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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首辅的早逝白月光》70-80

    第71章 危机

    ◎我要找她◎

    裴时清一只手僵持在身侧, 另一只手轻轻弯曲护住她,此时见她睁眼,也低垂眼眸看她。

    四目相对。

    分明外面大雨滂沱, 雷鸣电闪,但棠梨却清楚地听到了裴时清的心跳声。

    偏偏他语调冰冷:“睡觉。”

    似乎是看见棠梨唇角扬起的一点笑意,他又冷冰冰解释:“尽快休息好。”

    若不是此刻他用温暖的怀抱帮她隔绝了一地冰凉,还以为他是在生气。

    棠梨悄悄弯了下眼, 揪着他的袍角小声说:“遵命。”

    裴时清的怀抱温热,刚开始棠梨有些不习惯, 但后来嗅着他满怀冷香,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裴时清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眼底露出一抹温柔之色。

    他一只手中了箭矢不敢动弹, 另一只手护在她身畔不敢轻易挪动, 便只能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

    一番折腾下来, 少女脸上脏兮兮的, 但此刻她轻轻皱着细眉,发髻蓬松地睡在他怀里, 竟让裴时清的心乱了节拍。

    雨打落叶,山洞里静谧无声。

    裴时清静静搂着棠梨, 恍惚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直到怀中人轻轻翻身, 不小心碰到自己骨裂的那一只手,痛得嘤咛出声。

    裴时清神情微变, 立刻往后躺了躺, 好让她更舒服地靠着自己。

    少女轻轻哼了哼, 又沉沉睡去。

    裴时清凝视着她的睡颜, 渐渐分了神。

    当年他逃亡路上, 也如此这般睡过山洞,然而彼时惶惶,竟不似如今心境。

    然而在看到棠梨染血的衣袖时,他猛然回过神来。

    少女张开双臂,毫无畏惧朝他奔来的场景历历在目,然而眼前对方血迹斑斑的衣袖却像是某种刺目的提醒。

    裴时清半垂着眼睫,面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身子却慢慢紧绷。

    棠梨没说错,他能不顾世俗眼光,不顾他们曾有师生之称……

    但他能时时护住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么?

    裴时清闭上眼,护在她身侧的手轻颤。

    幼时娘亲曾说他得失心过重,凡有所念,必须得到。

    当年教他习武的师傅只不过是为了让他强身健体,不做病秧子,而他偏偏看中了人家耍刀的本事,哭着闹着要学。

    真要学武与练武截然不同,娘亲怕他辛苦,本不愿意。

    他却自己偷着半夜起来扎马步,直到一个月后被起夜的小厮看见,才捅破了此事。

    可惜那师傅一身刀功还没学得,谢家便……

    回到他和棠梨的事情上。

    他其实早早便发现自己对棠梨生了情愫,但她有婚约在身,那点心思只能掩在不见光的暗处,慢慢生根发芽。

    直到……他亲眼见她退了陆辰远的庚帖。

    欲念自此丛生,再也不受控制。

    既然想要,他便一定会让自己得到,曾经他这么以为。

    于是他在他们二人犹豫拉锯之时,当众毫不犹豫戳穿了他们已然退亲之事;

    所以……他才频频对她逾矩。

    裴时清这二十载光阴,虽不染风月,却也并非不谙世事。

    棠梨对他分明有情。

    若是无情,他只会慢慢谋划,让她对他生情。

    可如今她已经有情,便容易许多。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那么清醒、绝情地对他说,他们该离得远一些。

    说来可笑,裴时清这一生,除却那场毁天灭地的大变故,他从未有过如此无措的时刻。

    是的,无措。

    他分明知道她说得有理,不知该如何反驳,如何改变她的想法……

    那一刻,他魔怔般想,若是她听话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要闹着离开他?

    可如今……他再一次残忍地意识到。

    留在他身边,的确不一定是好事。

    她之前的话,字字是真。

    这一次侥幸逃脱了,那下一次,下下次呢?

