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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2页/共2页)

排。”

    一提起这名字,秦宣匀怨毒哭道:“方才长明觉着太子殿下衣着不堪,让宫婢侍衣,宸妃妹妹接过宫婢手中衣物主动呈去。”

    她断声续接:“太子生怒本是要向她出手,像是要怨责妹妹,是宸妃将臣妾拽到殿下手下的。”

    秦宣匀直言的清晰。一盆祸水扣她头上,还带累夏昭瑄。

    殿内目光聚焦,夏明勤即便未说话,气势也迎面压在她身上。

    许襄君拂裙跪下,掌心紧扣,细声:“臣妾奉衣是因殿下为储君,且悲痛欲绝想规劝一二。不想贵妃娘娘伸手要将臣妾推到殿下身上,臣妾躲闪后她的动作殿上人都看见了,娘娘一击不中便又推了臣妾一把。”

    “她 ”许襄君颦眉扼气,双眸潋滟,咬唇娇瞋:“臣妾是气不过她,才在太子发怒时将贵妃娘娘推去。”

    自行认罪,绪王瞧她目光便尖锐十分,夏明勤曳眉不解。

    她伏地叩头:“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夏明勤瞧她约素、秋波剪水模样,倒是乖巧。

    “你气不过便让太子灵前犯禁,冲撞孝懿皇后,朕看你就是乖着几日便无法了。是又想回你的上宸宫思过?”

    她畏惧般肩胛瑟缩颤弹,徐徐起身,满眼可怜地看向夏明勤:“就气不过,她故意摔了陛下送臣妾的玉铃,全碎了。”

    夏明勤一怔,没想到这出乱局最初出在这等上。

    掐眸不悦,可看见许襄君那张脸,他重重出口气。

    许襄君两手捧出玉铃:“全碎了,臣妾佩了七年。”

    “是我推的,可我并不知道太子殿下会如此失态,以为只会 呵斥。”

    夏明勤到这果真气不起,瞧见她腕子浮肿:“手是给孝懿皇后这几日抄经所致?怎么浮肿得这般厉害,你怎么也不说。”

    许襄君摇头:“无事。”

    合手,将玉铃细细珍惜地握紧。

    细小动作十分动人,夏明勤目光全侧她身上。

    秦宣匀瞧着不顺,可喉咙刺疼发声便疼,闷了闷便胸口疼。

    她将夏明勤衣袖一提,夏明勤扭头将她顺手送到绪王手上:“回去休息。”

    太子一醒,眼下殡宫便是热闹。

    许襄君方前与太子有过节,此刻又有伤,夏明勤顺势一指:“你也回去休息。”

    许襄君胸间气息渐顺,叩了恩退的比秦宣匀更快。

    五日了,终于整出幺蛾子脱身。现下宫内视线便都在太子身上,她相对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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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贪心妄想

    ◎那我便为襄君定这局天元之位,全了你心意。◎

    “来了?连日跪礼累不累。”

    许襄君进门并未引起他愕异, 温蔼语调意料之中、且等候多时意味。

    多日不见,此刻听到黎至温厚声音,她方觉心里踏实了些。

    瞧眼床榻, 黎至撑在垫了软垫的凭几上,手旁堆满札子、笔墨灯火并在一旁。

    素服外身上搭了件秋衫, 几日不见人清减几分, 文隽气都掺了股弱色。

    许襄君嗤鼻,边搭锁门边怨瞋:“不好好养着, 批看这些做什么,御前少了你都会死不成。”

    黎至当即搁笔, 从榻边案头钩壶给她倾盏茶。

    许襄君合好门回身瞧见, 几步过来要抢夺动作,黎至适时哼声疼。她惊着搁下手, 怕自己失了轻重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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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至得逞样煦眸敛笑, 她蹙额又顺软眉目, 拂裙坐在榻上他一早留好的位置上, 静静看着他将这盏茶递来。

