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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2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慢性缺氧》12-20

    12

    明明已经到了六月初, 夏冉却感觉冷极了,雨丝飘落在脸上、颈间,风一吹, 冰凉刺骨, 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靠着左手上下摩挲右臂,才勉强驱散些难捱的寒气。

    靳司让罕见地露出呆愣的反应,“结果呢?”

    “不符合。”夏冉说,“她不是我妈。”

    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指了指十米外?的分?叉路口,“我去右边。”

    说?完, 才想?起他要回?警局, 和她顺路。

    今天?她的脑袋格外?混乱,为发生在天?桥底下的凶杀案, 为靳司让半明朗半让人捉摸不透的态度, 为突然提起的方堇。

    后来沉默维持了一路,两个人在距离书店一条街外?的便利店门口分?道扬镳。

    没走出几步, 手机响了声, 是林束发来的,问她结束了没。

    夏冉回?了个“已经结束,马上到书店”,退出和他的对话框, 视线在通讯录那栏停留几秒,想?起被她遗忘半天?的好友申请, 重新点进去, 摁下同意?键。

    她就一个微信号,私人和工作混在一起用, 其中工作上认识的人占了通讯录的绝大部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几个大学时认识的、交情相对好的同性朋友。

    其实大学时期她的异性缘也不差,不少学长学弟向她表明愿意?进一步发展的意?向,她答应得爽快,不过有个条件,得先从普通朋友做起,他们?信心满满,欣然答应,奈何?她软硬不吃,最后只能止步于不冷不热的普通朋友关系。

    也有几个男生相处后嫌她冷淡,长相和玫瑰一样浓艳,本性却像玫瑰的刺,一不留神,就会被扎伤,对于这样的人,他们?自认惹不起就得躲得远远的,以?至于最后连朋友都没做成,将她的联系方式删除得一干二?净。

    毕业后,夏冉以?实习生的身?份入职一家报社,内部考核严格,新人一批批地离开,她在打杂的位置上干了整整一年半,才成功转正。

    跟她同期的也是女生,叫姜瑜,小她一岁,听说?是走后门进的,业务能力不强,性格讨喜,笑起来嘴角有梨涡,是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心生好感的长相。

    夏冉只打算和她保持普通同事关系,对她若有若无的示好也一直抱着视若无睹的态度,姜瑜像是完全没看出,依旧经常约她吃饭,去外?地旅游带回?来的伴手礼第一份也是给她的。

    夏冉不打算欠她人情,能用钱解决的,她都会还回?去,直到有次胃病犯了,躺在床上冷汗直流,几乎到了要拨120急救电话的程度。

    也是巧,那天?姜瑜不请自来,最后陪她在医院待了一晚上。人脆弱时,也是心房最容易被打开的时候,夏冉接受了姜瑜的热情,心甘情愿地让她踏入自己领地。

    夏冉自封的这段友情正式终结于三个月后,姜瑜执笔写?了篇关于中科院某院士因心血管疾病去世的报道,一经发表,遭到无数人的质疑和责骂。

    事后才知道,这位院士中风是真?,但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报道和现实存在出入,对于讲求真?实性和实效性的社会新闻而言,是致命问题。如果对方不依不饶,有很大概率会吃官司。

    庆幸的是,电子稿撤得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社会影响,院士家人也不打算深究。

    夏冉知道这篇文章是姜瑜写?的,出于关心,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姜瑜没接,去她公寓也没有人开门。

    第二?天?早上夏冉去报社,收到形形色色异样的眼光,她不明所以?,刚走到工位,被主编叫到办公室兴师问罪。

    “我跟你们?强调过多少回?了,写?报道前给我好好求证,这次也是你运气好,要是遇到难缠的,你下半辈子的职业生涯算葬送了,我看哪家报社还敢要你。”

    夏冉听懂了他的意?思,什么也没说?,只问:“姜瑜呢?她今天?没来上班?”