    他是来索命的厉鬼,只有这一条命,便没有什么好怕的。

    但棠梨不一样,她还有亲人。

    少女轻轻揪着他的衣袖,睡得正熟。

    裴时清凝视她许久,那双风雪肆虐的眼眸却渐渐归于平静,到最后一片死寂荒寒。

    临近半夜,怀中熟睡的棠梨忽然发出细碎的嘤咛。

    裴时清霎时睁开眼,低头看她。

    棠梨蹙着眉头,呼吸沉重。

    裴时清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烫得惊人。

    裴时清眼角轻跳。

    时值夏日,天气并不冷,怎么会忽然发起烧来?

    裴时清撕下自己的半截衣袖,用雨水沾湿,轻轻敷在她的额头、脖颈处。

    指尖拨开她垂在后背的青丝时,他忽然在暗色的夜里看到她的衣裳上有一团血痕。

    雨还在下,山洞里水汽潮湿,洞口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裴时清没有犹豫,拉开她的衣服。

    她背脊冷白,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一道深可入骨的伤,此刻已经血肉模糊。

    裴时清的眼神冷下来。

    这么重的伤,她闭口不提,长发又遮挡住了伤处,竟叫他全然没发现。

    他们从悬崖一路跌落,本已精疲力尽,棠梨又受了这样重的伤……难怪会发起烧来。

    裴时清从自己里衣里撕下一条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将她的伤口包裹起来。

    敷在她额头的湿布很快变得灼热,裴时清给她换了两次,却感觉她烧得越来越严重。

    雨慢慢停了,湿润的水汽如同墨迹,在漆黑的夜里晕开,将周遭沾染得一片粘腻。

    裴时清的目光看进远方潮湿黑暗的夜里,片刻之后,他再次撕下几条干净的布,低头看向自己被箭矢射中的地方。

    山中路途陡峭,息邪找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棠梨发着烧,他们不能在这里继续坐以待毙。

    他要带着她走出去,尽快遇上息邪。

    裴时清将布条咬在嘴里,一把拔出了插在伤口中的断箭。

    血流如注,他却只是闷哼一声,苍白着脸,用布条将伤口绑了起来。

    等伤口勉强止住血,裴时清已是浑身冷汗。

    他只歇了片刻,便将棠梨扶到自己身上,又用布条将两人绑在一起,确认棠梨不会从身上滑下来之后,裴时清出了山洞。

    地上泥泞不堪,被打湿的树叶青草摇落雨水,很快便让裴时清的衣裳湿透。

    他小心翼翼护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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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姑娘,行进速度却飞快,很快臂上缠好的布条便被鲜血染湿。

    山谷的另一边,息邪带着一队人飞快前进着,不敢放过任何可能有隐蔽之处的地方。

    队伍中不少人都带了伤,然而依然形容有素。

    这座悬崖十分陡峭,下来的路极为隐蔽,又逢雨天,道路湿滑,加之山谷地形复杂,息邪一路寻下来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更何况中途他们还遇见了追杀公子的那队人,将人尽数诛杀完毕又耗去不少时间。

    如今迟迟找不到人,息邪不由得有些焦躁。

    他声音冷厉:“加快速度!”

    “是!”

    裴时清也不知背着棠梨走了多久,直至听到不远处有窸窣之声。

    他浑身戒备,借着一棵高大的树木隐藏身形。

    息邪感官过人,很快发现了树后有人藏匿。

    他眉目一片肃然,扬手叫停众人。

    一队人如同鬼魅包抄过去,将树木团团围住。

    雨水顺着树梢滑落,打在息邪脸上,他眉眼不动,悄无声息握着长剑,一步步接近树丛。

    空气安静得如同绷紧的琴弦,万籁俱寂的时刻,一颗石子忽然从树丛后飞来!

    空气嗡嗡振动,所有人都浑身戒备!

    息邪扬剑,石子化为齑粉,正要朝树丛探出一剑,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是我。”

    息邪瞳孔微缩,连忙拨开枝叶。

    却见裴时清一身白衣脏污不堪,衣袖之上鲜血淋漓,背着棠梨,冲他微微一笑。

    息邪霎时间红了眼,哽咽道:“公子!”

    其余人纷纷跪在地上:“公子!”

