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选谁?
杨文清再次进言:“我知殿下此番是想套如裴如棠的册子,再挫挫裴观的锐气……”好把宋述礼拉笼入局。
宋述礼虽然老了,但他的声名地位不会因为死了几个监生被撼动。
拉他入局,让他支持齐王,确实是有诸多好处。
“姓裴的如此远虑,岂会没有后手就上奏弹劾宋述礼?咱们不如弃宋选裴。”何况宋述礼那把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年?
裴观此时虽是八品小官,但他能拉下宋述礼作踏脚石,再有齐王背后施力推上一把,是个更得用的人材。
这两人若是都能纳入帐下,自然最好,但现在裴观弹劾宋述礼,二人已成水火之势。
二者只能择其一。
杨文清将这其中利害说得分明,最后恭敬道:“选宋选裴都各有好处,还请王爷定夺。”
齐王坐在上首,思量片刻,又看一眼几位幕僚,知道他们心里都倾向裴观。
“你去见一见裴观,你们几个把裴家的事闹大点儿。”
第164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将兑换过的银票交给陈长胜。
“你上回说, 跟了一路的那个冯瑞,拿上这些,去走走他的门路。”
就算两位伯伯没事, 阿宝也想做这件事。
原来是悄悄办, 如今上面没人管束,四房五房回来之前, 大家各凭本事。
陈长胜接过银票:“我在左右谏司附近几条巷子跟他, 曾故意叫他看见, 他吓得不敢看我, 只得再找时机。”
那天陈长胜一直跟着,分明瞧见公子示意了冯瑞, 可冯瑞脸色发白。
他跟着冯瑞上值下衙,冯瑞偶有停步,都不敢看向他,是个胆子极小的人。
“尽量快。”阿宝蹙眉, 若非大案, 怎么会连伯伯们一并拿进去,要是等到来人抄查书房,就来不及了。
“等同他搭上话,就说家里只想给六郎送些衣裳吃食去。”阿宝想了想又道, “他要不敢也别逼他, 请他牵线搭桥也好。”
“小人明白。”
阿宝看着陈长胜离开,抬头望一眼对面的书房。
这两日天阴有雨,还没到掌灯时分院中便黑压压的,燕草见她隔窗盯着书房, 轻道:“姑娘。”
阿宝提了口气:“叫青书把书房的灯点起来。”
燕草点头出去吩咐, 戥子从内院回来:“夫人喝了药睡下了, 七姑娘守着呢。方才许夫人写了信来,夫人精神不济,让七姑娘读了。”
“写的什么?”阿宝虽熬了一夜,但精神还好。
“是些宽慰人的话,前半封是许夫人写的,后半封是许家那位公子写的,说他正在替姑爷奔走打听。”
戥子知道两家有结亲的意思,许夫人此时写信来,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阿宝的心思不在珠儿的婚事上。
家族不倒,她才能谋到好亲,要是家族倒了……
“娘睡了就好,对了,你明儿回家一趟,告诉红姨,免得她从别人那里听见,反而让她挂心。”
话音才刚落,松烟来报:“少夫人的娘家姨妈来了,我叫人往里迎呢。”
陶英红一听到消息就往阿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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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赶,慌得压根忘了要报信。
裴家下人们确是乱了一阵,但徐氏还在。
管家的女人在,那便乱不起来。
她约束下人守好各道门,更不许有趁机偷盗的。此时徐氏正陪着裴老太太在佛堂中,告诉裴老太太得把老四老五喊回来。
裴老太太不肯点头。
她一听到衙门拿人,吓得手中佛珠都拿不住了,这时把她的亲生儿子叫回来,可不就是送人进衙门去吃皮肉苦?
“老四从不惹事儿,老五就是个白身,他们回来能顶什么事儿?”
“都是六郎要显能耐,他还不如他爹!老三还知道自己没甚才能,六郎会读些书的,倒守不住拙!”
