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
只见他目中无人地走在前面,沿路守卫没一个敢来询问的。
只有门口的管事笑眯眯地问:“拍卖会还未结束,两位贵客这就要离席了吗?”
江辞月见状,手心都要冒出汗了,还好涵养功夫出色,暂时没有把慌张写在脸上。
段折锋却只是“嗯”了一声,连个借口都懒得想,直接道:“有事先走,让开。”
管事的连忙给他让开道,并恭敬地弯腰:“客官慢走……”
江辞月:“……”
离开戒备森严的拍卖会所,江辞月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段折锋笑道:“小师兄,你又没有杀人放火,到底怕什么?”
江辞月垂头丧气:“但……我这辈子都没有像这样慌张过。”
段折锋哑然失笑,戏谑道:“看来以后干坏事的时候,真不能带上你。不然一转头你说不定都已经弃暗投明了。”
两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前脚刚刚离开,拍卖所中立刻就发生了变故。
现场很快戒严,一队队人马快速涌入会场,开始挨个地排查。
场中众人惊疑不定,还是站在场中央的管事依旧落落大方地解释道:“会场中来了可疑人员,竟敢冒充黎王陛下,我们正在搜查这个人。”
排查之人并不粗暴,十分讲秩序地进行搜索,很快也将场下的骚乱平定下来。
甚至有人向台上问道:“难道是鬼王混进来了?”
管事笑容不变,答道:“现在尚未可知。不过请各位放心,鬼王刚刚脱困、十分虚弱,海市一定会全力保护诸位安全。”
搜查很快遇到了麻烦,却不是江辞月真的被发现了,而是当时他们隔壁的雅座。
有客人不服气地大声质问:“凭什么这个座位的人就不搜查?难不成贵宾就这样有特权?”
海市的管事有些为难,周围的客人却纷纷鼓噪起来:
“就是、就是!说好要保护我们安全的!”
“难道你们和鬼王勾结在一起了?快打开门让我们看看!”
……
声音此起彼伏之际,雅座的小门真的被打开了,场下一时鸦雀无声。
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一名身着华服、头戴珠冠的青年男子。此人玉树临风,面如冠玉,长眉英挺,双目却似秋水含波,眼尾是勾魂摄魄的一抹红。鼻若悬胆,双唇却丰润,唇角天生带笑。
可以说既有男性的狂野之气,又兼有女子的妩媚之色。
他在万众瞩目之中走了下来,似乎早已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从容不迫地说道:“说得不错,那就也搜查本王的地方吧。”
底下终于有人失声道:“狐王陛下!”
九尾狐王,容璟。
据说是和黎王分治天下的一位大妖,更是整个海市的幕后靠山。
没想到真是他微服私访,带着人悄悄进了拍卖行,还与江辞月看中了同一盏宫灯。
高台之上,狐王容璟毫不避讳,目光扫视过全场。
眼波横处,每个人都几乎觉得他向自己抛了个媚眼,台下不乏有人心猿意马,为狐王的魅色所折服。
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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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唇轻启,狐王的语调却是冷硬的:“没想到在我海市中,还有人胆敢冒充江虔,真是胆大包天。来人,传令下去,封锁整个海市,不准任何人、任何妖进出。”
命令下达之后,整个海市都动荡起来。
……
段折锋刚和江辞月回到客栈中,马上就得知了海市戒严的消息。
江辞月分明没有做贼,但却分外心虚,将门窗完全紧闭之后,无助地踱步:“怎么办?”
段折锋看他这副样子,不住地笑他:“我还没有慌,你慌什么?过来坐下,喝杯茶。”
江辞月像个听话的乖孩子,坐在榻上之后,又接过茶杯,呆呆地抿了一口。
接着,他只见段折锋忽然脱了外衣,一步步向他逼近过来。
江辞月双眼微微瞪大,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倾了一些,有些惊慌地问:“你做什么?”
段折锋一手支在床沿,阻止了他逃跑的冲动,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眯起眼仔细地打量江辞月片刻:“小师兄,他们把你错认成了黎王,看来你和他长得很像啊。”
江辞月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兴许是他看错了。”
“我倒不觉得是看错了。”段折锋似笑非笑道,“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等我‘刑讯逼供’一番再老实交代?”