    抬臂明明牵动了肩背, 可他丝毫不见多少痛感。

    她捧着茶蹙眉, 心下知道怎么回事,却泯然强摁住自己震荡不已的心绪。

    黎至服药强撑在她眼前

    许襄君满眼是他, 数日想念惊忧在此刻拥堵, 不知那一缕先吐, 身上气息快慢不一,好一阵折腾人。

    瞧她平日冷静处置, 此时对自己却罔知所措。

    黎至润目, 携过她右腕:“今日摔的?不过尔响竟肿这么厉害, 你疼不疼。”

    说着伸手吃力往凭几后探。

    “你背上还疼吗。”这话轻又小心翼翼, 仿佛声音重些都会惊到他的伤似的。

    黎至断下动作,掉转头钩缠她指尖:“要不看看?你为此而来,想是看不到不会罢休。”

    他少有的主动,瞥眼她浮肿腕子松手,将衣襟系带轻轻递过去。

    这截衣带搭在他掌心、她眼下,许襄君左手握紧盏子,心思愈发繁乱,目下这段衣带不敢贸然伸手。

    他笑笑:“不敢看?”

    往日她不是这样。

    “今日在立政殿闹这么一通不就是想来瞧我么,这样静|坐着替我惶恐疼着也不必。”

    许襄君到此时身上才敢细颤,眼眶霎那晕红。

    嗓子呜呜咽咽碎了他满耳心疼。

    黎至缓言:“那日顾贵嫔来得及时,我并未去衣 你不必替我共情这些苦难,我是明知自选的,虽受了杖可是值得。”

    听到这她肩脊僵滞,神色惊惶心折。

    手上茶水一荡,波纹潋滟开,如同她的惶恐难过,一波联一波。

    “你差遣人反复细问那日枝节不都清楚了么,今日为何来了却又这副样子。”

    黎至松下握着衣带的手,也有些无措:“玉铃碎了便碎了,改日我再刻一枚给你。”

    只是出自他手上的物件经由陛下赏赐,许襄君能光明正大宫内佩戴在身上也不易,要讨个合适的局才能到她手上。

    黎至一如既往煦煦,他总是背负许多作无事样顺哄着她,她也不想戳穿让彼此难得时间流逝。

    许襄君定定心神,掀眼看他:“李嬷嬷说你在宫内暗桩密结,无所不窥竟是真的,你好生厉害,竟然让陛下都允了你这种行径。”

    拍打掌札子:“所以你是死不了便要一直这般劳苦?”言中多戾气、怪责。

    见她神色活络起来,黎至莞尔、温目:“养着不动无趣,我便是不看这些,也要为殿下多注解些书,怕日后他坏了你的精心教导。”

    想到夏辰安那双与夏明勤几近一般无二的眸子,许襄君几分犯怵,抬手倾了这盏茶,试图压一压心口不适。

    他接过手,将空盏扫放置一旁。

    撑了把手肘,脊梁疼痛刮骨,眉心促紧,扼出一口浊气。

    缓喘了两口从札子旁摸出瓶药:“我手底下的人说殡宫闹起来,便知你要来。协理六宫之权将你固在人前不得空闲,这几日怕是不好受。”

    他吃力撑起身子,牵扯到痛楚,人塌肩佝偻得比较狠,又两口气,瓷着张没有血色的脸拔了药瓶盖子。

    “你来之前我教人备下的。”

    药油润在指尖,抬臂握住她右腕,细细上药。

    腕子刺疼入骨,许襄君神色不动,只浅浅曳眉:“我来院子没人就知是你支走的,晓得我要来,给我留门备药,那通天的黎常侍还给我备了什么?我不要性命来这一场,这些不够。”

    这人无恙已是很好,留门、备药这些更令她愉悦。

    许襄君莞尔牵唇:“这几日我好难熬,不能来见你,不敢过度打听你消息。白衡、盛松还在将养,我手边无人。”

    “你要人做什么。”黎至犀辟点出要害问。

    问得轻,动作也在继续,许襄君却一时哑嗓。

    她借着烛火凝他一身孱弱不好,咬牙:“你说我要人做什么。你既以身入局这么多年,次次胜人胜天半子。今日我是要再行一遭险,你可会让我去。”

