,狠攥手心,逼退眼眶中的泪水。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块帕子,小姑娘眨眨眼,不知死活地问:“陛下,你要哭了吗?”

    “朕没有!”符清羽立刻收回了眼泪,挥开手帕,怒气冲冲地瞪她。

    羞愤至极,心中觉得丢脸。

    他母后至少还活在人世,还有可能再见,面前的女孩却不能够。

    听说程彦康兵败的消息传回,他的妻子从城墙跳下,殉情而死。

    符清羽忽然气不起来了:“你……再也见不到爹娘了,不会难过吗?”

    程宝缨想了想,突然神神秘秘地说:“我还能见到我娘啊。我娘变成仙女了。”

    符清羽怎么也预料不到这个回答,张着嘴,傻乎乎地“啊”了一声,又立即否定了这句胡话,正色道:“世上没人见过仙女。”

    “我见过。”

    符清羽:“……”

    程宝缨见他许久不说话,比划着手解释:“我娘变成仙女了。然后,我见过我娘。所以——”

    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所以我见过仙女。”

    符清羽从没这么无语过。

    为什么要开始这段对话?

    可能他真是傻子,不然怎么会跟疯疯癫癫的丫头废话这么久?

    可是,就是在互相搭不上陷的对话里,不知不觉的,他心里的怨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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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被抹平了。

    ……

    符清羽用袖口擦了把脸,发现自己竟然是在笑的。

    十年艰辛,尽可付之一笑,他终是等到了扳倒杨家这天。

    那她呢?

    在这个沉滞血腥的夜晚,他忽然很想见她,很想看见那双澄明的眼。

    祖母说得对,宝缨能够抑他的心魔。

    无法克制,也不想再去管袁逸辰的伎俩。反正他会将她好好看住,谁也带不走。

    符清羽收回思绪,急步走到自己那匹汗血宝马前,纵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一下子纵出两个身位,蹄声清脆,在深夜戒严的长街上跑了起来。

    “陛下——”

    梁冲急忙催马跟上:“陛下要回寝殿吗?”

    符清羽快马加鞭,朗声道:“去掖庭。”

    作者有话说:

    男主马上要发现后院起火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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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 〇三二

    ◎究竟是谁◎

    马蹄踏破夜色清寥, 汗血马脚程轻健,一盏茶功夫已经穿过朱雀大街,来到皇城之下。

    宫门洞开, 符清羽轻轻抽了一鞭,马儿扬起前蹄, 纵入朱漆大门。守卫只觉眼前白影晃过, 余音犹然荡在耳际, 一人一马已消失在幽长宫道的尽头。

    吊了许久的心,终是稍稍回落。积压下的陈年旧疴, 也叫冷风吹散了些。身体疲惫至极,心情却难得畅快, 仿似前途上的障碍都不会再妨害到什么,拂晓终会降临。

    只要见到她, 只要在一起。

    她此时在做什么,这些日子, 她心中也有等待么,还是……符清羽不愿去考虑另一种可能。

    只是近乎一厢情愿地认为,宝缨不是不懂事的,和她解释, 她应当能理解。

    他也不会再计较她和袁逸辰计划了什么。袁逸辰的计划, 注定不能成功, 又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此后不会再有桎梏,他会将人牢牢放在身边,不容觊觎。

    只要见到她,告诉她。

    符清羽扯了下缰绳, 催马转向掖庭方向。

    “陛下——”

    面前夹道上人影一晃, 猛地勒马, 发出长久的嘶鸣。符清羽看出来人的面貌,立时沉下了脸:“何事?”

    魏嬷嬷轻巧避开马儿,站立在路旁,面带愧色:“老奴该死。一时失察,让人给跑掉了。”

    ……跑掉了?

    她说什么?宝缨……跑了?

    符清羽一时恍惚,好像不能理解魏嬷嬷话里的意思,面上的表情凝住片刻,随即身躯猛地一震。

    □□坐骑感知到骑手的茫然,不耐地耸动,差点将人给掀了下来——

    “陛下!”魏嬷嬷急忙上前牵住缰绳,“陛下别急,闺门卫一路追踪,已经重新找到线索。午时三刻,午时三刻载着宝缨姑娘的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大道向西南走。老奴的人找到城门时,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那马车上载着酒桶,外形很好辨认,说不定这会儿闺门卫已经把人给追上了。”

    魏嬷嬷嘴上宽慰着皇帝,自己心里却也是一团乱麻。

    她自恃武艺高强,以为程宝缨不过是个年轻天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逐日相处下来,又不免对程宝缨感到同情,这便放松了警惕,终于着了道。

    心里又急又气又悔,一面想赶快把人追回来弥补过错,另一面却也担心,那丫头不听劝,一意孤行和陛下作对,要真是找回来,皇帝还能再轻饶她么?

    更差的情况,要是人追不回来,那……魏嬷嬷不敢往下想。

    “是么,”符清羽轻声说,“谁干的?”

    若无人相助,凭程宝缨自己还没能力插翅而飞。

    不等魏嬷嬷回答,他已经知道答案:“袁逸辰。”

    “是,”魏嬷嬷惭愧的不敢直视符清羽,“帮宝缨姑娘逃跑的人,进宫时用的侍卫令牌。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确认是袁小将军的属下。”

    “呵,午时三刻,偏偏在这天,真会选日子……”符清羽抬眼望天,轻笑了下。

    午时三刻抵达城门,也就是说她选择在迎亲的仪仗前往杨府时,逃离皇宫……是真的在处心积虑对付他。

    于是,他这一夜的期许都变得像个笑话……偏偏这个局面,还是他自己造成的。

    是他设下的圈套。

    纵是事先告诫自己无数次,沉住气,迎刃而上,将袁逸辰的逾越之举化为控制袁氏父子的把柄,叫他以后再也跳不出手掌心。

    如今目的达成,人也不算丢了,可是为什么,他自己还会被伤到?