江辞月大为窘迫,低声道:“没有什么好交代的,都是我早已斩断的尘缘,不提也罢……”
“喔。”段折锋凉凉地应了一声,接着突然抓着江辞月的脚踝,将他掀翻在榻上,“真的没有么?怀月小公主?”
啪。
江辞月手中的茶杯沿着床沿滚了下去。
茶水在床褥上形成一滩深色的污渍。
床帐层叠飘摇,遮掩住了里面模糊的动作,只听得细碎的锁链声。
江辞月很快求了饶:“别……我老实交代。”
段折锋十分失望:“小师兄,你这么快可不行,为什么不多嘴硬一会儿?我根本还没来得及逼供你。”
江辞月恼羞成怒,低低叫道:“你根本就是想找借口胡来!”
段折锋沉吟片刻,露出了魔头的笑容:“你说得不错,都已经胡来了,何必还找什么借口?”
说罢,将床帐彻底扯下。
很快,里头只传来江辞月被“逼供”的断续声音:“我会说的!别……呜,我什么都说……”
这一次,段折锋胡来的不是很久,但是已经足够惹恼江辞月了。
他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生气,还像当年般发出大师兄的控诉:“你太过分了,如今我们身在黎国隐姓埋名,说不定还在被通缉,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寻欢作乐……”
段折锋沉思片刻,难得诚实地说:“大概是因为听见了‘怀月公主’的名号,我突然觉得很想强抢公主,做一回驸马。”
江辞月半晌没有吱声。
段折锋也不去掀开被子,只笑道:“说好的你什么都说呢?”
江辞月回想起刚才屈辱的经历,不由又生了三分钟的闷气,好半天后才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当今黎王江虔就是我的同胞兄弟,只比我早出生半盏茶功夫。当年黎国皇帝膝下无子,元皇后产子本来是大喜事,只等着加封太子,可谁知道她生下了一对兄弟……”
同胞兄弟降生于皇室,古来就视之为不祥。
但这“不祥”的原因却与玄学无关,而是因为他们生得太像。
对于皇帝而言,绝对不能存在一个长得一模一样、同年同月出生的人,否则一旦有心人作祟,无论是偷天换日,还是鱼目混珠、揭竿起义,都会轻易动摇国本。
当年这对兄弟一出生,皇后宫中上下都变了脸色。
老皇帝始终缺一个继承人,盼望第一个儿子已久。刚刚生产完的皇后知道,一旦被皇帝发现,小儿子必死无疑。
毕竟舐犊情深,皇后当机立断,串通当时宫中侍女、稳婆,谎称第二个孩子是女孩儿。
老皇帝自以为喜得一对龙凤儿女,很快将大儿子立为太子,又将“女儿”封为怀月公主。
于是这个弥天大谎,一直瞒到了怀月公主六岁有余。
第55章 临二圣(3)
直到怀月公主六岁时,属于男孩的特征渐渐难以掩盖,知悉这个秘密的宫人也多了几个,当年的知情人中也有离开了宫闱的,但多数仍然留在宫中。
欺君之罪后患无穷,皇后不得不另谋出路。
她用药伪造怀月公主自小体弱的假象,然后在六岁那年请来了瑶池仙宫里的真人,称是公主福薄、不能承受皇家天子之气,必须要远离皇宫、潜心修道才能活下来。
唯一的爱女被迫修道,皇帝万般不舍,可惜徒唤奈何。
“小公主”自此被仙人带走,更改名字,斩断尘缘,再不会回到黎国宫廷之中。
十数年过后,帝、后先后驾崩,当年的太子江虔登基,而那名玉雪可爱的小公主也早已被遗忘在尘封的画像中。
“……大抵就是这样。”江辞月叹了口气,“我应该也曾和你说过两句,左右都已经是过去之事了,我也没记得太多。”
段折锋:“想看。”
江辞月:“什么?”