    黎至上好药,自如从她袖中摸出方帕子,给她裹起来。

    现下入秋入寒,关节受伤不好好养,日后容易骨缝钻寒,难断根,逢风雨寒雪天便会难过。不想她留下病,包裹得便十分细致。

    “今日你已然挑起两位殿下直面,推了把祸因,是要我往朝廷种再丢把火?眼下国丧,切莫轻举妄动。”

    他捧放好许襄君右手,微微抬眸,只见她眼底色戾,便知晓她又性急起来。

    “再等不及也要过了国丧。”轻轻握住许襄君手,“都这么多年了,你再 ”等等。

    话突然刺嗓,他不自觉收声。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这七年许襄君有晋王要抚养,他有御前职务要遵。

    按约是初一十五见,有些月份不是初一她宫内有事不能见、便是十五御前有事不能见,即便偶尔能让平珠大胆替一替,也是几月一次。

    这七年宫中相见,简直能数算出来。

    许襄君垂眸,人安静得出奇。

    黎至看着她:“你说。”

    皇后在这个关节自戕替太子清罪,倒是将这件事推上一个不容闲置推延的点上。明眼人都在等国丧结束,这事必然是要开廷议,颁昭天下。

    许襄君知晓大逆不道,垂颈到他面上,吞口他气息。

    四目相对,异常冷静的一字一字道:“我要太子定谋逆死罪,我要绪王刺王杀驾,我要晋王灵前登基,我要你重回我身边。”

    “我不想看不见你,就连想你也要注意身边有无环境能想你,想你都不敢随意想你。”

    许襄君突然狠手拽住他衣带:“我要无人左右我们。”

    “太久了,再见不到你我要疯了。”

    惶恐压抑太久,她实在难收此刻倾覆四涌的情绪,哀着嗓子:“黎至,黎至,黎至。”

    许襄君此刻情绪崩溃,却也忍着不敢随意触碰他,怕自己失力。

    这样情绪干戈绞杀神智下,她仍旧知道该如何作才是最正确的。

    黎至抬手拢住她肩头,一阵颤栗入怀,他心绪也不好受。

    “不若是将这些局面往前推些,你既想,那我便为襄君定这局天元之位,全了你心意。”

    “届时奴才求娘娘屈尊,来我这处小院亲自迎我去你身边。”

    早是死路生魂,他们一直都在幽冥之境半踏世间,何必再畏缩周全。

    余神瞧到窗外时辰,黎至惘然怔目:“往日都是我忙早离留不住你。不料今日境反,是我留不住你。”

    许襄君往前倾碾,指腹将他衣襟系带绕指,一圈又一圈钩扯。

    两人距离因衣带渐短一分分贴近:“今日可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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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次一次看你离去的苦楚?”

    “如何,搅心么。”

    两人气息密不可分得交缠上融在一块。

    系带被她用指尖挑开,指尖摁他心口上。

    黎至瞠目哑口,心涧酥.烫刺.麻,浑身一片细密惊然全抵在她指尖上。

    反扼口气,抖抖瑟瑟:“搅心。”

    喉结不住滚涌。

    许襄君难过垂眸:“不是境地形势教我连你平安也望不着,我许能按计划再坚持段时间。”

    “知你受杖,我被规矩圈束不能动弹。明明往日也是有事不能相聚,可终归与现下有差,往日那种不能相见的念想竟是如今奢求。”

    灯火明明是温亮得,可浸了灯光的话生出寒凉。

    心口被她掌心附着,明明温热的手也透着冷。

    黎至一下又一下抚拢她的背,驱散不开她股子里对他的浓情。

    他抬手叩住自己心门,隔层布料将她的手拢住:“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不是你被圈束着不能来,是我不敢让你来。”

    “你协理六宫之权是我教人撺掇康灯向陛下提的。”