    主编脸上出现转瞬即逝的错愕,意?味深长地叹了声气,端出说?教的姿态,岔开话题:“念在你是第一次,平时绩效考核也都排在前几,领导惜才,没说?要辞退你,但处分?是逃不了了,今年的奖金也得扣完,自己长点心,下不为例。”

    夏冉还在念高中的时候,班主任就和她说?学校是个小型的社会,要是受了一点委屈,就想?着发泄、报复回?去,等她步入社会,迎接她的是无数的绊子,到时候她一个都承受不了。

    那天?夏冉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叫成年人的世界。

    蜉蝣一般势单力薄的存在,在约定俗成的潜规则面前不堪一击。

    猝不及防的背刺,当真?应了那段时间网上点赞极高的那句话:“有的同事对你好,只不过是你没暂时威胁到他的利益,或者认为你根本没什么用。 ”

    说?心灰意?冷未

    依誮

    免太过夸张,失望、难过却是真?的,可也只能到难过了,就在那时,她突然意?识到姜瑜在她心里的份量,远比她认为的要轻。

    于是,她平静地接受了警告处分?,回?座位后,平静地给了姗姗来迟的姜瑜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平静地写?下一封辞职信,在众目睽睽之下,昂首挺胸地走出报社大楼。

    这回?轮到她主动斩断了这些不必要的联系,乘地铁回?去的路上,她在备忘录记下几个朋友的微信号,将原有的微信注销,重新申请了一个,按照备忘录里的号码一个个敲过去。

    之后一直窝在出租房里,没再?出去找工作,她对未来一片迷茫,她感觉自己被滞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四面白雾蒙蒙,能辨得清方向,但迷蒙的视线始终穿透不了层层叠叠的雾霭。

    她害怕迈出最为关键的那一步,更害怕鼓足勇气迎接自己的是万丈深渊,她不想?自己的人生不仅活得像个笑话,最后还落个摔到粉身?碎骨,连完整的尸首都不曾留下的结局。

    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到今年年初,她接到潭山警局打来的电话,说?可能找到了她母亲方堇的遗骨,让她来警局验一下DNA。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证实双方不存在亲子关系。

    那一刻,夏冉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该松口气。她在潭山住了两个晚上,临行前,不知不觉又?走到警局门口,耳边传来歇斯底里的哭声,像麦克风爆发的回?声,快要击穿她的耳膜,她觉得吵闹极了,脸色瞬间白得像纸。

    有知情人路过,将她此刻流露出的憔悴当成同理心泛滥后的证据,柔着嗓子解释了句:“八年前咱们?这不是发生了山体滑坡,死了不少人?她女儿就在那场事故中失踪,尸体一直没找到,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来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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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冉视线转了回?去,女人看上去年纪不小,六十出头的模样,满头白发,脊背佝偻得厉害。

    “她老公去世得早,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些年尸体一直没找到,还能欺骗自己没准她闺女还活得好好的,现在这梦算是彻底破碎了。”

    这人长长叹了声气,“白发人送黑发人,搁谁谁能受得了?”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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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神差般的,夏冉退了当天?回?杭城的车票,乘坐最近一班的大巴去了趟桐楼。

    两小时不到的车程,中间有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夏冉晕车晕得厉害,到站后,脸色更白了。

    坐在车站缓了近半小时,状态才好转。

    她向来能折腾自己,那天?也是,不顾身?体发出的警告信号,走遍大半个桐楼,最后一站是她高中时代最常去的书店,门关着,玻璃上贴着一张纸,印刷宋体:店面转让,有意?向者拨打131xxxxxxxx。

    这家店开了不少年头,里面见不到一本教辅图书,全是国内外?文学类小说?,最角落一排书架放着当年在女生间风靡的花火、爱格杂志。

    书店几乎每天?都在打折,折扣还高,压根赚不了钱,像是哪个不愁吃喝的富二?代开着玩玩的。能撑到现在才转卖,算是奇迹。

    夏冉打开备忘录,记下了这串号码,真?正下定决心是在一周后,没什么原因,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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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上学期,她开始买彩票,每天?十块钱,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积攒了两年的厄运顺利转化?成财运,她中了二?十万元的大奖。

    开书店的钱,包括租金都是用它支付的。

    回?到桐楼不过两个月,她的通讯录从一开始的十余人扩充到三位数,加的全都是供应商和顾客,聊得也都是生意?上的事。

    刚才新加的人昵称很简洁,“十一”,头像也是,灰白调的风景照,看着有些眼熟,但她没想?起在哪见过。

    老板身?份上线,开场白透着一种?圆滑的模板味道:【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对面甩过来几个字:【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看着像找茬的,夏冉愣了下,这是什么意?思?

