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黑白无常,也许是黑白无常过于恐怖, 所以吓得眼珠子都半凸出来, 张着嘴巴,因恐惧过甚流出的口水, 慢慢往下滴着。
并没有什么黑白无常,站在他们面前的, 只有水琅。
微笑的水琅。
突然, 两行眼泪从邬善平半凸的眼睛里滑落出来,红血丝也跟着密布眼球, 但人, 还是震惊着, 就像是体内器官血管已经四分五裂, 表面暂时还看不出来。
扒着审讯室门的申琇云, 以一种奇怪扭曲的姿态僵直着, 满脸惊恐,离近了看, 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栗。
邬琳琳张大嘴巴, 大到五官全变了形, 双眼跟她爸一样半凸着,呼吸停顿了, 心脏似乎也停止跳动了, 整个人正在发抖, 说明她还活着。
老太太没了之前动不动就要晕过去的虚弱之态, 两只手就跟龙爪似的掐着二儿子的手,不敢置信盯着水琅看,眼睛血红一片。
小孩子看上一眼,得做一辈子的噩梦。
邬善诚则是痴愣着,是最像灵魂出窍的一个人,手都被老娘抠出血来了,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房管局的人,派出所的人,全都惊愣着,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
很快,隐隐中,带着兴奋,是为了水琅高兴的兴奋。
水琅手里没有拿着遗嘱,这个东西不会随身带着,早已熟背于心,“你们,是死了吗?”
“砰”
审讯室门口传来一声巨响,申琇云摔在了地上,制造出的声音,把一群人的灵魂给唤回来了。
“不可能!”
邬善平眼泪哗哗流着,嘶吼到破音:“不可能——!”
“啊啊啊————”
邬琳琳抱着一瞬间疼到要炸裂的头,生理眼泪辣到她睁不开眼睛,她也不想睁开,现在只想晕过去,死过去!
“你胡说八道”老太太喊起来声音响亮,踉跄跑到水琅面前,抓住她的胳膊,“你胡说的,你胡说的是不是!你外公早死了,东西都是你妈的,你妈妈的!”
水琅居高临下看着老太太,“你认为是,就是呗。”
老太太听了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反而是深深的绝望,崩溃道:“水慕晗!”
“这不可能!”邬善平摇头如拨浪鼓,眼泪流到了脖子里,脑门上全是虚汗,嘴唇发白, “不是的,不可能是的,爸重病的时候,我在床边,亲耳听到他把财产都交给了慕晗,交给了慕晗你骗我,你耍手段骗我!”
“你不是要去登记吗?”水琅笑看这一家子的崩溃,“去吧。”
“就是你在耍手段”
刚才的得意一丝都找不到了,全被震惊心碎替代,邬善平嘴上喊着骗我,是假的,但是双脚却是动都不动,“都是你妈的,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我才是第一继承人”
“房管局这么多同事在这,房管局离这里也不远,两站距离,十来分钟就到了。”水琅指着大门,“你去问问不就得了,看看洋房的户主,究竟是水从骞,还是水慕晗。”
走廊里突然响起脚步声,申琇云挣脱了公安,散乱着头发,神情癫狂往这边跑,冲到邬善平跟前,一把抓住他,“阿哥!走!去问,快去问,到底是谁 去问啊!”
“爸!”邬琳琳这时候也顾不上究竟是喊大伯还是喊爸了,拖着邬善平就要往外走,“去登记!去确认!去拿财产,去拿我们的财产啊!”
邬善平双脚就像是钉死在地上,无论母女俩怎么拖,怎么拽,都一动不动。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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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琇云发疯似的举起拳头不断往邬善平胸口砸,眼泪横飞,“走啊!走你为什么不走”
邬琳琳痴愣着看着父亲,“爸,你为什么不去,你是……不敢吗?”
“老天爷啊”老太太突然直直往后倒,这次后面没有了二儿子,猝不及防,“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原来想喊什么,也忘记了,下意识举起手,“……救命!”
没人救她。
大儿子死了一样。
二儿子也像死了一样,
儿媳妇疯了。
孙女傻了。
周光赫走过去。
水琅看了一眼,又转了回来,“走吧。”
老太太立马撑着地爬起来,“我也去”
邬善平突然笑了一声,让陷入癫狂崩溃的母女俩停滞下来,抬起头直愣愣看着精神不正常的他。
“哈哈哈哈哈——”
邬善平指着水琅,又不像是在看水琅,不断大笑,“你厉害!你厉害!”