    许襄君眸子震荡。

    “国丧期间不容有差,哪怕你这几日精神不济,也不会有人摘点你错漏。可后妃不在灵前便是对皇后大不敬,陛下心绪有差你就要受灾 是我圈束得你。”

    “你对我太过上心,为此莽撞大胆,我不这样怕你出事。”

    “我说过以现下权势,你只能在我手中。我这样折腾你,是我错了。改明儿我去了你身边,你卸了我权势,我的喜怒哀乐生死都由你。”

    他还闷着笑意,胸口在她掌下一下一下起伏,欢.愉.剖展。

    许襄君晕红着眼睛,愤愤咬牙。

    “我是说这几日我想做什么小动作都不成,竟是你?你好恶的心,欺负我。”咬牙切齿的要吃人。

    黎至瞧她颜色俏丽蛊.魅,闷声笑:“前几日我实在伤得重,你来瞧见更会折心,不如让你熬着,多想着念着,日后才会更疼我些。”

    她晦了眸子,指甲顶进肉里,他还是不知疼。

    许襄君温吞斥他:“你方才故意看我发疯。”

    “不敢不敢,只是襄君向我剖白心意。”他牵唇,倾着凑上,亲了亲她,“回去吧,改日来接我,届时奴才伺候你一辈子。”

    许襄君看他满眼认真,忍不住凑上前,亲回去,唇峰润贴之间,她莞笑:“那黎常侍的余生本宫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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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视若知己

    ◎许襄君,我羡慕你敢不要性命这样奔赴他。◎

    出殡当日, 孝懿皇后灵枢安放在皇堂,太子用玄续玉璧祭奠,行奉辞礼。

    夏明勤则奉册宝祭告太庙, 遣官祭御桥、承天门和钟山等神抵,亲自在几筵殿祭祀。百官穿丧服赴朝阳门外向灵枢辞别。

    安葬完毕后, 孝懿皇后神主还宫, 百官素服在朝阳门外迎侯,行奉慰礼。

    夏明勤再以醒撰祭祀于几筵殿, 还要遣官告谢钟山之神。众哭拜后,将神主牌位安放在太庙之中, 并行衬享礼。

    一切行完, 果不其然在次日开了廷议,太子屯兵之事被提谏。

    陛下喜爱一手带大的嫡长子, 让黎至越矩将此案从御史台拖到制狱内审, 想将此间谋算悄然替太子悄然抹掉。

    黎至只好让绪王知晓更多枝节, 让此案出不了朝臣视野。

    他花了七年时间布局, 暗地培植人安插到太子心腹身旁, 小心翼翼从诸方拱促成此罪, 压着遮着就为了今日。

    一年前开始给绪王透露此间消息,时至今日人证物证俱全。

    今朝廷议结束, 太子之位便会罢黜。

    许襄君握着卷书, 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直到听闻大殿那边敲响廷议结束的钟声,书卷落桌, 心中一块巨石跟着落地。

    黎至果真推了局面。

    “母妃。”夏辰安打断她思绪。

    许襄君循声, 本能去看他手中书卷:“哪句不懂?”作势要讲予他听的样子。

    夏辰安摇头:“是母妃一直神不守舍, 可是近些时日国丧累了?您可以回去休息让儿子自己学习, 晚些考校便是,不用如往日那般时时陪着。”

    她敛神,轻轻扯唇,似笑非笑:“你又要说自己长大了?”

    不等夏辰安反应,许襄君倾身将他拥进怀中,手轻轻抚在他背上。

    “辰安再晚几日长大,现在还这样小小的陪娘好不好。”

    夏辰安怔愣,母妃从未在自己面前自称‘娘’。

    他不明白意思,也不懂她为何突然如此自称,只觉得这个拥抱特别温暖,这个称呼特别好听。

    清脆应声:“嗯。”

    自她解禁国丧没几日,上宸宫所有锁去刑讯的宫人尽数回来。

    此刻亭外转角便多出抹身影,乖服朝她佝颈,算是行礼。

    许襄君依依不舍拍拍他背:“那你在这里看书,一会儿回来背与娘听。”