    心脏上密密麻麻地刺痛,叫人不堪承受。

    符清羽闭了下眼睛,木然地下马。

    魏嬷嬷恭敬退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一切过错皆是老奴的,过后任由陛下惩罚。只是在这等紧要关头,还望陛下爱惜身体,以大局为重。”

    符清羽充耳不闻,负手在孤寒的宫道上走着。梁冲等人逐渐赶到了,跟在皇帝后面,谁也不敢出言。

    来到掖庭,魏嬷嬷抢先给皇帝指出方位,符清羽推开吱吱呀呀的木门,跨过破旧的门槛。

    房子修的简陋,一整天没有烧火,已经寒透。冷风从看不见的缝隙钻进屋里,阴魂不散地附在骨肉之上。

    符清羽皱了皱眉。

    他罚程宝缨来掖庭,虽是为了给袁逸辰设套,却也有些赌气的成分。丽嘉

    她不是不知好歹想去掖庭么,那就让她去看看,真正的掖庭奴婢过的是什么日子。便是这么一间破屋子,也是他提点过何四喜,在掖庭能找到的最不受苦的住处了。

    分开这些天也多少设想过,也许她会忍受不了,会自省,进而知道自己从前的天真,便不会整天痴心妄想,不知满足了。

    可是……如今看来,却是适得其反。

    房间简单的一目了然,符清羽绕了一圈,停在木桌之前。

    魏嬷嬷急忙点着了炉火,借着微光,符清羽看到木桌当中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一对东珠耳坠。

    眼熟得很,是他何时赐下的,已经记不起,却知道是程宝缨从前很喜欢的物件。色泽温润,行止间光华流转,顾盼生姿……也很衬她。

    可是如今,也被她摘下来,搁在陈旧腌臜的桌面,抛却于身后了。

    这便是她在掖庭的反省,是她的态度。

    她怎么敢?!

    符清羽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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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那对坠子落在地面,滚到不知哪里去了。

    魏嬷嬷也不知还能如何劝解,垂了手,安静地侍立在旁。

    一时间,只能听见木柴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

    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会这般难受,连符清羽自己也料想不到,但终是压下燥郁,恢复了理智。

    他在阴影中缓缓坐下,僵硬地命令道:“梁冲,把袁逸辰给朕押来。如遇抵抗,杀无赦。”

    梁冲“嘶”的倒抽一口冷气。

    他侍奉符清羽多年,自是知道皇帝的手腕,袁家父子就算反叛,皇帝这边也有后招。只不过……毕竟刚刚处置了杨家,可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可是瞥见符清羽阴沉的脸色,梁冲只好得应道:“是。奴即刻带人去,尽量把事情做的隐蔽些,决计不会动摇大局。”

    符清羽低着头,手指敲了两下膝盖,叫梁冲走了。

    又对魏嬷嬷道:“她是如何骗过嬷嬷,如何逃走的,还请嬷嬷事无巨细,从实道来。”

    终是免不了这一刻,魏嬷嬷脊背上直冒冷汗。

    先前她还有意减少提到宝缨,一来不想刺激皇帝,二来想着尽量遮掩,让宝缨的错处不那么突出。

    但又怎么瞒得过皇帝。

    事到如今……魏嬷嬷干咳一声,无奈招来:“自从老奴来了掖庭,宝缨姑娘恤老,对老奴多有关照。一来二去的,老奴也……”

    ……

    符清羽面色阴沉,僵硬的像尊雕像,只偶尔眨下眼。

    越听魏嬷嬷的禀报,一颗心越发往下坠,直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符清羽总觉得,十年相处,他算是能看透程宝缨这个人的。以他对女子贫瘠的了解来看,程宝缨算是女孩子当中很通透的,懂得轻重急缓,不会意气用事,也不会使小性。

    最重要的,她总能理解他的。哪怕事前不理解,事后也总能说通。

    他没有想过,不使性子的另一面,不只有乖巧懂事,还有可能是决绝。

    她是铁了心要跟袁逸辰走,一次不成,接二连三,被打入掖庭也丝毫没有动摇决心……可他却反而在分离的这段时间,一直想她。

    思念入骨成疽,今夜尤甚。

    她却背叛了他。

    手掌握紧,不住颤抖。即使面对杨府的案犯都能秉公执法,可现在,符清羽却纯粹出自发泄地想,等把人带回来,一定要狠狠惩罚,让她生不如死。

    她怎么敢……

    打断思绪的,是一阵急切的叩门声。

    符清羽抬眼,见梁冲引领一人进来,却不是袁逸辰。

    倒是魏嬷嬷先急了:“刘山,你怎么回来了?让你追的人呢?宝缨姑娘呢?!”

    那名叫刘山的暗卫嘴角往下撇了撇,垂头丧气地说:“属下办事不利。”

    符清羽眉间的刻度骤然加深,威压摄人。

    刘山拙於言词,搓着手为难地看向梁冲。

    梁冲谨慎地说:“奴才带人去请袁小将军,没成想袁小将军正要进宫,在半路上碰见了。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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