段折锋诚恳道:“想看小公主穿裙子。”
江辞月先是一愕,接着耳尖红了,再接着脸颊也气得微微涨红:“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就听见了这个?!”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段折锋一脸理所当然,“我又不是灭情绝欲的那等魔头。”
江辞月再次说不过他,但总还是觉得不对劲:“还是聊点正事吧。”
“也对。”段折锋沉吟片刻,“江辞月,我觉得这是个你穿裙子的好机会。”
“……”
江辞月怒视他,咬牙:“我说聊点‘正事’。”
段折锋笑道:“你听我说,江辞月,如今我们在黎国非亲非故,又必须得隐瞒身份,一不当心还要被当做鬼王给通缉,正是急需一个假身份的时候。而你的‘公主’身份正能作为掩护,第一、半真半假,至少可以瞒得过去;第二,接近皇宫,也可调查真相,顺带保护你那个皇帝胞兄。你觉得如何?”
江辞月手指松开,接着陷入了沉思:“但我离开已久,在黎国看来,怀月公主早已对外宣称早夭。”
“只要黎王相信就可以了。他应该是当年知情人,知道妹妹只是被带走修道了。”段折锋说服他道,“看今日那个小妖的模样,你和黎王长得至少有七八成想象,估计你一露面,黎王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已斩断尘缘……”江辞月低声道,“不该再和凡人相认。”
“你如果真能忘记,就不会留着那只布老虎了。”段折锋调侃他道,“难不成金丹真人还喜欢玩这个?”
江辞月一愕,有些心虚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他藏在书桌下的那只布老虎,是当年唯一从黎国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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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这些年来再如何修道清净,也不曾丢弃过。
段折锋说:“江辞月,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
江辞月望进他深邃双眸中,最后无奈点了点头,又低声道:“有时候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段折锋,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段折锋笑了起来,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道:“要不怎么会是个‘混账师弟’。”
接着,他们稍微商讨了几句之后的计划。
段折锋说到乔装打扮时,江辞月疑道:“总觉得我们商量过这些事?”
段折锋笑道:“最早最早的时候,我们用狐皮装过阎王和判官,你忘了?”
江辞月恍然:“你从那时候起就对骗人这么驾轻就熟。”
段折锋挑眉,相当自得道:“正是如此。”
傍晚,段折锋果真让人送来了一件华丽雍容的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朝服。
江辞月望着这明黄的颜色,大窘:“这、这也太过艳丽……”
段折锋道:“黎国尚黄色,只有长公主能穿明黄,弄来这件衣服可不容易。既然要‘恢复身份’,还是得像一点。”
江辞月还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能恢复彻底一点?我一定得是‘公主’么?”
“你和黎王长得相像,如果再是男儿身,只怕他身边会有人提醒他——当初除掉你就是为了帝位稳固。”段折锋慢条斯理道,“但妹妹就不一样了,生来惹人怜爱……”
江辞月盯着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更喜欢女孩儿?”
“小师兄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段折锋笑容加深,“时候不早了,我来替你更衣吧。”
“……你给我待在外面。”江辞月咬牙。
然而,江辞月实在不知道这繁复的宫装要怎么穿进去。
他身穿中衣,提着衣领在屏风后面来回踱步,好不容易将袖子套上,却发现后背还有几个扣子,想来这件衣服设计之初就是要一队宫人服侍着穿戴的。
江辞月垂头丧气,问外面:“师弟,你还在么?”
段折锋一听便明白了,慢悠悠走了进来,也不搭话,免得小师兄恼羞成怒。
他从身后替江辞月系上扣子,又拉紧了腰带——
“唔……”江辞月吸了一口气,“太紧了……”
“这句话,一向是我的台词才对。”段折锋低声笑了起来,将腰带系紧,然后将江辞月按在屏风上,“让我看看,穿好了没有?”
江辞月回过头,翩然白发流泻而下,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霞生满面的脸上映着羞恼。
实话实说,江辞月虽然生得好看,但气度清贵英朗,很难让人错认成女子。
但也正是如此,此刻他被迫穿着华丽繁复的宫装,显得更像个被俘的尊贵皇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怎样的屈辱。
江辞月:“……”
段折锋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阵。
江辞月一手挡着自己双眼,喃喃道:“果然还是扮不像的,算了吧。我不可能这样出去见人……”
“我可不舍得你这样出去见人。”段折锋笑了起来,拉开江辞月的双手,将他按在塌上,“小师兄,我想玷污你。”
“什——”
江辞月的抗议声很快地被堵在了口中,他大惊失色,双手推拒着段折锋。
“撕拉”。
一时不慎,华丽的宫装就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床帐被拉下,段折锋信手一道指风,将室内唯一的灯火扑灭。
黑暗之中,只剩下暧昧的水声。
“唔……”
江辞月挣扎着、挣扎着,最后还是乖乖地从了。
……
“混账师弟!”