    十一:【突然加我是想?干什么?】

    夏冉被逗笑了,这人是真?的莫名其妙,她语气也不太好:【是你先加我的。】

    十一:【中午前发送的好友申请,现在才来加。】

    十一:【晚了,下午我已经后悔再?在列表里多出一个联系人。】

    夏冉不是没遇到过难缠的顾客,但像他这么无理取闹的,还是第一回?。

    夏冉:【现在才通过,确实是我的问题,要不然我现在直接删了您,咱俩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行吗?】

    “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嗓音从身?后浮起,称不上咬牙切齿,但也确实到了一字一顿的地步,清寒的声线在他的刻意?之下变得拖沓而清晰。

    夏冉脊背一僵,不需要她回?头,她也知道是谁,执机的手就那样卡在半空,屏幕自动跳灭后又?被她无意?识地摁亮,映出半截消瘦的下巴。

    在绿灯倒计时前,她终于找回?些声音,“十一是你?”

    到这份上,这问题有点明知故问的嫌疑。

    红灯。

    “是我。”靳司让的口吻淡到和在微信上咄咄逼人的“十一”截然不同。

    夏冉哦了声,“那会加我有什么事?”

    靳司让说?:“请队里几个人喝奶茶。”

    “蓝桉没有外?送服务。”

    “推我微信的那人说?,只要低声下气些,你就一定能送来。”

    低声下气?

    他刚才的态度哪点和这个词沾边了?

    靳司让又?说?:“还是说?,你拿我当成了特例?”

    黑色西服被他搭在臂弯,衬衫下摆束进垂顺的西装长裤里,衬出细窄的腰身?和笔直修长的双腿,光站着就像在拍海报,矜贵的气质里藏着慢条斯理的从容感,尤其在配上他不疾不徐的语调后。

    夏冉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公事公办地说?:“微信我不删,下回?你想?请人喝,手机上扣我,一定送到你们?警局。”

    夏冉回?到书店没多久,又?收到靳司让消息,是迟到的回?复:【好。】

    又?一起凶杀案发生在书店附近,二?十几年前连环奸杀案带来的阴影有卷土重来的架势。看客的猎奇心理败给本能的恐惧,从下午开始,几乎没有拿着自拍杆打卡的网红,更别?提真?正想?来买书的顾客。

    夏冉让林束先回?家吃晚饭,自己从借阅区拿了本书,上二?楼找了个靠近楼梯的位置坐下。

    挺小众的一本书。

    京极夏彦《巷说?百物语》。

    里面夹着不少彩色便签条,半张书页大小,夏冉随手一翻。

    “人的本性原本就肮脏,不过是在这粪士般的东西上披着层皮,上点颜色,穿点漂亮衣裳,竭尽所能地装得漂亮些罢了。”

    底下还有批注: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不是脏的,区别?在于脏的是皮还是心。

    夏冉忽然想?起了汪有亮他们?,她没忍住在微信上问靳司让:【他叫什么名字?】

    靳司让撒谎了,他没回?分?局,走到半程改变主意?掉头回?了公寓,消息是在路上进来的,手机就握在掌心,因此回?复得很快:【徐威。】

    他知道她在问谁,毕竟她的心思一向好猜。

    夏冉能将这个名字记多久,只有时间知晓,但就这一刻来说?,她信心十足地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两个字,就和“汪有亮”一样。

    夏冉手指悬在屏幕上好一会,点进左下方的头像,犹豫了会,打消给他单独设置备注的念头,又?问了句:【十一是什么意?思?】

    靳司让没回?。

    夏冉完完全全拿捏不准他重逢后的态度,主动又?疏离,就和他的本性一样,复杂又?矛盾。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一如既往地看不透他。

    大学室友兼闺蜜沈岁安说?这样神秘、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才最迷人,她还说?:“你不就因为这个才喜欢上他的吗?”

    当时夏冉摇了摇头,理直气壮地说?:“他长得帅,身?材也好。”

    沈

    弋?

    岁安翻了个白眼,“你真?肤浅,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吗?”