    断崖之上,火光正盛,人影重重。

    邢易和温韬并肩而立,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温韬最先开口:“我安排人下去找了,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还没有收到回应。”

    邢易眉头紧蹙,脸色苍白:“查到是谁动手了么?”

    温韬眸色发暗:“不止一家。”

    邢易叹了口气:“怀渊他……太操之过急了。”

    温韬凝视着漆黑不见底的断崖底:“陛下龙体抱恙,皇后近来动作频频,怀渊不加快速度也不行。”

    邢易苦笑:“他必然想得到近来会有人对他动手,却应该没料到会有几家勾结,要他性命。”

    “处在风口浪尖的人是他,实在容不得我们徐徐图之。”温韬往前走了一步,“陛下今日得知消息,已然大怒,若是此次他平安归来……倒不一定是坏事。”

    邢易冷笑一声:“的确会让那几家褪一层皮。”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此番实在是凶险,怀渊他……当真能平安归来么?

    正是心事重重之际,忽然听闻不远处车马喧嚣,有人不顾持剑的守卫要闯进来!

    温韬率先走过去:“此地有朝廷重臣遇刺,闲人退避!”

    守卫寒剑森森,压在来人的肩膀上,阻止人靠近。

    火舌跳跃间,温韬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竟是今年那位新科探花郎,陆辰远。

    他一身平整的天青色直裰皱皱巴巴,衣摆处沾染了不少泥点,显然行路匆忙。

    陆辰远往前挣扎:“翰林编修陆辰远,参见少尹大人!”

    温韬扬手,守卫立刻放开他。

    “今夜有重臣遇刺,陆大人若是无事,还是速速回城好。”

    陆辰远薄唇紧抿:“我的……友人亦被牵连其中,如今踪迹全无。”

    温韬和邢易对视一眼。

    他们自然知道棠梨是和裴时清一同跌落悬崖的,但这位新科探花郎……不是已经和棠姑娘退亲了么。

    温韬到底是没再阻拦他,只是解释道:“我已派人下去寻找,正逢半夜,寻人难上加难,还需要一些时间,陆大人不妨回城中等待。”

    陆辰远摇头,那双生着薄褶的眼眸固执地盯着他,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温大人,我要下去找她。”

    第72章 问心

    ◎可你是裴大人◎

    温韬看陆辰远一眼:“陆大人孤身一人, 下崖的路又是荆棘重重,湿滑不堪,险之又险……”

    陆辰远却向他行了一礼, “谢过大人,但我非去不可。”

    邢易蹙眉,这人怎么这么倔呢?

    知道他牵挂棠姑娘,但他们难道就不牵挂怀渊么?

    但都是理智之人, 他们功夫不好,这等情形往崖底去, 反而是给人添乱。

    邢易还要开口相劝, 温韬已经揽住他,朝旁边几个人使了眼色:“陪同陆大人下去。”

    陆辰远郑重朝温韬行了一礼:“多谢温大人。”

    随即转身匆匆离开了。

    邢易不赞同极了:“雨夜危险,万一陆大人也出事了怎么办。”

    温韬看着悬崖之下若隐若现的火光, 微微眯了眯眼。

    “让他去吧。”

    毕竟牵挂之人生死未卜, 又何能安心?

    裴时清和棠梨浑身是伤, 息邪不敢轻易挪动他们, 安排人在原地搭起营帐。

    幸好他带着军医前来,军医悉心处理好两人的伤, 感慨:“虽然大人和这位姑娘浑身是伤,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 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

    他指了指棠梨:“若我没料错, 大人从断崖上最后摔下来的时候,应该被这位姑娘接了一下, 故而这姑娘断了一只手。”

    “但若不是如此, 恐怕大人就伤得不止如此, 等人醒了, 好好感谢下这位姑娘。”

    息邪看向躺在营帐中的棠梨, 她脸色苍白蜷缩在角落。

    息邪忽然涌起愧疚。

    此前亲眼目睹公子因为她吐血,他其实……动过杀意。

    公子乃是背负血海深仇,要谋大事之人,哪能因为一个女子乱了心?