“爸,你怎么了!”邬琳琳抓着父亲,哭喊:“你去登记啊”
“滚开”邬善平甩开胳膊,一巴掌抡在邬琳琳脸上,只看着水琅笑,“你厉害啊,你果然,从头到尾,对我一丁点感情都没有,我一分钟,都没有进过你的正眼,没进过你高贵的正眼!”
水琅看着他发疯。
“水慕晗!”
邬善平再次流出两行热泪,“你真狠!”
“爸……”邬琳琳一瞬间也恢复安静了,眼睛同样流着泪,“是真的?我们的财产,全都没了?”
水琅冷笑一声:“你们的财产?”
“真不要脸!”
“太不要脸了,全家都在算计着别人的财产,连个侄女都这么理所当然。”
“老太太刚才不都把心思说出来了,真是蛇蝎心肠!”
“真是老天有眼,没让这一家子算盘得逞!”
“人面兽心,狼心狗肺,太恶毒了!”
围观的人,忍了半天,听到水琅反问这一句,再看着一家子失魂落魄,疯癫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吐口水,大骂起来。
周光赫示意公安把申琇云带回审讯室。
公安一动,申琇云立马惊慌大叫起来,像是被拖进地狱似的,慌忙抓住邬善平的衣角,死死抓住不放,“救我!阿哥救我”
“妈!”邬琳琳上去抱住母亲的胳膊,崩溃大哭,心下明白,没有了房子,没有了财产,母亲还深陷在伪造证件的案子里,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而她自己,不论是工作,还是婚事,都得眼睁睁看着从她手里失去了。
什么洋房,汽车,财产全都眼睁睁看着从手里流走了,流到最不想看到的水琅手里。
母女俩顿时抱在一起痛哭,像是生离死别似的大哭起来。
“元烨!”申琇云除了自己,还想到了儿子,企图提起儿子,能唤回邬善平,“妈!元烨,救命,救我们啊”
看着还在又哭又笑的邬善平,老太太不断摇晃他,摇完大儿子,再去摇依然痴愣着的二儿子,老泪横流,肝肠寸断。
水琅笑了,转头看向周光赫,“饿了,想吃东西。”
周光赫回应一笑,“想吃什么?”
水琅正想讲话,突然,邬善平冲了出去,让所有人一愣,老太太和邬琳琳止住哭声,下一秒,立马追了出去。
“这是干嘛?去局里了?”
“是的,往复兴路跑了。”
“走,我们也走,正好回局里看看。”
“走什么,我们是来配合调查的。”
“……”
周光赫看向水琅,“你去不去?”
水琅摸着肚子,“我饿了。”
“那先吃饭。”
马路上,邬善平横冲直撞,撞倒了路人,吓到了骑着骑行车的人,自行车头摇摇晃晃,冲到他身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双脚不断迈着,不断加速往前冲。
等到了房产局,原本就被关了几天憔悴糟蹋不成人样,知道遗嘱的事后,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又是虚汗。
跑了一路,此时邬善平身上被汗湿透了,裤子上沾着好几道自行车的车轮印,皮鞋跑丢了一只,袜子磨破了底,脚指甲磕掉了一块,正流着血,走起路来,一步一个血印。
他却像是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惫,冲进大厅。
他没感觉,可吓坏了房产局里的人。
“哪来的流浪汉!”
“这怎么看着要杀人一样,保卫科!”
邬善平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也看不见人一样,冲到登记办公室的路上,再次引起阵阵惊慌乱叫。
“砰!”
邱副局长刚到,一转身就有一个疯子一样的人趴到办公桌上,刚倒好的茶,都被吓得四溅,“啥人……邬主任?”
“复南路2号,最后的户主是谁?”邬善平死死盯着邱副局长,“房子要返还给谁的继承人?”
邱副局长:“水从骞唯一的女儿,水慕晗的在世亲人。”
“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水从骞的亲人!”邬善平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为什么要说是水慕晗!为什么要找水慕晗的在世亲人!”