    夏冉顿了几秒才说?有,“他太坏了。”

    她就是看上去坏,遇事容易犯怂。

    靳司让的坏,才是真?的坏,坏到骨子里,坏得莫名性感,总让她忍不住往他身?上看,时间一久,黏在他那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爱上这样一个人,对于不服管教的她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

    夏冉合上书本,下楼将它放回?原来的位置,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啤酒。

    这一幕恰好被吃完饭回?来的林束看见。

    “刚挂完点滴就喝,是不是不要命了?”他夺下她手里的冰啤酒,替换成温开水。

    夏冉表情滞了两秒,“我忘了。”

    “胃已经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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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是不疼了,别?的地方疼。”

    林束脑海里闪过一双沉沉的眼眸,和倚靠在电灯柱上徐徐抽烟的姿态,“别?的地方——心脏疼?”

    他揣测。

    夏冉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抿了口温水,肺腑里的寒意?减弱大半,“可能是这几晚没睡好,头很疼。”

    “药都吃完了?”休息室他跟何?至幸都能进,偶然一次,他看见放在茶几上的药,那天?之后,才知道她失眠问题严重,睡前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估计产生了抗药性,吃了也没用。”从一开始的半粒,到现在的一粒,大脑会产生短暂的混沌,然后慢慢转向清明,睡意?跟着散尽,显然医嘱规定的剂量对她而言已经无济于事。

    “是不是太焦虑了,你试试用中药调理,我妈认识一个中医,自己开了家中医馆,在桐楼还挺有名,回?头我把我妈微信推给你,详细情况你到时候自己问她。”

    夏冉敬谢不敏,“别?推,要是你妈误会了我跟你的关系,进一步再?误会你脚踏两条船,解释起来太麻烦。”

    林束觉得她多虑了,“她知道你是我老板,说?我俩有钱|色交易怕是更有说?服力。”

    夏冉皮笑肉不笑。

    林束对嘴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把话题拐回?失眠的问题上,“你要是觉得心里闷,平时可以?找我聊聊天?,我不方便知道的事,就去找至幸,小姑娘心思细腻,能当个好听众。”

    “她又?不是我的垃圾中转站,一个劲跟她发泄负面情绪对她也不公平。”

    最重要的一点,“她自己心里就堵着不少事,我就不再?去给她不痛快了。”

    林束轻声说?:“我都不好评价你这到底是体贴温柔,还是防备心、好胜心太强。”

    夏冉笑笑,“得分?人,不熟识的人,反而容易开口。”

    就算偶尔泄露脆弱也无关紧要。

    “所以?才会经常去天?桥底下?”

    “嗯,会跟他们?聊些日常琐碎,比如当天?天?气,还有都吃了什么。”夏冉半真?半假地说?,其实更多时候是沉默着喝酒。

    “他们?从来没问过我的名字,当然我也不会去问他们?的,我们?谁都不知道对方的过去,就好像我们?过去没有痛苦,没有伤害,一片空白,只有当下和未来,聊起来轻松自在。”

    林束定定看她,他的脸嵌在阴影上,看上去格外?深沉。

    他郑重其事地叫她名字,“夏冉,你太寂寞了,你需要有个人陪在你身?边。”

    夏冉没否认,却也没将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她知道他想?说?谁。

    “今天?中午,我在天?桥底下听见他们?在议论。”

    ——这回?死的又?是谁?

    ——应该和上回?那个一样吧,你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

    ——上回?那个?死在书店门口的?叫什么来着?

    ——谁知道叫什么,兴许还没名字呢不过死了也挺好,空气都好闻不少。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死的不是人,而是蛇冬眠后从身?上退下的一层无用的皮。

    “之前汪有亮跟我说?,他们?在天?桥底下生活了很久,久到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几乎所有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会躲得远远的,一面拿着嫌恶的眼神看他们?,也有很多人,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木桌上亮着一盏花苞小台灯,光线是橙黄色的,看着温暖极了,夏冉掌心朝上,放在灯罩下一探,凉如水。

    她收回?手,“如果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该好好问他们?叫什么。”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不被人记住,只遭人白眼厌弃,连名字都是死后才找回?来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彻底遗忘。