    他是忠仆,理应一切以公子的事为主。

    若有人阻了公子的路,乱了公子的心,他便……替公子除了此人。

    若是此后公子因为此事要杀他,他也认了。

    但此次两人坠崖,让息邪猛然惊醒,自己险些犯下大错。

    公子手臂上多有细碎的划伤,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亦是折损严重。

    息邪可以从中推断他们是如何一路从悬崖坠落的。

    是公子用匕首插在岩壁之中,或许还借助了一些断崖上生长的藤蔓,才险之又险滑到崖底。

    最后公子或许是因为气力不支,从断崖上跌落,而棠姑娘……在下面接了公子一下。

    两人此番能活下来,少不了任何一人舍命相护。

    棠梨在公子心中的份量,远比他想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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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公子在棠姑娘心中亦是如此。

    息邪看着蜷在角落,似乎因为手臂疼痛时不时蹙眉的棠梨,神色复杂。

    片刻之后,他朝她郑重行了一礼。

    息邪起身之际,正好撞到进来看望棠梨的裴时清。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公子……公子为何不再歇息一会。”

    裴时清倚着一根刨光的树枝充当拐杖,身形依然挺拔,闻言淡淡道:“我来看看她。”

    息邪点头,躬身退下。

    再快要退出营帐的时候,他轻声说:“公子,从此以后,我会将棠小姐视作主人。”

    裴时清沉默片刻,低声说:“知道了。”

    营帐的帘子很快被人放下。

    裴时清静静凝视着躺在厚毯上的棠梨,许久之后才轻轻往她旁边坐。

    因为一条腿断了,他的动作十分不便,直到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他才勉强坐下。

    不料饶是他动作十分之轻,却也不小心弄醒了棠梨。

    少女从一片含混的梦境中转醒,迷迷糊糊伸出手拽他的衣角,嘟囔了一句:“我接着你啊。”

    裴时清动作僵硬,眸底被一片暗色覆盖。

    垂在身侧的手没忍住缓缓伸出,似乎想要摸一摸她柔软的头发,但在离她头发只有几寸远的地方又猛然停住。

    棠梨就是在这个时候彻底清醒的。

    她嗅到了熟悉的冷香,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轻轻一拽间,裴时清的手掌落到了她的头发上。

    棠梨察觉到已经有人给她喂了药,身上的伤口也被悉数处理过了,此时睡在一团柔软中,竟生出几分倦怠之感。

    于是她弯着眼角对裴时清笑:“裴大人,我们是不是已经被救出来了。”

    裴时清的指尖在她的青丝上停留了片刻,便被他不着痕迹收回。

    他嗓音清冷,嗯了一声,又说:“你我伤势严重,又时值半夜,上山的路不好走,故而在此搭了个临时的营帐。”

    棠梨已经将周围环顾了一圈,还听得到外面蝉鸣声声,雨打落叶。

    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像只小动物一样用脸颊蹭了蹭温暖的被褥,笑道:“裴大人,我们运气真好。”

    裴时清的视线却落在她满身的绷带上,心口也跟着被微微一刺。

    “天还没亮,裴大人为何不去休息?”

    “你此前发热了,自己没感觉么。”他扫了一眼过来。

    棠梨试图解释:“我这身子还是弱了些,或许是徒然受惊,又淋了些雨,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裴时清漆黑一团的眼眸一动不动看着她,盯得棠梨有些心虚。

    她察觉到背后那道伤口也被人上过药了,方知瞒不住他,于是只好说:“我们从悬崖上跌落,只受了这么一点小伤,已经是奇迹……”

    “你后背的伤口,足有三寸之长,你的左臂若是恢复不好,可能将来行动都会受影响,这些还叫做小伤?”裴时清忽然打断她。

    “……总归都养得好嘛,又不是缺了条胳膊。”

    “棠梨。”他语气十分之冷。

    棠梨抿了抿唇,不敢再说话。

    “你当时已经受了重伤,又去接从高处跌落的我,你……”他尾调藏了一丝无法轻易觉察的颤抖,“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么?”