之前她不愿意儿子们离开京城,此时又不愿意儿子们回来。
徐氏立在佛堂中,两手叠在身前:“母亲还不明白么?若只是六郎,那还是三房的事,可……大爷和二弟一并都去了,四弟五弟躲不了的。”
裴老太太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徐氏看向她时,还颇惊讶,老太爷走了,她也不曾慌成这样。
丈夫死了没事,儿子不出事才最要紧。
信是无论如何都要写的,但裴老太太非要派陪房的儿子跟着一道送信。
徐氏依旧叠着手,也依旧是那个口吻:“母亲,族里的长辈说不准会派人来,也会敦促四弟五弟快些赶路。”
叫人报信,让他们别来是行不通的。
这些事,徐氏办完就差人通报给三房,裴三夫人如今躺在床上养病,婆子们便干脆都报给六少夫人。
门上的人也知道此时三房是六少夫人主事,一看马车是林家来的,赶紧开门。
说话间,陶英红已经进了留云山房来。
送亲的时候直送到内院婚房去的,还是头回到卷山堂来,心道住在这儿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可眼下哪有闲心说这些,拉住阿宝便问:“我听说了,怎么回事?不要紧罢?”
阿宝自然是安慰她:“没事儿,就是问话而已。”
“偏偏你爹又不在京里。”再想到韩征,陶英红鼻尖一酸,她拿出袖中的信塞到阿宝手中。
阿宝看这举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卫夫人想帮忙,可卫大人不愿意伸手,连回信都不许她回给裴家。
她打开信,果然如此。
陶英红急问:“说的什么?可有法子?”
阿宝摇了摇头:“卫家怕惹事儿。”既是《正气集》案,那实在是牵连太广,别人不肯帮忙也是寻常。
陶英红狠狠:“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咱们几十年邻居了!难道你爹就没在战场上帮过他?狗东西!”
反是阿宝抚她的背:“犯不着为这事生气。”几回下来也该清楚卫大人的为人,写这信的时候,也只报着一线希望。
“如今怎办?”
“一,是看看几位嫂嫂的母家有没有能帮手的。二,是得靠同侪同窗。”
信送出去已有半日,到这会儿,还没有上门来的。
陶英红想留下陪伴阿宝,可又没这个规矩,她看着阿宝千叮万嘱:“就是出事儿,也得吃也得喝也得睡,知不知道?”
阿宝点头,打小家里就这么教她的,她也是这么做的。
她保证了也没用,陶英红依旧不放心,非得留下亲眼看她才安心。
戥子见状道:“我去厨房传饭,叫她们做两份菜。”一半荤一半素。
食盒一提上来,阿宝先闻见辣味儿,没闻到味时,她还真是没感觉到饿,闻到辣味这才想到忙了一天了,只喝了碗八宝藕粉。
盒盖掀开,那辣的是麻婆豆腐。
一盘麻婆豆腐,一碗御田香粳饭。
在厨房眼里又是些粗食,可偏偏就是这粗食才对阿宝的胃口,旁的菜一概不吃了,就让戥子拿碗来。
半碗米饭加半碗辣豆腐,用勺子拌着吃。
六少夫人吃得简单,但亲戚来了,厨房炖了酒酿清蒸鸭子送上来。
此时正是京城人吃鸭子喝羊汤的时节,但酒酿鸭子已经有汤,厨房便做了些白切羊肉,知道姨夫人也是吃辣的,几碟小料辣油配肉。
陶英红见厨房送上来的菜色,就知裴家还有人在管事,没乱到根上。
阿宝在回娘家那几日解了禁,陶英红便知她与裴观两口子吵架。此时鸭子羊肉上桌,阿宝一筷子都没动,就知已经和好了。
陶英红心底松了口气,这孩子轴得很,若没说开,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眼看阿宝用麻婆豆腐拌饭,把一盘子豆腐都吃干净了,陶英红才放下心,走时说:“咱们还有些旧邻居,我都打听打听去。”
阿宝胃中辣烘烘的,外头落雨,身上也不寒。
看了眼罗汉榻上放的小包袱:“该添点辣酱。”
裴观这一年跟着她也算能沾辣了,不似原来,舌尖一碰就辣得面红。
也不知他挨没挨饿,受没受冻。
燕草立时道:“我这就预备。”
丫头们都想说些什么哄得阿宝宽心些,可眼下府中处处风声鹤唳,还有什么哄得姑娘开颜呢?
燕草戥子留在屋中默默陪她,结香几个早早溜回屋去。
福儿这几日宛如惊弓之鸟,进进出出都跟在姐姐身边,连络子都不打了。螺儿拍拍她:“给你灌了汤婆子,你先睡罢,我再扎几针。”
福儿披着小袄坐在被子里:“姐姐,会不会……”会不会又抄家。
“呸!”螺儿啐上一口,“别想那丧气的!咱们姐妹就在一块,再也不分开了!”