    夏冉联想?到自己,“不瞒你说?,我离开前夕,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说?她年纪轻轻就会勾引人,勾引的还是自己哥哥。

    即便那会方堇已经和靳泊闻分?道扬镳,她和靳司让根本算不上兄妹。

    也说?她非但不学好,跟社会人混在一起,还想?着把靳司让这种?好孩子也带坏。

    更有人,牵连到了无辜的方堇,说?这对异乡母女上梁不正下梁歪。

    难听的话层出不穷,夏冉至今记得一清二?楚。

    “我隔了八年才敢回?来,结果跟发生了奇迹一样,没有一个人记得我,我走在路上,曾经那些在背后议论纷纷、拿最难听的话中伤我和我妈的那些人还会笑着跟我打招呼。”

    “这几天?,尤其在第一起凶杀案之后,我突然在想?八年前的那些事究竟算得上什么,原来我心里的那道可能这辈子都愈合不了的伤疤,在别?人眼里,其实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吃相难看些,嘴角粘了米粒,用纸巾擦去就是了,总而言之,最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林束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想?让曾经伤害过你的那些人记住你,和你好好道声歉吗?”

    夏冉摇头,“这件事教会了我,千万别?把不相干的旁观者看得太重要,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自顾不暇,脑袋里能装进的东西也就那么多,也就是说?,除了真?正在意?我的那些人,根本不会有人把我记在心里。活在别?人的评价之下,才是最愚蠢的人生态度。”

    可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她到现在才明白?

    如果她能懂事得早些,方堇是不是就不用死,她和靳司让是不是也不用走到今天?这地步?

    说?到最后,夏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在说?些什么,“我胡言乱语的,你就当刮过一阵耳旁风吧。”

    林束如她所愿,笑笑没搭腔。

    夏冉今晚住在书店休息室,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她习惯睡觉开灯,为了不伤眼,将灯光调得很暗。

    床边似乎坐着一个人,昏黄的落地灯光投落过去,他薄而窄的腰身?在衬衫里影影绰绰。

    她怀疑是梦,只有在梦里靳司让才会对着她流露出真?实到虚假的温柔。

    他的眼睛像明月,也像深海,她陷落其中,沉沉浮浮。

    像怀旧电影里朦胧的画面,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导演和演员都是他,他缓慢贴近,一帧帧地拉近与她的距离,睫毛几乎要贴到她脸上。

    因为无人喊停,镜头始终没有终止,夏冉听到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浇得她脸颊一片潮湿。

    闷热的环境里,她后背渗出薄薄的汗,心脏也似被慢火熬煮着,腾腾的热气一路飘向大脑,她想?起了一首歌,那英的《长镜头》。

    “空横是爱结束的帮凶,我们?当时还不懂,突然的重逢,倒也是仁慈的一种?。”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她决定放过自己,让梦里的他保留最迷人的假象。

    却在这时,听见他问:“哭什么?”

    13

    夏冉不喜欢哭,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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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少哭,只有在靳司让面前是例外。

    一开始是装模作样,她自作聪明地以?为只要掉几滴眼泪, 靳司让就会心软到稍微给她点好脸色看。

    只是她这继兄的同理心已经趋向于零, 无?动于?衷还是好的, 更多时候是用不可理喻和不耐烦混杂在?一起的眼神看她,最后再配合一句一成不变的警告:“再哭掐死你。”

    每到那时候,她都能瞬间止住眼泪,咬牙抻长脖子, 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比他还要凶神恶煞,“有本事你

    弋?

    就掐死我。”

    靳司让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无?聊对?话意兴阑珊, 他不接她的茬, 彻彻底底将她无?视,偶尔几次实在?被招惹烦躁了, 才会?真的动手。

    力气拿捏得精准, 不大不小,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但也确实能?让她感受到缺氧的痛苦。

    她瞬间胀到脸色发青发紫, 挣扎着拍拍他瘦到只有在?用力时才会?崩起肌肉线条的手臂,用含糊不清的嗓子缴械投降:“我错了。”

    靳司让才不紧不慢地松开手,眼神平静,仿佛刚才掐的只是个橡胶人。

    夏冉还在?捂颈喘气, 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她开始依赖靳司让后,她的眼泪变得真诚多了, 被人欺负了,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靳司让,连跑带跳到他身边, 挽住他胳膊,一哭一噎地控诉:“哥,他们?欺负我。”