    夏辰安在她松手瞬间贪恋巨增,抬手握住她衣袖。

    许襄君垂眸,他掩下依恋,端方着点头:“那儿臣一会儿便回去。”松开手。

    她倾盏茶推到他手边:“不急,慢慢看。”

    徐徐起身离开了此处。

    夏辰安看着她风姿无比的背影,视线久久挪不开,握着书卷的手不觉捏紧。

    他心口惶然,总觉得有事要生。

    盛松见着人走近,忙晦眸压声:“太子以屯兵谋逆定罪被罢黜,贬为庶民下了狱。”

    “太子舅父私招兵员训练;太子两位堂兄在荆州、金陵等四城私自敛税霸财;太子妻家在城外一处山坳下圈养马匹。三家赤族而诛。”

    许襄君泯然,对此结局不感到意外。

    黎至让太子三家亲族私自分化这些,利用他们为夏昭瑄衷心、亲好。

    养募私兵,怕他手中无私人用,官家的人是陛下的眼,只有太子自己的人才是自己权势。

    敛财是怕他朝中周旋银钱不足。

    养马是两用,一卖钱、二留给太子及手下择选良用。

    总论并无贼心。

    只是兵、财、马自古三者和合便是谋逆之基,夏昭瑄不知情,更无此意,但却行其实。

    太子自立储后明处从无错漏,样样显傲于人,世人皆叹日后太平。

    能易储的只有天下不容之罪方可,这一策当真险恶且无转圜、实证辩无可辩。

    “此事闹了几个月,眼下也算是清了。你回去吧,等太子 等夏昭瑄上路你再同本宫说声。”

    中途改口。

    夏昭瑄已经不是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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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松:“太子在廷议结束时撞柱了,替自己叫冤屈,廷上张宰辅拦住了。”

    许襄君仰目,明明蔚蓝天际,眼中仿若无色,灰白无间。

    他怎么不冤,夏昭瑄对此事基本无知,只是一直被瞒报。

    那三家不知彼此情况,也不敢透露自己情况。不是今日廷议,太子和他们都不知道已犯了这般死罪,只当自己是募民兵、养马、敛财这等罪行。

    三桩合并起来有口难辨。

    即使如此,许襄君曳眉:“那陛下还让他下狱?岂不是给了他自戕可能。”

    盛松颜色巨变,大抵是未曾想过皇子也会如此结局,惊然压低声:“让人绑着日夜看护,说等罪录公布了便会流放。”

    许襄君惊愕,不敢置信看向盛松,确认问道:“流放?”

    黎至只是将他流放?不该促成赐死么。

    张宰辅那批以太子为首的人,若隐忍偷查出实情,太子是会被清冤的,这行的不妥。

    盛松敛声:“常侍说就是流放,若想细知,还请娘娘屈尊去问。”

    她一愣,那是他促成的便还有后手,他不会留有后患的。

    “知道了,那你们先回去。”

    盛松屈颈行退礼。

    许襄君让自己贴身的所有宫人都随他回去,自己一人往深宫走去。

    路本宽敞,只是这块宫人却越来越少。

    一道宫门前许襄君驻足,上头新挂的门锁被人打开。

    伸手推门,踏进庭院,院中枯叶尘土淤积,秋风卷扫落叶盘悬在她裙摆,除了几盆上好的菊花,院内萧瑟一片。

    不过十来日未曾打理,院中竟萧败成这样。

    再往前,殿前庭台竟然一尘不染,抬眸,一张‘却非殿’殿匾落满了灰。

    朝里望进去,一道清绝身姿束着襻膊,正拿着布在殿内擦拭、整理,许襄君立在殿外看了好一会儿,里头那人劳作不经意回头看见她时一怔。

    那人捏着手上布帕:“你怎么来了。”和声问许襄君。

    瞧许襄君站的远,她再启唇:“来了怎么不走近些。”