“水从骞在房子被征收之前,已经去世五年,他就只有一个女儿,也已经去世了。”邱副局长眉头皱着,“水从骞没有兄弟亲属,我们当然要从水慕晗的相关亲人开始查,怎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我知道你娘逼!”
邬善平怒吼出声,“户主不是水慕晗,是水从骞,我草你娘个逼,你们怎么从来都不提,从来都没告诉我”
刚气喘吁吁赶到的祖孙俩,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如遭雷劈。
老太太原本就撞了头,心灵也遭受痛击,全靠还没来房产局,亲眼亲耳得到确认吊着,一路跑过来,体力殆尽,如今亲耳亲眼听到确认的消息,顿时白眼上翻,朝着孙女软了身体,晕厥了过去。
然而邬琳琳的身体比老太太软得还要快,遭受重击的第一瞬间就承受不住晕过去了,祖孙俩一起摔在地上。
晕过去之前,总算明白,刚才邬善平为什么一直不来亲自确认。
这是暴击!
暴击啊!
邬善平骂道口沫横飞,彻底得罪了邱副局长,被保卫科的人按着地上,还在发癫。
“排骨年糕,红烧肉,红烧鸡爪,小白菜也要,草头来一份。”
水琅坐在派出所的食堂,大快朵颐。
排骨是现炸出来的,一咬就是一大口肉,这不是糖醋小排的排骨,是大排,一片一片的,刀背跺地松散有嚼劲,放入鸡蛋面粉腌制,再放到油锅里炸,酥脆喷香,摆上一份炸地微焦的年糕,就是全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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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人都疯掉的排骨年糕。
“真好吃。”
“慢点。”
“我累死了,大半天这么多事情,肚子早就饿扁了。”水琅最喜欢的就是在辛苦工作之后,用美食填补肚子,抚慰精神,“没想到你们食堂还能做这个。”
“我们食堂什么都有,大师傅手艺特别好!”李华拿了一瓶汽水放到水琅面前,“嫂子,喝这个,解腻。”
汽水上面放着麦秆,这年头只有西餐厅才能看到吸管,普通居民喝汽水,要么对嘴喝,要么就是用麦秆。
水琅觉得很有意思,拿起麦秆吸了一口,还真不错,汽水里隐隐带着麦子的香气,“呼爽”
周光赫笑看着她,“要不要再来一份?”
“那就再来一份!”水琅将年糕卷起来塞到嘴里,享受Q弹的米香,还没吃完,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到嘴里。
以前最累的时候,最喜欢吃的是牛肉,一吃完,精气神就回来了。
但是这个年代,猪肉都这么珍贵了,就不可能有牛肉了,即便有,也是炖地软烂红烧,不是她想吃的牛排与鲜切雪花,吊龙,匙柄等等。
想到这里,水琅突然想起,手里还有几张红房子西餐券,还是从申琇云那里弄来的,顿时来了劲,看着坐下的周光赫,“我们哪天去吃西餐吧,我还有用餐券没用。”
“西餐?”李华“哇”了一声,“嫂子,你好浪漫啊,居然去西餐厅约会。”
周光赫端着盘子的手一颤,慢慢放到了水琅面前,“哪天休息了,我提前过去排队。”
水琅夹起排骨,吹了吹热气,“听说要排老长老长的队,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把大姐外婆她们也带上,我票子够。”
李华趴到水琅面前,“嫂子嫂子,也带上我吧。”
水琅摇头,“就够我们自己家里人,没你的份。”
李华失望叹气,周光赫嘴角微微勾着,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米饭。
下午,房产局配合所里,做完了平安里的笔录,水琅正打算走的时候,被所长叫到办公室。
“水琅同志,所里发工资了。”
蓝所长将一个信封推过来,“之前大家一起决定的,换到票的人,拿出一个月工资,总共有二十一个人,这里是六百七十多块,另外,所里这个季度下来了一些比较紧俏的票,我放了一张自行车票进去,还是要再次说声谢谢,多亏了你弄到汽油票,帮所里度过了难关,办事效率高了一大截。”
“我还以为找我什么事呢,那我可就拿着了?”
“拿,当然得拿,必须得拿!”