    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不,她比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

    若是不爱惜,当初被流放之际,她就应该学着那些官宦家的小姐,在出京的路上便一头撞死。

    与之相反,哪怕备受煎熬,她也依然选择了活下去。

    棠梨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可是你是裴大人。”

    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呢?

    她没有说出下半句话,裴时清却已经尽数明白。

    她已然将你的性命……放到了她的性命之上。

    脑海中一道声音无比清晰地告诉他。

    某种失控的情愫就要冲破胸膛,叫嚣着占据他的身体,蛊惑着他将眼前之人狠狠揽入怀中。

    然而最后,他只是语调冷淡道:“无论在任何时候,自己的性命永远比他人的重要。”

    少女白瓷般的脸拥在被子之中,一双含星目看着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

    裴时清偏偏在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要说的话。

    她在说,你不也和我一样么。

    裴时清岔开话题:“我已经命人递了消息到你府上。”

    棠梨这才忧心起来:“我姑姑……”

    他淡淡道:“我说邢小姐要去京郊别院避暑,邀你小住两日。”

    棠梨这才松了口气:“裴大人顾虑周全。”

    见他不说话,她又问:“那我们去哪里养伤?”

    “我在京郊有一处宅院,你便在那里养伤。”

    棠梨点头:“又要叨扰裴大人了。”

    只是还是得找机会跟姑姑他们说一声。

    她不打算离开上京,但姑姑和秋月他们得回扶梨。

    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个人在上京,便多一份危险。

    哥哥已在朝廷任官,自然没办法离开,倒是大哥的娘亲可以一并和姑姑他们回扶梨。

    姑姑肯定不会愿意她一个人留在上京,便只能寻着机会把自己手摔断的事情过个明路,然后告诉姑姑,回扶梨舟车劳顿,她得在上京先把伤彻底养好再回去。

    棠梨在心里捋了一遍,安定不少。

    裴时清见她烧退,便说:“再歇息一会,我先出去了。”

    “裴大人。”

    在他起身之际,棠梨忽然喊住他。

    少女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欲言又止。

    裴时清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绷紧,面上却云淡风轻:“还有什么事么。”

    棠梨抿了抿唇角:“裴大人,我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道歉。”

    裴时清的手指又倏然放松:“如果是关于你要离开的那些话,不必道歉。”

    话毕,他提步往外走。

    “裴大人……我不离开上京了。”少女声线缠绵,像是无形的蛛网,缠住他的脚步。

    裴时清背脊微微一僵,随后他转过身子,眼中甚至含了些笑意:“是么。”

    “为何又不离开了。”他又接了一句话。

    棠梨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眸子望着他,因着受了伤,棠梨脸色比平常苍白几分,便越发衬得那双眼如同雾气横生的湖面,水光潋滟,波澜四起。

    她红唇微启的那一刻,裴时清忽然开口:“日后再论此事,你先好好歇息吧。”

    棠梨被他打断,愣了片刻,却也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点点头:“等伤好后,我会将宅院的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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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一并送给裴大人,那宅子我想继续租赁。”

    这一次,裴时清微微弯了下唇:“可。”

    裴时清是什么人,若他想隐藏情绪,轻而易举便能瞒过他人。

    棠梨自然没察觉到异样,像是卸下了心防,笑得眉眼弯弯:“谢过裴大人,裴大人也快去休息吧。”

    裴时清略微一颔首,撑着树枝走出了营帐。

    直到走到自己的营帐前,他才失了力气般踉跄着抓住帘子。

    撑着身体的树枝歪斜倒地,挺直的背脊一点点佝偻下去。

    他双手微颤,死死抓住帘子,披散在肩背上的墨发都在轻轻颤抖。

    然而只是片刻之后,裴时清复又一点点直起身子,面无表情走进了营帐中。

    只是方才才包扎好的伤处不知何时被崩裂,洁白如雪的衣袖上,洇开一团殷红的血迹。

    第73章 寻她

    ◎怎会不愿◎

    虽说可以天亮之后再起身, 但棠梨只浅浅阖眼一会儿,便毫无睡意。

    天色尚蒙蒙亮,有半明半暗的光漏进营帐。

    棠梨正盯着那道光看, 营帐外忽然喧闹起来,有人呵斥:“来者何人!”