    顾元菱有意外,却不多。

    也不知她打扫这个殿多久,鬓角已然有背汗润湿的发丝黏贴在面颊上,眼下红扑扑热的潮红。

    “我从院中踏过尘,怕踩脏你刚清扫过的地方。”

    闻她如此细致,顾元菱一愣,倏然瞥了瞥嘴,心头漫出复杂情绪,不明喜乐悲痛。

    她踟蹰两步抿唇:“你是想来问我与丽妃娘娘的关系,以及她为什么非要害你的原因吧。”

    许襄君若然镇定瞧她。

    顾元菱走到殿上主座慢慢擦拭,遥看她:“你进来吧,脏了就脏了,一会儿我再打扫一遍。”

    “还多谢你将这处宫道的人清走,钥匙放在门前,不然我也进不来。”

    许襄君心里波澜不平,却又极其平静,她这样面对那日众所周知的顾元菱心绪实在难述。

    她想了想,脱了鞋踩上一尘不染的台阶,顾元菱见她这样入门又是一怔。

    过了许久,牵唇笑笑,边擦边扭头看她:“我是丽妃娘娘曾经钦定的儿媳,你可知晓?”

    许襄君从未听闻过丽妃有子嗣,甚至丽妃安静到宫内极少有她谈资。

    倒是宫里曾经有位长子,却不明原因夭折,夏明勤将名字撤下玉碟,下旨不许宫内谈及他。

    这是宫中二十多年的旧闻,她不是很清楚。

    久而不谈宫内也就没有这位皇子,一直以来的嫡长子便是夏昭瑄。

    那位不明夭折的皇子是丽妃的?今日倒知道了个新鲜。

    见她有些惊愕不明,顾元菱笑笑:“丽妃娘娘说,我第一次入宫是随我娘来参加夏昭瑄满月,我不到半岁,殿下才两岁,从我身边去给夏昭瑄敬物时被我拽住了衣带,怎么也不松手,那场宴会娘娘就抱了我全程。”

    “她说我爱笑,也逗得这位殿下喜欢,宴席直至散了我也不松手,最后丽妃娘娘用剪子剪了他衣带,临走时说我长大不若作了她儿媳。”

    “后来他不知怎么害了夏昭瑄,夏昭瑄几近病弱濒死,他被皇后直接杖死了,陛下也将他下了玉碟。”

    顾元菱看她,脸上清淡无任何颜色:“那位殿下杖死的时候刚两岁半,我才足一岁,刚会说话,我娘说我会喊他的名字,丽妃娘娘知晓后赏了我好多物件。”

    “不过这些我都不记得。”

    许襄君愣怔,皇长子,两岁半,犯了什么皇后会将他活活杖死,夏明勤亲自将长子下了皇家玉碟?

    “倘若这天下还有什么同那位殿下尚有一丝牵挂,便是我这个连他名姓也不知道的人。”

    “丽妃怕牵累我,从未宣我入宫。直到你 丽妃娘娘才见到我,我才得知这道渊源。”

    顾元菱眼中神色也颇复杂。

    “她恨你,只因你将我年华大好扭送到陛下身边,她害你杀你都是因为我。”

    “你本早该被她再三设计直至丢掉性命,直到你怀孕锁在宫内进出有人看守,她不好动手才暂且作罢。后来你生下的是皇子,她才设了此计要杀母留子,并一道送皇后与夏昭瑄下去陪她那位皇子。”

    顾元菱思忖番,轻浅淡说:“你如果没有黎至,这次未必能出平安渡过。”

    “她的计谋没多高深,却胜在环环周密,你若真在上宸宫内出不了殿,只会被她耗死在殿内。”

    确实如此。

    许襄君听完杀她因由,一时不知如何,叹然:“有些荒唐,又合理。”

    顾元菱擦好,这柄镶玉枝的椅子温润润的色泽厚质好看,可她已经想起不丽妃长什么模样。

    “她在宫内从不与我接触,是想在皇后面前护我,也不想让你知道与我有干系。”