水琅将厚厚一沓信封拿过来,塞到皮包里,“蓝所长,这事就过去了,以后你们不用再放在心上,你们日日夜夜为沪城治安默默付出,我也是沪城居民,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一下,没什么的。”
蓝所长满脸赞赏,“正因为你有非同一般的觉悟,上午才能挺身而出,立下英雄事迹啊。”
水琅一顿,笑了笑,“那也没什么。”
“怎么能没什么,这次啊,你是立大功。”蓝所长眼神很是慈爱,“明天你就知道了,有惊喜。”
“昂?”
水琅一愣,“什么惊喜?”
蓝所长笑着道:“既然都是惊喜了,当然要保密。”
“……行吧,那我走了,再见,蓝所长。”
“再见再见。”-
第二天早上,惊喜没等到,等到了惊吓。
周卉捂着心脏,看着报纸头条照片。
水琅穿着黑色干部外套,斜跨一只黑色牛皮邮差包,两条辫子搭在肩膀上,侧脸精致,目光平静,看不出一点畏惧,手里举着三根点燃的火柴,举向一看就是坏人,怀里抱着汽油桶,一脸惊恐的男人面前,周围人吓得面部失色,眼神与汽油男一样惊恐,场面看得人心惊肉跳。
标题大字写着:【当代花木兰!奋不顾身,舍己救民,临危不惧!】
“这是水干部吧!”
“小姑娘,哎呦,我的心脏嘭嘭跳,吓死人了!这是你吧!”
“哦呦,昨天我还听说了平安里出大乱子了,还好有个英雄及时跳出来,我还当是哪个男的,万万没想到是我们水干部呀!”
“你胆子也太大了!哦呦不行不行,这报纸,我只要看一眼,腿就发软!站不住了!”
“是的呀,我也是看的心脏发麻,周卉,你没事吧?”
周卉摆了摆手,放下报纸,拿起水杯连喝几口,慢慢平复心脏,看向坐在一旁吃饭的水琅,“下次不要这样了,太危险了,你要是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水琅咬着鸡蛋,也没再说那些人不是真的头脑发热不要命,只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二丫,做了个鬼脸。
二丫捂着嘴偷笑,放下筷子,拿起一份报纸跑出去,她要去外面找大姐和三丫。
看她一副听话的样子,周卉不说了,又忍不住拿起报纸看了看,一看,受不了冲击,立马又远远拿开,完了,还想继续看。
邻居们也是这样的心思,既为水琅后怕担心,又忍不住一直想看。
当代花木兰,英雄,可是他们梧桐里的弄堂干部!
心里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他们要拿着报纸到其他弄堂去聊!
等人上班的上班了,走的走了,水琅拿起报纸看了看。
昨天现场的记者,将发生的事,都用文字描述在了报纸上,用词很是正能量,什么英勇就义了,奋不顾身了,什么人民的道路上,岂容罪犯猖狂了,真的是在把她往一个当代英雄去打造,通篇文字都在挑起人的热血。
水琅自己看了都差点激动澎湃了,轻笑一声,随意放在一边。
“怎么?不高兴?”周光赫走进来,眼神避开报纸,早上拿报纸的时候看过一遍,就再也没看过了。
“还行。”
心情确实就是这两个字可以表明。
因为根本不是自己主动站出来去见义勇为,是被推出去,不得不面对,做的时候,也压根没有想过会有什么表扬,更没想到会登上报纸,所以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
但登上报纸,被宣传成英雄,肯定不是推她出去的人,想要的结果,想到那个人计划不但没有得逞,反而要看着她被嘉奖表扬,心情又挺好。
所以综合下来,是还行。
“吃完了?走吧。”
周光赫推着自行车在前,弄堂里人太多,暂时没有上去坐,打算出了胡同口再说。
“蓝所长是不是给了你一张自行车票?”
水琅沉默,等他看过来了,“有吗?”
周光赫脚步一顿,嘴角微微掀起,“你先上来坐着?我推你走。”
“不用。”水琅耳朵有点热,“到马路上再说。”
“你舅妈不可能有我小舅妈厉害!我小舅妈什么都会,还是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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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里突然传来二丫的声音。
“英雄又怎么了,你小舅妈是英雄,你又不是英雄,你得意啥!”
“我小舅妈是英雄,我就是英雄,我就得意!”
水琅笑出声,“二丫比我刚来的时候,性格自信不少了。”
“因为崇拜你。”周光赫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还因为你给了三个丫头底气,她才有了自信。”
“你连学都没上过,文盲,还说自己是英雄,呸!”