福儿垂下眼眸:“咱们当然是在一块儿的。”说完这句,仿佛放下什么心事,往被窝里一钻。
雨越下越大,阿宝不说要睡,燕草和戥子便守着她不动。
戥子撑头坐椅边,先还睁眼陪着,夜越深雨越大,屋子里暖气熏得她昏昏欲睡。
“是不是有人拍门?”阿宝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握着握书,她实在没法子静心安眠,干脆夜读。
燕草手拿花绷,听见阿宝这么说停下针来,凝神听了会儿才道:“像是有人在拍门!”
“快!”
燕草披上袄子打开屋门,阶前亮了一片,暖气热烟涌进雨里。
那边守书房的青书松烟也听见叫门声,撑伞去开,是陈长胜回来了。
陈长胜一身湿气进屋:“少夫人,都打点好了,明儿就能把东西送进去!”
他又找冯瑞,这回却不是在左右谏司附近,而是跟着冯瑞走了好几条街,这才上前亮明来意。
如今衙门里有齐王坐镇,各处满满当当都是人,冯瑞回去也不是睡觉休息的,是好几天没换衣裳,回去换一身干净的。
他见着陈长胜还是害怕,但陈长胜说:“冯大人不必惊慌,小人只是来问我家公子可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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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这个冯瑞还是敢说的:“裴大人并未下狱,他受齐王优待,在后衙小院里住着。”
陈长胜笑了,又问:“不知方不方便带小人进去,给我家公子送些干净衣裳。”他都看过了,左右谏司人来人往,一共两班门哨。
其中一班查得松些,想想办法,总能混进去。
谁知冯瑞刚听这话就吓得面如土色,他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我……”他在国子监中苦读十年,之前在乡里又读了十年,刻苦攻读二十年,才刚八品。
稍有差池,非丢官不可。
陈长胜一把拉住他:“小人也知为难冯大人,只想请冯大人指条道,是谁看着那个院子?”
冯瑞咽了口唾沫:“倒是,倒是有一个,据说他收了油水就肯办事。”昨儿还有个刚从狱里拖出来的,家里银子给足了,金禄还给请了太医来看诊呢。
金禄和那一班皂隶就在衙门外的酒楼铺子里用饭,他带陈长胜绕回去,就在巷子里指了指二楼:“那个便是……”
冯瑞一文钱也没敢收,陈长胜刚要摸襟口,他吓得转身便跑。
酒楼铺子里人多嘴杂,陈长胜一直跟着,这伙人吃完饭又去了娼院。
陈长胜就在他们隔壁叫了一桌酒,瞅准了空,塞给女伎一张五两的银票,让她想法子把金禄请过来。
金禄到了隔间,一看陈长胜的打扮模样就知他是哪家的长随。
这些日子来他这儿走关系的,只要不是让他放人的,送东西那就是一抬手的事儿,请医问药,也不是办不到。
端看给多少银子。
“这事儿嘛,那也不难办。”金禄坐下,陈长胜赶紧给他倒了杯酒,还立起身来以示恭敬。
“您请说。”
“看你是想找谁,想办什么事儿?”他挑起块鱼肚肉嚼在嘴里。
“小人是裴府的长随,一来是想跟金大人打听干系。二来是想见一见我家公子,给他送件冬衣。”
金禄知道齐王有意招揽裴观,裴家的事,压根就不算个事儿。
但就是得把场子闹腾起来,让裴观承了齐王的恩。
本来王爷就让他把裴家男人都关起来的事儿透给裴观知道,因由要说得模糊些,毕竟没大事,情况要说得糟糕些。
可裴观这人,虽是个读书人,但看着鬼精鬼精的,倒不一定肯相信他的话。
正好让裴观的长随去,心腹说的话,他才更相信!