    “这样原因害人是挺荒唐。”

    许襄君仰头看她,她一身素色清丽:“你确实讨人喜欢,自小就是,丽妃选你眼光挺好,只是可惜那位殿下命苦。”

    顾元菱垂目,摸了把椅子:“娘娘也说我可惜,不过她是可惜我镖梅之龄被你戕害入宫,而不是可惜我未配成她儿子。”

    她将布帕放进小木桶中,坐在这张椅子前面的台阶上。

    “皇后薨逝,绪王不日立储,相对比起来,你的处境要好些,此事当贺。”

    在所有人眼中,绪王登基都比太子登基,她境遇都会好些。

    许襄君对此抿笑:“皇后刚逝、太子刚被废,你竟然祝贺我。要是门外有人,一准进来将我们拿了。”

    她拨开衣裙并坐到顾元菱身边:“丽妃娘娘当真了不起,能把我与黎至逼到此景,甚是厉害,差点就不敌了。”

    这俗气的夸说,顾元菱噗嗤笑了声:“黎至捉了丽妃身边贴身婢女那刻,这道局就破了。”

    她突然转向脸:“你知道黎至在制狱怎么刑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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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许襄君回话,她自顾自说起来:“罪状人未进去便已拟好,口供也备在一旁,人押进去诸般刑拘轮上,不容分析、不许申诉、进来的人唯一的权力便是受尽苦刑后签字画押,然后认罪伏诛。”

    她眉间染色,多有不忍。

    “这道流程下来,黎至想是什么罪便是什么罪。这些年他受命杀了不少朝臣,日后绪王登基他必死无疑。”

    顾元菱声音悲怆下来:“届时你便是将膝头跪烂,我也救不下他。”

    这些朝前宫内无人不知。

    许襄君没说话,就默默听着。

    顾元菱环顾却非殿:“这是我第一次来丽妃娘娘的宫殿,她不让我同她来往,你眼下我也不敢同她来往。不曾想我第一次来确是这样。”

    这番感慨实在无奈。

    “现在都知道了,那请吧?别耽误我做事,这殿着实有些大,我歇息会儿还要清扫个三两日。”

    顾元菱对她的逐客令一如既往,总是嫌她近身,像许襄君是什么晦气样。

    许襄君一把握住她衣袖,恍然出口:“你有什么未了心愿没有?”

    顾元菱隽眉细蹙:“这话好生奇怪,你管我作甚。”

    “你不该在宫中这样蹉跎,可想过离宫?”

    顾元菱摇头:“我现在是贵仪,日后陛下大行我是太妃,我有月俸养着,还能去藏书阁看书,回来后有大把时间著书。一切都很好。”

    “好?你称这样的日子叫好?”许襄君有些愠怒。

    这个怒顾元菱一下子不理解,看她都痴了目。

    许襄君扯把她,指着四周华殿:“宫里将你束缚成这样,你为何还觉着好!”

    顾元菱循着她指尖四下望了望,失笑:“许襄君,每人所求不同。譬如你,你求自在、你求黎至在侧,可我所求 你是要让我同你抢他不成。”

    明知顾元菱是玩笑,可她依旧顿时无语:“我是想让你向往一下外面天地,若有朝陛下宾天你该如何。”

    “我去皇陵替陛下守灵,很是安静。”顾元菱看了看许襄君这张脸,神情倏然耽迷。

    “我羡慕你。”直白、赤.裸,是种单纯的性情,不掺嫉恨那种。

    许襄君望她神情静然,陡然不知如何接话。

    细细哼哼:“这会是你说的话?”