水琅停住脚步,自行车链条声也停住。
等了许久,没再听到二丫的声音,倒是刚才说话的小孩,又得意起来:
“哑巴了吧,哈哈,文盲文盲!”
“我认识字!”
“那有屁用,你不上学,没有毕业证,就是个文盲,以后没有单位会要你去上班,你就成了街混子,哈哈!”
“先走。”周光赫推着自行车继续向大门走。
水琅跟在后面,低头沉思着。
这年头单位名额都很珍贵,虽说工作可以买卖交换,但这都是私底下的事情,跟单位领导说一说,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反正都是两条两条腿的人,只要不是特别需要技术的岗位,都差不多。
因此,像大姐这样身体残缺的,一旦交换到厂里,不能上班还占个名额,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谁都不敢换,也没有领导敢点头。
“大姐现在糊火柴盒,每个月的生活,暂时不用愁。”周光赫看出水琅在思考什么,“我打算先从学校这边入手。”
“学校更不好弄吧,都是按街道分配,学生也都是有固定口粮,没有户口,怎么上?”
这个年代虽然她没生活过,但其实有些规则很简单,有工作,就有户口,有房子,有口粮,孩子能上学,能在城里生活,否则就得下乡,回老家。
周光赫皱着眉,这件事确实很难,“慢慢来,先让大姐在家教她们认字,学校里很多都是复制班,只要识字,不是从头开始学,很快就可以跳级上去。”
“复制班?”
刚才觉得这个年代规则没那么难的水琅,就被陌生的字眼难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周光赫解释:“就是一个教室里坐着不同学习进度的学生,只有一个老师,上完一年级的课,再上三年级的课,类似这样。”
“噢,是这个!”
水琅听说过,有点高兴,“那这样,确实可以不用那么着急,不过,最好还是着急点,大不了付双倍的钱,别拖了。”
马上就恢复高考了。
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想到了恢复高考,到了单位,就被一份嘉奖弄懵了。
水琅看着从昨天就绽放,到现在还在盛开,甚至盛开得更灿烂了的许副局长,以及平时很不苟言笑,现在也笑得跟一朵花似的邱副局长。
“大学推荐名额?让我去上大学?”
“这得看你的想法。”许副局长正准备解释,突然又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记者同志,你们居然来得这么早,快请进,小张,快泡茶!”
“当代花木兰!”
水琅看着昨天被公安追,视新闻如命的记者,一脸惊喜朝她伸出手,“你好。”
记者刚才还一脸惊喜,走到水琅面前,突然就刹住脚了,像是骨子里产生的畏惧,“我今天是特地过来采访你的。”
“不是采访。”许副局长解释,“复茂路派出所和我们局里,要对你昨天的英勇表现做出多项嘉奖,人民同志们都在期待着后续,明天,你的先进事迹还会登在报纸上,所以记者同志是过来拍摄嘉奖过程的。”
“嘉奖?”水琅还有点懵,身上的包都还挂在身上,没取下来,“就是,大学推荐名额?”
她一点都不敢兴趣这个嘉奖。
现在的大学,只有工农兵大学,一个全靠推荐名额进去的大学。
当下是挺吃香的,读了大学,不管是分配工作,还是回原单位里升职当干部,都会比普通人有优势。
她要不是穿越的,现在可能也会觉得很高兴,很光荣。
但谁让她知道后续发展呢。
一旦高考恢复,工农兵大学立马就会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从工农兵大学毕业的人,也都会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再也不是走哪都被人艳羡的香饽饽了。
“当然不止,这只是其中一项嘉奖。”
许副局长从后面办公桌上,拿出一面大红色锦旗,一个信封,一份证书,“这是房产局党委对你的嘉奖,见义勇为积极分子与荣誉称号,五百块奖金,这是你的锦旗与证书。”
五百块!
水琅都惊了惊,三十块一个月工资,五百块都小两年了,这是笔巨款!
“咔嚓。”记者将水琅的表情拍了下来,“水琅同志,你拿着锦旗,我帮你照张相。”
“快快,快拿着。”许副局长将锦旗交到水琅手里,仔仔细细理好,摆摆方正,“我们先拍,公安局那边还等着给你颁发治安奖项,也等着你拿锦旗拍照,记者同志,麻烦你选照片的时候,一定要选在我们局里拍的照片。”
“咔嚓咔嚓。”记者看着相机,“一定,你们一起拍吗?”