    一片争执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请问棠梨棠姑娘在此处吗?我是她的友人……”

    棠梨先是一怔,随即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陆辰远?他怎么来这了!

    守卫警惕地核实着陆辰远的身份,不肯轻易放人进来。

    然而陆辰远焦急不已, 两拨人一时之间发生了口角。

    “陆公子。”直到一道声音横插而入。

    众人循声望去, 棠梨脸色苍白,半揽着帘子站在营帐门口。

    看到陆辰远的那一刻,她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前一世若是得知陆微雨摔下悬崖的事, 想必他也一定会来崖下寻找的吧?

    哪怕……是为她敛尸。

    而如今, 他同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棠梨心中一声叹息。

    守卫见是那位姑娘, 连忙行礼:“姑娘,此人自称是你的友人。”

    天光疏疏, 一抹淡金色的光刺破云层,洒在陆辰远身上。

    他浑身泥泞, 似乎摔了许多跤, 衣裳破了好几处,发冠也歪了。

    然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 他眸子里爆发出光亮, 竟是推开人群朝棠梨走过来, 最后不管不顾一把抱住了她。

    恰逢此刻, 金乌越过云层, 万道金光落到他们二人身上。

    日出而林霏开,天际浮动着大片大片瑰丽的云彩,就连风都温柔小意。

    裴时清站在自己的营帐门前,将金光灿漫中两人相拥的画面收之眼底。

    落在他白色袍角的光微微有些刺目。

    息邪屏气凝神立在他身旁,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裴时清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雨后初霁,想来今日是个好天气。”

    他折身回了营帐:“一会儿便安排上山吧。”

    息邪看了一眼推开陆公子的棠姑娘,抱拳道:“是。”

    几乎是在棠梨做出推开陆辰远动作的那一瞬,他便急急松开了手。

    陆辰远往后退了半步,脸渐渐涨得通红:“抱歉,是我逾矩了。”

    棠梨明白他的心境,自然不会过多苛责,只说:“陆公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低头看她,语气中尽是自责:“你都伤到哪了?”

    他刚才抱她的时候,虽然没用太多力气,却分明察觉到她身子轻轻一颤。

    棠梨笑了笑:“伤到了手,不碍事。”

    陆辰远冷静下来,自然嗅到她浑身的药味,也明白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怎么可能只伤到了手。

    但她此刻不愿说,他便也不好咄咄逼问。

    棠梨见他衣袖处隐隐沾了些血,开口:“我让人来给你处理下吧。”

    陆辰远是摸着黑一路下山的,也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危险。

    说不为所动自然不可能,但棠梨心知他们二人早已划清楚河汉界,此刻她不能表露出更多关心。

    陆辰远却倏然抬眼,薄薄的眼皮显出些锐利,又含着万般歉意:“棠梨,我不该让他带你走的。”

    裴时清身份特殊,如今乃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裴时清在京郊遇刺,马车翻下断崖这么大的事,几乎是立刻就传遍了上京的权贵圈。

    陆辰远那时正因为白日里的不欢而散而郁郁寡欢,却忽然接到消息说裴时清的马车在京郊坠落悬崖。

    那一瞬,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利爪狠狠捏住,连呼吸都不能够。

    他满脑子都是棠梨跟着裴时清离开的那道背影。

    小厮还在如实陈述:“听说是刺客围追堵截,来势汹汹,裴大人不得已之下只能往悬崖边上冲,哪知道马车连带着人翻下悬崖,裴大人此时生死未卜……”

    那些话在他脑海里化为一道道利刃,搅得他眼前都血雾朦胧。

    他跌跌撞撞跑出府,在夜色里疯了一般奔向京外。

    若是,若是……

    那一刻,陆辰远在自己口中尝到了血腥味。

    此时上京乃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她这一次被裴时清牵连坠崖,还能侥幸活下来,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清楚地意识到,与裴时清走得太近,绝非好事。

    曾经他还妄想过有了裴时清这个“先生”,棠梨在上京多少能多一层照拂。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

    “棠梨……你尽快回扶梨,好吗?”陆辰远祈求般看着棠梨。

    少女乌黑的眼眸在晨光熹微中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光泽,她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陆辰远亦是心思玲珑之人,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想到某种可能,眉头蹙起,神情也跟着冷厉下来:“你不走了吗?”