事后,江辞月相当生气:“正事还没有做成,怎么能整日耽溺于情欲?”
“双修大道,也是正事。”段折锋义正辞严道。
江辞月懊恼不已,翻身想要下榻,却发现自己一缕头发和段折锋的打了结,只得拉长了脸,低头先解开发结。
段折锋一手支着头,悠哉地看着江辞月的努力,另一手偶然一挑,发现身下压着一条断裂的宫装腰带,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只穿一次就坏了。”
江辞月咬牙:“这究竟是谁的错?”
段折锋笑着安抚他道:“别生气,小师兄,你要是想穿,我下次再挑选一件就是了。”
“谁还想再穿?”
啪。
戒尺凌空飞起。
江辞月已经明白过来了:“你根本就是故意哄骗我穿上这个——”
一盏茶过后。
在戒尺的威胁下,段折锋正襟危坐,和江辞月面对着面。
江辞月满面寒霜:“现在只谈正事,你给我老实一点。”
段折锋戏谑道:“是,师兄。”
江辞月问他:“你是从哪里开始哄骗我的?”
段折锋就老实答道:“从‘公主’那一段起。其实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黎王但凡有心,都能知道当年真相——他应该知道自己有个弟弟,而不是妹妹。”
江辞月怒视他片刻:“混账师弟,骗人不打草稿,我罚你面壁思过十天。”
段折锋无辜地看着他:“师兄,现在不是只谈正事么?”
“……”江辞月一时语塞,“那就回去灵犀山再罚你。”
“别生气,师兄,我们的计划是有效的。”段折锋笑道,“今夜便可入梦,即便不能拿到‘怀月公主’的假身份,至少也可告诫黎王一番。只要有他的支持,我们在黎国可畅通无阻了。”
……
当夜。
黎国王宫中,灯火暂歇。
黎王江虔结束了一天的公事之后,得知皇后已经安寝,便回到自己寝宫中歇下。
睡意朦胧之中,他忽然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若有似无、沁人心脾,又似乎引领着他看向什么方向。
黎王睁开双眼,呼唤宫中侍寝的婢女,却愕然发现无人应答。
四下静谧无声,一轮皓月不知何时已经升到中天,照得整座宫殿空旷而明亮,无尽雪白的云雾笼盖了一切,只余一条小径延伸向宫外。
“难道是梦?”
黎王摸向寝宫机关,却没有发现匕首,心中一凛,知道这并不是正常的梦境。
——容璟就在宫中,如果自己在梦中出事,至少他会有所察觉。
如此想后,黎王定下心来,谨慎地沿着小径前行。
少顷,只听见一声无比清亮的鸣叫,令他神魂巨颤,抬头望去,却见是一只华丽的雏凤凰张开双翼,飞驰而过。
随着这声凤凰鸣叫,眼前云雾霍然拨开,显出仙山云巅的景象,一棵苍柏兀然而立,而柏树下是一副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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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白发玉颜的仙人正在树下对弈。
黎王走上前去,恭敬道:“敢问两位仙长,进入本王梦境,所为何事?”