虽是正中下怀,但金禄这时不刮油水何时刮油水:“要快,若是审得严了,那可动弹不得。”
金禄又上下打量他一眼:“再有,事儿虽我来办,但底下的兄弟们,也不能当睁眼的菩萨,须得叫他们睁只眼闭只眼。”
“是,是,那是自然。”陈长胜连连点头,先奉上三百两银子,“这是给金大人的。”又替他们包圆了酒水席面的开销。
“事成之后,我家主人还有重谢。”
二人说定了,尽快安排见面。
阿宝听完:“你办得很好。”
陈长胜躬着身:“不敢当,请六少夫人将东西给我,明日傍晚由我送去。”
阿宝摇摇头:“不是你去,是我去。”
第165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当然不能以裴观夫人的身份去。
她打算扮作男装。跟红姨上京城的时候, 她就扮过男装,只是那时她纪还小,扮男装更可信。
一路上与林伯有商有量, 别人都只当她是家里的小少爷。
如今进京两年多了, 早就养得肌肤莹白如玉。身量虽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但窄背细腰怎么也不像个男子。
戥子捧着妆镜, 仔细打量阿宝的脸:“眉毛要再画得粗些, 把脸涂涂黑……”就像以前那样。
这事儿阿宝以前干过:“去掏点锅底灰来。”
她们上京的时候, 用的就是这个把戏。
就算偶尔不涂也没什么, 她扮作小少爷,白点嫩点也寻常, 如今可糊弄不了。
燕草道:“粉容易掉,不如这样,我用香膏子调上锅底灰,先把脸抹黑了, 再把眉毛画浓, 唇画淡。”
燕草擅画,用锅底灰加膏子调出好几种颜色出来。
这事阿宝没打算瞒裴珠,干脆将她一起叫来:“傍晚我会坐小车离开,我去后, 你便在家安抚母亲, 等我回来。”
裴珠怔怔看着阿宝,她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外男,想到阿宝竟要孤身混进男人堆里,心头不住发颤。
越是这时候, 越不能说丧气的话。
裴珠沉默片刻, 一句多的话都没说, 扭身吩咐荼白:“你去我案头,拿几支小排笔,几支须眉紫毫来。”
荼白刚要去,她又道:“等等,把我的画具和妆盒都取来。”
荼白飞快取来,燕草和裴珠一同调色。
“锅底灰不成,得用黛,这东西磨细些能用来画画,画脸也没什么不成。”
先用大染刷脸,再用小排笔细刷两颊。
须眉笔用来画粗阿宝的眉毛,裴珠一面画一面道:“这样一根一根,就算是凑近了细看,也绝瞧不出来。”
二人在阿宝脸上涂涂弄弄,连脖子也没忘,涂手背的时候,燕草道:“姑娘这一手的茧子,倒像是男子。”
阿宝身量高,手掌也比一般女子要大,指节分明,又因长年练鞭,指掌上生着厚茧。涂上黑膏,远看近看都看不出破绽。
等换上厚厚的灰布袍子,倒像个模样清俊的小厮。
陈长胜算着时辰来了,他想了半夜,经此一事,他颇有些佩服少夫人。
不慌张,有主意,决断快。
可混进有司若被拿住,少夫人名誉扫地,裴家更成了笑话。
他刚要求六少夫人改变主意,就见六少夫人屋中站着个年轻小厮,生得肌肤微黑,但模样称得上清隽。
再一细看,这不正是乔装打扮过的六少夫人!
“走罢。”阿宝一挥手,她本来步子便大,当少夫人时是刻意收敛,今天不必收敛,倒更像个男儿郎了。
陈长胜被她举止被慑,劝诫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一个人进来,两个人出去。
正被结香瞧见,这些日子上房都不必她侍候,她与螺儿姐妹就歇在房中,成日做针线,偶尔到大房跑跑腿。
福儿听见她“咦”一声,抬头问:“姐姐,怎么了?”