许副局长与邱副局长,立马站在了拿着锦旗的水琅左右两边。
“水琅同志,你笑一笑,两位局长看着比你高兴多了。”
水琅掀起嘴角,笑不露齿,瓜子小脸,柳叶眉,双眸如雾,看上去纤弱娇楚,聚焦在镜头里,美得惊人,谁看了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能把平安里那些人给震慑住了,免于一场危难。
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貌相的例子。
“报纸都看了吗?”
采访的时候,记者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搁着水琅两三米远。
水琅点了点头。
看不出有任何激动兴奋,跟以前采访的人完全两样。
但记者却不觉得奇怪。
因为今天这点小场面跟昨天比起来,小巫见大巫而已,那种情况下,水琅都能面不改色,何况是现在。
采访了几句,看出水琅是不可能说出什么场面话来了,记者决定还是回去自己写,写的振奋人心,写成先进模范典型!
“有点可惜,没能看到你激动的样子。”记者吴运笑着道:“你这篇先进事迹能发出来,昨天可是波折重重,要不是你们周局长和公安局魏局长态度坚定,最后更是上报了房产总局和公安总局,可能你就看不到了。”
水琅眉头一皱,“什么波折?”
“平安里……”吴运话说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这些事情你们内部应该知道,我就不多说了,水琅同志,谢谢你的配合,等到公安局那边嘉奖的时候,我们再见。”
水琅心里虽充满了疑惑,但却没有再追着记者问,起身与他握手,“多谢。”
等记者走了,许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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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走进来。
“这些嘉奖都还不算什么。”
水琅回神,“还有别的?”
“党委给你大学推荐名额,这就是在认可你。”没了旁人,许副局长态度更亲热,“水琅,你可真有本事,上班第一天就搞出这么大阵仗,在总局那边都露了脸,哪个单位有一个这样的职工,那都得当个金灿灿的招牌供起来,何况你还有真实力,未来实在可期啊!”
连他昨天都被总局夸奖了!
“多亏许副局长的推荐,我才能有机会拿到这些嘉奖。”
许副局长立马又笑了起来,看出水琅这话说的是实心实意。
“许副局长。”水琅坐起身,小声道:“刚才记者说,我的事迹能写出来,昨天是波折重重,为什么会波折重重?”
“平安里过于复杂,那一片是五年前划分进复茂区,原来属于棚北区。”许副局长没有丝毫犹豫,现在他和水琅就是自己人,“昨天是棚北区的领导,不建议上报,怕事情闹大之后,让平安里的情况变得更为复杂,也怕引起平安里对房管局的抵触,另外又将公安牵扯进来,因为昨天现场有公安,但最后却由人民群众,也就是你,一个小姑娘站出来见义勇为了,怕影响公安在人民群众心里的可信度,所以想将昨天的事小事化了。”
“棚北区。”水琅皱着眉回忆,“难道那个领导姓邹?”
许副局长疑惑,“不是,你想问谁?”
水琅心底微松,摇头,“我就问问,你继续说。”
“哦,反正就是,周局长听说这件事以后,表示绝不可能将这件事化了,平安里我们已经为棚北区房管局接了烂摊子,不可能再任由别人拿捏,忍气吞声。”许副局长笑着解释,“然后公安局周局长,也表明,不可能把勇敢的人民同志英勇事迹压下去,表示任何一名公安,都会为你这样的同志感到自豪,要求必须大力嘉奖,大力报道,总之,你的先进事迹是成功登上报了,党委那边对你也表示充分认可!”
水琅笑了笑,眼前看到了光明-
“妈!”
“走,快走。”
申琇云拉着女儿,往公交车站走去,“妈这次出来,不知道能有几天时间,候审阶段必须随传随到,必须尽快把你的事给办了。”
邬琳琳小跑跟着母亲,坐上公交车,“妈,是谁保你出来的?”