听见他的声音,那名白衣仙人停顿了执棋的手,回首往来。
看见他容颜的一刹那,黎王如遭雷击,下意识喊出了脑海中的一个名字:“怀月”
白衣仙人神色微微动容,却没有回答。
他对面,另一位黑衣仙人笑了笑,淡淡答道:“他已经不是红尘中那个‘怀月’,而是本座的道侣——灵犀真人。”
第56章 临二圣(4)
“你……真是怀月……”
黎王不曾想过,自己年少时就已经失去的亲人,有一天竟会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不敢确认梦境的真实性,出神地凝视眼前江辞月与自己相似的面容。
江辞月轻声叹息,没有否认段折锋的说法。
身侧,精致的四龙铜足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灵虚香,将黎王层层包裹,令他平心静气,忽觉眼前一切都十分茫远。
一个半人高的纸人惟妙惟肖地沏着茶,为他倒上一杯清茶,自动飞向他的眼前。
黎王亲手接过茶杯,手中熨帖温度恰到好处地提醒了他:这是个梦,也是个真实的梦境。眼前的白衣仙人确实曾经是当年的“怀月”,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黎王平静下来,走向棋盘旁另一个蒲团,正襟危坐,丝毫不敢摆起皇帝的架子。
他忽然发现,自己无论怎么饮用,杯中茶水丝毫不见减少,茶水澄澈、茶叶金黄分明,饮下后神完气足,就像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场大觉。
他心中敬畏,开口询问他们的来意:“请问两位真人,是否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
江辞月看向段折锋,而后者不疾不徐地落子,看也不看黎王一眼:“世俗中人,岂能帮得上我们什么忙?”
黎王心中也觉得如此,也不觉得冒犯,低头道:“真人说的是。”
段折锋就又道:“我们此来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近日来,灵州有一名作恶多端的鬼王脱困,直奔黎国而来,恐怕对黎国社稷有害。我们两人只是出于怜悯之心,过来告知你一声罢了。”
黎王听后大吃一惊,他平日里敬为上宾的所谓修士,实则都是一些无门无派、游历四方的散修,根本不知道最近修真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他匆忙问道:“请问真人,什么是‘鬼王’?他来黎国是什么目的?”
江辞月耐心向他解释道:“鬼王钟九罹是千年前一位鬼修,曾在徐州掀起过腥风血雨,最终为神霄宫紫炀帝君所擒,关押于天牢中。如今鬼王脱困,而且向着徐州而来,我们担心他是要对此地百姓大肆杀戮,借此恢复实力,卷土重来。”
“钟九罹?谁会起这样的名字……”
江辞月道:“听闻他俗名姓钟,乃是黎国前朝王室第九子,堕入魔道之后自己改名为‘钟九罹’。”
黎王倒吸一口冷气:“是他!民间传闻他早已魂飞魄散了,原来是被仙人抓走……”
“怎么,你也知道他?”
黎王镇定道:“前朝秘录中有一些记载,只是我现在也说不清。请两位真人稍候几日,我这就派人彻查当年之事。”
江辞月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接下来,江辞月又吩咐了黎王一些事,多半是教他如何在宫中布下防护,又授他符咒之法,至少能保半年太平。
实在危机关头,黎王还可以咬破舌尖,通过自身之血呼唤江辞月来护驾——毕竟是有嫡亲血脉的同胞兄弟。
这样一来,江辞月才能放心让黎王参与调查鬼王一事。
段折锋一脸无聊,任由这两人在旁边聊天,自己则和自己下起了棋来。
反正以江辞月的棋力……和他自己左右互搏也没什么区别。
直到江辞月事无巨细地吩咐完后,段折锋才闲聊一般地对黎王说:“近日会有很多修士来到徐州,与其让他们一个个来皇宫偷看,不如你光明正大地下发请柬,邀请他们一同宴饮。”
黎王点头称是,又问:“什么时间合适呢?而且不怕二位笑话,小王肉体凡胎,至今不辨仙凡之人,恐怕难以把请柬发到对的人手上。”
江辞月就点了点旁边小纸人的脑袋,说:“请柬有灵,你只需要令人将它张贴在皇榜上,只有修士能看见上面的字。至于时间和地点,不如就借你的皇宫后花园一用。”
黎王连连称是,心中不乏窃喜地想着:这些仙人手段实在神奇!一杯茶都能让我精神抖擞,如果他们在我后花园中宴饮,想必会留下更多想都不敢想的好处。若是能借此机会,问一问仙道长生不老之术,那就是天大的幸事……
须臾,仙风漫漫,周围的云雾似乎更加浓重,几乎难以看清棋盘。
段折锋淡淡道:“时间到了。”身型旋即化为一缕神光,飞逝向茫茫云海之中。
江辞月点了点头,正欲离开。
黎王忽然叫了一声:“怀月……!”