结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事儿,没事儿,是我眼花了。”
等福儿走到窗边,两人已经出了山房大门。
阿宝坐在车中,到了个胡同里,她掀帘下马。车夫和马车就在胡同中停着,她跟陈长胜走过去。
“六……”陈长胜不敢靠她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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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包袱我来拿罢。”
“不用,免得叫人瞧出来,你就叫我林六。”阿宝刚下车时还有些紧张,越走越松,此时天色渐暗,街上没一个人瞧得出她是女儿身。
她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走过街市时,卖花摊子上的卖花女,还多瞧了她几眼。
阿宝还以为被她瞧出了破绽,盯着她看一眼,那卖花女子竟红着脸转过头去。
走到左右谏司衙门后巷,陈长胜便站在阿宝身前,将她挡住:“等会金禄会出来将您带进去。”
到这时,他还想一劝:“六……”
“林六。”
“您还是改个主意,我进去纵被拦住了盘问也没什么,要是您被拦住,荒乱之中现了形迹……”
那他就算万死,也抵不了罪。
阿宝的头发梳成小厮模样,脑袋上巾帕扎得牢牢的,戥子试过,扯都扯不开,只要她自己稳得住,就不会露形迹。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真等衙门后那道黑漆小门一开,阿宝还呼息微滞。
她强自镇定心神。
陈长胜已经上前半步:“金大人。”
金禄手背在身后,上下一扫,灯火昏黄,他没瞧出来,只是一点头。
陈长胜身子微侧:“这是林六,府里派了他去给公子送衣。”
“怎么不是你去?”金禄随口一问。
陈长胜早就想好了说词:“金大人有所不知,我常跟在公子身边办事,在京城中难免有熟人,若是被人认出来,金大人岂不担了干系?”
金禄一点头:“有几分道理,你想得倒仔细。”
确实是个能办事儿的人。金禄说完又冲阿宝道:“跟上罢。”
阿宝跟在金禄身后进到门中,那道窄门缓缓阖上了。
陈长胜心惊肉跳,不住在后巷子里头踱步,紧紧盯着那道门,也不知公子出来,要怎么发落他。
阿宝跟在金禄身后,她不敢多看,但衙门后门就靠近监牢,还未走近就听见呼嚎声,跟着又闻见了血腥味儿。
金禄道:“前两日下雨,正好把人提出来冲一冲。”
他一面说一面想,不是陈长胜送进来更好,陈长胜是长年在外头跑事的人,骗不了他。
这个年轻面嫩,吓他一吓,他回去自然说得凶险万分。金禄倒不全是为了钱,是想等到裴观跟了齐王,也得承这份人情。
阿宝低着头,进来之前她还心口发紧,进来之后,越行越稳,连气都均了。
听见金禄说话,略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趁机讹更多钱财,进来的人个个刮一层油,怪不得他一身华服锦衣。
装着害怕的模样,不敢抬头,紧跟在金禄身后。
一路过来,并无什么惊险事。
人人都知金禄在齐王身边当差,见他身后跟了个面生的小厮,也以为是来办事的,根本没人去拦金禄。
绕过两个院落,堂中都堆满了查抄来的书册,还有一干绿衣小官吏们,一字排开坐在桌前,正在查捡书中犯讳之处。
还有人举着书册:“这处算不算?”
“勉强也能算。”
两个议论,另一个就将那作者的姓名记在册上,进不进来受罪,就看这些小官员肯不肯轻轻放过。
途中还遇上了冯瑞,阿宝一眼将他认出。
但她不敢多看,冯瑞瞧着就知这是裴家来的人,他也不敢多看,两下里扭开头去。
无惊无险到了小院,金禄叩响了门:“裴大人。”
裴观整肃衣冠打开门:“怎么?”
他直觉出事情不对,他昨儿吃的还是衙门的份例菜,今儿起三顿都有荤,一看就是外头买来的。
屋中添了好炭,“床”也换了床板,连褥子都换了新的。
心里猜测是家中使了银子打点,金禄才往他这里卖好。
正想与金禄套套交情,好把消息送出去。
此时天已经擦黑,裴观屋里点起了烛火,齐王要看他写的东西,金禄把蜡烛给足了,屋中亮堂得很。
阿宝就站在金禄身后。
趁着裴观开门,屋中灯火映照之际,抬头露出脸来,冲着裴观猛眨几下眼睛。
裴观乍见之际,竟没认出她来,先是一愕,跟着便听金禄笑道:“裴夫人差人来给您送衣。”
“裴大人有什么带给夫人的话只管慢慢说,小人就在院门口等着。”
“公子,您请。”阿宝往里一闪,将门紧紧阖上。
裴观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双手扶住阿宝的肩,满面不可置信:“你……你大胆!”
万没想到!她竟胆大到敢直接混进左右谏司!
看她打扮成这模样,裴观眉头紧锁:“可有人瞧出来?”
阿宝抿唇摇头:“连你都没能一眼认出我来,何况是旁人。家里出事了!”