    顾元菱认真非常点头:“从第一次见你,我便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今日她这样说话,总觉得情感淡漠,像是两人要分别之感。

    许襄君真不知道,她们第一次见应当是她九岁那年,这都十几年了。不记得是谁谁府邸的春宴,自那后就爱有人将她们放作在一起。

    上京论才学数一是顾家小姐,论貌数一是许家小姐,天下终是才貌不可独一身。

    这话在上京可流行了好大一阵。

    顾元菱自嘲笑笑:“你是果真不知,还是装模做样。”

    许襄君坦然:“自然是真不知,你敌视我这些年我何曾理过你,知不知因由都一样。”

    顾元菱看着她,果真 是未曾将她放入眼中。

    “一夜春寒雪未堆,青青草,偏向陇头催。你九岁作得归子谣韵律工整,为何撕了。为何你作诗作词都让我?”

    许襄君毫不犹豫脱口:“你看错了罢,这不是我作的。”

    顾元菱眼中寒漠:“做人要藏拙,事事出头招人嫉恨。上京美貌我占了、若才名也占,世上好运尽归与你家小姐一身,这三件事都夺了天机,不会长寿。”

    “你与你家小婢女的谈话我也听着了。你分明就是让我的才名。”

    许襄君瞪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元菱:“你这样的人还偷听墙角?”

    “才没,我那时是路过。”

    顾元菱脸上却没遮掩尽这话,被她窥的一清二楚。

    顾元菱清嗓:“宫内有人好奇你为何没有带贴身婢女入宫,我起初不懂,后来大致清楚为什么。”

    这话因头牵动些微末,许襄君怕她说出来,顾元菱却毫无忌讳。

    “你是明知入宫会死,所有才舍不得将身边人带入宫。”

    顾元菱将头枕在臂膀上看她,双目澄澈:“许襄君,你行事说话尖锐却从不刻薄,手段犀利狠绝却从不涉及无辜。你心好,生得好看,又聪明富有才气。你屈在宫里才可惜,黎至喜欢你太正常了。”

    不喜欢你的人才不正常。

    顾元菱屈颈,有些不理解地细碎喃喃,似认真问,又似不认真。

    “只是为何他这样了,你还敢、还愿为他进宫,逆着天下死罪同他在一起?你可知宫内便是宫女,也瞧不起阉人。”

    “他除去现下手上权势,天下无人看得起阉人。”

    许襄君浑身细抖一阵,脸上颜色巨变,转而瑟瑟问说:“那你还喜欢他什么。”

    那日还那般救他。

    顾元菱摇头:“我曾经喜欢黎至,可对于现在的黎常侍,我不知道。”

    许襄君拧眉,对这句话深恶起来。

    顾元菱拧头,手轻轻拽住许襄君裙角,想将心里积了许多年不能说的话一口气全告诉她。

    “我喜欢的少年郎在他入狱,我连他名字都不敢提的时候他就死了。在我知他还活着,我不敢奔赴的时候他又死了一次。”

    我一次次看着死的人,怎么会喜欢我

    她抓住了许襄君的手,仿佛抓得又是旁人的。

    “许襄君,我羡慕你敢不要性命这样奔赴他。”

    “你这样的女子天下无二,我做不成这样女子,所以我羡慕你。”

    我真得好羡慕你。

    顾元菱红了眼眶,眼泪蓄满却不曾流下。

    就死死抓着她的手,又舍不得太用力

    三日后宫里的顾贵仪将自己院子里人都赶了出去,自此彻底闭门。

    无论是陪她长大的贴身婢女,还是抚养了七年的宣邑,都敲不开她的殿门。

    每日饭食放在门前,她会自取。

    许襄君听闻这事后心里挺奇怪的。

    拨了窗台枝桠,细喃:“袅袅晴丝欲化绵,垂杨岸,人在雪香边。你当年的归子谣也是好句,韵律齐整,怎么就觉得输了我那一句。”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85章 此日久违

    ◎贵妃娘娘这么大阵仗在奴才门前,就为了拿我心上人?◎

    十一月中旬, 废太子赤罪被押送出城。

    夏明勤大病一场,秦贵妃自请侍疾,被陛下勒令无诏不得靠近, 绪王手中权柄被压限,不允沾染朝政。

    陛下因身子不济, 朝政一直耽搁, 手边积压的折子日渐多起来。

    朝堂哄乱数日,许襄君对那些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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