    很奇怪,明明那会?他们?的关?系还算不上很好,但她就?是觉得他能?给?自己?撑腰。

    靳司让低头看了眼攥住自己?的那只手,又瘦又白,好好轻轻一捏就?会?碎。

    他没?抽开,维持着无?波无?澜的表情,“哭什么,欺负回去不就?行了。”

    以?暴制暴在?他看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即便在?怂恿人时,也还是一副坦荡无?害的姿态。

    后来上床时,她也会?哭,被他弄的。

    她的泪在?他肌肤上流淌,他不说话,只用一双深邃的眼看着她,那目光烫的她浑身难受,她从里面读出了成功将她欺负哭的满足和愉悦感。

    有次夏冉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弄哭我?”

    靳司让让她别一概而论,“有时候,我倒情愿你能?把眼泪憋好。”

    她难过到极点的时候,他比谁都讨厌看见她哭-

    醒来是第二天上午九点,抛开被梦中人折磨到上气不接下气,也算睡了个好觉。

    夏冉将折叠躺椅放到角落,薄毯叠成四边形,收拾垃圾的时候发现里面多出一包空烟盒,落着些烟灰,窗外有风溢进来,丝丝缕缕的,吹得垃圾袋敞开的袋口发出簌簌的响声,聚拢的一簇烟灰很快散开。

    这?人抽得不凶,只有两截残留的烟头,空气里也早就?没?了烟味,羊毛地毯边缘有不太明显的烧灼痕迹,估计是被烟灰烫的,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夏冉呼吸微微屏住,半会?才恢复松弛状态,后颈有些僵硬,她摁住轻轻转了转,目光飘到另一处,茶几上横着一枚金属打火机,S.T.Dulont。

    朋友圈有两三?个美代,其中就?有专门代购打火机的,这?牌子她刷到过几次,价格不便宜。

    林束也抽烟,抽的是好烟,用的打火机却是便利店最便宜那款,当然他也几乎不在?休息室抽烟。

    夏冉弯腰的姿势继续持续了五秒,才将打火机装进口袋,提起垃圾袋下楼,在?吧台边看见了林束。

    “靳司让——”怕他不记得他的全名?,她改口,“靳法?医昨晚是不是来过?”

    林束点头,“我联系他来的。”

    夏冉的重?点不在?他们?什么时候加上好友的,而是:“你把他叫来做什么?”

    知道他是好意,说不上生气,语气更接近于?一种无?奈。

    “你昨晚那状态谁能?放心得下,可身边除了他,谁又能?照顾你?”林束指着自己?鼻子,故作夸张道,“总不能?是我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我名?声有损,被我那相亲对?象知道了也不好,我的婚事要是就?这?么黄了,你来负责?”

    林束没?说的是,当时发消息给?靳司让,靳司让隔了快半小时才回:挺冷漠无?情的一句:【关?我什么事?】

    就?在?他以?为这?人不会?出现,准备关?店离开前,远远驶来一辆黑色奔驰,就?停在?书店门口。

    男人下了车,头发湿漉漉的,像洗完澡后没?吹干,肩膀被洇出水痕。

    开篇直入主题:“她人呢?”

    林束指了指二楼拐角处的红漆木门,“在?休息室,应该已经睡过去了。”

    靳司让朝他轻轻点头,林束递过去一串门锁钥匙:“今晚就?麻烦你了。”

    林束直接走了,之后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夏冉这?会?才是真被气笑了,“你和我没?法?共处一室,那我和他就?能?共处一室了?”

    林束理所当然地反问:“你俩不是兄妹吗?”