“大伯二伯还有几位堂兄都被带走了,我叫人远远跟着,人全被带去了郊外一座庄院。陈长胜查过,那是齐王小舅子的别院。”
别院虽是在崔显名下,其实就是齐王用来办事的。
裴观微惊,上辈子可没有这等事。
“不好。”裴观喃喃出声。
只是片刻,他就明白过来,齐王对他有招揽的意思,所以金禄才会这么恭敬,也所以事情会闹得比上辈子还大。
这本就是齐王招揽人的一贯手段,先威再恩,才能让人对他死心塌地。
上辈子裴观也是如此,初时他真以为是齐王施了援手,虽不想投身报效,可救全族性命的恩德,他只能归于齐王。
不久发现齐王惯常使这等伎俩,这才明白家中祸事从何而来。
齐王又要用他,又疑他没将祖父那本催命符献上,担心他不是忠心投靠,处处与他为难。
就算这世寂寂无名,祖父那本册子也会招揽祸事,他这才想在陛下面前留下影响。
只要他在齐王打这个主意之前能被陛下重用,齐王纵想伸手也得忌惮。
景元帝的眼睛里可揉不下沙子。
来不及再叙离情,他立时坐到桌边砚墨,阿宝跟在他身后:“我来。”她接过墨条砚墨,裴观抽取信纸写了封信。
他一面写一面说,等墨迹半干,就将信叠起交给阿宝:“这一封你一出门就让陈长胜送去给卢深。”
“好。”
“这一封,你交给母亲和大伯母。”本来是要给大伯的,家中没有男人,只好交给大伯母了。
“好。”
裴观望着她黑乎乎的小脸,想伸手碰一碰的,被阿宝握住了手腕:“别碰,掉色。”
裴观到此时才问她:“你进来的时候,怕不怕?”
“不很怕。”刚开始是有些怕的,越往里来越不怕,这里又不是十八层地狱,有什么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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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叫不很怕呢?裴观心底一柔,越是瞧她,越生怜爱。
“对不住,让你担惊受怕,还要你冒险来报信。”裴观立起身来,冲着阿宝深深一揖,“多谢你报信。”
若非她冒险来报信,晚上几天,只怕夜长梦多。
裴观不能摸她面颊,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回去就挪到后院,书房想必是要查抄的,放心,不会有大事。”
弹劾宋述礼他本有八成把握的,谁知父亲的诗案早发,齐王偏又掺和进来。
他动作快了,对头也快了,那他就得更快才行。
裴观走到床边,从枕中取出另一封信来,手指在信封上摩挲片刻,这才交到阿宝手上。
“这个,你且收着,若是事情非如我所料,你再打开。”
“写给我的?写了什么?”阿宝抬脸看他。
裴观不答,叮嘱她:“将信收好,快些离开。”
阿宝依言将信收起,抬眸望住裴观:“那我走了。”
裴观也低头看她,伸臂将她紧紧一抱。
还想抱得久些,但他唯恐被人发现,旋即松开:“走罢。”
第166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来之前, 有满肚子话想说想问。
想问他在这儿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可两人只见了半盏茶,时间紧迫连句闲话也来不及说。
分别在际, 只是道:“你多保重。”
阿宝咬住唇, 齐王若真存了那心,得赶紧把信送出去。
裴观打开门, 金禄就在院门边等着:“有劳阁下。”因阿宝要跟着金禄出去, 裴观特别客气。
这份客气在金禄看来, 就是探花郎已经知道族中男子尽数被带走, 所以才客气。
“裴大人言重。”
说完就带灰衣小厮离开小院,两人绕出去, 刚绕过一间院落,就在廊中遇上了崔显。
崔显一身锦衣,用锦帕捂鼻进来,迎面碰上金禄, 问:“金禄, 你怎么在这儿闲晃?姐夫没派差事给你?”