“你别问那么多了。”申琇云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心疼道:“妈不会让你强制下乡,水琅那个小贱人,没什么能威胁得到她的了,你弟弟怕是必须在里面吃几年牢饭,但这也是你的机会,这样咱们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勉强可以算是符合不用下乡政策,现在只要妈把工作让给你,你就能在沪城,好好地继续待下去。”
“妈,我去找了邹凯,他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说不帮。”邬琳琳眼含期待看着母亲,“是不是他们家保得你出来?”
申琇云已经不想再打女儿了,心累,“咱家都成这样了,这次,你要是真有本事把邹凯哄好,嫁进邹家,就算给我们找了条活路了。”
“真的是他?我就知道,他还是对我有真感情!”邬琳琳来了自信,抱着母亲的胳膊,“妈,要是真能接了你的工作,我成了工商所的正式职工,即便没了水慕晗的财产,我也有可能嫁给邹凯。”
申琇云眼里出现一丝希望,心里知道女儿想的天真,但眼下除了这份天真还有一丝希望,没有任何指望了。
“但是,妈,你身上现在还有案件。”邬琳琳担心问:“能将工作成功转移给我吗?”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好在我没有拿着那些证件做过什么其他事,只是在知青办用了一次。”申琇云也有点担心,“我们直接去找刘副所长,虽然上一次,那个姓周的代队长,过来调查我,把刘副所长的人情给用掉了,但是,说是人情,也可以说是把柄,到了这种时候,就是要拼个鱼死网破,才有可能挣得一线生机,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听到母亲这么说,邬琳琳憔悴了几天的脸,重新焕发了光彩。
工商所
申琇云趁着午休时间,带着女儿从后门,一路走楼梯来到刘副所长办公室。
刘副所长一看到申琇云,立马脸色一变,就打算关门。
申琇云冲上去,挤在门缝里,直接咬牙威胁,“刘副所长,看在以前的交情份上,帮我最后一次,批准琳琳顶替我的工作,从此以后,你就不用再见到我了。”
刘副所长脸色难看,推着门,“我没这个权利,你快点离开!”
“刘副所长!你要是这样一点交情也不讲,你就是在逼我了!”
申琇云使出全身力气挤在门缝里,生怕这最后的唯一的机会关上门,因使劲脸色憋得通红,脖子青筋立起。
“你当年能当上主任的位置,那可是我从黑市给你弄来了一百包香烟票,才把你推上去的,这么多年,我能把老庙黑市撑起来,都是因为有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才能安然无恙,上一次,我被派出所周队长调查,也是你帮我作伪证,才让我躲过去,我们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我活不成,你也别想好过,你当年写给我的清单,我可都留着呢!”
刘副所长脸色发白,慢慢松开了扶着门的手。
申琇云顿时长松一口气,与邬琳琳对视一眼,脸上出现了笑容,这最后的机会,唯一的机会,总算是老天开眼,让她们抓住了!
邬琳琳顺着母亲的后背,“妈,你真行!”
“别啰嗦了。”申琇云站直身体,推开门走进去,“时间不等…….啊”
邬琳琳脸色一变,“妈,你怎么……啊啊啊!”
母女俩看着办公室里的人,双臂下意识抬起挡在胸前,随着尖叫,不断颤抖着。
沙发扶手上搭着一只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正勾着一副闪着冰冷银光的手铐。
他侧过头,公安帽子下的脸,冷峻英气,看着母女俩,唇角微扬,“可以一起正式逮捕了。”
第33章 不就又都是你的了?
“善平, 来吃饭吧。”
老太太端着一碗鸡汤,放到茶几上,“再气也没用了, 别饿坏了身子,想到那些事, 其实我也吃不下东西。”
“呲溜”
老太太喝了一大口鸡汤, 拿起一根鸡腿咬着,“真是气得我胃疼!”
邬善平躺在沙发上, 一动不动,就几天时间消瘦了起码十斤肉, 其中有八斤是前天知道自己彻底没资格继承财产掉的, 躺了两天都没缓过来。
“吃吧。”老太太将吃了一半的鸡腿,递到儿子嘴边, “她们气成那样可以理解, 你实在没必要气成这样。”
听到这句话, 邬善平眼皮动了动, 看向老娘。
“那些房子财产, 国家不是还是要返还下来吗, 是返还到琅儿手里,又不是跑到别人那里去了。”老太太岁数大, 看的事情多, 没两天就想通了, “琅儿是你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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