    棠梨垂下眼睫,又笑起来:“要走的。”

    陆辰远默然看着她,最后只说了一句:“棠妹妹,上京已经不安全了,你……还要顾虑伯父。”

    棠梨眼睫微颤,抿了抿唇:“我知道的。”

    天彻底亮起来之后,一行人护送着裴时清和棠梨上山。

    因着两人有伤在身,不能过多颠簸,走的是绕路。

    中间又歇息了好几次,最后到达裴时清京郊宅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棠梨没想到,裴时清居然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到城内。

    她问:“裴大人伤得那么重,不能在这里养养伤吗?”

    裴时清表情极淡:“陛下牵念,我既然被人寻到了,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向陛下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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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棠梨陷入沉默,良久之后,她才开口道:“裴大人一路小心。”

    裴时清颔首:“你且在此处好好将养。”

    他被息邪搀扶着,头也不回离开了。

    天色将晚,那袭白衣如同一点暗淡星光,沉入无边墨色之中。

    棠梨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问陆辰远:“陆公子,可有消息……是谁加害于他?”

    陆辰远眸色沉沉:“裴大人在朝中树敌颇多,据我推测,此次恐怕不止一家所为。”

    意料之中。

    裴时清身边之人武功高强,之前几次刺杀虽然都是险之又险,对方却一次也没能得手。

    而这一次,若不是裴时清拼死险中求生,恐怕还真能让那些人得手。

    见棠梨心事重重的模样,陆辰远开口道:“朝廷之事,波谲云诡,非你我能插手。”

    陆辰远沉默片刻,又说:“周家近来动作频频,陛下身体也不大好,因此着急启用裴大人。”

    “他是一把利刃,过处见血催命,自然引人嫉恨。”

    利刃?倒是个好形容。

    可是再好的利刃,也是会痛的。

    棠梨闭了闭眼,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气:“天色晚了,今日多谢陆公子前来寻我,不过是时候歇息了,陆公子明日还要上值吧。”

    陆辰远薄薄的眼皮微微一垂,掩住眼底暗色,滴水不漏说道:“好。”

    心里揣着事,背上伤口又隐隐作痛,棠梨这一夜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好。

    晨起时,她脑子里惦念的都是裴时清,匆匆找人来问,却见一道清瘦的身影踏入屋内。

    陆辰远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为她布菜:“裴大人无事,昨夜他连夜赶到皇宫面见陛下,陛下见他浑身是伤,衣裳染血,当即悲恸大哭,后又大怒,已命人彻查此事。”

    棠梨仔细听着,一个字不肯放过,最后又问:“那裴大人呢?”

    “陛下钦点太医入裴府为裴大人诊治,你无需担心。”

    棠梨总算放下心来,却又浮现出淡淡惆怅。

    陆辰远将她的表情收之于眼底,薄唇微抿,却依然不动声色将汤蛊揭开,拿起瓷白的勺子递给她:“先用早饭吧。”

    棠梨接过勺子,问他:“陆公子今日不当值么?”

    陆辰远将小碟的拍黄瓜放下,垂眼道:“我告假了。”

    棠梨喝汤的动作便顿住了,她仰头看他:“陆公子,你不必在这里照顾我的。”

    少女细细的眉轻蹙,像是被微风吹皱的湖面。

    陆辰远忽然很想伸手抹平那抹褶皱。

    但他的指尖只是蜷了蜷,哑着声音说:“我只是……不放心你。”

    棠梨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了,她咽下一口汤,缓和表情道:“陆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们二人如今毕竟已经退亲,若是你在此处照顾我的事情传到他人耳中,恐怕不妥。”

    陆辰远看着面前少女垂眉敛目,分明是一副再温和不过的表情,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性子虽然有些倔,但却是心软之人。”裴时清清冷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

    “她定然会不愿你照顾她,她若不愿,你便充耳不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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