金禄满面堆笑,迎上前去:“崔大人,我正当差,可不敢闲晃。”
阿宝只得低头贴墙根站着。
崔显是见过她的, 还曾戏言要讨她当正房娘子, 遇见谁不好,偏偏遇上了他。
但那是两年前,两年不见,她高了许多, 脸又抹得这个黑样, 崔显就算有火眼金睛, 也认不出她。
崔显也知道他在办差,这案子油水十足,金禄哪可能闲晃。
眼睛一扫,扫到站在墙边的小厮身上。
崔显目光刚收回去,又投过来,见这小厮一身灰衣贴墙低头,越看越觉得古怪,用眼神示意金禄。
金禄低声:“是桩紧差,崔大人行个方便。”
崔显本就是看那小厮轮廓生得清俊,也没放在心上,点头放过,正要往里走时,眼角余光一瞥。
当即脚步微滞,这个灰衣小厮,倒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金禄。”崔显出声。
金禄立时转身,阿宝本以为已经糊弄过去了,听见崔显的声音,不由双拳头紧攥。但她依旧低着头,贴到墙根。
崔显几步上前来,嘴上在同金禄说话,眼睛却不住打量这个小厮。
金禄暗道声不好,这位爷的毛病无人不知,不论是民是官,见着个生得俊,总要搭两句话,不会看上这个黑皮小厮了罢?
这小厮眉目确实生得有几分俊俏,可也太粗相了,不该入了这位爷的眼呀。
崔显这二年间又不知搜罗了多少美人,特别是宫中赐出来的一批宫女,好些都是前几年没入兰掖为奴婢的世家女子,不论相貌性情才情,个个都排得上号。
按说得的美人多了,林家女儿早就该抛到九霄云外云,可他偏偏再没寻到过这一款的。
飒爽蓬勃,尤其是那对眼睛,叫人见之难忘。
只要论及裴观,崔显便会在心中想,探花郎真是应了名头,得如此美人,只不知道他识不识得美丑,晓不晓得美人的妙处。
心里猫挠似的,无价之宝偏偏落在不识宝的人手中。
当时初见,就已经叫他念念难忘了,哪成想,竟在此处再见!
阿宝乔装打扮,落在他眼里更有意趣,他只当阿宝嫁给裴观这种木石人,少女时的灵气会消磨大半。
没想到,她竟敢男扮女装来见她的丈夫。
越是注意她,她越不抬头,外头天全黑了,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
细雨连绵似雾,就在这湿漉漉的雨廊下,崔显闻见一股幽幽香气,非兰非麝,在鼻尖一绕,便被风吹散。
这味道在松雪林中闻见过一次,如今细雨廊下又再闻到。
崔显正禁不住心猿意马,身后的长随出言提醒:“大人,王爷还在里头等您呢。”
阿宝被他目光盯得指节发痒,忍不住掌心向后,指尖曲起,想摸藏在袍中的九节鞭。
崔显听见齐王在等他,将目光收了回去,还冲着金禄点了点头,十分和善:“那你先去办差罢,等会再见。”
阿宝跟在金禄身后,直到转过墙角,她都觉着有道目光钉在她背上。
这人究竟是认出她了?还是没认出她?
陈长胜在后巷窄门外望眼欲穿,隔着道墙听里头的动静,生怕六少夫人被人识破。正心急如焚,听见窄门“吱呀”声响。
他赶紧迎上前去,果是金禄将人又领了出来。
“金大人辛苦!”一面说一面掏出红封,往金禄手上一塞。
金禄还客气道:“举手之劳,该当的,只是也得打点底下兄弟们的酒钱茶钱。”这才收入袖中。
他着急向齐王禀报,捏着那红封甚厚,眯眼笑了:“下回有事,咱们好说。”
陈长胜在前,阿宝跟在他身后,二人还走回停马车的胡同。阿宝跳上车去,从怀中取出信来:“你快把这封信送去。”
陈长胜片刻也不敢耽搁,两人背道而行,一人送信,一车回府。
卢深是裴观一手推举上去的学生,信上让他立即行事。
阿宝摸了摸剩下的两封信,一封是给母亲和大伯母的,另一封就是裴观嘱咐她最后再打开的。
倒像是说书先生讲的“锦囊妙计”,非到万不得已时才能拆开。
阿宝摸摸那信封,又仔细塞好。
马车一路行到建安坊裴府边门,青书早就在那儿候着,一见马车回来,他大松口气。阿宝已从马车上掀帘跳下,进门急步往留云山房去。
她可不能这个打扮去见娘和大伯母,非把娘吓得晕过去不可。
卷山堂中烧着热水,燕草戥子都在等她,见她平安无事的回来,戥子不由念了声佛:“观音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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