江辞月的步伐便停了下来,看向黎王道:“我已经不是当年之人了,陛下不必这样叫我。”
黎王小步前趋,低声道:“我很感激你肯来提醒我,灵犀真人,我知道一定是因为……你心中还是挂念我这个哥哥的。还记得当年你离开时,我也什么都不懂,母后说我抓着你不肯放,哇哇大哭,让‘坏人’不要带走妹妹……直到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怀月’必须要离开皇宫才能保命,而且其实是个弟弟……”
江辞月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说:“当年之事,谁也无可厚非。索性我们二人依旧健在,也算是没有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
黎王嘴唇嚅动片刻,问他:“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江辞月沉默片刻,说:“你已经见过我的道侣了,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年少相识,感情一直很好,以后也会如此。”
“这样就好。”黎王想起段折锋的气场,不知怎么的便有些畏惧,只得换了个话题问,“那这群仙宴会,你们会一起来吗?”
江辞月点了点头,道:“我会借用‘怀月’的身份与他一起。”
正在这时。
云中渺茫之处,忽然传来段折锋遥远的声音:“那我该是‘驸马’了。”
江辞月大窘:“你怎么还没走?”
“本来已经走了。”段折锋凉凉地道,“回来看看你们聊什么东西这么久,怕你被他拐骗回皇宫。”
江辞月小声辩解道:“又促狭,我们是在聊正事……”
“我也有正事要对黎王说。”段折锋漠然道,“——这是我道侣,不是你弟弟,滚回去粘你皇后去。”
黎王听后,瞬间大窘,那表情几乎和江辞月如出一辙。
梦境中刹那间风起云涌,如暴风雨降临,撕碎了眼前一切和平景象。
段折锋宛如个大魔头一般,将江辞月的身形卷入滚滚黑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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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走,瞬间没了踪影。
黎王还在呆愣中,就被一脚踹出了梦境。
皇宫中灯火幽暗,依旧还是他睡前的景象。
黎王翻起身,满头冷汗,向下触摸到机关后,大殿内立时亮起灯火,两队守卫悄无声息地涌入寝宫护驾。
禁军首领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他面前,单膝下跪请安。
黎王这才心中稍定,说:“朕没有事……只是刚才做了一个梦。”
回想起刚才所见所闻,其实黑衣仙人根本没有针对自己散发过杀气,但那股气场已经令人心惊胆战。
须臾,侍女端上脸盆。
黎王动了一下手,接着愕然发现,自己枕边竟然蜷缩着一个纸人。
小纸人就和梦中一模一样,并有模有样地向他行了一礼,接着在被其他人看到之前,瞬间躺倒,变成了一沓空白镶云纹的精美邀请函。
黎王回想起梦中一切,就对人吩咐道:“天明之后,叫宰相和钦天监都来御书房,朕有大事要说。”
侍女抬头为黎王递上温热的毛巾,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倒在地。
“朕脸上怎么了?”
黎王心中一惊,直接赤足走向寝宫内的镜子。
借着通明烛火,他愕然抚触自己脸颊,发现自己鬓边少许白发已经复黑,多年案牍劳形留下的眉间、眼尾的细纹犹如被磨平,整个人竟恢复了弱冠之年的青春面貌。
“神仙手段……”黎王喃喃道,“果真是神仙手段。”
皇帝在镜子前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又吩咐人道:“朕的内库里有一个封存多年的箱子,朕记得是最年少的时候用的东西,你们去把它搬来。”
太监们很快将那只大箱子擦得光亮如新,搬到皇帝面前。
黎王亲手拆了封条,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又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中,拿出了一只陈旧的布娃娃。
他脸上满是感怀之色,拒绝了太监们插手,伸手轻轻弹掉布娃娃上陈年的灰尘,低声自语:“还有谁记得呢,其实朕还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妹妹’。当年母后为我们一人做了一个布玩具,让妹妹先拿……我那时就是想不明白,她一个小姑娘,偏偏不喜欢布娃娃,为何和我抢那只布老虎?结果我俩大打出手,我竟然还打不过她,只好去和母后告状……母后说我是哥哥,要让着小妹妹,于是我就把布老虎让给了‘妹妹’……”
他说完,还笑了几声。
但抬眼看去,周遭一应宫人都不敢陪着他笑,反而噤若寒蝉地跪倒在地。
——是了,在他们眼中,怀月公主早夭,只怕说错一个字就要惹皇帝伤心了。
黎王叹了口气,将布娃娃珍惜地放了回去,感慨道:“若是‘怀月’还在,现在应该和我长得很像了。”
身边的老太监陪笑道:“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应该是很像的。”
黎王目光迷离,低声笑道:“是啊,毕竟一母同胞……只是命运作弄,使我们分道扬镳,如今天差地别……”
说到此处,忽然又有一宦官上前,道:“陛下,狐王回来了,说是还带了您要的琉璃碧火宫灯,现在要见吗?”