    夏冉一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方堇是在?夏冉高二那年同靳泊闻回到普通朋友关?系,两人联系依旧频繁,直到她意外去世后,两家才算分崩离析。

    夏冉自觉是她害死了方堇,羞愧难当,单方面彻底斩断了所有和方堇有关?的羁绊,就?算现在?她和靳泊闻父子情分尚存,也没?了可以?坦然相处的名?义。

    林束反而觉得这?是好事,“没?法?当兄妹了不是正好,你俩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也不再理会?流言蜚语。”

    夏冉愣了下,片刻又觉得没?什么好诧异的,林束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很细腻,加上她之前对?他说的那些指向性略显清晰的话,他会?猜出她和靳司让的那段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夏冉苦笑着说:“没?有这?么简单的。”

    “嗯?”林束疑惑。

    “我俩之间的问题不只有这?个。”

    具体什么问题,她没?说,只敢放在?心里想想。

    靳司让身上有很多只有她才能?注意到的闪光点,他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在?一定程度上,却是同一类人。

    可到最后,他们?还是走不到一起。

    原因很简单,僵化的社会?道德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她自己?能?忽视,但她怕靳司让遭受非议。

    另外,她也迈不过以?方堇生命为代价的那道坎。

    再问下去,有失分寸,林束闭上了嘴,这?时夏冉的手机响了声,林束看见她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出什么事了?”

    夏冉在?屏幕上飞快敲击两下,将手机放回口袋,边洗手边说:“我做几杯果茶,到时候你替我送到警察局去。”-

    靳司让刚整理完二次尸检报告,赵茗后脚来了法?医室。

    “有什么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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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靳司让敲了敲桌角的文件,“凶手在?杀害女性死者时有犹豫,所以?她脖颈处会?出现几道不同的掐痕。但用领带勒死男性死者时不是这?样,手法?甚至比第一起案件更加干脆利落了。也就?是说他享受杀人,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让他产生杀人的快感。”

    和队里讨论的结果一样,赵茗说:“现在?不能?确定的是他盯上的是流浪汉这?个群体,还是天桥底下的流浪汉,如果是前者,那这?孙子肯定还会?犯案,桐楼这?么大,流浪汉也不少,保护起来还真有难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靳司让不置可否。

    赵茗稍顿后又问:“你说他这?行为,像不像在?给?桐楼清理垃圾?”

    靳司让还是没?搭腔,分析案情并不是他的工作,他避免一切越俎代庖的行为,想到什么问:“汪有亮的遗物里是不是有一把折叠伞,现在?在?哪?”

    赵茗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把伞和这?案子有关??”

    靳司让实话实说:“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茗也没?问继续问他要这?把伞做什么,低头翻了会?报告,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在?半空挥了挥,“辛苦了。”

    刚转身,被靳司让叫住,“你去问问你队里那些人,要喝什么,我请。”

    赵茗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行。”

    五分钟后,靳司让手机里进来赵茗的消息,他归类总结好,发给?夏冉。

    夏冉:【行,半小时内送到。】

    靳司让直接转了两百过去。

    夏冉收下,十余秒后返还38。

    看着像在?骂人,事实上纯属巧合。

    进警局需要登记,显然老?板没?那意思,靳司让收到“到门口了”的消息后,穿着白大褂离开法?医室,在?看见林束后,表情滞了两秒。

    林束将两大袋果茶递过去,“靳法?医,你清点一下,看有没

    LJ

    ?有出错。”

    靳司让没?有伸手去接的打算,“她人呢?”

    “留下来看店。”

    靳司让额角跳了一下,点开赵茗头像:【出来拿外卖。】

    手机丢回口袋,抬头对?林束说:“一会?会?有人来拿,麻烦你再等一下。”

    林束微抬眉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过身,留下一席白色背影。

    赵茗没?有拖拉一秒,到门口才过了不到两分钟,靳司让步子不快不慢,以?至于?赵茗返程时,还追上了他。

    “你都出来了,顺手拿下手得断?”

    靳司让口吻嘲讽:“刚解剖过尸体的手,我敢拿,你们?敢喝?”

    赵茗没?那禁忌,但不排除队里几个年纪人会?喝出心理阴影,“行,当我多嘴了。”

    话音刚落下,身后传来一声:“司让。”

    比夏冉要更加清丽柔和的嗓音,听着还有几分耳熟,靳司让脚步一顿。

    刚才那声落在?赵茗耳朵里,只能?让他想到亲热两个字,他差点没?忍住吹起口哨,揶揄的目光扫向右侧。

    靳司让慢吞吞地扭头看去,这?几年对?方五官没?怎么大变,以?至于?他很快认出,态度不熟稔也不疏离,“什么时候回的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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