黎王的眸光很快恢复了清明,说:“他有心了,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他商量。”
第57章 临二圣(5)
既然不能以真面目出现,索性就隐藏得更彻底些。
段折锋直接是以怀月公主的驸马身份写的请帖,广邀黎国境内所有修行者,一同参与三天后的群仙飨宴,商讨如何对付鬼王钟九罹。
届时,虽然宴会是在皇帝的后花园,但实际场地自然由他来掌控,多做一些伪装也就是了。
只有江辞月对这个计划耿耿于怀:“我绝对不会再穿裙子。”
“你‘女扮男装’就好。”段折锋表现得很大度,“我看宗门里的女弟子也都喜欢穿男装。”
江辞月小声抗议:“为什么我非得是‘怀月公主’?我可以混在人群中。”
段折锋怜爱地看着他:“真的么?小师兄,这是需要演技的。”
“………………”
沉默十秒后,江辞月宣告放弃抵抗:“我知道了,我还是不说话,听你骗人就行。”
至少这一点他很熟练。
江辞月郁闷地转过身,裁剪一些纸人力士以作备用。
他原本没有做战斗的准备,然而段折锋特意提醒道:“小心鬼王。”
江辞月动作一顿:“鬼王可能来袭击宴会?”
“未必是偷袭。”段折锋淡淡说道,“他如今实力不济,想必不敢来硬的。不过,说不定会披上一张人皮,混进来打探消息。”
江辞月轻轻吸气,道:“我知道了。”手中朱砂笔旋即换了个角度,在纸人力士身上画起了符咒。
段折锋打开客船上的小窗,外面海阔天空,正是徐州运河较为忙碌的时候。
望着这和平而繁华的景象,他却恍然想起前世,也是在黎国京都中,这条河被染成了红色,所谓“血流漂杵”、“尸横遍野”。
鬼王钟九罹是为了恢复实力,而他是为了推翻瑶池天柱——
为此,哪怕牺牲黎国数万万百姓,也在所不惜。
那场大战之中,江辞月来迟了一步,未能来得及救下黎国皇帝江虔,据说在见到战场惨状之后,他当场吐了一口血……
然后,江辞月就以“灵犀剑宗”的名义,向段折锋下了檄文,里面列举了无赦魔尊那些年来累累恶行、罄竹难书。
他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师门除害。
隔着妖魔横行的战场,他们曾经有过短暂而遥远的一次对视,他看不清江辞月的表情,就像看不透江辞月心中所思、所感。
而段折锋那时已经杀红了眼,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江辞月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去灵犀山的机会,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
整个黎国都在战火中崩塌,化为一片废土,万千灵魂嚎叫着奔向地府,也奔向他的下一步计划。
仔细想来,也许正是从那一天起,身为人的段折锋才真正死去,留存于世上的便只剩下那个以杀戮为道的无赦魔尊。
这些渺远的回忆浩如烟海,却又恍如昨日。
“……小师兄。”
段折锋突然出了声,走回到书桌旁边,伸出双臂将江辞月的背影圈在怀中。
江辞月手头的动作抖了一下,朱砂笔画出一个圈。他只好无奈地将这张纸人废弃,回头问道:“又怎么了?”
段折锋双目清明而冷酷,低声在他耳边道:“江辞月,如果有一天我陷入杀道之中,魔心示显,无法自制,也许我会伤害你。答应我,一旦见到我身上这枚龙印激发……”——你要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嘘。”
江辞月捂住他的嘴,无奈地说:“混账师弟,现在知道堕入魔道不好了么?师兄都已经替你想好了。若有朝一日,你真的被魔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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